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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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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度假回家, 晏雪病了一場。

秦勖送去醫院,仔仔細細地做過檢查,各項數據指標都沒顯現問題。

但晏雪總是病懨懨, 三餐正常,身體吸收卻出現問題。

他從小就瘦嶙嶙, 從十五歲開始抽條似的往上竄個子,越顯得瘦削, 薄得像是一片紙,有時穿著襯衣,風鼓滿了衣襟,幾乎如風箏般要被吹走。

秦勖讓家裏大廚換著法子給他做菜, 也不見大好。

一日去醫院定期檢查後, 一位醫生隱晦地提醒:“秦總,胃病長期不好,還可能是心理上……醫院也有心理學方面的專家,您看是不是請來同小少爺聊聊?”

秦勖頷首:“我先問過他的意思。”

醫生推了推眼鏡, 點頭。

但是晏雪拒絕了。

他不想見心理醫生,因為他知道自己怎麽了。

是心臟的某個地方,忽然間多了個缺口,怎麽都填不滿似的。

那陣子晏雪很焦灼, 對於未來的不確定讓他反反覆覆地處於一種莫名的恐懼與憂慮之中。

尤其是當有一天, 剛好聽見阿姨們說著他來年要十八歲、家裏要操辦生日的事情。

阿姨們是笑著提及這件事。

畢竟自從秦莊與許婉雲意外過世,這些年,大宅已經很久沒有辦過隆重的宴會,上下都很重視。

但晏雪卻只覺得渾身冰冷。

成年了, 是否就意味著他不再有正當地理由賴在哥哥身邊?

甚至他是否應該搬出秦家大宅。

沒有人對著他說三道四,但他自己卻無端端陷入一種深淵般的驚恐之中。

可是他不想失去哥哥, 一想到任何形式的分離都會讓他不能控制地胃痙攣。

理智又告訴他,對哥哥過分強烈的親近渴望,是不應該出現的

然而,自從他看到林彬對哥哥的告白後,就感覺心裏住進一個貪婪的怪獸,稍不註意就會吞噬他的理智。

他極端地想從那種不知名的恐懼裏抽離出來。

甚至於,那只他精心雕刻完成的手,從老師溫秉山的雕刻藝術館送來後,一直封在原木色的盒子裏,一次都沒有打開過。

因為他覺得自己理應控制住那泛濫肆虐的渴望。

一天晚餐時,秦勖吃著飯,見少年沈默地垂著眼眸,一語不發,仿佛正專註地用筷子數米粒。

“小貓?”

“嗯?”晏雪擡起臉,看向了哥哥英俊的臉龐。

自從老爺子中風回大宅,也是單獨用餐,很少與兩兄弟一起。

因此秦勖讓周管家換上小的圓桌吃飯,坐得近,方便照應。

此時,他擡手揉了下小貓的頭發:“雕刻的手,還沒送回來?”

晏雪神色呆楞地搖了下頭:“嗯,可能過陣子。”

他希望周管家沒有將這件小事告訴哥哥。

但是當晏雪上樓後,秦勖就向周管家問起這件事。

周管家邊比劃邊解釋:“前幾天就送來了,是個這麽大的木盒子,包裝的很精良細致。我看小少爺是親自抱著上去的,中間我們想搭把手,小少爺說不用。”

秦勖了然,點了點頭,沒多說。

青春期的孩子是容易有心事,小貓尤其內斂,這很正常。

他想,可能這就是容易出心理問題的緣故。

但秦勖盤算來盤算去,也想不通為什麽這麽好好地養在家裏,會突然出了心病。

難道是……還惦記他那個從未現身的爸爸?

晏雪都快十八歲,如果對方真的想要認回這個兒子,恐怕早應該找上門來。

秦勖易地而處,替他的小貓思索一番,這件事的確是容易引得人心裏郁結。

他回到書房後,第一時間聯系了美國那邊的人,讓他們重新再查當年的舊事。

-

晏雪回到房間。

這間原本屬於秦勖的臥房,已經被徹底打通,完全連著晏雪的臥室,曾經的床已經被移走,改成一間大書房。

晏雪進來後,視線就時不時地飄向塞在櫃子裏的雕塑盒子。

那是一個簡單的木盒嗎?

不,完全不亞於一個潘多拉魔盒。

又或者是藏著蛇女美杜莎,只要一打開,就會纏繞上他,讓他再也無法擁有理智。

晏雪盯著手裏的試卷,上面的中文字,仿佛變成了美杜莎蛇形卷曲的頭發,在他眼前扭曲交織,嘶嘶作響地引誘他。

擁抱哥哥的渴望與失去哥哥的恐懼,像是兩名對戰的劍客,不斷地朝著對方揮劍。

晏雪生理性的胃疼,再次襲來。

他趴在桌上,額角似乎都滲透冷汗。

不知過了多久,晏雪才失魂落魄地被某種強烈的渴望驅動,一步一步地靠近櫃子,雙手握住典雅的圓形銅制把手,用力地幾近骨節泛白。

他的視線仿佛已經透過櫃門,看到裏面的木盒子,像是在安撫內心躁動不安的“理智”,輕聲對它說:“只是看一眼。”

