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1章 發醋水

關燈
第31章 發醋水

“駱爺, 您來啦?”

老鴇上前挽住壯漢的胳膊,嗓音蕩著小波,“如煙姑娘早就在屋裏等您了, 我這就送您上去!”

駱大勇行走在花街柳巷, 用的是“富商”的身份,這裏沒人知道他是蟠龍寨的大當家, 只知道他出手大方,是位豪客。駱大勇享受這種被簇擁的感覺,哪怕花街柳巷的婊/子都是只認錢,不認人。

兩人親密地往樓上走, 駱大勇攬著老鴇的肩膀, 粗糙的大手很不老實。老鴇胸前一痛, 暗罵這大字不識一個的臭流/氓、老醜鬼,面上卻做出嬌笑,突然, 胸前的動作猛地停下了,身邊的男人也不繼續挪步了。

老鴇順著駱大勇的目光偏頭看向二樓右側的雅間, 那間屋的窗邊小幾前依偎著兩個男子, 穿楊妃色紗袍的蒙紗男子親昵地替身旁的白袍男子垂肩, 白袍男子正在撫琴,沒有蒙面,有一張白玉碧桃般的臉。

難怪老色/鬼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只是……老鴇又看向那花枝招展的蒙紗男子,她樓中有這麽一位小倌嗎?還沒來得及細想,身邊的男人已經撞開她,抖開打了雞血的腿往那邊去了。

奶奶的, 死豬!

老鴇不伺候了,轉身扭著屁/股下了樓, 心中冷笑:那白袍男子是位生客,雖說身上的衣料很一般,但看起來就十七八歲的模樣,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周身氣度,多半是出身不凡,老色鬼要是敢覬覦人家,就等著遭報應吧!

“呀,”傅濯枝伸手攬住檀韞的肩膀,手卻始終隔著自己的袖子,沒有實打實地觸摸,嬌聲說,“他來啦。”

檀韞耳朵一癢,不慎彈錯了一個音,忍笑小聲說:“不要這樣掐著嗓子說話,我想笑。”

“花樓裏的人都這樣說話,我就是照著他們學嘛。”傅濯枝感覺那道令他難以忍受的下/流視線愈發靠近,忍不住擡起另一只手,輕輕掰過檀韞的右臉頰,讓他看向自己,“那色/鬼為什麽一直盯著你瞧?”

檀韞當他是不服氣,便安慰說:“你帶著面紗,等他走近後看清你的眉眼,一定——”

“這位小公子,打擾了。”

粗獷的嗓音打斷檀韞的話,他安撫地看了傅濯枝一眼,才把臉偏回去,疑惑地看了眼駱大勇,“你是?”

“哦,我……在下駱大勇。”駱大勇見這少年做派斯文,也勉強學著斯文人的模樣,先是對著窗內作揖,而後拿腔拿調地說,“我聽小公子琴音美妙,不禁心中大動,所謂高山流水覓知音,今日你我有緣相見,實在是暢快。”

傅濯枝:呵。

琴音美妙?雖說在他聽來的確很美妙,但為了不真的引起樓中的風流雅客前來觀聽,檀韞刻意控制了自己的琴技,一曲《山居吟》撫得是平平無奇,這個醜色/鬼分明是不通琴音,故意甜言蜜語哄騙無知少年。

還心中大動?豈止,眼珠子都要淌色水了!

還高山流水覓知音呢,伯牙鐘子期聽了得翻出棺材板兒!

還你我有緣相見呢?誰跟你“你我”,誰跟你“有緣”,自說自話,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真是臭不要臉!

檀韞雖然聽不到傅濯枝的心聲,但是敏銳地察覺到了身邊人的氣息越來越冷,他的雙手還在撫琴,於是只好輕輕蹭了下傅濯枝的肩膀,示意他安生坐著。而後,他對駱大勇頷首道:“駱公子,有禮了,在下戴山。”

戴山?

傅濯枝正覷著自己的肩膀飄飄然呢,聞言立馬清醒了。

那麽多假名字,偏偏和戴泱一個姓,人家是“泱”,你就做“山”,山水連綿,真齊整呢。

駱大勇也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確認沒有聽過,便說:“小公子是外鄉人嗎?從前沒見過你。”

“我是青州陵縣人。青州地廣人多,我不過是凡塵一粟,駱公子沒見過我,實在不稀奇。”檀韞停下撫琴的手,微微籲了口氣,“獻醜了。”

駱大勇忙說:“不醜,不醜!”

