第30章 西游★貓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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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西游★貓妖
“師父, 師父，這裏還有一個——”說話的聲音在看到床上之人時漸漸低了下去, 豬八戒瞪直了眼，“妖，人……人，妖……”
他這了好半天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孫悟空瞧他一臉夢幻頓覺不耐。
“去去去，讓俺老孫來看看，究竟是人是妖。”孫悟空將豬八戒往旁邊一推，看向床榻之上。
少年只穿著一件素色的長袍，此刻緊閉著雙眸蜷縮著身子, 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夢, 整個身子輕輕地顫抖著, 嘴裏胡亂的念著什麽話。
“如何？”唐僧在二人身後問，“是什麽？”
“是……是美人。”豬八戒咽了口口水轉過頭來，“師父，是美人。”
唐僧深知豬八戒本性，看向孫悟空, “可是被妖怪擄來的山下村民？”
“是妖怪。”孫悟空冷冷道，“是一只貓妖。”
似乎是被周圍混雜的聲音吵醒，床上的少年長長的睫毛顫抖著，緩緩地睜開了那雙眼，還帶著一點懵懂的睡意。
在看見石床旁邊的四人時，少年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你們……你們是什麽人？”
“這怎麽可能是妖怪？”豬八戒被美人楚楚可憐的模樣蠱惑, 他斬釘截鐵道，“大師兄弄看錯了。”
“你這呆子！”孫悟空指著豬八戒罵道, “你只看這紅顏不看內裏，不過是貓妖蠱惑人心罷了。”
“俺老豬是看不到內裏。”
兩人就在少年面前吵了起來，沙悟凈看看孫悟空又看看豬八戒，伸出手來，“大師兄，二師兄，你們別吵了。”
大師兄？二師兄？
桑伊的視線從那說話的男人臉上移到後面似是沈思的和尚身上，難道這是……這是唐僧師徒？這和尚倒是長得俊美出塵，一副聖潔高僧模樣。
大師兄應當就是孫悟空，可孫悟空不是猴子嗎？為什麽長得……
少年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他看著孫悟空，高眉深目，眉骨深邃，薄唇冷冽，是一張極其英俊又能從眉目中看出桀驁不馴的臉，與影視劇裏的猴妖半點不像。
也是，妖怪都是能化形的。
“你等著俺老孫一棒把他原形打出來了！”大師兄指著桑伊和二師兄道，“我看你到時候看到一只妖還怎麽和我狡辯。”
桑伊一呆，一棒打出原形，難道說的是……打他？
他懵懵地擡頭，見孫悟空的金箍棒已經舉起，若是他再發一下呆，那金箍棒便會砸在他的身上。
“請、請等、等一下！”桑伊連忙開口，“等等！”
孫悟空看向桑伊，“妖怪，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我、我是妖不錯。”桑伊瞪著孫悟空，“可我又沒害過人，我老老實實在山中修行，還被那妖怪搶來，我明明也是受害者，你憑什麽打我？”
說到後面桑伊都覺得委屈，他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還兢兢業業修煉，指望著唐僧師徒來了他就能跟著這四個天命之子獲取能量，結果沒幾日就被妖怪搶來當什麽壓寨夫人，他生怕自己一覺醒來就忘記這個世界的劇情錯過這四人，現在這師徒四人來是來了，卻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打他，真是太過分了。
“真是太過分了。”豬八戒嗆聲，“大師兄，妖也有好妖不是，我一看他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壞妖怪。”
“他說幾句你就信了？”孫悟空冷笑，“說你是呆子你還真呆，腦袋空空被那妖怪幻化的美色所騙，之前那些搶師父去的妖怪也有這樣偽裝的，你還能分辨？”
與孫悟空怕是說不通了，桑伊把目光移到雙手合十，一直很安靜的和尚身上，他問，“師父，並非惡妖，也要打殺麽？”
貓妖的雙眸是琥珀色的，也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又或是因為害怕，那雙眼中閃著某種光，緊咬著唇，看起來倔強又可憐。
唐僧接觸到那雙琥珀色的雙眸微頓，他唱了一聲佛號，低垂著眼簾，“悟空，八戒，別吵了。”
“哼！”孫悟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桑伊的一舉一動，神色極為冰冷。
“小美人你別怕。”豬八戒笑著靠近桑伊，“我們都是好人。”
桑伊睫毛顫了顫，忍不住後退一下。
豬八戒身高體大，貓妖和他比起來顯得格外嬌小，這讓桑伊本能地想要避開。
唐僧靜靜地看著桑伊的動作，在見到少年眼中閃過的驚慌之後才道，“悟空，我們走吧。”
“師父，這妖……”
“既然不過是一只小貓妖，那便不必在意了。”唐僧道，“出家人慈悲為懷，若是好妖，也有活下去的權利。”
孫悟空不相信出現在這裏的妖是好妖，不過唐僧這樣說了，他也只能作罷。
若是這妖……到時候他再一棒打下去便是。孫悟空冷冷地想到。
這樣是……不會再殺他了？桑伊偷偷地去看孫悟空。
這位孫大聖看都沒看他一眼，指揮著沙悟凈挑上行李，扛著金箍棒往洞外走。
豬八戒依依不舍地看了桑伊一眼，“小美……小美人，等俺老豬取經回來再來看你。”
桑伊：“……”
他見四人已經打算走了，手忙腳亂地從床上爬起來，“等，等一下。”
唐僧轉過身來，微微頷首，“小施主可還有事？”
“你們……你們能不能帶上我？”桑伊小心翼翼地問。
孫悟空猛地出現在桑伊面前，冷笑，“我就知道，可算露出真面目了。”