櫃門被打開。

晏雪輕顫的雙手去抱住盒子,眼神裏浮現出莫名的虔誠,一點點地打開盒子,剝開層層軟布。

白色卡拉拉巖所雕刻的手掌出現的剎那,晏雪的理智宛若一塊質地極脆弱的巖板,輕輕地碎掉了。

穿著白色襯衣的少年轟然跌坐在華麗溫暖的地毯上,雙手捧著沈沈的雕刻作品,心裏蕩漾著某種難以描摹的悸動。

這是一只無比精巧又修長有力的手掌。

仿佛是骨節分明的手指覆在某個人的臉頰上,拇指則是以指腹輕柔摩挲對方的肌膚。

僅僅是手掌,就能讓人感受到手的主人是如何飽含情緒。

顯然,是創作者極盡一切可能地賦予了它生命力,與某種隱秘的魅力。

晏雪情不自禁地彎腰抱住等比例覆刻的手掌,渾然不覺自己的動作多像是小時候去抱住那個不可以丟棄的布娃娃,甚至用自己的臉頰親昵地蹭向指尖。

白色巖石堅硬而微涼的觸感,卻讓晏雪無比沈迷。

這段時間不斷壓抑的情感,早已經積蓄起一個巨大的深淵,在這瞬間被炸出一個缺口,洪水般傾瀉出來。

潛藏在深淵的怪獸,得以釋放,放肆的叫囂著獲得自由。

晏雪的指尖,癡迷地撫摸著雕塑掌背的脈絡,仿佛觸及到了哥哥肌膚的溫度,貪婪地一點點滑向指尖。

他的手指輕輕地觸在雕塑的手指尖,慢慢地摩挲而過。

最終,他垂下腦袋,側臉嚴絲合縫地貼在雕刻的手掌背上,感受著讓他無法割舍的微妙的“肌膚相親”。

會讓他恐懼到胃痙攣的情緒,在此時此刻,奇妙地煙消雲散了。

他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擋,甘願淪為欲望的階下囚。

-

秦勖拿著果切進書房時,一眼看到了書桌上忽然多出來的白色雕刻。

晏雪沒有轉過來,背對著他問:“哥哥,你的工作結束了?”

他與十四五歲時的嗓音沒有太大變化,幹凈的少年音,偶爾跟哥哥撒嬌時,語氣軟糯,便像是含著一枚糖果般清甜。

秦勖走到桌邊,擡起手,指背緩慢地蹭過雕塑的手指。

當時小貓用黏土做模型時,來來回回地捏他的手指感受,那麽細致入微。

如今的成品,被白色巖石賦予了一種奇妙的美感。

晏雪感受到了哥哥靠近時,獨屬於他的淡淡氣息。

他長大後才知道,那是海地香根草與白檀木交織而成的香味,只會在肌膚上留下一點點的餘味,但悠長又醇厚。

每次哥哥走近時,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迷人的淡香強勢地包裹住他。

他垂著眼眸假裝看試卷,眼尾卻悄悄地跟著哥哥的手,咕噥道:“不想讓哥哥看到,所以就沒有立刻拿出來。”

從秦勖的視角,能看到他細膩雪白的天鵝頸,皮膚宛若絲絨一般,而耳朵柔軟透光,尖尖處泛著一些的紅暈。

他的手掌從雕塑上收回,搭上他的脖頸,親昵地捏了捏,話語裏夾雜著笑意:“小騙子。”

自上而下砸落耳中的嗓音,後頸處溫暖有力的手掌,以及哥哥落下來的深色影子,仿佛在晏雪的世界裏,共同構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蛛網,緩慢地將他拉入屬於哥哥的世界中心。

晏雪沒有再因為那種極端激烈的矛盾而感到難受,內心隱秘的情愫像是暗湧的溪流,默默地流向哥哥。

他停住筆尖,故意像是小時候那樣氣咻咻地說:“秦冒力!”

秦勖淺笑著,揉亂他的頭發:“好好寫作業。”

剛轉身,就發現襯衣袖口被小貓拽住了,一雙漆黑如寶石的眼睛似乎是用眼過度地有些泛紅,可憐兮兮的。

秦勖的右手習慣性地捧住他的側臉,拇指指腹滑過他的眼下:“晚上學習不要太累,適當休息。”

這個姿態與雕刻的手掌動作,正好形成了完美的呼應。

“哦。”晏雪乖乖地答應,帶著幾分依戀的意味,語氣柔軟地提醒他,“哥哥也要快點忙完,早點睡覺哦。”

“嗯。”

等哥哥離開,晏雪迷戀地望著雕塑,手指觸及時,仿佛感受到了哥哥的溫度。

——好像一點都沒有辦法控制呢。

鬼使神差的,少年關上了所有的燈光。

屋內漆黑一片。

夜風拂過紗簾時,月華流淌著。

白色雕塑泛著冷色調的光澤,少年閉上眼睛,柔軟如花瓣的雙唇,輕輕地吻在了指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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