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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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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棠景意在醫院住了兩天,其實問題不大,已經退燒了。只是周淙予擔心會再反覆,因此又硬是多留了一天,得做完二次血檢,確定沒事了以後才能出院。

“我去主任辦公室拿報告,”周淙予拍拍弟弟的腦袋,“在這兒等我回來。”

“知道啦。”棠景意撇嘴。

他坐在床邊百無聊賴地晃著腿,身上已經沒什麽不舒服的了,只不過高熱剛退,還有些容易疲倦而已。玩了一會兒保衛蘿蔔就覺得沒意思,棠景意把手機往枕頭上一扔,往後仰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這個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幾聲敲門聲。

“進來。”

棠景意還以為是周淙予回來了,他正巴不得趕緊回去看小久,忙翻身坐起來,“哥——”

“……小景?”

是唐鏡。

他抱著一束花,在棠景意望過來的瞬間有片刻的局促,握著花束的手緊了一瞬,又很快露出笑來,合上門走進去。

棠景意有些意外,他從床上站起來,伸手去接花,“給我的嗎?”

“嗯。”唐鏡笑笑,棠景意的自然多少也讓他松快了些,“來看看你好些沒有。”

“好多了,打算今天出院來著。”棠景意說,將花束放到一旁的櫃子上,“先坐吧,喝點水?”

“好。”

棠景意倒來了水,唐鏡擡手接過,在相觸的時候下意識地蜷起手指,避免碰到他。

可是有些該說的話,總還是要說的。

“小景,那天……”唐鏡微微抿唇,他不受控制地再次回味起那個晚上,這實在是很不應該——小景那樣是因為被下了藥,而他,卻很難說他沒有半分趁人之危的心思。

“——那天。”棠景意截住他的話頭,“不管怎麽樣,還是要謝謝你。”

其實關於那天晚上回房間後發生的事情棠景意已經記不太清了,碎片化的記憶游離在現實和幻覺的邊緣,根本無法串聯起他對於唐鏡異常反應的思考。但這都不重要,因為他還有一個窺屏器在——

007:【唐鏡個人面獸心的家夥!他饞你身子!】

【他害你滾下沙發!】

【雖然後來接住你了……】

【但是他居然想親你!】

【雖然說是你先抓住他手臂的……】

【可他是個男人!大男人!呵,被抓住就掙脫不開了嗎!】

窺屏器007憤憤不平地給他還原出了所有始末。

棠景意對007的第一句話保持觀望態度,但後面那些……

他其實是記得的。

記得曾有人將他拉下沙發,記得他曾狩獵般的禁錮住什麽,記得對方像是只被擒住羽翼的雀兒,在他手下強自鎮定卻還是止不住的輕顫,也記得有人攜著雨後綠洲般微涼的濡濕氣息貼近他,向他敞開自己。

如果不是那瓶兜頭淋下的冰水,也許那晚的事態真的會失控。

“至於徐鶴年,其實我有小心他,他給的水我沒有碰。但是後來我從一個侍應生那裏拿了冰水——他們應該是串通好的,裏邊下了東西。不過還好我沒有喝太多,而且後來還碰見了你。”

棠景意將整件事說給他聽。

“不過那會兒我不太清醒,”棠景意又說,“但是我有想起來,我好像——弄傷你了,是不是?”他露出歉意的笑,“對不起,那會兒是真有些混亂了,分不太清面前的是誰。”

唐鏡看著棠景意的眼睛,他的語氣很自然,目光也不曾回避過,好像真的只是再尋常不過的感謝,可唐鏡當然聽得出來對方粉飾太平下的回避。

這大概就是成年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體面,既然棠景意已經以當事人的角度定下整件事從始至終的所有走向,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那麽自然也就是意味著點到即止的結束。

“……嗯。沒有關系。”唐鏡輕聲說,他慶幸自己手裏正握著水杯,才能在空洞失神之餘如同溺水浮木般地抓握住什麽來聊以慰藉,“沒關系……你也沒弄傷我,只是……那沒什麽……”

唐鏡幾乎要維持不住理智的思緒,好似有什麽東西從心底被快速抽離,連同他的冷靜從容也一塊兒煙消雲散。

“……沒什麽的。”

最終,他低聲說,聲音微澀。

“只是……關於徐鶴年的事,如果你有需要幫忙,可以隨時來找我。”

這回,棠景意讓他說完了。

他聽著唐鏡說完,然後點頭,笑著說:“好,我會的。”

【他看起來快要碎掉了。】007小小聲地說。

【得了,今天不是他碎就是我碎。】

秋天的第一場雨悄無聲息地在一個平靜的午後飄灑而下,棠景意抱著小久站在窗前看雨,身後的客廳裏,陸雁廷正盤腿坐在地上,將筆記本電腦架在茶幾上辦公。

他正在打電話,電話那頭應該是個律師,但想來應該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所以棠景意才會感覺到他的視線始終黏在自己身上。不一會兒,人也抱了上來。

“怎麽請律師了,是你堂哥的事情?”