桑伊嚇得跌坐在地上，他意識到孫悟空是最不好說話的人，只得看向唐僧道，“師父，我不是……我不是別有用心。”
“不是別有用心那是什麽？”孫悟空緊逼下來，驟然轉成金色的瞳孔裏映出桑伊慌亂的表情來，“想跟我們走，然後在路上找機會把師父抓走吃掉？”
桑伊睜大眼，氣得反駁，“你胡說八道，我又不吃人。”
“師父在妖怪眼裏也不是人，是塊好吃的肉呢。”豬八戒在一旁插嘴。
唐僧：“……”
他頗有些無奈，“八戒。”
桑伊心想自己和這些人一起上路肯定會氣得少活好幾年的，可……他必須得跟著他們一起走。
桑伊看向唐僧，他試圖把自己描述得很可憐來激起唐僧的同情心，“師父，我只是一個小妖怪，在山中修行也沒什麽自保的能力，只能被其他妖怪當做食物，若是你們現在一走，外面說不定就有妖怪沖進來吃掉我，我會努力不給你們拖後腿的。”
唐僧為難起來，他道，“小施主，此去西天路途遙遠，艱險困難，在這山裏修行於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若是一心向善有朝一日說不定還能得道升天。”
“走了走了，師父與他說那麽多作甚？”孫悟空道，“再不出發天黑了妖怪更多了。”
聞言，唐僧朝桑伊合十，然後轉身就走。
理所當然被拒絕了。
桑伊幽幽嘆了口氣，沒辦法了，只能這樣厚著臉皮跟上去了。
桑伊眼睛一眨不眨地跟著前方四人，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跟丟了，只是這山路難行，他若是顧前方便顧不得腳下，時不時被絆一下。
豬八戒頻頻往後看，他壓低了聲音，“師父師父，那小、小妖怪還跟著我們呢。”
唐僧回頭看了一眼，輕嘆一聲，“不必管他，等他累了，自然就不會跟著了。”
“少管。”孫悟空一巴掌拍在豬八戒腦袋上，“你要心疼，不如跟他一起走好了。”
豬八戒捂著腦袋，嘟囔，“大師兄真是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
沙悟凈沒忍住開口，“二師兄，他一直跟著我們說不定就是如大師兄所言想趁機抓走師父，你就是心太軟。”
唐僧聽著三個徒弟的聲音沒說話，他撥開面前的枝條，忽然聽見身後一聲壓抑著的痛呼聲。
“怎麽了這是？”豬八戒轉過頭去，“摔倒了？”
桑伊擡起頭來，下唇被咬得泛白，一雙眼紅通通的，看起來是在強忍疼痛。
孫悟空瞇了瞇眸子，看向桑伊擡起的手，右手的掌心已經在地上蹭破了皮，襯著旁邊白皙的肌膚，看起來頗為嚴重。
“對、對不起。”桑伊慌忙從地上站起來把手藏在身後，他的聲音聽著還有幾分黏膩的鼻音，如同要哭了一般，“我不是故意的。”
他這下是真著急，怕這四人覺得他連這樣跟著都會摔跤，生怕四人對他心生嫌棄，那他們肯定更不會允許他跟著了。
桑伊在心底暗罵了一聲自己真是笨蛋，走個山路而已，明明多看一下路就好了，也不知道在急什麽。
“這、這……”饒是沙悟凈也忍不住看向唐僧，“師父，他……”
唐僧的視線落在桑伊那張布滿了惶恐不安的臉上，輕念了聲阿彌陀佛，然後問，“小施主可還有哪裏受傷？”
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被人關心，桑伊差點沒哭出來，他咬緊了唇好半晌才聲若蚊蠅，“膝蓋……”
唐僧略有些無奈，他看向孫悟空道，“悟空，你去看看。”
“我？”孫悟空擰眉盯著桑伊，桑伊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孫悟空冷哼一聲，三兩步來到桑伊身邊道，“坐下。”
桑伊乖乖地坐下來。
“那條腿？”孫悟空問。
“左……左邊。”
孫悟空擰著眉，去撩桑伊的袍子，“你這小妖，本事沒有，也只會被人添亂。”
桑伊忍不住辯駁，“那是你們不帶著我……”
“還是我們的錯？”
桑伊：“……”
人家也沒有帶他的理由和必要，他自知理虧，閉了嘴不說話。
腿上並未受傷，但膝蓋上青紫一片，看起來極為嚴重。
豬八戒在一旁哎呀一聲，“師父，這小妖怪傷得好嚴重。”
“這裏並不好處理他的傷口，他這傷需要上藥。”唐僧看了一眼思量片刻道，“悟空，先把他帶上吧，這天快黑了，他沒什麽本事，在這山裏只怕會變成其他妖怪的盤中餐。”
孫悟空齜了齜牙，忽地一笑，“好。”
他這態度轉變得桑伊一楞一楞的，倒不是覺得孫悟空會看他可憐而同情他，只是……桑伊抿了下唇說，“謝謝，麻煩了。”
“知道麻煩就不該跟著我們。”
“猴哥。”豬八戒在一旁搭腔，“人家都受傷了你怎麽還這麽埋汰他，有沒有點良心。”
孫悟空橫了豬八戒一眼，“你有良心。”
“我肯定有。”豬八戒跟過來，他沖桑伊笑道，“小美人，讓俺老豬背你吧，要不然這孫悟空到時候將你半路拋下你都沒處哭去。”
桑伊：“……”
孫悟空雙手環抱，打量著桑伊，似是看這妖怪什麽時候露出馬腳來。
桑伊禮貌微笑，“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豬八戒把手中的耙往地上一放然後蹲下來，他笑瞇瞇道，“別看我老豬這副模樣，我可是很熱心腸的。”
桑伊趴在了豬八戒背上，老實說，豬八戒的人形並不醜陋，畢竟是天蓬元帥轉世，那天蓬元帥雖然長得高大威猛，卻也英俊和善之掛，只是站在桑伊面前顯得極大一個才讓桑伊有種面對巨物的恐懼感。
豬八戒雙手托著桑伊的大腿，只覺得鼻間都是一股香味，香得他腦子都暈乎乎的，像步於雲端一般，連路都看不太清。
桑伊本來抓著豬八戒的衣裳，在豬八戒一個趔趄後嚇得摟緊了豬八戒的肩，“你……你是不是背不動啊？”
“沒有沒有。”豬八戒連忙道，“只是一時沒看清路，不會把你摔著的。”
桑伊輕聲道，“那你小心一點哦。”
“好好好。”豬八戒笑道，“不用擔心。”
桑伊瞧他這模樣實在不像不用擔心的樣子，他輕蹙著眉心，真怕自己二次摔倒。
孫悟空回頭，他冷眼看著豬八戒那蠢樣，心想那妖怪將之吃了只怕還樂滋滋的。
