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d】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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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d】釋放
“老大出來了？洛星呢？他們不是在一起嗎？”躲在遠處建築廢墟掩體之後的RD為眼前的景象所震驚。
只見地面出口的鐵門一開, 鴉群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魚群般蜂擁過去，淒厲的叫聲如同萬千厲鬼發出尖嘯。
在已然狂熱地盤旋著的鴉群中心，立著一道金發白膚的高大身影, 正是周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密集在一起的毒變種的生物磁場太多強大, 他的頻道裏再次失去了周彧的信號。
“老大的外套怎麽沒了？”RD長到遮住一半臉的劉海下八只義眼飛速運轉, 企圖分析出可能對周彧發動攻擊的毒變烏鴉個體。
可無奈目標太多又都在高速移動，眼前界面裏，圈出目標的紅色警告框不斷狂閃，吵的他腦子都要燒了，架起的老式狙擊槍準心根本不知該先瞄準哪個！
要不是事發突然, 存放在倉庫的軍備包裏有更好的全自動追蹤子彈和連發智能槍械。
“不僅衣服脫了，老大的項圈也不見了。”頻道裏出現紅姐的聲音。
舉著望遠鏡觀察的紅姐皺起眉頭, 手裏還握著一管空了的腎上腺素註射器，緊張的一時忘了扔。
她剛才為救兩個原住民小孩，用自己的後背硬生生抗住毒變烏鴉的爆炸，又被倒塌的墻面壓斷了一只腳。
巨大的沖擊讓她根本顧不上疼痛，確認小孩安全後, 她立刻發動異能從頭發裏取出熱刃匕首和藥劑，反握匕首朝著自己後背就是利落的一刀, 削下一片滋啦冒著煙的紅肉。
緊接著把註射器朝自己後頸腺體處一刺, 把裏面的解毒藥劑送了進去, 這才松了口氣，身體也終於反應過來劇痛。
然而沒有時間留給她休息，剛還盤旋在頭頂上空的鴉群突然退去，定是被執意要暴露的周彧所吸引, 她該抓住老大創造的機會，帶更多原住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老大摘了項圈……”RD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是又要釋放‘那個’？”
“應該是了。”疼痛使紅姐不得不壓低聲音，“別傻楞著了RD，老大自有分寸，我們該做的只能是相信他。快幫忙轉移第六區的原住民，這些老人和小孩根本沒有自保能力。”
“可是……”
“別可是了RD，剛才你還吼我，這會兒你倒是磨磨唧唧的。”羅普斯倒是樂觀，一身誇張的金屬義體根本不懼那些烏鴉，“雖然通訊斷了，但老大遲遲沒釋放就是再給咱們傳遞信號呢。”
“畢竟他一旦釋放會無差別攻擊所有生物，老大是在等我們撤離。”
RD咬著牙憤恨地唉了一聲，不得不承認羅普斯說的沒錯，“紅姐你那邊怎麽樣了？我把這裏的人安頓好之後去幫你。”
“我沒事，附近就有一個塌陷的缺口通往地下。”紅姐並不想他們擔心，自己的狀況自己心裏有數，“你和羅普斯還是留下等著老大吧，他本就在硬撐，釋放之後可能會很危險。你們一定做好準備。”
RD和羅普斯都明白，紅姐所說的‘危險’不只在說周彧的身體狀況會因為釋放而更加糟糕，極有可能危及生命，也是在說他同時會變成比鴉群更可怕的存在。
……
“這條寶石鏈子，怎麽也值個幾億吧？”洛星把玩著手裏周彧的項圈，眼睛比寶石更閃閃發亮，“能在第二區買一棟別墅不？”