“堂哥?”陸雁廷慢吞吞地說,“唔,我確實雇了個律師團看怎麽弄能把他關死在裏邊兒……”見棠景意沒什麽反應——至少是沒拿看心狠手辣反派的眼神看他,陸雁廷才又笑起來,“不過剛才那和堂哥沒關系,是徐鶴年的事情。”

“嗯?”棠景意偏頭,“他怎麽了?”

他以為是陸雁廷下手揍人被逮住把柄了,卻沒想到陸雁廷說:“我請了律師幫他老婆離婚。”

棠景意莫名其妙地:“?”

“徐鶴年涉嫌職務侵占,正在被調查。不過他的那些不當獲利竟然不是往家裏拿,而是去外面養小三四五六了,他的妻子竟然什麽都不知道。”陸雁廷煞有介事地說,“那麽作為正直守法又樂於助人的好市民,我當然是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你的意思是,”棠景意說,“幫徐鶴年妻離子散?”

狗東西無辜地瞪圓眼睛看他:“棠棠,你怎麽把人心想得這樣壞?”他振振有詞地道,“我分明是幫他老婆脫離苦海,一來劃分財產,二來也能盡量規避婚後共同債務。你說,我這難道不是大好人?”

棠景意眼裏帶上笑意,他沒說話,狗東西又不依不饒地挨上來,“我是不是好人?”

“是。”棠景意說,“該出發了好人,不然要遲到了。”

今天他們要去一個飯局,是許明耀的生日宴。

棠景意對陸雁廷的朋友圈子雖然不排斥,但也算不上熱絡。可如今竟然願意去別人的生日會,實在是讓陸雁廷吃味兒得緊。

狗東西攬著他的腰不松手,咬著牙道:“許明耀那臭小子到底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

“他沒灌迷魂湯。”棠景意說,“只是發了請帖。”

陸雁廷不服氣:“他發了請帖你就去?”

棠景意:“嗯。”

狗東西控訴無門,氣得從喉嚨裏滾出一聲悶哼。

但棠景意沒說的是,其中當然也不乏陸雁廷的功勞——至少和當初對比起來,如今狗東西的這批朋友相處起來可是比過去那些要舒服不少。姜斯羽古靈精怪,許明耀熱情又跳脫,至少這兩人發請帖的話他還是願意去的。

等到了飯局之後,陸雁廷發現這也沒有他預想的那麽差勁,大家要麽自己來,要麽帶著各自的男女朋友。這讓坐在棠景意身旁的陸雁廷多了幾分自得和滿足,畢竟是情侶嘛……當然是要一塊兒來了。

但很快的,他美妙不了多久的心情直墜谷底。

“雲深哥?”許明耀詫異道,“我爸說你們今天有應酬,我以為你沒空來了。”

陸雁廷原本翹起的嘴角瞬間壓平。

“是有些事情,不過不要緊。”顧雲深面色如常地微笑,“舅舅說你今天生日,我就和他說了聲,先過來了。”

還好,看在這是許明耀生日的份兒上,這頓飯吃得格外順利。

——許明耀自己也沒想到會用順利去形容一頓飯。但和那天不斷往顧雲深臉上砸的臺球相比,至少今天的碗筷都擺在他們應有的位置,這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餐後休息的時間,大家閑著無聊,便提議玩個游戲。

可是在場的這麽多人,手游開黑沒法玩兒,打牌的話女孩子們又不太感興趣。陸笙盯著清空後的圓桌看了半晌,說:“不如來真心話大冒險吧。”

玩游戲本也就圖個氣氛熱鬧,也不是真為了好玩兒,便也都沒什麽挑的。

他們轉移陣地來到露臺,換了個小一些的圓桌坐成一圈,中間放上個空酒瓶。侍者揮手示意不遠處的伴奏樂團小聲些,於是鋼琴聲漸弱,換上了柔和悠長的箏曲。

“先說好了啊,要麽真心話要麽大冒險,選好了要不做也行,就把這白的幹了。”許明耀用分酒器裝上一壺白酒放到一旁,又強調,“這兒可沒給杯子分,要幹就幹整壺的。”

真心話和大冒險,前者是以游戲為借口去滿足自己的窺私欲,後者同樣是借著游戲去突破平日裏的束縛,完成任務。游戲雖然老套,但確實適用於各種類型的聚會。

棠景意不知道陸笙為什麽要提議玩這個,他數了一下在場人數,十三四個,不多也不少,應該是輪不到……

心裏的念頭還沒過完,轉動的酒瓶就如同某種指示一樣地指向了他,停了下來。

“哦!是棠棠!”許明耀興奮地拍手,“來來來,真心話還是——”

“真心話。”棠景意說,他怕社死,從來不選大冒險。

“這麽幹脆。”許明耀哈哈大笑,“行,嗯,我想想問題……”

顧雲深說:“我來問吧。”

陸雁廷目光一凝,當即道:“沒個規則嗎,誰想問就能問?”