畢竟四人一路走過來也是有師徒師兄弟之間的情義，被妖怪騙騙就算了，他也樂得看戲，可若真是被妖怪吃了……孫悟空倒真有幾分護短。
思及此他道，“八戒，把那小妖怪給我。”
豬八戒不樂意，“猴哥你剛才還想打殺他呢，你是不是想背了他找機會丟下他啊？”
“少汙蔑我。”孫悟空道，“讓你把他給我就給我，你廢話怎麽這麽多？你還真想和這小妖怪相親相愛不成？”
豬八戒癟了癟嘴，到底還是把桑伊放了下來。
桑伊有點怵孫悟空，畢竟這猴妖一見他就要殺他，也不知是不是想了什麽辦法想把他丟下，若是真丟下他，他還得想方設法追上去……這有點太為難他了。
孫悟空忽地露出自己的本相，彎腰盯著桑伊，“我可警告你，俺老孫可不是豬八戒那頭蠢豬，若是想耍什麽花招的話……你做什麽？”
桑伊呆呆地看面前的猴頭看了半晌完全沒被嚇到，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一下猴子毛茸茸的腦袋，在孫悟空質問時有些心虛，“我……我就是覺得，有點、有點可愛，很好摸。”
此刻的孫悟空已經恢覆了人形，聽見這話睜大眼，“你這小妖怪，竟敢這般埋汰俺老孫！”
“我沒有埋汰你啊。”桑伊誠懇地看著孫悟空，“我是真的覺得有點可愛……嗯，醜萌醜萌的。”
孫悟空：“……”
他有心發怒，卻又不知怒什麽，只能氣勢洶洶地蹲下來，“上來。”
“哦。”
桑伊乖巧地趴上孫悟空的背，他湊近孫悟空的耳邊小聲說，“你不要生氣，我真的沒有惡意的。”
“哼。”孫悟空又冷哼一聲，“你有沒有惡意不是你說了算。”
桑伊：“……”
好叭。
他也能理解孫悟空的警惕，畢竟唐僧想妖怪眼中可是香餑餑，吃了能長生不老。
“你們為什麽會來山上啊？”桑伊問。
他不記得西游記裏有這段劇情……應該是不屬於八十一難中的小故事叭。
“山下有一個村子，我們經過這村子問齋的時候感覺不對勁便問了一句。”豬八戒在一旁熱心腸解釋，“結果那村長說最近山上來了個狼妖，總是埋伏在村民們幹活的路上恐嚇抓人上山，你知道我們的，那都是好人，肯定得幫他們看看。”
桑伊哦了聲，“難道不是因為你們師父被狼妖抓了嗎？”
唐僧神色淡然，“確有此原因。”
“你既然說你是好妖，你又為何會在那狼妖老巢？”孫悟空開口問，並且看那模樣比那狼妖睡得還舒心，也不怪孫悟空會認為桑伊是極會偽裝的妖怪。
桑伊有些不好意思說，他抿了抿唇吐出一口氣來，孫悟空耳朵一動，皺眉，“說話就說話，你對著我耳朵呵什麽氣？”
桑伊：“？”
他心想，他和這孫大聖的確是性格不合。
他微微擡了擡頭道，“那時我剛化形不久，正是虛弱的時候……”
桑伊有時候很不理解系統的選擇，直接讓他變人就行了，還得讓他感受一下從動物變成人的過程，他從動物變人只覺得渾身不適，自然是要找地方洗澡的。
他洗完澡剛披上外衣便見面前多了一匹狼，差點沒被嚇傻，後退之下還崴了腳。
只是那狼也沒吃他，就那樣呆呆地看著他，然後叫了一聲夫人。
桑伊：“……”
那狼妖欣喜若狂，倏地一下把桑伊抱懷裏，“夫人，跟我回去吧，我必不會讓你受苦。”
在桑伊還未反應過來之時，那狼妖已經擅自把他擄回了洞穴，朝底下的小妖們宣布，“這就是本大王的夫人，日後你們對他要如同對我那般尊敬，懂嗎？”
在小妖們的歡呼雀躍聲中，狼妖又道，“現在開始，你們為本大王和夫人準備成親要用的東西，十日後，不，七日後，本大王就要和夫人成親。”
小妖們沒見過妖怪成親，不會卻見過人類成親時的做派，決定下山抓人類來籌備他們大王的婚禮。
桑伊中途試著跑過兩次，都被狼妖抓了回來，那狼妖語氣極為嚴肅，“夫人，你不知山下那些人類有多狡猾，需得和為夫待在一起，為夫已讓下面的妖怪布置好了新房，你肯定會喜歡的。”
“為夫還聽說，那從東土大唐來的和尚要從此地過，既然如此，為夫便會將那和尚抓來為我們的新婚盛宴做主菜，你與為夫一起長生不老。”
也正是因為那妖怪抓了唐僧，洞穴才被唐僧師徒給端了。
說到後面，桑伊嘟囔著，“還好你們來了，要不然我真要被逼婚了……那狼妖也不化個人形，那狼腦袋我看一次怕一次，生怕他把我吃掉……”
桑伊的聲音越來越低，他緩緩地把腦袋伏在孫悟空肩頭，然後閉上眼。
唐僧輕嘆一聲，“倒也是個可憐的妖怪，長著這般的美貌卻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孫悟空輕哼一聲，卻沒有再說話。
鼻間的香味讓孫悟空皺緊眉，這小妖怪是用了什麽東西，身上一股香味，熏得他渾身不自在。
那兩條白玉似的胳膊耷拉下來，讓孫悟空忍不住又回了下頭，他這才發現，這膽小如鼠的小妖怪居然又膽大妄為的在他背上睡著了。
“睡著了？”
豬八戒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道，“猴哥，你聞到沒有？”
“什麽？”孫悟空問。
“香。”豬八戒咽了下口水，“他好香。”
孫悟空：“……”
孫悟空瞪他，“去去去，廢話這麽多做什麽？去看著師父。”
豬八戒：“……哦。”
天黑之前，一行人到了山下，大約是因為之前有妖怪抓村民的事件發生，此刻的村子裏的房屋戶戶緊閉著家門，連絲光亮也不透出。
但孫悟空還是能感受到那些從窗戶裏透露出來的目光，惴惴不安地打量著他們。
唐僧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個徒弟，權衡了一下道，“悟凈，你去與村長說，山上那抓人的妖怪已經被打死了，讓他們不必害怕了，順便問問有沒有可以供我等住宿一晚的房舍。”
“是，師父。”
沙悟凈放下行李，往村長家去。
“這小美人真是半點防備之心都沒有。”豬八戒靠近桑伊道，“竟然睡得這麽香，比俺老豬還能睡——師父，他你打算怎麽辦啊？肯定也不能直接留在這個村子裏吧？他畢竟是妖怪。”
“哦？”孫悟空冷嘲，“我還以為你會提議把他帶上，原來也擔心他是妖怪啊？”
“你這潑猴，怎麽這麽說話？”豬八戒辯駁道，“我老豬也不是什麽是非不分之人……”