“能能能，還附帶露天泳池和後花園，南邊落地窗能享受全角江景。”系統嘴上揶揄，手裏也沒閑著——它吃了鍋巴之後嫌太幹，翻出一包豆奶粉打算沖了喝。
“艾達網總裁就住你隔壁，說不定晚上還會邀請你去參加他‘萬物有靈、回歸自然’主題的大型多人運動趴。”抿了一口，有點燙。
“什麽叫大隱隱於市？可被他玩明白了，再出挑的廢物落在第二區所謂的富人堆裏也能粉飾成難得糊塗的悲情人物，是很受媒體喜歡的上層富豪的人設呢~呵。”
“艾達網總裁也住在第二區？”洛星那不太好用的一根筋腦子這回倒是聽出話裏有話了，“你討厭他？”
“我只是很單純地看不起傻逼。”系統翻著白眼，“艾達網高層要是能有一丁點遠見，也不至於讓但丁系統發展到如今的規模。”
誰能想到以生物科技產業稱霸世界的H公司，同時也擁有了這顆星球上最強大的賽博系統。
而號稱網絡科技巨頭的艾達網，在短短數年中已然淪為靠著販賣用戶信息隱私而茍活的三流貨色，成了政府和大公司的鷹犬。
“別說這個了，你不關心關心那個Enigma？”系統悠閑地小口喝著冒熱氣的豆奶。
此時的周彧正背對著洛星站在不遠處，他又一次把自己身上那件高纖維特制的外套給了他，讓洛星躲在一旁隨時等待支援。
其實周彧並不需要支援，他只想洛星能多一分安全。
帶著身體餘溫的外套上沾著他的信息素，如果他釋放異能，能保護洛星不被牽連。
連同把自己的項圈也解下來交給洛星。
被勒出明顯凹陷的蒼白脖頸上是被反覆磨損潰爛而留下的一圈疤痕，仿佛他並未真正卸下束縛。
那項圈早已深深烙在他的喉結之下的皮膚上，隨著時間一點點融進他的骨肉裏，妄圖壓抑住他血液裏翻滾著的毀滅之欲。
他的異能，總有一天會在摧毀一切之前先要了他的命。
更可怕的是，他的精神也正在被這種自毀的傾向緩慢侵蝕……
地下研究室裏的實驗，被強行上傳【神識】爆腦而亡的名單，那個編號N47、與他有幾分相像的卡厄斯……
深夜【繁育基地】裏孩子們的慘叫，年紀尚小的他迷迷糊糊地被人推著進了手術室，清醒後發現自己胸口的縫合線。他想知道自己的身體被做了什麽手腳，卻誤入正在進行器官拆解手術的現場，目睹了給年幼的他造成嚴重心理陰影的畫面……
後來，他分化成Enigma時差點屠戮了整個阿斯加德人工島，類似的事件在數年前的奧洲島也發生過，不過那次‘意外’被偽裝成核洩露，讓整片島嶼徹底成為了無人區，連紅霧都避開了那裏。傳聞船只行駛到附近海域，還能聽見海面上傳來的淒厲哀嚎……
所有線索都在暗示一個可能的答案。
他，周彧，就是目前最成功的實驗體。
卻不是完美的成品。
而是個會拉著所有人給他陪葬的定時炸彈。
好在此時的周彧還有餘力在懸崖邊跳舞——他有把握能控制住【洗禮】的釋放。
【洗禮】，落下的有毒致幻雨水會無差別攻擊範圍內除自身外的所有目標，是【雨夜】的進階版，發動同時會給周彧造成不可逆的創傷，好像在燃燒他的生命。
盤旋的毒變鴉群似乎在忌憚他，一直沒有發動攻擊，只高速飛旋著將他團團圍住。
看來這群畜生的‘領頭羊’還有點智慧，但是不多。
RD他們應該已經安置好了原住民，他也準備好了，後頸因為發熱的腺體正一脹一脹的疼，正是釋放【洗禮】的前兆。
“周彧，你不會是要做傻事吧？”頻道裏斷斷續續傳來洛星的聲音。
兩人距離較近，所以勉強還能通話。
洛星無法解釋自己憑什麽問出這句話，他就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認為周彧接下來會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那可是將來要成為他意識載體的軀殼，他可不能讓周彧做傻事！
