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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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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市高校的宿舍條件不錯,一間住六個人,上床下桌,每個人都有一塊屬於自己的起居空間,每間宿舍都有獨立衛生間,還有一塊小陽臺。

許遠看著挺羨慕,農校是上下鋪,中間擺一溜小桌子是公用的,一層樓一個公用廁所,條件遠不如這裏。

他們來得早,選了個靠陽臺通風好的床位,許遠爬上去鋪床,郁風在下面收拾櫃子和書桌。

弄好以後,兩人看了又看,窗明幾凈、臺燈明亮,都很滿意。

兩人剛準備轉頭再去農校那邊收拾,就見一對中年夫妻領著個男生進來了,竟然是張俊。

他居然和郁風分到了同班、同寢,也許是曹老師特別照顧這兩個同個地方來的小鎮少年。

大家打過招呼,張雞蛋一個勁說都是緣分,叫郁風跟張俊未來三年相互照顧、相互幫助,郁風默默點頭,許遠明眼看見張俊臉上的表情有幾分覆雜。

張俊忽然道:“芋頭,你試了軍訓服嗎?我領的165不知道小不小。”他手裏正抱著一包迷彩的衣服。

郁風:“軍訓我打算請假。”多了他就沒解釋了,因為畢竟沒面子。軍訓服要將近一百塊錢,買回來只能穿兩個星期,所以他委婉地跟曹老師說了自己的困難,曹老師也答應替他跟班主任溝通一下。

張雞蛋人情老練,看了孩子幾眼就懂了,拍著自個兒汗津津的後脖頸說:“我說簡直沒必要買嘛,找上個年級的師兄借來穿穿不就行了。等著,我出去轉轉。”

張雞蛋出去轉了一圈,還真給郁風借來一身迷彩服,說是前面某一屆的男同學扔了,保潔阿姨撿去當工作服,幹臟活的時候穿。張雞蛋在底樓雜物間看見阿姨正穿著,三兩句話借了來。舊迷彩服顏色從青禾褪成了黃稻,比劃了一下還有點短。

不過,有就不錯了,郁風很感激,把它放盆兒裏,打算晚上回來洗洗。

張雞蛋拍著後脖頸,啪啪作響,“不謝不謝,同班同學說什麽謝!”

郁風和許遠在校外一個小巷子裏找了家面館,一人吃了一碗面。這季節大中午吃面有點遭罪,汗水順著下巴往面碗裏淌。

“老板,幾點了?”

“兩點過九分。”老板光著上身,搖著蒲扇看了眼廚房裏的小鬧鐘。

墻壁上有一只搖著頭的風扇,許遠湊近它吹風,郁風說:“走著。”

兩人順著一段小路往農校方向走,小路是陳舊的石板路,一邊貼著山壁,一邊是雜草花木。四川這地方,除了成都平原,其餘就是山和高原,難得一個平坦的地方。

兩人剛走進男生宿舍樓大門,竟然又看見一個熟人。——趙可人。

她站在看門大爺邊上蹭風扇,看起來很狼狽,厚重的劉海四分五裂地趴在額頭上,妝花得黑白斑駁,身上掛著幾只PU皮包。

趙可人和看門大爺一人夾著一支玉溪,不知之前抽了幾支,總之現在樓門飄著的青煙能讓祖墳見了都羨慕。

她看見許遠,激動地不行,“遠哥!你總算回來了!嗚嗚嗚……”

好端端的,突然哭著奔過來掛在了許遠脖子上。

她帶來一股熱氣,讓空氣裏的汗酸、煙臭更濃了,許遠把她拉開,問她怎麽在這兒。

郁風把手插進褲兜裏,在一邊旁觀。

趙可人嚶嚶嚶地說了半天,大概就是她和鄉下老媽徹底吵翻了,她媽媽逼她嫁人,她連夜收拾東西逃走了,先去敲了初中那個男朋友的家門,男朋友一見她居然上門了,差點嚇死,直接把門甩上,砸了她滿頭包。然後她去找理發店的總監哥,總監哥收留了她一周,說店裏不缺人手把她趕走了。