唐僧已經習慣了大徒弟和二徒弟時常吵幾句，他也有些苦惱於這小妖應當怎麽辦比較好，若是留在這山下定然不行，
似是被吵到了，孫悟空背上的少年輕輕地嗚咽了一聲，蹭了蹭孫悟空的後頸，呢喃，“吵……”
豬八戒聲音一收，沒人註意到孫悟空驟然僵住的身體。
孫悟空暗暗咬牙，這妖怪是不是故意的？好好的亂動什麽？
他冷硬著下顎偏過頭，正好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睡眼惺忪地看著他。
“……”
桑伊腦子還沒清醒過來，伸出手一把推開孫悟空的臉。
“你做什麽？”孫悟空惡狠狠問。
這四個字才把桑伊驚得清醒過來，他張了張嘴，茫然，“抱歉，你的臉距離我太近了，一時沒想起來……”
孫悟空閉眼，這只小妖怪，說他膽小吧這種時候膽子還挺大的。
“抱歉抱歉。”桑伊連連道歉，頗覺不好意思，這孫大聖把他從山上背下來了，他居然還這麽……嗯，還是好好道歉好了，“你先放我下來吧。”
孫悟空把桑伊放下來。
他冷眼看著桑伊的動作，桑伊一蹦一蹦地到旁邊的石頭上坐下，然後擡起眼來看著孫悟空，“你看我做什麽？”
孫悟空道，“誰說我看你了？”
“……”桑伊撇了撇嘴，“難不成你盯著我這邊在看月亮不成？”
孫悟空一頓，他發現這小妖怪坐的位置正好被月光籠罩，那雙琥珀色的眼中映著一輪明月，十分好看。
此時沙僧已經和村長一起過來了，村長對師徒幾人千恩萬謝之後便邀請他們去家裏住一晚。
“只是我那裏也只有兩間空房，是我那出嫁的女兒和參軍未回來的兒子的房間。”村長道，“如今也頗為簡陋，只是委屈了幾位聖僧。”
唐僧雙手合十，“施主願提供房舍已是大善，貧僧師徒感激不盡，怎麽會委屈。”
村長笑道，“那得幾位師父商量一下怎麽住比較好……跟我走吧。”
唐僧頷首，他看了一眼桑伊道，“悟空，把這位小施主帶上。”
孫悟空緊皺眉頭，朝桑伊伸出手，“過來。”
桑伊站起來，方才不覺，他這會兒才覺得手上擦破的傷這會兒火辣辣地泛著疼，不由看了一眼掌心。
孫悟空看他動作，避開了他受傷的手。
桑伊感激地看了一眼孫悟空，這位孫大聖說話不太好聽，卻還是蠻心軟善良的嘛……嗯，或許是因為相信了他真的不會吃唐僧？
不過不管是不是，至少暫時……他算是混進了這個隊伍。
“這還不好解決嗎？我可以與那小妖怪一道看著他，大師兄和沙師弟保護師父。”那邊豬八戒的聲音傳來，“這樣大師兄就不用擔心那小妖怪會去抓師父了。”
桑伊：“……”
孫悟空聞言冷笑，“你想得美，讓你化個齋你都能在路上睡著，要真讓你和妖怪一屋，只怕它把你的心挖了你都不知道。”
桑伊：“……”你們可以小聲一點，畢竟你們討論的妖怪本人就在這呢……
“那你說怎麽辦？”
“這樣吧。”唐僧沈吟片刻道，“我與八戒悟凈一屋，悟空與這位小施主一屋。”
桑伊忍不住看了一眼孫悟空，他覺得這樣的安排孫悟空應當不能接受才對。
誰料孫悟空涼嗖嗖地瞥了他一眼，“看我什麽？”
“……沒什麽。”桑伊說。
“這位小施主覺得如何？”唐僧問。
桑伊道：“我都好。”
“我覺得這樣不太好。”豬八戒湊過來，“大師兄這麽兇，到時候把這小施主嚇到了怎麽辦？怎麽看都得是俺老豬——”
“去！”孫悟空跟趕蒼蠅似的，“你少廢話了。”
豬八戒：“……”
他不高興地嘀咕，“這潑猴……”
後面嘀咕了些什麽桑伊也不知道了，他被孫悟空扶進屋坐下才去看自己的手，孫悟空大概是不太喜歡他，扶他進屋後就轉身出去了。
桑伊幽幽嘆氣，他安慰自己，“沒事，慢慢來，慢慢來，只要他們知道自己沒有惡意就會好些了。”
……應該吧。
他看了一眼旁邊放著的水，微微遲疑了一下將手放進去。
微涼的水浸著手上的傷疼得厲害，桑伊咬緊了唇，又覺得委屈了，他應當從未受過這樣的苦，要不然怎麽一想到沒人搭理他就難受得厲害呢？
這樣不行，桑伊想，他得堅強一點。
即便是這樣想著，他也沒能阻止眼前模糊一片。
腳步聲由遠及近，孫悟空的聲音傳來，“過來，上藥。”
桑伊一楞，他緩緩回過頭去，模糊的視線中，那位桀驁不馴的孫大聖一臉不耐，他胡亂地擦了下眼眼睛，“我……我……”
“你哭什麽？”孫悟空把藥一放，靠近桑伊，“我欺負你了？”
“沒、沒有。”桑伊連忙搖頭，“沒有。”
孫悟空又皺了下眉，這小妖怪的眼中含著一汪水，又忍著那淚水不讓它掉下來，像是受了千般委屈，他在接觸到那雙淚眼盈盈的雙眸時竟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做錯什麽了。
意識到這一點，孫悟空忍不住煩躁，他很想說一句煩死了，又怕這小妖怪真哭出來。
他冷著一張臉抓了桑伊的手，去看被水洗過的傷口，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被水泡過，傷口有些泛白，看起來倒像是更嚴重了。
他道，“坐下。”
桑伊乖乖在椅子上坐下來。
孫悟空處理了一下傷口後開始抹藥，桑伊忍不住縮了縮手，小聲說，“疼，可不可以輕點？”
孫悟空：“……嬌氣！”
桑伊：“……”
說是那麽說，也不知是不是怕桑伊再哭，孫悟空的動作輕柔了不少，給手做了包紮後他又看桑伊的腿。
“就那麽磕了一下竟連走路都成問題。”孫悟空無法想象怎麽有人弱到這種程度，他道，“你這模樣還想跟我們一起上路？”
桑伊眸光閃動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們答應帶我一起走了嗎？”
孫悟空哼笑一聲，“我可沒那麽說……小妖怪，你叫什麽名字？”
“桑伊，桑葚的桑，伊人的伊。”
“文縐縐的，聽不懂。”
桑伊：“……”好呢。
給桑伊的傷做完處理，孫悟空才長長的舒了口氣，他覺得這可比降妖除魔難多了。
“行了，睡覺吧。”孫悟空道，“明日要趕路。”
桑伊乖乖躺下，他問，“你睡哪？”
“你管得還挺多。”
桑伊：“……”
他閉了嘴也閉上眼。