周彧頓住，嗯了一聲之後承認了。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他說，“放心吧，我會沒事的。”
周彧以為洛星在關心自己的安危，還在胸口發暖，誰知後者心裏盤算的只有他的肉/體。
“先別……”洛星正被周彧釋放出來的信息素包圍著，清幽又濕漉的蓮花香氣，即使隔著防毒面罩也聞得到，眼前一時有些恍惚，穩了穩身形這才繼續說道，“我有更好的辦法，讓我試試。”
“好。”周彧說。
洛星闔上眼皮再睜開，眼裏暧昧的水氣已然消散，打起精神認真了起來，“你說過，這群烏鴉中有一個首領，負責指揮整個毒變群體。那麽只要消滅那只領頭的就好了，沒了指揮，再解決其他烏鴉會簡單許多。”
洛星早就發現，其中一些毒變烏鴉已經被頭頂隆起的能爆炸的怪異肉瘤擠沒了眼睛，根本沒有視力，所有行動全憑首領的指揮。
可是說的容易，該怎麽在這成百上千的烏鴉中找到那個‘領頭羊’呢？
“就像信息素，動物之間會用費洛蒙來交流信息、標記領地。”
“那只首領烏鴉可能在外形上與其他烏鴉並無差別，但它的費洛蒙一定是獨特的，就像Alpha一樣。”洛星笑了笑，“或者像Enigma。”
周彧察覺到頻道裏那聲細小隱忍的嘆氣，立刻停止釋放自己的信息素，“嗯，你繼續說。”
洛星頓時輕松了不少，“我的嗅覺很敏感哦，能鎖定哪只是首領，然後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啦~”
計劃是簡單，但需要些時間，畢竟這麽多烏鴉繞來繞去，再加上周遭環境紛雜又隔著防毒面罩，洛星需要集中全部精神來進行超感。
然而鴉群不會一直保持觀察狀態，幾只先鋒朝著周彧發起了沖擊。
突然一聲悶響，地面上出現數個半截烏鴉的屍體，速度太快了，翅膀還在肌肉牽扯下撲棱了幾下才沒了動靜。
環繞周彧的機械觸手發出電流嗡鳴，細密排布的閃電狀花紋閃爍幽光，悠閑地小幅扭動著，好像剛才快到看不見蹤影的揮擊並不是它幹的。
但鴉群沒有被放棄，那幾只不過是試探用的棋子，立馬更多的烏鴉子彈般朝著周彧俯沖而來。
身處空曠的平地，周彧無法利用地形來躲避攻擊，也為了讓洛星更快鎖定目標，他必須做一個醒目的好靶子。
鴉群攻擊的頻率隨著流逝的時間成幾何狀增長，觸手的數量和行動範圍有限，即便再快的反應速度也逐漸顯出吃力，突然一只烏鴉鉆進防禦縫隙，在距離周彧半米處被電流引爆。
雖然觸手反應迅速，集中起來抵禦沖擊，但爆炸的餘波震破了周彧一側鼓膜，血順著耳道口流了出來。
腦子被震出盲音，周彧顧不上分神，見他受了傷，鴉群氣焰高漲，以加倍的數量沖他襲來……
不是，不是這只。
也不是這只……
洛星緊閉雙眼，所有氣味在他面前變成一團輪廓模糊的氣體，隨著運動軌跡留下淡淡的蹤影。
鳥群龐大，氣味混雜在一起，蹤影不斷重疊，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混亂，是他低估了這計劃的難度。
但還是被他找到了些許規律。
這群鳥中存在職責分工，總有一部分烏鴉相對緩慢地盤旋著並不靠近周彧，像是負責偵查情況哨兵，頭頂肉瘤相對小了很多。而那些被頭頂肉瘤誇張，甚至擠壞眼睛的，是被編入負責自殺式進攻的敢死隊員。
既然是首領，很可能為了保全自身而隱藏在那些不必沖鋒陷陣的隊伍裏。
可是不對勁啊，那些烏鴉哨兵中並沒有特殊氣味的個體。
洛星心情越發沈重，他對自己的嗅覺超感有絕對的自信，只可能是判斷方向上出了問題。
不遠處周彧的四周已經被累積的爆炸炸出一圈深坑，然而半空中還在不斷散落烏鴉黢黑的半截屍體，大部分烏鴉在爆炸之前就被觸手攔腰截斷了。
但砰砰的爆炸聲也越發密集。
“周彧，你還能堅持多久？”洛星問道。
“我沒事，你只管找到那個首領。”周彧不想讓洛星因為擔心他而分心。
洛星：……其實並沒有。
