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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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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

那眉心生了紅痣, 頗有佛緣,被賜名為紅榴的小孩,到底還是辜負了他的名字。並未如多子多福的石榴一般, 為宮中招來一女半兒。

雲修齊失落之下,便刻意疏遠了紅榴幾分。這也怪不得他,那紅榴已有七八歲, 在後宅男子競爭頗為激烈的嵐朝, 沒什麽嫡親兄弟的雲修齊很難對這張初現絕色的臉生出一點慈愛。

——聽起來有些荒謬,可出了亦芽那事兒後, 身邊稍微漂亮些的侍從,雲修齊怎麽看怎麽覺得對方想爬床。

紅榴當然也不例外。

待過個七八年這小孩及笄之時, 陛下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紀,在那樣鮮嫩的男子面前,他雲修齊有什麽競爭力?

種種覆雜心緒下, 紅榴在雲柏宮的日子算不上好過。主子疏遠、下人敬畏, 無人待他親厚,他像一尊被帶入雲柏宮的精美瓷器,供奉在木架上, 無聲無息。

紅榴本也不缺吃喝, 他入宮前乃一棄嬰, 被好心的道觀收留,香火鼎盛, 又生得粉雕玉琢頗受香客男眷喜愛——否則也不會被雲家看中送進宮。

此番入宮,倒說不清是好是壞了。8歲的孩子不懂什麽富貴,離了熟悉的道觀, 聞不見濃烈的香火氣、再也碰不到後山瀑布下濺起的水珠後,紅榴只是愈發沈默。

只偶爾, 極其偶爾的時候,那漂亮極了的姐姐來雲柏宮時,他死水一般的日子會有些變化。

那個清冷傲慢的雲柏宮主子終於出現,親切地喚他榴兒,將他抱在懷裏哄他喊爹......分明抱著他的動作那般生疏,臉上卻笑得自然極了,還試圖讓他喊娘。

紅榴沒喊。

青年的笑有幾分僵硬,在那人的註視下,偏又裝作無事一般拍他肩膀,嗔道:“你這孩子,與爹這般生疏作甚?”

紅榴垂著頭,思緒有幾分發散,想著道觀的枇杷樹約莫開始結果了,可惜今年吃不上道長熬的枇杷膏。

至於身側侍從們跪地求饒,隱約幾個“寡言”“有疾”的字眼掠過,也都熟悉極了,並不感興趣。

總不會短了他的吃喝,再不濟,將他送回道觀也是好的。

半晌,雜亂的聲線中顯出清泉,一只手忽的摸上他的頭。

“何必要他改口,叫別人爹娘。”那手很輕地拂過他頭頂的發,陣陣酥麻,又像山間吹過的微風般無痕,“誰沒有自己的爹娘呢。”

“瞧,還是個小孩兒呢。”少女抿唇笑著,見他膽小無言,想起更小的佳櫟,生出憐惜,便隨意自碟中拿了枚鳳梨酥放到他的手心。

......

那日之後,雲柏宮的侍從們對紅榴轉了態度,就連高傲的思美人也常來噓寒問暖一番,盼著能與陛下多些邀寵的話題。

餘下每日討好他的宮人更是多不勝數。

但興許是進宮後最初的那段日子太過刻板,紅榴的腦子生了銹,再滑稽的把戲、再新奇的玩具......落在他的眼底,看過便忘。

到最後,竟只記得初見那日——

姐姐那好聽極了的聲音,那溫柔極了的笑。

*

近日京城有了樁新鮮事兒,戚家的嫡小姐戚知遠竟要進京了。

戚家雖為鶴州望族,族中更是出過一任君後,可到底風水輪流轉,如今皇位上坐著的這位,外家可不姓戚。

她們也乖覺得很,新帝登基以來僅有寥寥幾位旁支入朝為官,其餘的都遠著京城呢。

“戚家小姐自幼體弱,雖有才學卻無法科舉,此番趕來京城,路上大抵要吃一番苦頭了。”

“戚家,嘖。此番入宮,恐有壯志也難伸展吶!”

“李三娘,你呀你,遲早要死在你這張嘴上!”

戚小姐的馬車尚未入城,宮中賜下的數名太醫便已提前候在了戚府。

且不說各方勢力作何感想,靜心禮佛的戚君後卻是一驚,繼而便是一喜。

“陛下到底是記著戚家的......”

不論是出於面子,還是陛下仁善,總歸陛下並未計較他與福太貴君的齷齪。

成王敗寇啊.....戚君後心底微悵,瞧見流水般賜給戚府的珍稀藥材,沈吟許久,低聲吩咐了幾句。

“妙音,替哀家給戚府遞給信,叫知遠進宮一趟,再去庫房找些珠寶送去,知遠初入京想來銀錢上並不趁手.....”

鶴州距離京城頗遠,考慮沿途安危,一路輜重必定不多,知遠那般體弱,須得精心養著,萬不能委屈了她。

戚君後又囑托了幾句,最後,卻是望向了凈音:“哀家記得你與福太貴君身旁的宮侍乃同鄉?”