孫悟空坐在一旁盯著桑伊看了許久，心道，似乎還真是一只普通的，甚至是弱小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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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師父，這裏還有一個——”說話的聲音在看到床上之人時漸漸低了下去, 豬八戒瞪直了眼，“妖，人……人，妖……”
他這了好半天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孫悟空瞧他一臉夢幻頓覺不耐。
“去去去，讓俺老孫來看看，究竟是人是妖。”孫悟空將豬八戒往旁邊一推，看向床榻之上。
少年只穿著一件素色的長袍，此刻緊閉著雙眸蜷縮著身子, 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夢, 整個身子輕輕地顫抖著, 嘴裏胡亂的念著什麽話。
“如何？”唐僧在二人身後問，“是什麽？”
“是……是美人。”豬八戒咽了口口水轉過頭來，“師父，是美人。”
唐僧深知豬八戒本性，看向孫悟空, “可是被妖怪擄來的山下村民？”
“是妖怪。”孫悟空冷冷道，“是一只貓妖。”
似乎是被周圍混雜的聲音吵醒，床上的少年長長的睫毛顫抖著，緩緩地睜開了那雙眼，還帶著一點懵懂的睡意。
在看見石床旁邊的四人時，少年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你們……你們是什麽人？”
“這怎麽可能是妖怪？”豬八戒被美人楚楚可憐的模樣蠱惑, 他斬釘截鐵道，“大師兄弄看錯了。”
“你這呆子！”孫悟空指著豬八戒罵道, “你只看這紅顏不看內裏，不過是貓妖蠱惑人心罷了。”
“俺老豬是看不到內裏。”
兩人就在少年面前吵了起來，沙悟凈看看孫悟空又看看豬八戒，伸出手來，“大師兄，二師兄，你們別吵了。”
大師兄？二師兄？
桑伊的視線從那說話的男人臉上移到後面似是沈思的和尚身上，難道這是……這是唐僧師徒？這和尚倒是長得俊美出塵，一副聖潔高僧模樣。
大師兄應當就是孫悟空，可孫悟空不是猴子嗎？為什麽長得……
少年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他看著孫悟空，高眉深目，眉骨深邃，薄唇冷冽，是一張極其英俊又能從眉目中看出桀驁不馴的臉，與影視劇裏的猴妖半點不像。
也是，妖怪都是能化形的。
“你等著俺老孫一棒把他原形打出來了！”大師兄指著桑伊和二師兄道，“我看你到時候看到一只妖還怎麽和我狡辯。”
桑伊一呆，一棒打出原形，難道說的是……打他？
他懵懵地擡頭，見孫悟空的金箍棒已經舉起，若是他再發一下呆，那金箍棒便會砸在他的身上。
“請、請等、等一下！”桑伊連忙開口，“等等！”
孫悟空看向桑伊，“妖怪，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我、我是妖不錯。”桑伊瞪著孫悟空，“可我又沒害過人，我老老實實在山中修行，還被那妖怪搶來，我明明也是受害者，你憑什麽打我？”
說到後面桑伊都覺得委屈，他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還兢兢業業修煉，指望著唐僧師徒來了他就能跟著這四個天命之子獲取能量，結果沒幾日就被妖怪搶來當什麽壓寨夫人，他生怕自己一覺醒來就忘記這個世界的劇情錯過這四人，現在這師徒四人來是來了，卻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打他，真是太過分了。
“真是太過分了。”豬八戒嗆聲，“大師兄，妖也有好妖不是，我一看他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壞妖怪。”
“他說幾句你就信了？”孫悟空冷笑，“說你是呆子你還真呆，腦袋空空被那妖怪幻化的美色所騙，之前那些搶師父去的妖怪也有這樣偽裝的，你還能分辨？”
與孫悟空怕是說不通了，桑伊把目光移到雙手合十，一直很安靜的和尚身上，他問，“師父，並非惡妖，也要打殺麽？”
貓妖的雙眸是琥珀色的，也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又或是因為害怕，那雙眼中閃著某種光，緊咬著唇，看起來倔強又可憐。
唐僧接觸到那雙琥珀色的雙眸微頓，他唱了一聲佛號，低垂著眼簾，“悟空，八戒，別吵了。”
“哼！”孫悟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桑伊的一舉一動，神色極為冰冷。
“小美人你別怕。”豬八戒笑著靠近桑伊，“我們都是好人。”
桑伊睫毛顫了顫，忍不住後退一下。
豬八戒身高體大，貓妖和他比起來顯得格外嬌小，這讓桑伊本能地想要避開。
唐僧靜靜地看著桑伊的動作，在見到少年眼中閃過的驚慌之後才道，“悟空，我們走吧。”
“師父，這妖……”
“既然不過是一只小貓妖，那便不必在意了。”唐僧道，“出家人慈悲為懷，若是好妖，也有活下去的權利。”
孫悟空不相信出現在這裏的妖是好妖，不過唐僧這樣說了，他也只能作罷。
若是這妖……到時候他再一棒打下去便是。孫悟空冷冷地想到。
這樣是……不會再殺他了？桑伊偷偷地去看孫悟空。
這位孫大聖看都沒看他一眼，指揮著沙悟凈挑上行李，扛著金箍棒往洞外走。
豬八戒依依不舍地看了桑伊一眼，“小美……小美人，等俺老豬取經回來再來看你。”
桑伊：“……”
他見四人已經打算走了，手忙腳亂地從床上爬起來，“等，等一下。”
唐僧轉過身來，微微頷首，“小施主可還有事？”
“你們……你們能不能帶上我？”桑伊小心翼翼地問。
孫悟空猛地出現在桑伊面前，冷笑，“我就知道，可算露出真面目了。”
桑伊嚇得跌坐在地上，他意識到孫悟空是最不好說話的人，只得看向唐僧道，“師父，我不是……我不是別有用心。”