“它很狡猾，並不在安全梯隊裏，我需要你配合我才能找到那只死鳥。”洛星說。
“怎麽配合？”周彧問。
“它想‘大隱於市’。”是洛星剛才從系統那裏聽來的詞匯，“那麽就讓他‘脫穎而出’咯。”
……
人類的體能終究有限，周彧隨著鴉群一波接一波的攻擊逐漸露出疲態，左臂的肩膀上又添了新傷，觸手的動作也隨之遲緩了幾分。
金發上沾了汙血，隨風淩亂飛揚。
一只烏鴉抓住時機，從周彧的視線死角襲來卻還是被拍飛，然而迎面沖來的數只烏鴉才是主力。觸手迅速歸位反擊，勉強將其截殺。
然而距離太近，飛濺的帶有毒素的血液打到了周彧的眼睛！
“嘶。”條件反射讓周彧痛得擠眼睛，露出破綻。
鴉群瞬間發出刺耳尖嘯，形如利箭般朝著那處缺口/射來。
找到了！
洛星抓住一瞬的機會，發現了那只頭頂肉瘤誇張、混跡在沖鋒隊伍裏的烏鴉。
它的肉瘤並不像其他烏鴉那樣呈現紫紅色，而是顏色稍稍偏粉，不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更別說時刻在沖鋒部隊裏高速移動了。
那塊肉瘤應該不是用來撞擊爆炸的，而是增強生物磁場從而指揮所有烏鴉。
“它距離你不到三米。”洛星鎖定目標，在頻道裏報出位置，“十點鐘方向，稍等，它又拉遠了距離。”
洛星開始羨慕RD的電子義眼了，能隨時分享視覺界面。
剛才故意露出破綻的周彧此刻正被鴉群人海戰術的攻擊層層包裹，無暇回應。
也怪自己剛才演的太真，左眼真的受傷了。
“在等等，等它佯攻。”洛星被俯沖下來的幾只烏鴉發現，一邊努力轉動輪椅並靠著機械尾巴回擊閃躲，一邊絲毫不肯跟丟目標。
“它很聰明，每次與你的極限距離是兩米，我報方位，你只有一次機會。”
兩米嗎？
剛好在觸手的攻擊範圍之外。
“明白。”
可那是為保證靈活度的正常形態下的觸手……
“四點鐘方向！”
話音未落，一根長達數米的細長利刃從烏鴉形成的球形黑幕中陡然穿刺而出，精準對穿了那只首領烏鴉的眼睛。
是為攻擊距離而放棄靈活度的觸手收緊了結構，才形成了細長的利刃。這樣的形態使觸手變得易折，所以極少使用。
因地制宜，才是關鍵。
沒了首腦，所有攻擊瞬間停止，鴉群開始無頭蒼蠅一般四處飛散，露出層層包裹下的周彧。
“解決了。”烏鴉首領的死亡讓通訊恢覆了正常，周彧在頻道裏宣布暫時安全，“RD，羅普斯，你們馬上聯系歐文，召集還有作戰能力的原住民一起清理這群烏鴉。哦對了，記得讓他們戴兩層防毒面罩。我剛才摘了項圈。”
“紅姐，我需要解毒劑。”
“洛星，你待在原地，我去找你。”
而此時的洛星已經跌下了輪椅，正虛弱地匍匐在地上，喘的連話都說不出，索性關閉了通訊。
毒變烏鴉的攻擊沒能傷害到他——是周彧的信息素，讓他狼狽成這副樣子。
戰鬥中的周彧無暇顧忌收斂，而且越是專註激烈的戰鬥越容易刺激信息素的釋放。
方才洛星又把嗅覺超感開到最大，要不是咬緊牙根、調動精神力強頂著，他早就軟的七暈八素了。
現在沒了危險，那股勁兒瞬間卸去，整個人也跟著散了架。
身體滑落輪椅，短袖上衣沾了土，洛星卻連撐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風箱似的地往胸腔裏抽氣來緩解身體裏的燥熱。
要是胸口這塊還是義體就好了，他可以讓系統幫他降溫，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難堪——他完全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好像身體裏有一個泉眼，正不斷地湧出水來。
嘴裏滿了，眼睛也濕了……
恍惚中，蓮花的香氣更濃了。