不等凈音跪下告罪,他又懶懶揮了揮手,身上染著的佛香裊裊,平靜道:“既如此,你便替哀家跑一趟,邀福太貴君改日過來一敘吧。”

*

有禦醫在,加上宮中的藥材也是鶴州戚家比不上的,戚知遠路上的虧空很快補了回來,能夠入宮面聖了。

在此之前,福太貴君先去了一趟翊寧宮。

二人一同在先帝後宮呆了那麽多年,雖說福太貴君生女前沒什麽存在感,卻也對這位昔日君後有幾分了解。

除了嫁出去的那個兒子外,戚君後最在意的便是他的母族,那蟄伏在鶴州的戚家。眼下戚知遠進京,戚君後打的什麽主意清清楚楚。

左不過便是後宮妄圖幹.政那一套,呵,當他是個蠢的嗎?

若非陛下來慈寧宮看他時,隱隱透露些對戚家的態度,言談間並無不喜,福太貴君絕不會跑這一趟。左右他這位置穩得很,真沒必要做害自己女兒的蠢事。

與慈寧宮不同,翊寧宮的宮侍不僅衣著樸素,也安靜極了,叫年紀愈發大了喜歡熱鬧的福太貴君不大習慣。

喝了口茶,聞著飄飄渺渺的佛香,他皺眉道:“戚君後的意思哀家明白,只是,這後宮不得幹.政吶,哀家身為陛下生父,更改為皇兒以身作則才是。”

這就是裝腔作勢了。

戚君後心底冷嗤,面上卻帶出了幾分悵然:“誰有你命好?咱們男子,這輩子指望的不過是親娘姐妹和閨女,我這輩子是沒福氣有個閨女了,不是誰都有福氣生女兒的。”

這話福太貴君愛聽,眉頭不自覺地松動幾分。

“知遠那孩子自幼體弱,我便跟著多操心幾分,雖然只是侄女,瞧著和親女兒也沒什麽兩樣。”

“眼下有陛下恩賜,知遠的身子比在鶴州時好多了,可這女兒家,總得立業成家不是?成家暫且不說,知遠那身子也不好太早知人事......只這立業一樁事,趁我這把老骨頭還在,是想幫襯一把的。”

戚君後一襲長衫樸素極了,頭頂一支木簪,加上常年茹素身形清瘦,冷不丁地一瞧還真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福太貴君知道這人就是在裝,但也不得不承認,戚君後是有幾分姿色的,周身氣度也挺唬人,再一想,興許那戚知遠還真有幾分本事。

再不濟,有個長得漂亮的立在朝堂上,皇兒每日上朝時養養眼也心情好不是。

雖說心裏有了底,福太貴君卻只端著茶喝,並不應和。

“說起來,紅榴那孩子是真合我眼緣。”別人不給遞梯子,戚君後自個兒也早就準備好了,“若非......我是真想將那孩子要到我這翊寧宮,也好做個伴兒。”

若非什麽?若非陛下沒有子嗣!

一想到這事兒,福太貴君心底便止不住的焦躁,往日孝期也就罷了,現下都快半年了,後宮還是沒個動靜,他急啊!

福太貴君這人,小官出身,算不上聰明,唯獨就是運氣好,也知道自己這輩子靠的全是閨女。雖說對娘家也有感情,到底和戚君後不同,最親的是閨女,最在乎的也是閨女。

後宮遲遲沒有子嗣出生,朝臣為難閨女怎麽辦?粗略一想,他便整個人都急了起來,看後宮的男人們也不順眼了。

“一群沒出息沒福氣的玩意兒!”低罵一聲。

戚君後斂眸,不叫人瞧見眼底的晦暗:先帝後宮三千,不也就出了一個有福氣的福太貴君麽?

待福太貴君氣呼呼地喝茶,他方才慢悠悠地道了句:“若說福氣,我瞧著是有這麽一個的。”

福太貴君以為說的是霧美人,想起期盼了幾個月都沒消息,沒好氣道:“傳聞不可信!福氣不福氣,肚皮子不爭氣一下誰看得出來?”

戚君後卻只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字。

——瑾。

初時的迷惑後,福太貴君的心驀的一跳。

瑾....瑾公子,已逝太女的遺孀,樂伶出身,育有一子,在太女去世後便帶著兒子出宮住了,存在感不高。

若非如此,也不至於半天才想起來。

看著戚君後臉上的笑,頗有深意的眼神,福太貴君只覺得對方周身的仙風道骨都似被泥滾了一遭似的,骯臟得很!

他冷聲道:“哀家愚昧,不知戚君後是何意啊?”

先太女用過的一個低賤樂伶,也好意思和他金尊玉貴的皇兒扯上關系!

尾音拖得很長,不悅之意明顯,戚君後卻只笑笑。

他盯著桌面逐漸淡去的字,輕聲道:“先太女早早開了府,後院不乏好生養的男子,幾年下來,無人有孕。唯獨這樂伶,一次便懷上.了。”

“便是個男孩兒,也是下一代唯一的子嗣。如此,倘若不是有福氣,便是這人與皇家有緣了。”戚君後意味深長道,“既是與皇家有緣,那麽......便也不拘於妻主是誰了。”

圖窮匕見。

這便是戚君後遞上的投名狀。

福太貴君心底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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