“不是別有用心那是什麽？”孫悟空緊逼下來，驟然轉成金色的瞳孔裏映出桑伊慌亂的表情來，“想跟我們走，然後在路上找機會把師父抓走吃掉？”
桑伊睜大眼，氣得反駁，“你胡說八道，我又不吃人。”
“師父在妖怪眼裏也不是人，是塊好吃的肉呢。”豬八戒在一旁插嘴。
唐僧：“……”
他頗有些無奈，“八戒。”
桑伊心想自己和這些人一起上路肯定會氣得少活好幾年的，可……他必須得跟著他們一起走。
桑伊看向唐僧，他試圖把自己描述得很可憐來激起唐僧的同情心，“師父，我只是一個小妖怪，在山中修行也沒什麽自保的能力，只能被其他妖怪當做食物，若是你們現在一走，外面說不定就有妖怪沖進來吃掉我，我會努力不給你們拖後腿的。”
唐僧為難起來，他道，“小施主，此去西天路途遙遠，艱險困難，在這山裏修行於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若是一心向善有朝一日說不定還能得道升天。”
“走了走了，師父與他說那麽多作甚？”孫悟空道，“再不出發天黑了妖怪更多了。”
聞言，唐僧朝桑伊合十，然後轉身就走。
理所當然被拒絕了。
桑伊幽幽嘆了口氣，沒辦法了，只能這樣厚著臉皮跟上去了。
桑伊眼睛一眨不眨地跟著前方四人，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跟丟了，只是這山路難行，他若是顧前方便顧不得腳下，時不時被絆一下。
豬八戒頻頻往後看，他壓低了聲音，“師父師父，那小、小妖怪還跟著我們呢。”
唐僧回頭看了一眼，輕嘆一聲，“不必管他，等他累了，自然就不會跟著了。”
“少管。”孫悟空一巴掌拍在豬八戒腦袋上，“你要心疼，不如跟他一起走好了。”
豬八戒捂著腦袋，嘟囔，“大師兄真是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
沙悟凈沒忍住開口，“二師兄，他一直跟著我們說不定就是如大師兄所言想趁機抓走師父，你就是心太軟。”
唐僧聽著三個徒弟的聲音沒說話，他撥開面前的枝條，忽然聽見身後一聲壓抑著的痛呼聲。
“怎麽了這是？”豬八戒轉過頭去，“摔倒了？”
桑伊擡起頭來，下唇被咬得泛白，一雙眼紅通通的，看起來是在強忍疼痛。
孫悟空瞇了瞇眸子，看向桑伊擡起的手，右手的掌心已經在地上蹭破了皮，襯著旁邊白皙的肌膚，看起來頗為嚴重。
“對、對不起。”桑伊慌忙從地上站起來把手藏在身後，他的聲音聽著還有幾分黏膩的鼻音，如同要哭了一般，“我不是故意的。”
他這下是真著急，怕這四人覺得他連這樣跟著都會摔跤，生怕四人對他心生嫌棄，那他們肯定更不會允許他跟著了。
桑伊在心底暗罵了一聲自己真是笨蛋，走個山路而已，明明多看一下路就好了，也不知道在急什麽。
“這、這……”饒是沙悟凈也忍不住看向唐僧，“師父，他……”
唐僧的視線落在桑伊那張布滿了惶恐不安的臉上，輕念了聲阿彌陀佛，然後問，“小施主可還有哪裏受傷？”
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被人關心，桑伊差點沒哭出來，他咬緊了唇好半晌才聲若蚊蠅，“膝蓋……”
唐僧略有些無奈，他看向孫悟空道，“悟空，你去看看。”
“我？”孫悟空擰眉盯著桑伊，桑伊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孫悟空冷哼一聲，三兩步來到桑伊身邊道，“坐下。”
桑伊乖乖地坐下來。
“那條腿？”孫悟空問。
“左……左邊。”
孫悟空擰著眉，去撩桑伊的袍子，“你這小妖，本事沒有，也只會被人添亂。”
桑伊忍不住辯駁，“那是你們不帶著我……”
“還是我們的錯？”
桑伊：“……”
人家也沒有帶他的理由和必要，他自知理虧，閉了嘴不說話。
腿上並未受傷，但膝蓋上青紫一片，看起來極為嚴重。
豬八戒在一旁哎呀一聲，“師父，這小妖怪傷得好嚴重。”
“這裏並不好處理他的傷口，他這傷需要上藥。”唐僧看了一眼思量片刻道，“悟空，先把他帶上吧，這天快黑了，他沒什麽本事，在這山裏只怕會變成其他妖怪的盤中餐。”
孫悟空齜了齜牙，忽地一笑，“好。”
他這態度轉變得桑伊一楞一楞的，倒不是覺得孫悟空會看他可憐而同情他，只是……桑伊抿了下唇說，“謝謝，麻煩了。”
“知道麻煩就不該跟著我們。”
“猴哥。”豬八戒在一旁搭腔，“人家都受傷了你怎麽還這麽埋汰他，有沒有點良心。”
孫悟空橫了豬八戒一眼，“你有良心。”
“我肯定有。”豬八戒跟過來，他沖桑伊笑道，“小美人，讓俺老豬背你吧，要不然這孫悟空到時候將你半路拋下你都沒處哭去。”
桑伊：“……”
孫悟空雙手環抱，打量著桑伊，似是看這妖怪什麽時候露出馬腳來。
桑伊禮貌微笑，“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豬八戒把手中的耙往地上一放然後蹲下來，他笑瞇瞇道，“別看我老豬這副模樣，我可是很熱心腸的。”
桑伊趴在了豬八戒背上，老實說，豬八戒的人形並不醜陋，畢竟是天蓬元帥轉世，那天蓬元帥雖然長得高大威猛，卻也英俊和善之掛，只是站在桑伊面前顯得極大一個才讓桑伊有種面對巨物的恐懼感。
豬八戒雙手托著桑伊的大腿，只覺得鼻間都是一股香味，香得他腦子都暈乎乎的，像步於雲端一般，連路都看不太清。
桑伊本來抓著豬八戒的衣裳，在豬八戒一個趔趄後嚇得摟緊了豬八戒的肩，“你……你是不是背不動啊？”
“沒有沒有。”豬八戒連忙道，“只是一時沒看清路，不會把你摔著的。”
桑伊輕聲道，“那你小心一點哦。”
“好好好。”豬八戒笑道，“不用擔心。”
桑伊瞧他這模樣實在不像不用擔心的樣子，他輕蹙著眉心，真怕自己二次摔倒。
孫悟空回頭，他冷眼看著豬八戒那蠢樣，心想那妖怪將之吃了只怕還樂滋滋的。
畢竟四人一路走過來也是有師徒師兄弟之間的情義，被妖怪騙騙就算了，他也樂得看戲，可若真是被妖怪吃了……孫悟空倒真有幾分護短。
思及此他道，“八戒，把那小妖怪給我。”