洛星仿佛落入仲夏雨夜裏的蓮花池水中，被池底生出的觸手輕輕卷住手腳，溫柔地拽入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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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地面出口的鐵門一開, 鴉群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魚群般蜂擁過去，淒厲的叫聲如同萬千厲鬼發出尖嘯。
在已然狂熱地盤旋著的鴉群中心，立著一道金發白膚的高大身影, 正是周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密集在一起的毒變種的生物磁場太多強大, 他的頻道裏再次失去了周彧的信號。
“老大的外套怎麽沒了？”RD長到遮住一半臉的劉海下八只義眼飛速運轉, 企圖分析出可能對周彧發動攻擊的毒變烏鴉個體。
可無奈目標太多又都在高速移動，眼前界面裏，圈出目標的紅色警告框不斷狂閃，吵的他腦子都要燒了，架起的老式狙擊槍準心根本不知該先瞄準哪個！
要不是事發突然, 存放在倉庫的軍備包裏有更好的全自動追蹤子彈和連發智能槍械。
“不僅衣服脫了，老大的項圈也不見了。”頻道裏出現紅姐的聲音。
舉著望遠鏡觀察的紅姐皺起眉頭, 手裏還握著一管空了的腎上腺素註射器，緊張的一時忘了扔。
她剛才為救兩個原住民小孩，用自己的後背硬生生抗住毒變烏鴉的爆炸，又被倒塌的墻面壓斷了一只腳。
巨大的沖擊讓她根本顧不上疼痛，確認小孩安全後, 她立刻發動異能從頭發裏取出熱刃匕首和藥劑，反握匕首朝著自己後背就是利落的一刀, 削下一片滋啦冒著煙的紅肉。
緊接著把註射器朝自己後頸腺體處一刺, 把裏面的解毒藥劑送了進去, 這才松了口氣，身體也終於反應過來劇痛。
然而沒有時間留給她休息，剛還盤旋在頭頂上空的鴉群突然退去，定是被執意要暴露的周彧所吸引, 她該抓住老大創造的機會，帶更多原住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老大摘了項圈……”RD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是又要釋放‘那個’？”
“應該是了。”疼痛使紅姐不得不壓低聲音，“別傻楞著了RD，老大自有分寸，我們該做的只能是相信他。快幫忙轉移第六區的原住民，這些老人和小孩根本沒有自保能力。”
“可是……”
“別可是了RD，剛才你還吼我，這會兒你倒是磨磨唧唧的。”羅普斯倒是樂觀，一身誇張的金屬義體根本不懼那些烏鴉，“雖然通訊斷了，但老大遲遲沒釋放就是再給咱們傳遞信號呢。”
“畢竟他一旦釋放會無差別攻擊所有生物，老大是在等我們撤離。”
RD咬著牙憤恨地唉了一聲，不得不承認羅普斯說的沒錯，“紅姐你那邊怎麽樣了？我把這裏的人安頓好之後去幫你。”
“我沒事，附近就有一個塌陷的缺口通往地下。”紅姐並不想他們擔心，自己的狀況自己心裏有數，“你和羅普斯還是留下等著老大吧，他本就在硬撐，釋放之後可能會很危險。你們一定做好準備。”
RD和羅普斯都明白，紅姐所說的‘危險’不只在說周彧的身體狀況會因為釋放而更加糟糕，極有可能危及生命，也是在說他同時會變成比鴉群更可怕的存在。
……
“這條寶石鏈子，怎麽也值個幾億吧？”洛星把玩著手裏周彧的項圈，眼睛比寶石更閃閃發亮，“能在第二區買一棟別墅不？”
“能能能，還附帶露天泳池和後花園，南邊落地窗能享受全角江景。”系統嘴上揶揄，手裏也沒閑著——它吃了鍋巴之後嫌太幹，翻出一包豆奶粉打算沖了喝。