許明耀一楞,好像也有道理,“不過咱們人多,搖骰子的話……”

“樓下游戲區應該有問題卡,我去拿。”陸笙說,一邊起身,“你們先問著。”

姜斯羽阻攔不及,許明耀便大喇喇地點了下頭,“行啊,那這輪就先問。”

姜斯羽扶額嘆氣。

於是顧雲深說:“想問棠棠……你的初戀,是誰?”

許明耀摸著下巴,這問題倒不算苛刻,可是——這麽個風華正茂的大學生,在認識陸雁廷之前沒談過戀愛?怎麽可能!在現任的面前提前任……唔,看來姜斯羽說的是對的,他雲深表哥的謙謙君子作風果然是假象。

只不過,情況似乎比許明耀所以為的還要覆雜一些。

棠景意的前任有很多,但初戀卻只有一個。

顧雲深。

想當初他也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母胎solo二十多年,直到天降系統,遇見了第一個任務對象才談上戀愛。

顧雲深確實就是他的初戀。

這當真是不要臉極了,顧雲深正是因為知道答案才這麽問的,他們在一起時棠棠就和他說過。當然,其實對於現在的顧雲深來說,就算棠棠說謊話也不要緊,只要不是——

“陸雁廷。”棠景意說,眉目平靜地輕斂,“是初戀。”

游戲而已,有什麽認真的必要?

他語氣淡淡,蕭瑟的秋風卷起枯葉,將木地板劃出刺耳的喀拉聲。顧雲深緩緩收攏手指,天氣愈冷了,連帶著夜風也銳利冰涼如同鋒刃,自他心裏穿堂而過。

除當事人以外,沒人看出這個真心話的不對勁,紛紛圍著棠景意和陸雁廷揶揄打趣起來。

游戲很快正常推進。

陸雁廷附和著大家笑完,趁著其他人玩游戲的空檔,又偏頭去看棠景意。他靠過去,拉過他搭在桌上的手包在手裏。

“我是初戀?”陸雁廷還在笑,眼睛也是笑的,可許是夜色太黑,黯淡的星辰沒能將他點亮,將棕色的眼睛氳出濃墨似的黑。

棠景意看著他,點頭。

陸雁廷湊過去蹭了下他的唇角,像是高興,這沒什麽的,真話不好聽的話,謊話也很不錯。他牽著棠景意的手給他暖手,冰涼的指尖輕輕抵在他的掌心,有些癢,陸雁廷不自覺地又握緊了一些。

一輪玩下來,在場的人除了棠景意以外,大家的游戲態度似乎都格外端正,讓說真心話就說,再社死的大冒險也照舊玩,那壺白酒擺在桌邊動都沒動過,直到酒瓶指向了顧雲深。

“真心話。”

陸笙早便拿來了卡牌,顧雲深隨手抽了一張,許明耀湊過去一看,立時笑了出來:“上一次接吻的對象?哥,你還能想得起來不?”

說完又覺得不對,顧雲深已過而立之年,圈子內外從未有過任何花邊緋聞。但他也並不是一直這樣清心寡欲的,似乎幾年前還有個故去的前任——

“咳。”許明耀咳嗽一聲,“這問題純白給,除了和對象親嘴還能和誰。改一下改一下,嗯,就說,上一次接吻的對象在不在現場?”

他沾沾自喜地想,這回答個不是不就結了嘛,省時又省力,總不會為難了吧。

姜斯羽:“……”

他又一次深深地嘆氣,保持著上身不動的優雅姿態,面帶微笑地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一腳許明耀。故去的前任肯定是不在現場的,可問題是——

許明耀被踢得一激靈,姜斯羽拼命地沖他使眼色,於是他才終於註意到顧雲深眼神望去的方向。

許明耀:“……?”

流淌的纏綿樂聲中,顧雲深捏著紙牌一角,他的目光越過桌面和棠景意對視。但這其實也算不上是對視,棠棠只是在看夜景而已,他看夜晚的星辰,看遠處的高樓,目光冷淡地掃過他,沒有片刻停留。

顧雲深沒說話,好像真的在順著許明耀的話回想,他看著棠景意,目光溫柔綿軟如同初春的風,連帶著心底也好似有什麽正在飛快地抽枝發芽。

可是,那人隨即像是察覺到什麽。他望了過來,清淩淩的眉目下眸光微冷,眉宇間的厭煩一閃而過。於是一瞬間,像是雪山轟然倒塌,裹著凜冽的寒意將初生的枝丫吞噬殆盡,積雪下滲出蜿蜒的血跡。

顧雲深怔然而沈默地垂下眼,他放下紙牌,拿過盛著白酒的分酒器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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