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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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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

見二人同來, 宮侍一連宣讀了兩條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辛氏溫良恭謙,冊從七品貴人, 賜住延珍宮,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裘氏真且純善, 冊正八品才人, 賜字‘臻’,賜住明桂宮, 欽此。”

說完,他便帶著笑意, 扶起二人,遞去聖旨。

辛言忱怔了怔,卻也很快反應過來, 接過聖旨時, 借著衣袖的遮掩,將備好的鼓鼓的香囊遞到了宮侍手中。

宮侍的笑容愈發燦爛,好聽話不要錢似的拋出來:“辛貴人、臻才人, 祝您二位盛寵不倦。”

裘荀生翻開聖旨, 他識字, 但不多,用手拂過“臻才人”三個字, 少年笑著擡頭:“臻字可真好聽。”

他穿了件清雅的白衫,偏偏眉眼艷麗,琥珀色的瞳孔像是狐貍一般, 妖氣中帶著純真,驀的擡頭時, 陽光灑落。

宮侍恍惚了一秒,忍不住想:難怪。

難怪出身普通卻能入宮,難怪能夠得到一個“臻”字。

要知道,這一批入宮的新人裏,可就裘荀生一個人得了賜字。

哪怕他的位份低,可.....他入了陛下的眼吶!

宮侍猶豫片刻,掂了掂手中銀子的分量,便又道:“辛貴人、臻才人,您二位並非京城本地人士,不若奴才給您們介紹一下後宮有哪些主子?”

宣讀聖旨這活兒也有講究,位份高的、出身富貴的,宮侍們便爭著搶著去。打賞銀子多,還能和新主子們搞好關系,誰不樂意啊。

他張狗蛋上頭沒人,資歷又淺,搶不到那最好的,好歹狠狠心舍了些銀錢,搶到了臻才人這邊。

畢竟這是唯一一個得到賜字的秀男,焉知他日走不出一條青雲路?

誰知情況比他想得還好,臻才人的確資質出眾,辛貴人也知情識趣、出手大方,是個腦子靈的。倒不如先打點好關系就是了。

左右只是介紹一下後宮主子,並未犯了忌諱。

辛言忱掃了眼其他幾間屋子,門關的很緊,院裏冷冷清清,他頷首:“公公請。”

早些年,除了識字斷墨的罪臣男眷(喚作良人),其餘宮侍皆是女子。但自太上皇起,娶了太多男人,伺候不過來,便挑了些家貧的男性孩童入宮,發展到現在,宮侍裏的男女數量基本持平。

眾人發現這樣方便許多,便一直延續著這個選人標準,因宮中給銀子爽快,京城許多人家爭著送男孩入宮當宮侍。

至於擔心貞.潔?若真攀上哪個貴人,那可真是燒了高香!

宣旨的宮侍模樣年輕,按理說不該稱作公公,但辛言忱拿捏不準,便也這麽喊了,索性宮侍的神情沒什麽異常。

他暗自在心底記下。

六局24司的男官,稱作良人;年長的良人稱作公公;除二者以外的其餘男性宮侍,皆可稱為公公。

*

屋裏安靜許多,宮侍謝絕了辛言忱遞來的茶水,壓低了聲音,將後宮的各位主子,詳詳細細地說了出來。

“奴才名叫張狗蛋,年17,很早便被采買入宮。最初只在各位主子宮裏當個灑掃小廝,卻也是算是看著陛下長大,勉強了解一二。”

“陛下後宮匱乏,排得上名號的,統共也就4人。”

談到這,便連裘荀生也安靜了下來。

辛言忱有些驚訝,他知曉陛下後宮匱乏,卻沒想到人少到這個地步,就算是他的母親,有著“愛夫”美名,後院也絕不會少於4個男人。

“首先是君後,君後年24,正二品輔國大將軍之子,有個嫡妹,在君後大婚的前一年戰死。”

“君後性情賢良,與陛下感情和順,倒也沒什麽好說。”

辛言忱回憶起昨天看見的那道身影,有些遲疑,他隱約記得,對方似乎身形較為高大。

當然,昨天匆忙間他只看了眼女帝,並未給君後分出太多註意。

裘荀生卻特意留意過,便問道:“我觀君後的模樣身段,似是.....”