“艾達網總裁就住你隔壁，說不定晚上還會邀請你去參加他‘萬物有靈、回歸自然’主題的大型多人運動趴。”抿了一口，有點燙。
“什麽叫大隱隱於市？可被他玩明白了，再出挑的廢物落在第二區所謂的富人堆裏也能粉飾成難得糊塗的悲情人物，是很受媒體喜歡的上層富豪的人設呢~呵。”
“艾達網總裁也住在第二區？”洛星那不太好用的一根筋腦子這回倒是聽出話裏有話了，“你討厭他？”
“我只是很單純地看不起傻逼。”系統翻著白眼，“艾達網高層要是能有一丁點遠見，也不至於讓但丁系統發展到如今的規模。”
誰能想到以生物科技產業稱霸世界的H公司，同時也擁有了這顆星球上最強大的賽博系統。
而號稱網絡科技巨頭的艾達網，在短短數年中已然淪為靠著販賣用戶信息隱私而茍活的三流貨色，成了政府和大公司的鷹犬。
“別說這個了，你不關心關心那個Enigma？”系統悠閑地小口喝著冒熱氣的豆奶。
此時的周彧正背對著洛星站在不遠處，他又一次把自己身上那件高纖維特制的外套給了他，讓洛星躲在一旁隨時等待支援。
其實周彧並不需要支援，他只想洛星能多一分安全。
帶著身體餘溫的外套上沾著他的信息素，如果他釋放異能，能保護洛星不被牽連。
連同把自己的項圈也解下來交給洛星。
被勒出明顯凹陷的蒼白脖頸上是被反覆磨損潰爛而留下的一圈疤痕，仿佛他並未真正卸下束縛。
那項圈早已深深烙在他的喉結之下的皮膚上，隨著時間一點點融進他的骨肉裏，妄圖壓抑住他血液裏翻滾著的毀滅之欲。
他的異能，總有一天會在摧毀一切之前先要了他的命。
更可怕的是，他的精神也正在被這種自毀的傾向緩慢侵蝕……
地下研究室裏的實驗，被強行上傳【神識】爆腦而亡的名單，那個編號N47、與他有幾分相像的卡厄斯……
深夜【繁育基地】裏孩子們的慘叫，年紀尚小的他迷迷糊糊地被人推著進了手術室，清醒後發現自己胸口的縫合線。他想知道自己的身體被做了什麽手腳，卻誤入正在進行器官拆解手術的現場，目睹了給年幼的他造成嚴重心理陰影的畫面……
後來，他分化成Enigma時差點屠戮了整個阿斯加德人工島，類似的事件在數年前的奧洲島也發生過，不過那次‘意外’被偽裝成核洩露，讓整片島嶼徹底成為了無人區，連紅霧都避開了那裏。傳聞船只行駛到附近海域，還能聽見海面上傳來的淒厲哀嚎……
所有線索都在暗示一個可能的答案。
他，周彧，就是目前最成功的實驗體。
卻不是完美的成品。
而是個會拉著所有人給他陪葬的定時炸彈。
好在此時的周彧還有餘力在懸崖邊跳舞——他有把握能控制住【洗禮】的釋放。
【洗禮】，落下的有毒致幻雨水會無差別攻擊範圍內除自身外的所有目標，是【雨夜】的進階版，發動同時會給周彧造成不可逆的創傷，好像在燃燒他的生命。
盤旋的毒變鴉群似乎在忌憚他，一直沒有發動攻擊，只高速飛旋著將他團團圍住。
看來這群畜生的‘領頭羊’還有點智慧，但是不多。
RD他們應該已經安置好了原住民，他也準備好了，後頸因為發熱的腺體正一脹一脹的疼，正是釋放【洗禮】的前兆。
“周彧，你不會是要做傻事吧？”頻道裏斷斷續續傳來洛星的聲音。
兩人距離較近，所以勉強還能通話。
洛星無法解釋自己憑什麽問出這句話，他就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認為周彧接下來會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那可是將來要成為他意識載體的軀殼，他可不能讓周彧做傻事！
周彧頓住，嗯了一聲之後承認了。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他說，“放心吧，我會沒事的。”
周彧以為洛星在關心自己的安危，還在胸口發暖，誰知後者心裏盤算的只有他的肉/體。