豬八戒不樂意，“猴哥你剛才還想打殺他呢，你是不是想背了他找機會丟下他啊？”
“少汙蔑我。”孫悟空道，“讓你把他給我就給我，你廢話怎麽這麽多？你還真想和這小妖怪相親相愛不成？”
豬八戒癟了癟嘴，到底還是把桑伊放了下來。
桑伊有點怵孫悟空，畢竟這猴妖一見他就要殺他，也不知是不是想了什麽辦法想把他丟下，若是真丟下他，他還得想方設法追上去……這有點太為難他了。
孫悟空忽地露出自己的本相，彎腰盯著桑伊，“我可警告你，俺老孫可不是豬八戒那頭蠢豬，若是想耍什麽花招的話……你做什麽？”
桑伊呆呆地看面前的猴頭看了半晌完全沒被嚇到，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一下猴子毛茸茸的腦袋，在孫悟空質問時有些心虛，“我……我就是覺得，有點、有點可愛，很好摸。”
此刻的孫悟空已經恢覆了人形，聽見這話睜大眼，“你這小妖怪，竟敢這般埋汰俺老孫！”
“我沒有埋汰你啊。”桑伊誠懇地看著孫悟空，“我是真的覺得有點可愛……嗯，醜萌醜萌的。”
孫悟空：“……”
他有心發怒，卻又不知怒什麽，只能氣勢洶洶地蹲下來，“上來。”
“哦。”
桑伊乖巧地趴上孫悟空的背，他湊近孫悟空的耳邊小聲說，“你不要生氣，我真的沒有惡意的。”
“哼。”孫悟空又冷哼一聲，“你有沒有惡意不是你說了算。”
桑伊：“……”
好叭。
他也能理解孫悟空的警惕，畢竟唐僧想妖怪眼中可是香餑餑，吃了能長生不老。
“你們為什麽會來山上啊？”桑伊問。
他不記得西游記裏有這段劇情……應該是不屬於八十一難中的小故事叭。
“山下有一個村子，我們經過這村子問齋的時候感覺不對勁便問了一句。”豬八戒在一旁熱心腸解釋，“結果那村長說最近山上來了個狼妖，總是埋伏在村民們幹活的路上恐嚇抓人上山，你知道我們的，那都是好人，肯定得幫他們看看。”
桑伊哦了聲，“難道不是因為你們師父被狼妖抓了嗎？”
唐僧神色淡然，“確有此原因。”
“你既然說你是好妖，你又為何會在那狼妖老巢？”孫悟空開口問，並且看那模樣比那狼妖睡得還舒心，也不怪孫悟空會認為桑伊是極會偽裝的妖怪。
桑伊有些不好意思說，他抿了抿唇吐出一口氣來，孫悟空耳朵一動，皺眉，“說話就說話，你對著我耳朵呵什麽氣？”
桑伊：“？”
他心想，他和這孫大聖的確是性格不合。
他微微擡了擡頭道，“那時我剛化形不久，正是虛弱的時候……”
桑伊有時候很不理解系統的選擇，直接讓他變人就行了，還得讓他感受一下從動物變成人的過程，他從動物變人只覺得渾身不適，自然是要找地方洗澡的。
他洗完澡剛披上外衣便見面前多了一匹狼，差點沒被嚇傻，後退之下還崴了腳。
只是那狼也沒吃他，就那樣呆呆地看著他，然後叫了一聲夫人。
桑伊：“……”
那狼妖欣喜若狂，倏地一下把桑伊抱懷裏，“夫人，跟我回去吧，我必不會讓你受苦。”
在桑伊還未反應過來之時，那狼妖已經擅自把他擄回了洞穴，朝底下的小妖們宣布，“這就是本大王的夫人，日後你們對他要如同對我那般尊敬，懂嗎？”
在小妖們的歡呼雀躍聲中，狼妖又道，“現在開始，你們為本大王和夫人準備成親要用的東西，十日後，不，七日後，本大王就要和夫人成親。”
小妖們沒見過妖怪成親，不會卻見過人類成親時的做派，決定下山抓人類來籌備他們大王的婚禮。
桑伊中途試著跑過兩次，都被狼妖抓了回來，那狼妖語氣極為嚴肅，“夫人，你不知山下那些人類有多狡猾，需得和為夫待在一起，為夫已讓下面的妖怪布置好了新房，你肯定會喜歡的。”
“為夫還聽說，那從東土大唐來的和尚要從此地過，既然如此，為夫便會將那和尚抓來為我們的新婚盛宴做主菜，你與為夫一起長生不老。”
也正是因為那妖怪抓了唐僧，洞穴才被唐僧師徒給端了。
說到後面，桑伊嘟囔著，“還好你們來了，要不然我真要被逼婚了……那狼妖也不化個人形，那狼腦袋我看一次怕一次，生怕他把我吃掉……”
桑伊的聲音越來越低，他緩緩地把腦袋伏在孫悟空肩頭，然後閉上眼。
唐僧輕嘆一聲，“倒也是個可憐的妖怪，長著這般的美貌卻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孫悟空輕哼一聲，卻沒有再說話。
鼻間的香味讓孫悟空皺緊眉，這小妖怪是用了什麽東西，身上一股香味，熏得他渾身不自在。
那兩條白玉似的胳膊耷拉下來，讓孫悟空忍不住又回了下頭，他這才發現，這膽小如鼠的小妖怪居然又膽大妄為的在他背上睡著了。
“睡著了？”
豬八戒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道，“猴哥，你聞到沒有？”
“什麽？”孫悟空問。
“香。”豬八戒咽了下口水，“他好香。”
孫悟空：“……”
孫悟空瞪他，“去去去，廢話這麽多做什麽？去看著師父。”
豬八戒：“……哦。”
天黑之前，一行人到了山下，大約是因為之前有妖怪抓村民的事件發生，此刻的村子裏的房屋戶戶緊閉著家門，連絲光亮也不透出。
但孫悟空還是能感受到那些從窗戶裏透露出來的目光，惴惴不安地打量著他們。
唐僧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個徒弟，權衡了一下道，“悟凈，你去與村長說，山上那抓人的妖怪已經被打死了，讓他們不必害怕了，順便問問有沒有可以供我等住宿一晚的房舍。”
“是，師父。”
沙悟凈放下行李，往村長家去。
“這小美人真是半點防備之心都沒有。”豬八戒靠近桑伊道，“竟然睡得這麽香，比俺老豬還能睡——師父，他你打算怎麽辦啊？肯定也不能直接留在這個村子裏吧？他畢竟是妖怪。”
“哦？”孫悟空冷嘲，“我還以為你會提議把他帶上，原來也擔心他是妖怪啊？”
“你這潑猴，怎麽這麽說話？”豬八戒辯駁道，“我老豬也不是什麽是非不分之人……”
唐僧已經習慣了大徒弟和二徒弟時常吵幾句，他也有些苦惱於這小妖應當怎麽辦比較好，若是留在這山下定然不行，
似是被吵到了，孫悟空背上的少年輕輕地嗚咽了一聲，蹭了蹭孫悟空的後頸，呢喃，“吵……”
