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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端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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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端午日

傅濯枝醒來時發現身上換了層薄被,他扯了下床頭的鈴鐺,一班侍從端著盥洗工具魚貫而入。

洗漱完,負責梳發的侍從上前,傅濯枝揮退了,“今兒不出門,懶得束發。”

他披上一件胭脂色外袍出了內寢,埋伏在廊檐上的瑪瑙蛇“咻”地躥到他肩上,熟練地做他的圍脖。

廊外百花齊放,蝴蝶翩躚,傅濯枝掃了眼通向外頭的鵝卵石□□,“昨兒下雨了?”

“並未。”廊下的近衛回答。

“哦,傅一聲欺上了,”傅濯枝說,“把他拿過來打一頓。”

“主子饒命!”傅一聲翻墻而入,拿著一只匣子恭敬地呈到傅濯枝面前,殷勤地說,“北境來信。”

傅濯枝笑哼一聲,沒說話,傅一聲立馬伸手揭開匣子,取出其中的信封,拆開後遞給他。他把這篇正面鋼筋鐵骨、背面游動飄逸的字瞧了,嗤道:“這兩爺子每年都是這幾句。”

“那看看禮吧。”傅一聲拿起匣子中的那只錦囊,打開一瞧,“誒,是枚白玉扳指!”他摸一摸,“還是可以收縮圈口的,您的手胖點瘦點都不妨事兒,又漂亮又精巧,雕的這一圈是寶相花呢,祝您吉祥如意。”

傅濯枝拿起那枚扳指,嘴上很不滿,“這是督促我別落下騎射呢?”

“您也沒讓國公和侯爺失望麽不是?”傅一聲看了眼傅濯枝,好似昨夜的事兒沒發生過,語氣松快地問,“主子餓了吧,給您傳膳?今兒老衛給您包了粽子,有您愛吃的玫瑰豆沙餡兒,我吃了倆,味道不錯。”

傅濯枝一腳踹過去,“誰許你偷吃了?”

傅一聲早料到有此一擊,屁/股一晃就躲了過去,朝廊外喊:“傳膳!”

一個侍從應聲而去。

“主子,公主府和秦王府的生辰禮我都放書房了,別家的禮還是一律不收,我和二音也給您準備禮物了。”傅一聲說著從胸口摸出一只錦囊遞給傅濯枝,“吶,我倆一人一只。”

“別是蟲子吧?”傅濯枝嘟囔著打開錦囊,從裏頭摸出來一對長耳穗,一只是碧璽小松,一只是白玉仙鶴,很是精巧漂亮。

“主子簪花戴冠都是天下第一等的漂亮。”傅一聲單膝跪地,磕了個頭,“我和二音祝主子如松之貌,似鶴長壽,不騫不崩,福祿喜全。”

傅濯枝笑著,“我平日還是給你們太多錢了,你們花不完是不是?”

“咱們平日吃您的穿您的,還真是花不完!”傅一聲起來,催促道,“主子趕緊戴上,我瞧瞧好不好看?”

傅濯枝驕矜地睨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戴上一對耳穗,臉一偏,“如何?”

這穗子做得精致流暢,但不顯繁瑣,傅濯枝戴上,能襯那張絕代風華的臉清絕。傅一聲豎起大拇指,“好看!我要是能作畫,立馬就給您畫一幅,裱起來,掛大門口去!”

傅濯枝翻個白眼,“掛門口,鎮宅還是攬客呢?”

傅一聲嘿嘿笑。

“你別撞……”傅濯枝伸出指頭戳一下撞著左耳穗子玩的蛇腦袋,被蛇用腦袋戳了回來,一人一蛇當即鬥起來。

“哎喲,我的小少爺,別玩了,趕緊進屋吃飯。”衛灃帶著幾個侍從端著飯菜進屋,笑著說,“今兒的菜都是我掌勺,菖蒲酒是宮裏送來的,我聞著真不錯。”

傅濯枝進入膳廳,說:“今兒宮裏沒什麽事吧?”