宮侍臉色一變,顧不得尊卑,便想去捂住他的嘴,隨即苦著臉:“我的祖宗誒!慎言!”

連“奴才”都忘了自稱。

裘荀生閉了嘴,眼神卻傳達著疑惑。

宮侍緩了一下呼吸,這才道:“君後出身將門,身形較普通男子,的確更為高大,模樣倒是頂好的。”

他話說得委婉,事實就是,君後當年21歲才嫁給陛下,算是京城出了名的“老男人”,也就顧忌著將軍府的威懾,旁人才未曾明目張膽地議論。

說到這,他也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你二人並非京城人士,並不知曉,輔國大將軍的正君膝下唯有一兒一女,即君後與他的嫡妹。”

“君後雖是男兒,卻長了女兒身;盛小將軍雖是女兒,偏偏身段像極了男子,好在打仗是把好手,英勇有為,可惜......”

“盛小姐乃陛下伴讀,年長兩歲,自小長大感情甚篤。想當年,奴才途經禦花園曾有幸看過一眼,二人攜手游園,竟比傳聞更為親密。”

說到這,宮侍總算察覺自己說多了點,便道:“總之,主子們切記,不可在陛下與君後面前提及盛小姐。”

裘荀生問道:“那盛小姐的名呢?”

宮侍答:“姓盛,名懷意。”

倒是好名字,可惜了。

辛言忱在心底淡淡想道。

*

君後之下,便是林側君了。

“這林側君,名為林斯玉,年22,可謂是後宮的傳奇人物。”

宮侍往窗外看了又看,聲音也壓得極低。很顯然,比起君後,這位神秘的林側君更加不能得罪。

“林側君出身普通,據傳,他乃.....五品官員的外室子。”

最後三個字,輕到不能再輕,落在耳邊,卻仿若驚雷。

在京城,五品官員不算高。

外室子,外室之子,意味著他的父親極為不入流,甚至無法被妻主接回府、當個小侍。

這樣出身的男子,偏偏嫁了全天下最頂尖的妻主,他的位份是側君,沒有賜字,辛言忱記得很清楚,這便是從四品。

從四品啊......比辛言忱母親的品級高,也比林側君自己母親的品級高。

也不知道林側君那五品官員母親,有沒有悔青了腸子。

“陛下登基不久,一次花燈節救下林側君,最初只是伺候筆墨,再後來.....總之,出了孝期陛下便給了側君位份,林側君便成了這後宮僅次於君後的主子。”

可謂一步登天。

賜下位份前,眾人只知陛下有林斯玉這麽個貼身良人,可說到底,那不過是受寵些的奴才罷了,和正兒八經的從四品側君如何能比?

六局24司何其多的良人,出身高門,識字斷墨,可也就一個宮外來的林斯玉得了陛下青眼。

因此,縱然林側君好性,便是最資深的宮侍也不敢將他小瞧了去。

話說得含糊,辛言忱卻生了顆七竅玲瓏心。

伺候筆墨......究竟是伺候了三年,還是說僅僅過了一段時間,便伺候到了床.上?

這事兒不能深究,陛下那時可是在孝期。

辛言忱的心底卻突然生了點不一般的意味,難以言明,無從捕捉。

裘荀生的反應就直接多了,他冷笑一聲:“22歲?3年前也19了,不就是欺負陛下年紀小沒經過事兒?”

呸,老男人!

他雖家境貧寒,卻也是爹娘嫡親的孩子,自是瞧不起外室子這個身份。何況這林側君,單聽這只言片語,便是個心機叵測的。

宮侍木著臉,也不攔著了,見屋外沒人,反倒應和著:“那位再是聰明,卻也沒得到賜字,這宮中,您是獨一份。”

裘荀生的臉色,又迅速好了起來,索性展開聖旨,摩.挲著那個“臻”字。

宮侍想,也許陛下就好這口。林側君也是走錯了路子,否則豈不都成了從一品皇貴君?