“先別……”洛星正被周彧釋放出來的信息素包圍著，清幽又濕漉的蓮花香氣，即使隔著防毒面罩也聞得到，眼前一時有些恍惚，穩了穩身形這才繼續說道，“我有更好的辦法，讓我試試。”
“好。”周彧說。
洛星闔上眼皮再睜開，眼裏暧昧的水氣已然消散，打起精神認真了起來，“你說過，這群烏鴉中有一個首領，負責指揮整個毒變群體。那麽只要消滅那只領頭的就好了，沒了指揮，再解決其他烏鴉會簡單許多。”
洛星早就發現，其中一些毒變烏鴉已經被頭頂隆起的能爆炸的怪異肉瘤擠沒了眼睛，根本沒有視力，所有行動全憑首領的指揮。
可是說的容易，該怎麽在這成百上千的烏鴉中找到那個‘領頭羊’呢？
“就像信息素，動物之間會用費洛蒙來交流信息、標記領地。”
“那只首領烏鴉可能在外形上與其他烏鴉並無差別，但它的費洛蒙一定是獨特的，就像Alpha一樣。”洛星笑了笑，“或者像Enigma。”
周彧察覺到頻道裏那聲細小隱忍的嘆氣，立刻停止釋放自己的信息素，“嗯，你繼續說。”
洛星頓時輕松了不少，“我的嗅覺很敏感哦，能鎖定哪只是首領，然後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啦~”
計劃是簡單，但需要些時間，畢竟這麽多烏鴉繞來繞去，再加上周遭環境紛雜又隔著防毒面罩，洛星需要集中全部精神來進行超感。
然而鴉群不會一直保持觀察狀態，幾只先鋒朝著周彧發起了沖擊。
突然一聲悶響，地面上出現數個半截烏鴉的屍體，速度太快了，翅膀還在肌肉牽扯下撲棱了幾下才沒了動靜。
環繞周彧的機械觸手發出電流嗡鳴，細密排布的閃電狀花紋閃爍幽光，悠閑地小幅扭動著，好像剛才快到看不見蹤影的揮擊並不是它幹的。
但鴉群沒有被放棄，那幾只不過是試探用的棋子，立馬更多的烏鴉子彈般朝著周彧俯沖而來。
身處空曠的平地，周彧無法利用地形來躲避攻擊，也為了讓洛星更快鎖定目標，他必須做一個醒目的好靶子。
鴉群攻擊的頻率隨著流逝的時間成幾何狀增長，觸手的數量和行動範圍有限，即便再快的反應速度也逐漸顯出吃力，突然一只烏鴉鉆進防禦縫隙，在距離周彧半米處被電流引爆。
雖然觸手反應迅速，集中起來抵禦沖擊，但爆炸的餘波震破了周彧一側鼓膜，血順著耳道口流了出來。
腦子被震出盲音，周彧顧不上分神，見他受了傷，鴉群氣焰高漲，以加倍的數量沖他襲來……
不是，不是這只。
也不是這只……
洛星緊閉雙眼，所有氣味在他面前變成一團輪廓模糊的氣體，隨著運動軌跡留下淡淡的蹤影。
鳥群龐大，氣味混雜在一起，蹤影不斷重疊，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混亂，是他低估了這計劃的難度。
但還是被他找到了些許規律。
這群鳥中存在職責分工，總有一部分烏鴉相對緩慢地盤旋著並不靠近周彧，像是負責偵查情況哨兵，頭頂肉瘤相對小了很多。而那些被頭頂肉瘤誇張，甚至擠壞眼睛的，是被編入負責自殺式進攻的敢死隊員。
既然是首領，很可能為了保全自身而隱藏在那些不必沖鋒陷陣的隊伍裏。
可是不對勁啊，那些烏鴉哨兵中並沒有特殊氣味的個體。
洛星心情越發沈重，他對自己的嗅覺超感有絕對的自信，只可能是判斷方向上出了問題。
不遠處周彧的四周已經被累積的爆炸炸出一圈深坑，然而半空中還在不斷散落烏鴉黢黑的半截屍體，大部分烏鴉在爆炸之前就被觸手攔腰截斷了。
但砰砰的爆炸聲也越發密集。
“周彧，你還能堅持多久？”洛星問道。
“我沒事，你只管找到那個首領。”周彧不想讓洛星因為擔心他而分心。
洛星：……其實並沒有。
“它很狡猾，並不在安全梯隊裏，我需要你配合我才能找到那只死鳥。”洛星說。
“怎麽配合？”周彧問。
“它想‘大隱於市’。”是洛星剛才從系統那裏聽來的詞匯，“那麽就讓他‘脫穎而出’咯。”
……