“沒事兒,今兒陛下和娘娘們一道過節呢。”衛灃說,“先前戴公公也和檀監事一道入宮覆旨了。”

傅濯枝“嗯”了一聲,在主位落座,說:“都坐吧,”他把蛇揪下來,放在手邊的小碟邊,“你的專屬餐碟,乖乖地吃,否則今兒我們再加餐一盤蛇肉羹。”

蛇晃了晃腦袋,很識相地“落座”了。

傅一聲給傅濯枝和衛灃倒了酒,最後給自己倒上,舉杯說:“幹!”

“文雅些。”傅濯枝說。

傅一聲嚴肅地說:“一千歲!”

傅濯枝這才舉杯,和笑呵呵的衛灃一起跟傅一聲碰杯。

飲了一杯,衛灃說:“快嘗嘗我這條黃魚,今年沒清燉,搭著新鮮的筍尖兒拿醬料腌制了再鍋燒,筍尖兒脆爽,魚肉鮮嫩,微微有點兒辣。還有這醬紅爆蝦,蝦殼入口即脫,蝦肉是甜酸口的……待會兒一人一顆鹹鴨蛋,粽子也得吃,就是今年沒做五毒餅,你們要是想吃啊,待會兒我去外頭買點兒。”

世子府沒那麽多規矩,傅一聲邊吃邊捧場,把衛灃捧到了宮廷第一禦廚的地位,並趁機提出明年端午想吃蛇肉粽子的想法。

小公子聽不懂人話,但它能感知目光中的善惡,聞言“咻”地飛過去,一腦袋撞上傅一聲的脖子,試圖用身體把他勒死。

一人一蛇鬥起來。

傅濯枝這個主人並不阻止,搖著酒杯笑看好戲。

這場兇狠的爭鬥在通傳聲中戛然而止,秦王來了,說有事商量。

衛灃放下酒杯,傅一聲把發頂的蛇揪下來,和衛灃對視一眼。衛灃又看向傅濯枝,“小少爺,您吃著,我去回了秦王。”

“吃飽啦,”傅濯枝蕭散地說,“不是有事商量嗎,請秦王來吧。”

通傳的近衛應聲去了。

秦王到的時候,傅濯枝擱了筷子,還在喝菖蒲酒。一桌子三個人,秦王掃了一眼,說:“世子府好正的規矩,主子下人坐一張桌子。”

傅濯枝仰身靠上椅背,右腳擡起來踩在椅子邊沿上,笑道:“王爺這麽愛管規矩,不如來我府上做個管訓嬤嬤?”

“我是說不過你,”秦王負手而立,“來書房,與你說正事兒。”

傅濯枝沒挪位置,把酒杯往膝蓋上一放,傅一聲便給他續上一杯。他一飲而盡,說:“世子府的規矩是世子在哪兒,哪兒就是說正事兒的地方。”

“好,那我就在這兒跟你說。”秦王忍了一口氣,緩聲說,“我聽說你昨日沒去見沈侯的女兒?人家昨兒在茶樓等了你一下午,你知不知道?今兒沈侯都找上門了,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今日你就二十一了,到底打算何時娶妻?你不娶,渡洲也不好娶,你是要咱們家絕後嗎?”

“咱們家怎麽會絕後?”傅濯枝納悶,“您在外頭那麽多紅顏知己,指不定有多少種流落在外呢。”

“斷然不會!”秦王知道跟這孽障不能來硬的,於是把話軟一軟,好言相勸道,“外頭那些女子,我絕不會讓她們懷上我的種,她們畢竟身份卑微,我只有你和渡洲兩個兒子,秦王府也只有王妃和你母親兩位女主人。”

“我母親?”傅濯枝晃著酒杯,臉上露出點笑意,“要我說,在您心裏,我母親還不一定比得上外頭的女人呢。外頭的女人和您情投意合,拿錢拿宅子拿金銀珠寶,我母親卻只能得您一劑春/藥,和我這麽個孽種——”

“傅濯枝!”

秦王那張俊美無雙、看不出年紀的臉龐好似驟然龜裂的墻殼,潔白無暇的表面裂開,露出裏頭的斑駁腐爛。他瞪著傅濯枝,傅濯枝也瞧著他,好奇地“哈”了一聲,“喲,實話不中聽啊,我哪個字說錯了?”

秦王上前兩步,伸臂道:“你非要這麽和你爹說話嗎?”