最後趙可人想到了許遠。

於是頂著八九月的驕陽顛沛而來。

理智上來講,她知道許遠的光景也比她好不到哪裏去,但她潛意識裏就覺得他可靠,至少能帶給她心靈的慰藉。

聽完趙可人的哭訴,許遠果然只有沈默,但他借給了趙可人一邊肩膀。他們兩個坐在宿舍樓門口的臺階上,頭頂上是老校園垂垂的綠樹,蟬鳴聒噪地令人眩暈。趙可人把幾只pu皮包放在一邊,把整個身體全倚靠在少年半邊單薄的身板上,她踏踏實實地閉著眼,呼吸均勻,似乎在小憩,這一刻她看起來很嬌弱很疲倦,這可能是她一生中最像少女的時刻。

後來三人熱得不行,去廁所對著水龍頭灌了一肚子水,趙可人把臉上被汗水沖臟的妝洗掉,露出了原本暗黃樸素的臉。三個人一起把許遠的自行車和行李擡上三樓。

宿舍是鐵制上下鋪,人還沒齊,許遠本想選下鋪,但他註意到有一個上床的床頭有一扇小窗。

這間宿舍條件很差,沒有陽臺,墻壁刷著白、綠兩色油漆,上半截是白色、下半截是綠色,地面是不怎麽平坦的鋼化水泥地。

於是他立馬決定了要那個靠近窗戶的上鋪,盡管那邊離吊扇比較遠,但他感覺自己很需要空氣。

郁風和許遠兩個人一起收拾行李,趙可人從包裏翻出幾個瓶瓶罐罐攤在桌子上,哼著蔡依林的歌給自己畫上新的妝容,看著心情好了不少。

床板上鋪一層薄薄的舊褥子,再把草席攤上就完事兒了。郁風給鋪的床,鋪完以後自己挨著草席的皮膚都覺得滾燙,草席一點都不涼快,可竹席他們沒錢買。許遠這床草席四邊都已經松松散散,滿是草須,摸著紮人。

夏日太長了,他們在宿舍裏待了很久,日頭也還是高高掛著。

同宿舍的同學來了,都是家裏人送來的,買了西瓜、冰粉、冰棍,一家人自顧自地圍著吃,邊吃邊聊天,時不時打量一眼奇奇怪怪的許遠三人組。

傍晚的時候,趙可人說她要走了,許遠問她打算去哪裏,趙可人說想辦法去省城。

“我徹底想通了,做生意。”她邊說邊用手使勁蹭灰撲撲的白墻,蹭一手灰,然後插進自己打綹的頭發裏左右撥弄,灰能吸油,好使得頭發看起來沒那麽骯臟油膩。

“做什麽生意?”許遠詫異她竟然還有做生意的門路。

趙可人笑了笑,當著一屋子人若無其事地說:“賣啊,你不懂啊?”

許遠難掩錯愕,但回味過來又覺得似乎在趙可人的“情理之中”,他想了下,告訴她許多於曾說過的去南邊服裝廠或者電子廠打工的事情,建議她可以去試試。

趙可人拼命搖頭,“我哪裏活得到去南方?再說了,進廠擰螺絲,一個月才掙三百塊錢,我吃不得那種苦。小時候幹農活都要幹吐了,我這輩子再也不想吃那種苦了。

我走了,遠哥,你宿舍的電話我記下了,等我混好了我給你打電話,畢業了過來投奔我!”

趙可人還是那個見著男的統一叫“X哥”的習慣,哪怕許遠比她還小兩歲。

一屋子人都朝她行註目禮,那些陌生人是驚詫、好奇,許遠和郁風是一臉平靜。

許遠拿出20元遞給趙可人,他知道這可能並不夠去成都的路費,但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錢全數送出去。

那是一把零票子,趙可人只抽了兩張一塊錢,其餘的沒要。

“我拿兩塊去買四節五號電池——隨身聽電池用完了,好想聽蔡依林哦。”語氣很是嬌憨。她走了。

許遠想不通她買了電池以後,怎麽繼續這身無分文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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