“餘下的,便是謝美人,年19,單一個燼字。從三品焰州刺史之子,性子頗為冷淡,奴才了解不多。”“還有個原美人,名序青,乃從二品太女少傅之孫。”

“提到這太女少傅,陛下雖不是太女,因後宮皇女稀少,太上皇也請來原少傅為陛下授課。這原太傅與陛下,便也有了份師生情誼。”

那原美人,便是恩師之孫了,情分自是不同。

“原美人乃早產子,一貫身子嬌弱、纏.綿病榻,也鮮少見人。只我遠遠望過一眼,原美人......倒真是當得起美人這個位份。”

這便是誇讚原美人生得美了。

話畢,宮侍欲言又止,望著臻才人眼底的不屑,終究沒有多勸。

他想,或許在這後宮多待上一段日子,臻才人才會明白,後宮從不缺少美人,且美得各有千秋。

想要冠絕後宮,幾乎不可能。

歸根結底,只看陛下愛何種模樣罷了。而這女子的口味啊,又素來是變得極快的。

*

張宮侍的消息,也算是為來自青州的二人解了燃眉之急。

辛言忱拿出一錠金子,宮侍想拒絕,他卻溫雅道:“公公,日後我兄弟二人,麻煩您的地方還多著呢。”

這便是拋出了橄欖枝。

張狗蛋5歲入宮,旁觀了太上皇時期的後宮三千爭寵,怎會聽不懂這話?

一時間,無數念頭竄過腦海。這是第一次選秀,棋局未定,辛貴人腦子靈、臻才人生得美,難得的是二人瞧著不是那刻薄的。

僅僅幾秒,他便接過金子,結結實實地行了個大禮。

“張狗蛋但聽主子使喚。”

是主子,而不是主子們。

辛言忱明白,他只對他效忠,而非裘荀生。

並未多計較,扶起宮侍,將其送到門口,便不再多走一步了。

待人離開,辛言忱回到房間,看著難掩喜色的裘荀生,沈默了一瞬,旋即道:“荀生,你該收拾收拾,搬去明桂宮了。”

許是初開選秀、後宮人少,不論位份高低,都得了個單獨的宮殿。

話說得沒錯,裘荀生卻莫名不安,許是這一月來,對辛哥哥依賴太過了吧,他想。

“辛哥哥,不知你那......”

說到這,裘荀生卡殼了幾秒,辛言忱瞬間明白,他記不得自己宮殿的名字。

心底說不清什麽滋味,他緩緩道:“延珍宮。”

裘荀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仿佛為了掩飾一般,誇道:“辛哥哥,你這宮殿名兒可真好聽,延珍延珍,一聽便富貴極了。”

的確。可辛言忱同樣知曉,富貴,對一國之主來說,是最無用、最隨手的玩意兒。

明桂,反倒更為貼心。

腦海閃過這個念頭,辛言忱微怔,來不及細思,裘荀生便打斷了他:“既如此,宮侍到了我再收拾,辛哥哥你也剛好幫我掌掌眼。”

辛言忱並未拒絕,默認了此事。

內務府的人很快趕到,帶來了辛家的兩個小廝,裘荀生並未帶人,全部需要重選。

當然,辛言忱同樣可以拒絕這兩個小廝,在內務府派來的人裏重新挑選。

正四品側君以下,貼身伺候的宮侍都為4人,內務府約莫領了20人,完全夠選。

可比起宮裏不知道誰的釘子,辛家的,反倒顯得真切了。

辛家的兩個小廝是徐玉修所選,挑的貼身仆從的孩子。雖然賣身契被轉贈給辛言忱,可究竟對誰效忠自不必說。

加上耳濡目染,心底對辛言忱這個鄉下來的公子多有輕視,來京途中也鮮少伺候。

可現在,僅僅在宮裏調.教了兩天,再看見辛言忱時,他們便像找到了救星一般。若不是顧忌“規矩”二字,多半得跪下抱腿求饒。

“辛貴人,不知您是否留下這二人?論規矩,還是咱宮裏教出來的強。”

辛言忱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並未搭話,隨意指了指。

“這位、這位,還有那個,加上最左邊的.......”

越說,兩個辛家小廝臉色越白。

四個!大公子挑了四個!大公子不要他們了——

辛言忱停頓了幾秒,才道:“這四位,全部給荀生。”

裘荀生樂得不費勁,領頭宮侍有些驚訝,目光不著痕跡地在二人間掃過,嘴裏卻笑道:“好嘞!還得辛苦臻才人賜名了。”

兩個辛家小廝的心驀的一松,提著的那口勁沒了,幾乎要暈倒。

“我要右邊兩位,加上帶來的兩個,也就夠了。”

聽到自己被選中,兩人差點痛哭。

等領頭宮侍離開,回到屋內,個高些的那個直接跪了下來:“大公子,奴才有罪!”