他哪裏聽得懂什麽琴,只知道這小公子臉蛋漂亮,撫琴的手像嫩筍似的,充斥著勾/引人吮吸舔舐的清香,若是這雙手能握著他的……駱大勇小腹一熱,竟然立時就起了反應,好在有窗遮擋,不至於讓窗內的人看出來。

只是,此時窗內的人說:“既然有緣相見,駱公子不如入內,喝杯茶吧。”

駱大勇立時就想進去,可是轉念一想,不行,他還沒有確認這少年的身份,若是不慎出了岔子,再想吃進嘴裏就麻煩了。於是生生忍耐住了沖動,為難道:“今天實在不巧,我還有要緊事,得立馬去辦,不如咱們明日再約?明日,我在蘭香樓包間,請小公子喝茶!”

“無妨,正事要緊,既然駱公子盛情相邀,我就卻之不恭了。”檀韞感激地說,“我初來貴寶地,正想找個朋友同我說說濼城。”

“好,那明日未時初,我在蘭香樓等你。”駱大勇抱拳,隨即又響起不對,立馬改成作揖,道了聲“告辭”,轉身走了。

他一走,傅濯枝立馬起身把窗關上。

“啪!”

好重的一聲,檀韞想。

傅濯枝一把扯下面紗,轉過身直勾勾地盯著檀韞,“方才就可以直接殺了他,還約什麽明天喝茶?”

“我們是要審他,不是殺他。”檀韞說,“喝杯茶又沒什麽。”

傅濯枝胸口起伏,忍耐了一瞬才說:“你知道他剛才怎麽了嗎?”

“什麽?”檀韞茫然道。

“他褲/襠起反應了!”傅濯枝猛地拍桌,小幾“嚓”地斷了兩條腿,“下賤的禽/獸東西,看我不閹了他餵狗!”

檀韞覺得以傅世子此時咬牙切齒的程度,追上去咬斷駱大勇的骨頭也不成問題。他看了眼無辜被牽連的斷腿小幾,說:“狗做錯了什麽,要吃他的……那個。”

傅濯枝語氣陰沈,“那就讓他自己吃,生吃,嚼碎了咽下去,管不住褲/襠的東西。”

“他既然沒有眼力看出你面紗下的驚世容顏,那你明日就不必陪我去了,讓……”檀韞在傅濯枝陰沈的目光中斟酌著改口,“你可以偷偷陪我去,但是人前不要現身。”

這還差不多,傅濯枝把陷進幾面的手拔了出來,冷聲說:“嗯。”

好勉強啊,檀韞瞅了眼傅濯枝難看至極的臉色,心想這夏日炎炎,動氣實在傷身,便哄道:“我餓了。”

傅濯枝瞥了他一眼,“想吃什麽?”

“嗯……”檀韞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扁食。”

“隔壁街口有一家。”傅濯枝說,“走吧。”

檀韞站起來理了理著裝,跟著傅濯枝離開了,路上有姐兒倌兒蜂擁而來,被傅濯枝一個眼神掃了回去,頓作鳥散。

兩人一道去了隔壁街口,進了那家“牛記扁食”,看樣子是家有些年頭的鋪子,裝潢門臉兒都舊了,但門外那口沸騰的鍋子實在香得很。

“兩位裏面坐。”招待客人的是個老婦人,她把兩人請到角落的位置,見這倆年輕公子都是金玉一般的模樣,便有些拘謹地甩開肩上的帕子又把光滑的桌子擦了擦,“小店雖舊,但絕對幹凈的。”

檀韞看了眼擦得發光的桌子,溫聲說:“能看出來……不知店裏都有什麽餡兒的?”

“咱們店有椿根、丁香、艾草、嫩筍蕨的菜餡,肉餡有細切豬肉、雞肉、鴨肉、魚肉四種,也可以混著來。”老婦人熱情地說。

檀韞想了想,“那我要一碗丁香、魚肉切半,鶴宵呢?”

“一樣就行。”傅濯枝囑咐老婦人,“一碗多撒蔥花。”

“好嘞,二位稍等,很快就給你們端上來。”老婦人說罷就去門外拿扁食了,都是包好的,放在門外的竹簍裏,拿布蓋著,用冰塊鎮著。

“你別瞧那老大娘穿得樸素,家裏早三年就在城裏買宅子了。”傅濯枝小聲跟檀韞說。

檀韞失笑,也小聲說:“這個你都知道?”