豬八戒聲音一收，沒人註意到孫悟空驟然僵住的身體。
孫悟空暗暗咬牙，這妖怪是不是故意的？好好的亂動什麽？
他冷硬著下顎偏過頭，正好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睡眼惺忪地看著他。
“……”
桑伊腦子還沒清醒過來，伸出手一把推開孫悟空的臉。
“你做什麽？”孫悟空惡狠狠問。
這四個字才把桑伊驚得清醒過來，他張了張嘴，茫然，“抱歉，你的臉距離我太近了，一時沒想起來……”
孫悟空閉眼，這只小妖怪，說他膽小吧這種時候膽子還挺大的。
“抱歉抱歉。”桑伊連連道歉，頗覺不好意思，這孫大聖把他從山上背下來了，他居然還這麽……嗯，還是好好道歉好了，“你先放我下來吧。”
孫悟空把桑伊放下來。
他冷眼看著桑伊的動作，桑伊一蹦一蹦地到旁邊的石頭上坐下，然後擡起眼來看著孫悟空，“你看我做什麽？”
孫悟空道，“誰說我看你了？”
“……”桑伊撇了撇嘴，“難不成你盯著我這邊在看月亮不成？”
孫悟空一頓，他發現這小妖怪坐的位置正好被月光籠罩，那雙琥珀色的眼中映著一輪明月，十分好看。
此時沙僧已經和村長一起過來了，村長對師徒幾人千恩萬謝之後便邀請他們去家裏住一晚。
“只是我那裏也只有兩間空房，是我那出嫁的女兒和參軍未回來的兒子的房間。”村長道，“如今也頗為簡陋，只是委屈了幾位聖僧。”
唐僧雙手合十，“施主願提供房舍已是大善，貧僧師徒感激不盡，怎麽會委屈。”
村長笑道，“那得幾位師父商量一下怎麽住比較好……跟我走吧。”
唐僧頷首，他看了一眼桑伊道，“悟空，把這位小施主帶上。”
孫悟空緊皺眉頭，朝桑伊伸出手，“過來。”
桑伊站起來，方才不覺，他這會兒才覺得手上擦破的傷這會兒火辣辣地泛著疼，不由看了一眼掌心。
孫悟空看他動作，避開了他受傷的手。
桑伊感激地看了一眼孫悟空，這位孫大聖說話不太好聽，卻還是蠻心軟善良的嘛……嗯，或許是因為相信了他真的不會吃唐僧？
不過不管是不是，至少暫時……他算是混進了這個隊伍。
“這還不好解決嗎？我可以與那小妖怪一道看著他，大師兄和沙師弟保護師父。”那邊豬八戒的聲音傳來，“這樣大師兄就不用擔心那小妖怪會去抓師父了。”
桑伊：“……”
孫悟空聞言冷笑，“你想得美，讓你化個齋你都能在路上睡著，要真讓你和妖怪一屋，只怕它把你的心挖了你都不知道。”
桑伊：“……”你們可以小聲一點，畢竟你們討論的妖怪本人就在這呢……
“那你說怎麽辦？”
“這樣吧。”唐僧沈吟片刻道，“我與八戒悟凈一屋，悟空與這位小施主一屋。”
桑伊忍不住看了一眼孫悟空，他覺得這樣的安排孫悟空應當不能接受才對。
誰料孫悟空涼嗖嗖地瞥了他一眼，“看我什麽？”
“……沒什麽。”桑伊說。
“這位小施主覺得如何？”唐僧問。
桑伊道：“我都好。”
“我覺得這樣不太好。”豬八戒湊過來，“大師兄這麽兇，到時候把這小施主嚇到了怎麽辦？怎麽看都得是俺老豬——”
“去！”孫悟空跟趕蒼蠅似的，“你少廢話了。”
豬八戒：“……”
他不高興地嘀咕，“這潑猴……”
後面嘀咕了些什麽桑伊也不知道了，他被孫悟空扶進屋坐下才去看自己的手，孫悟空大概是不太喜歡他，扶他進屋後就轉身出去了。
桑伊幽幽嘆氣，他安慰自己，“沒事，慢慢來，慢慢來，只要他們知道自己沒有惡意就會好些了。”
……應該吧。
他看了一眼旁邊放著的水，微微遲疑了一下將手放進去。
微涼的水浸著手上的傷疼得厲害，桑伊咬緊了唇，又覺得委屈了，他應當從未受過這樣的苦，要不然怎麽一想到沒人搭理他就難受得厲害呢？
這樣不行，桑伊想，他得堅強一點。
即便是這樣想著，他也沒能阻止眼前模糊一片。
腳步聲由遠及近，孫悟空的聲音傳來，“過來，上藥。”
桑伊一楞，他緩緩回過頭去，模糊的視線中，那位桀驁不馴的孫大聖一臉不耐，他胡亂地擦了下眼眼睛，“我……我……”
“你哭什麽？”孫悟空把藥一放，靠近桑伊，“我欺負你了？”
“沒、沒有。”桑伊連忙搖頭，“沒有。”
孫悟空又皺了下眉，這小妖怪的眼中含著一汪水，又忍著那淚水不讓它掉下來，像是受了千般委屈，他在接觸到那雙淚眼盈盈的雙眸時竟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做錯什麽了。
意識到這一點，孫悟空忍不住煩躁，他很想說一句煩死了，又怕這小妖怪真哭出來。
他冷著一張臉抓了桑伊的手，去看被水洗過的傷口，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被水泡過，傷口有些泛白，看起來倒像是更嚴重了。
他道，“坐下。”
桑伊乖乖在椅子上坐下來。
孫悟空處理了一下傷口後開始抹藥，桑伊忍不住縮了縮手，小聲說，“疼，可不可以輕點？”
孫悟空：“……嬌氣！”
桑伊：“……”
說是那麽說，也不知是不是怕桑伊再哭，孫悟空的動作輕柔了不少，給手做了包紮後他又看桑伊的腿。
“就那麽磕了一下竟連走路都成問題。”孫悟空無法想象怎麽有人弱到這種程度，他道，“你這模樣還想跟我們一起上路？”
桑伊眸光閃動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們答應帶我一起走了嗎？”
孫悟空哼笑一聲，“我可沒那麽說……小妖怪，你叫什麽名字？”
“桑伊，桑葚的桑，伊人的伊。”
“文縐縐的，聽不懂。”
桑伊：“……”好呢。
給桑伊的傷做完處理，孫悟空才長長的舒了口氣，他覺得這可比降妖除魔難多了。
“行了，睡覺吧。”孫悟空道，“明日要趕路。”
桑伊乖乖躺下，他問，“你睡哪？”
“你管得還挺多。”
桑伊：“……”
他閉了嘴也閉上眼。
孫悟空坐在一旁盯著桑伊看了許久，心道，似乎還真是一只普通的，甚至是弱小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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