“啪!”傅濯枝手中的杯子被他捏碎了,酒水碎片濺出去,割破了他的手指,酒水滲進去,疼痛直接沖進腦子,他擋開衛灃和傅一聲同時伸過來的手,站了起來。

“爹?”他玩味地看著秦王,“我真是您的種嗎?”

秦王瞪大眼睛,“你在胡說什麽呢?你不是我的種,你是誰的種!”

“誰知道呢?母親以前不是養男寵麽,指不定我是他們之中某人的種,是外頭隨便一個野男人的種,”傅濯枝撐著桌沿微微俯身,朝秦王露出一記柔和的笑意,“或者我其實是先帝的種?”

“孽子!”秦王上前拍桌,“你不要命了,這話傳出去,誰都救不了你!”他目眥欲裂,“傅濯枝,傅鶴宵,我看你是真瘋了,什麽話都說得出口!”

“我要真瘋了,你得跪下來跟我磕頭道謝,瘋子怎麽繼承爵位,比起我,傅渡洲才更合你的心意,不是麽?爹,”傅濯枝著實不理解,“我在給您讓位呢,您怎麽就不思感恩呢?”

秦王搖頭,連連後退,“我是管不了你了,你心裏沒爹沒娘,只有北境,那我就給北境寫信,讓英國公來——”

“唰!”

傅一聲的腰帶一抖,裏頭的軟劍被傅濯枝抽出來,他一驚,“主子……”

傅濯枝推開擋路的傅一聲,晃悠悠地繞過圓桌,往外走了兩步,蛇纏上脖頸,煩躁地用腦袋戳著他的下巴、下頜,他輕柔地按了下蛇的腦袋,糟心到了極點。

“爹,有些事兒,我真的不想讓外公和舅舅知道,這也是為了您好,畢竟若讓他們知道當年您與母親不是情投意合才結為夫婦,而是您見色起意、設計奸汙了她,他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您的。”傅濯枝走到秦王面前,顰眉落下淚來,很可憐地看著他,“爹,我已經沒了娘,若是再沒了您,我該怎麽過活?您就當是可憐兒子,安生一些,好不好?”

秦王喉結滾動,被傅濯枝含淚卻無情的目光看得渾身寒毛直豎,連連後退道,“我……”

“爹,”傅濯枝步步緊逼,用軟劍的尖兒戳著星雲碎點的大理石地板,“您也不要再摻和兒子的婚事了,好嗎?兒子不喜歡您相中的姑娘,一個都不喜歡,不想去和她們見面相看,兒子心裏煩啊,您既然說我瘋子,又怎麽敢這麽逼我呢?我若瘋起來,隨手擰斷了她們的脖子,您在朝堂之上怎麽立足啊?哦,我忘了,”他輕輕笑起來,“您是位閑王,可有可無罷了。”

秦王腳後跟一疼,撞在了一扇長窗上。退無可退,他白著臉,軟聲說:“我只是關心你,既然你不喜歡,爹以後就不說了,不說了……”

“這樣才對嘛。”傅濯枝用劍尖敲著門檻兒,話鋒陡轉,“不過若是您能幫兒子坐上後位,兒子還是願意孝順您到老的。”

秦王兩眼一抹黑,懷疑自己被嚇傻了,“坐上什、什麽位?”

“後位啊,”傅濯枝好聲好氣地商量道,“爹,咱們家能不能有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兒啊?”

瘋了,真的瘋了,秦王抱著自己,哆嗦道:“你好男風好到你堂哥身上去了,你、你這是違背人倫!”

“我又不喜歡堂哥,您想哪兒去啦?”傅濯枝認真地說,“堂哥要立後,卻挑不出合適的人選,我要娶妻,也相不中誰,不如互幫互助,這樣帝位後位都在咱們傅家人手裏,就不怕外戚勢大啦。”

秦王簡直無言以對,“你吃醉了,此事咱們改日再好好商——”

“世子!”廊下跑來一個近衛,垂眼快速道,“檀監事登門求見!”

後頭的傅一聲和衛灃都是一楞,這會兒檀韞怎麽會來?

傅濯枝也怔了怔,卻沒有錯過秦王眼中一瞬即逝的深意。

“啊,”他一下就明白了,愉悅地笑彎了腰,“爹,敢情您不是來找死,是來算計兒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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