一連磕了好幾個頭。

矮的那個呆了幾秒,也跟著跪了下來,他知道自己慢了些,只能把頭磕得更響。

兩人竟像是比起來似的,誰也不肯停下。

裘荀生的四個宮侍站在門外,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好在他們也聰明,迅速退開,守在門口,距離不遠不近。

辛言忱看了一眼幾人的背影,還算滿意,再看一眼興致勃勃望著跪地二人的裘荀生,有些無奈。

挑中幾人,看中的便是這聰明勁,加之目光清明,對裘荀生來說,或許用著更為順手。

可奴才啊,是教出來的,震懾著的,恩威並施.....這些,他如何幫他?

許久,辛言忱冷淡道:“起來吧。”

“叫什麽名?”

跪著的兩個還沒說話,新挑的兩個已經機靈搶答:“還望貴人賜名。”

跪著的兩個:“......”

不僅沒搶過別人,認罪的時候連名都喊錯了。

稱呼的變化。他們突然便意識到,現在這位可不是辛府的大公子,而是辛貴人,陛下的男人!

心底最後一絲輕視也消散,兩人起身,連額頭的血跡都不敢擦。

辛言忱隨口道:“便叫春魚、夏魚、秋魚、冬魚吧。”

往後餘生,只願像這水中的魚兒一般,縱然被圈於方寸大的池塘,仍舊能夠自由擺尾。

春魚和夏魚是原先辛家的兩位,秋魚和冬魚是新挑的。

裘荀生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既如此,我那四位便叫春卷、夏粉、秋棗、冬糕吧。”

春天的春卷,夏天的涼粉,秋天的棗子,冬天的糯糕。

全是吃的。

很明顯的,春魚和夏魚臉上出現慶幸之色。

辛言忱忍不住看了裘荀生一眼。

故意讓他站在一旁,刻意訓了辛家二人,竟只悟了這麽點東西?

少年察覺他的目光,回頭一笑,手中那攤開的聖旨上,墨色的“臻”字尤為顯眼。

辛言忱緩緩收回了目光。

凡事急不來,旁人能做的也就這些,日子終歸是自己過的。

說到底,他姓辛,也不真的是裘荀生的哥哥。

*

有小廝在,行李很快理好,辛言忱分了許多給裘荀生。

雖得賜字,但位份尚低,賞賜的首飾怕是不夠。那些眼皮子淺的大多也是先敬羅衣,幾樣上好的首飾少不了,得虧徐玉修給的多。

至於金子,在哪都用得開,上下打點必不可少。

春卷四人同樣聰慧,很利落地表明忠心,起身時刻意往他這裏望了幾眼。很顯然,也是做給他看。

辛言忱管不了那麽多,他只需幾人知曉,他這個從七品貴人與他們主子關系頗好。

暫時還罩得住,往後便難說了。

四人身後即便有人,也是往後的事了,那時裘荀生總該成長些罷?

*

延珍宮與明桂宮距離頗遠,即便乘轎,也得小半個時辰。

分別前的宮道旁,裘荀生突的拔下頭頂玉簪。

“辛哥哥,當初玉簪由你贈我,如今,我能將它還你了。”

“選秀時我戴著這支玉簪得了好運,被陛下誇讚。往後,這支帶著氣運的玉簪也將庇佑你,為你求得聖恩。”見辛言忱不接,裘荀生便又道:“辛哥哥,我們說好了的,若我得寵,必定記得拉拔你。”

顯然,他認為這是一支帶著福氣的玉簪。現在贈給辛言忱,為他求得聖恩,便是拉拔他。

少年語氣認真,說完後,卻又忍不住笑,眉眼間意氣張揚。

“我比玉簪還有用,你等著瞧。”

紅墻探出一枝梅花,映襯著初春難得的晴空。古樸大氣的廊道上,琥珀色瞳孔的少年展顏一笑,眼底的神情分明極為認真。

心底滋味難明。不過一句戲言,他竟記到現在......

辛言忱突然覺得,她的確是極有眼光的。

那個“臻”字,賜得可真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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