人類的體能終究有限，周彧隨著鴉群一波接一波的攻擊逐漸露出疲態，左臂的肩膀上又添了新傷，觸手的動作也隨之遲緩了幾分。
金發上沾了汙血，隨風淩亂飛揚。
一只烏鴉抓住時機，從周彧的視線死角襲來卻還是被拍飛，然而迎面沖來的數只烏鴉才是主力。觸手迅速歸位反擊，勉強將其截殺。
然而距離太近，飛濺的帶有毒素的血液打到了周彧的眼睛！
“嘶。”條件反射讓周彧痛得擠眼睛，露出破綻。
鴉群瞬間發出刺耳尖嘯，形如利箭般朝著那處缺口/射來。
找到了！
洛星抓住一瞬的機會，發現了那只頭頂肉瘤誇張、混跡在沖鋒隊伍裏的烏鴉。
它的肉瘤並不像其他烏鴉那樣呈現紫紅色，而是顏色稍稍偏粉，不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更別說時刻在沖鋒部隊裏高速移動了。
那塊肉瘤應該不是用來撞擊爆炸的，而是增強生物磁場從而指揮所有烏鴉。
“它距離你不到三米。”洛星鎖定目標，在頻道裏報出位置，“十點鐘方向，稍等，它又拉遠了距離。”
洛星開始羨慕RD的電子義眼了，能隨時分享視覺界面。
剛才故意露出破綻的周彧此刻正被鴉群人海戰術的攻擊層層包裹，無暇回應。
也怪自己剛才演的太真，左眼真的受傷了。
“在等等，等它佯攻。”洛星被俯沖下來的幾只烏鴉發現，一邊努力轉動輪椅並靠著機械尾巴回擊閃躲，一邊絲毫不肯跟丟目標。
“它很聰明，每次與你的極限距離是兩米，我報方位，你只有一次機會。”
兩米嗎？
剛好在觸手的攻擊範圍之外。
“明白。”
可那是為保證靈活度的正常形態下的觸手……
“四點鐘方向！”
話音未落，一根長達數米的細長利刃從烏鴉形成的球形黑幕中陡然穿刺而出，精準對穿了那只首領烏鴉的眼睛。
是為攻擊距離而放棄靈活度的觸手收緊了結構，才形成了細長的利刃。這樣的形態使觸手變得易折，所以極少使用。
因地制宜，才是關鍵。
沒了首腦，所有攻擊瞬間停止，鴉群開始無頭蒼蠅一般四處飛散，露出層層包裹下的周彧。
“解決了。”烏鴉首領的死亡讓通訊恢覆了正常，周彧在頻道裏宣布暫時安全，“RD，羅普斯，你們馬上聯系歐文，召集還有作戰能力的原住民一起清理這群烏鴉。哦對了，記得讓他們戴兩層防毒面罩。我剛才摘了項圈。”
“紅姐，我需要解毒劑。”
“洛星，你待在原地，我去找你。”
而此時的洛星已經跌下了輪椅，正虛弱地匍匐在地上，喘的連話都說不出，索性關閉了通訊。
毒變烏鴉的攻擊沒能傷害到他——是周彧的信息素，讓他狼狽成這副樣子。
戰鬥中的周彧無暇顧忌收斂，而且越是專註激烈的戰鬥越容易刺激信息素的釋放。
方才洛星又把嗅覺超感開到最大，要不是咬緊牙根、調動精神力強頂著，他早就軟的七暈八素了。
現在沒了危險，那股勁兒瞬間卸去，整個人也跟著散了架。
身體滑落輪椅，短袖上衣沾了土，洛星卻連撐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風箱似的地往胸腔裏抽氣來緩解身體裏的燥熱。
要是胸口這塊還是義體就好了，他可以讓系統幫他降溫，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難堪——他完全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好像身體裏有一個泉眼，正不斷地湧出水來。
嘴裏滿了，眼睛也濕了……
恍惚中，蓮花的香氣更濃了。
洛星仿佛落入仲夏雨夜裏的蓮花池水中，被池底生出的觸手輕輕卷住手腳，溫柔地拽入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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