“只要是街坊私鄰的事兒,就等同於大家都知道。”傅濯枝擡起一只手捂住半張臉,小聲說,“老兩口晚來得子,兒子要娶媳婦兒,得備六禮,還得買宅子給兒子和兒媳婦住,他們就住店裏。”

檀韞說:“看來這家生意很好。”

“都開了二十多年了,肯定好,你別看這會兒店裏沒人,那是因為天氣熱,大家都不愛在外面吃熱食,等到了冬天,這會兒肯定早就賣光了,咱們只能站門口聞聞味兒。”傅濯枝說。

檀韞期待地說:“那我可要好好品嘗。”

兩人湊頭說話間,兩碗熱騰騰的扁食端上來了,噴香撲鼻。傅濯枝示意老婦人把多撒蔥花的那一碗給檀韞,見檀韞拿起勺子就要吃,立馬說:“燙,晾晾。”

“是嘞,這麽一口,舌頭都要燙破皮!”老婦人笑瞇瞇地囑咐檀韞慢點吃,轉身出去忙活了,拿了只溫盤裝數,門口來了個閑漢正候著呢。

檀韞盯著面前的碗,面上一層火腿片兒加蔥花,底下是十數只白裏透餡兒的扁食,被濃郁的面湯一激,香味全部散了出來。

好香啊。

檀韞用勺子涼了一只扁食,等差不多涼了些,就一口含入嘴裏,嚼了嚼,眼睛微微地睜大了,眼尾地弧度細展開來,像只可愛的小貓。傅濯枝撐著下巴細瞧,明知故問道:“好吃嗎?”

“好吃。”這只是丁香餡兒的,檀韞說,“丁香的味道把面皮和餡料都浸滿了,味道很濃郁,火腿也很入味。”

傅濯枝笑了笑,說:“那就慢慢吃,不夠再添一碗。”

“嗯。”檀韞點頭,心想老板要是能去雍京開鋪子就好了,老板怎麽就不是雍京人呢,唉。

夏天天熱,扁食又燙,兩人都吃得慢,在店裏坐了接近半個時辰才吃完一碗。檀韞把面湯都喝光了,擦嘴巴的時候發現傅濯枝在看自己,不由得彎了彎眼睛,說:“好吃的。”

“那明天再來。”傅濯枝把錢放在桌上,出門的時候說,“結賬了啊。”

老婦人正坐在小木凳上裝外賣,聞言擡頭吆喝道:“好嘞,二位下次再來!”

兩人一路回了院子,傅濯枝敏銳地感覺到遠處瞟來一道視線,手中折扇便作一挑,輕浮地挑起檀韞的下巴。

檀韞眼波微轉,不客氣地拿扇子拍開了下巴處的扇子,兩人“不歡而散”。

晚間淅淅瀝瀝地落了雨,傅一聲第三次進屋的時候見自家主子不躺在搖椅上癡笑了,而是在穿衣,不禁納悶道:“外頭下雨呢,您要去哪兒?”

“你管我。”傅濯枝穿好外袍,轉身說,“撐傘。”

“好嘞。”傅一聲拿起門後的傘就跟了上去,一路“護送”自家主子到了……牛記扁食?

屋檐外一卷雨簾,老夫妻倆坐在小板凳上包明日的扁食,一邊說些家常小話。擡頭看見傘下的傅濯枝,老婦人不禁“誒”道:“公子,這會兒打烊了,您要是不著急,我讓老頭拿小鍋給您下一碗?”

“不必了,我不是來吃的。”傅濯枝的目光落在兩人靈活的手指上,“我想拜個師,不知兩位能否教我?”

老婦人說:“拜師……學包扁食?”

兩人同時停下手上的動作,擡頭看向衣著華貴、顯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金貴出身的傅濯枝,宛如見鬼。

“我有個傾慕的人,他很喜歡貴店的扁食,但我們不是本地人,家在離濼城很遠的地方,所以我想跟二位學一學。”傅濯枝說,“二位放心,我絕不會洩露有關味道的半點信息,也不會偷方子開店。當然也不會讓二位白教,我願付一百金報酬,若是不夠,再加也無妨。”

“……”

一百金?

許久,老婦人才閉上嘴巴,“嗐”道:“我們老兩口做了半輩子扁食,還怕誰偷學啊?自家做自家的生意,自家的味道,不妨事的,再說了,公子你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哪會跟咱們搶生意?至於報酬,這要什麽報酬,只要你肯學,咱們一定給你教會。”

“就是,不要報酬。”老頭子糊著白面的手指了指傅濯枝,“就沖著你這份心思,老頭子就願意教你。”

老婦人哈哈笑著說:“我家這老頭子年輕的時候也是為我學做扁食,我打小就愛吃這個!”

“兩位伉儷情深,實在令人艷羨。”傅濯枝擡手,認認真真地作了揖,“那就勞煩二位了。”

傅一聲的傘被推開了,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家主子端起小板凳擠入老夫妻倆中間,大手一揮擼起袖子露出兩條白胳膊,盯著一邊講解一邊演示如何包扁食的老婦人,表情嚴肅得跟上朝的那些大人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太好啦。

主子又找到了一件可以高高興興去做的事情。

吾家有兒初長成。

傅一聲欣慰地笑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