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課，照例是全校清潔大掃除時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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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23）班，西裝筆挺的班主任向天歌踩著上課鈴聲進了教室。
他手裏拎了兩截斷掉的拖把，氣鼓鼓地往講臺前的空地上一扔。
哐當——
一聲清響，砸在心尖，倏忽點燃了怒火。
木棍在水泥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堅守著“絕對要對得起爸媽給的名字”這個信條鬥志昂揚地活到現在，平時對班裏這幫混小子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向天歌，因為一件小事，爆發了。
“這到底是哪個小兔崽子幹的？！給我滾出來！”
不少正在打瞌睡的學生免不了虎軀一震。
坐在前面的學生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咬牙切齒的聲音。
淩厲的目光從一個個迷茫的面孔上掃過。
陸萌悻悻地低頭，避開與班主任四目相對的所有可能時機。
艱難地憋回醞釀許久的哈欠，瞬間淚眼迷蒙。陸萌低下頭，遮掩自己窘迫的表情。
老向今天像是吞了炸.藥.包。八成開會又被領導罵了。
每次碰到老向穿西裝就沒好事啊。
這麽想著，陸萌趕忙推了推正趴在課桌上，和周公約會的關雅。
作為政治課代表，教政治課的老向每次生氣，關雅都會“躺槍”。
如果地球上只剩下高三（23）班這55個人，陸萌覺得關雅肯定是被指名過去幫老向搖旗的那一個。
被罵得狗血淋頭這種事，從來不可能出現在關雅身上。
久而久之，政治課代表就成了調節氣氛的萬金油。
作為萬金油的同桌，陸萌壓力山大。
礙於班裏降到冰點的氣氛，陸萌只好小聲而著急地提醒關雅。“小雅，快醒醒！老向來啦，正發脾氣呢！”
人沒動靜，陸萌偷偷地加大力度。
這一推，關雅猛然驚醒。
由於長時間置身於黑暗裏，不適應突如其來的明亮光線，關雅勉強睜開眼睛後又緊緊閉上了。
怎麽忽然這麽亮？關雅記得，她正在桐溪山看流星雨呢。
每年夏季，英仙座流星雨惹得不少天文愛好人士慕名觀看。
當然，她純粹是揣著私心去的——聽說對著流星許願，願望會在不久的將來實現。
約莫晚上十一點的時候，在西北方向，一顆流星劃過露出銀河一隅的美麗夜空。
關雅躺在防潮墊上，閉上眼睛，飛快地在心裏默許了三個願望。
——爸爸媽媽能快快樂樂地生活。
——人生最後一次跳傘能成功。
——想談一場簡單的戀愛。
再然後，她的胃裏一陣絞痛，人昏睡過去，沒了知覺。
之後發生了什麽，她記不清。
……
關雅擡起右手，習慣性蜷曲無名指，輕輕刮了刮眼眶。
未消片刻，脹痛舒緩不少。
她坐直了，緩緩睜開眼睛。
關雅最先看到一個圓圓的後腦勺。
後腦勺前面是講臺，講臺邊立著個面色鐵青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後是黑板，黑板上寫滿了歪歪扭扭的英語單詞。
橘黃的夕陽爬窗而進，撒在半邊黑板上，尾稍染亮一行短語。
Return to the past.
回到過去。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眼前這位怒氣沖沖的男人，是她的高中班主任——向天歌。
“上上次遭殃的是水桶，上次是玻璃，這次是拖把，再有幾回，你們是不是得把教室都給拆了？！”
中年男人指著常年駐紮最後一排的男生，嘴裏唾沫星子橫飛。
整個人氣急敗壞的樣子，一反常態。
他像是要將積攢大半輩子的火一並撒出來，說話音量越拔越高。
“我真是忍無可忍了！看看你們八個幹的好事！幾顆老鼠屎壞一鍋粥！”
劈裏啪啦的吼聲沖擊著關雅愈發沈重的腦袋。
感受到衣袖的牽扯，關雅木訥地轉過頭，視線不偏不倚撞進女生如負釋重的關切眼神裏。
陸萌？！自從高中畢業後，關雅就再沒見過她。
而此時此刻，陸萌卻好端端地坐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拍著胸脯，松了一口氣。
是夢嗎？在陸萌無辜的眼神裏，關雅皺起眉頭。
關雅用力掐大腿。
嘶！好疼！
她倒吸一口涼氣。
腿上頓時泛起青紫，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不是夢的話……
難不成，她回到了高中？
窗外傳來歇斯底裏的蟬鳴。
教室裏，電風扇呼啦呼啦在頭頂旋轉。
“老師，天大的冤枉啊！那都是外班的人幹的！”
一道淒厲的哀嚎傳進耳朵裏，關雅聞聲扭頭，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光頭男。
他正舉起手，瘦長的臉上堆滿委屈。
“史……史約翰？”兩人不小心四目相對。
此人外號光頭，高中班草，向來吹牛皮不打草稿。
直到多年後同學聚會，關雅在人群中仍然能一眼認出他——發型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對上關雅的視線後，史約翰當即拍腦門，擲地有聲：“老師，課代表能作證！”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關雅。
偏偏後排的男生跟著起哄。
“課代表親眼看見的，不會有假。”
“就是理科班那幾個混混幹的，他們瞧不起我們文科班。不信，你問課代表。”
“對！老師你不能冤枉我們！外班欺負人，你得管啊！”
“老師，這口惡氣，我們可忍不了！課代表，你說對不對？”
關雅：“……”
嘖嘖嘖，一群戲精。
如果記憶沒有說謊的話，砸玻璃折拖把這些事，都是他們幹的。後面還有拆門捶講桌撕課本呢。
文科班八大金剛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
班裏其他人不約而同地附和：“是外班幹的。”
他們班在這種事上，總是十分團結。
關雅看向講臺邊的班主任，給他遞了個同情的眼神。
“關雅，你親眼看見的？你說，到底是哪個班搞的鬼？”向天歌問她，眼神分明柔和了不少。
畢竟，好學生的話有可信度。
關雅下意識去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撲了空。
她到大學才開始戴眼鏡，因為常常面對電子產品，加上考研考博耗費大量精力，視力不斷下降。
相反，與書本作伴的高中時代，眼睛還是那般明亮。
這麽說，她真的回到高中了？
關雅一下子怔住。
向天歌見她不說話，以為是默認。畢竟女孩子嘛，臉皮也薄。
他懂的。
火冒三丈的向天歌狠狠地拍了一下面前的講桌，桌上的粉筆灰剎那間震起好幾層。
“史約翰，你說！”向天歌幾乎破音。
一絲不茍打理過的頭發，在落進教室裏的那抹斜陽映襯下，顯得格外油亮。
最後一排幾人互相使眼色，齊聲喊：“五班！”
欸？高三（5）班？那個女人帶的班？
惹不得，惹不得。
向天歌站在講臺中央怔了怔，心裏的火苗有偃旗息鼓之勢。
“老師，難道就任由他們這麽欺負我們班嗎？”
“對啊老師，好歹您在學校裏也是有頭有臉有地位的人物，咽的下這口氣？”
“今天是斷拖把，明天說不定要拆教室啊，老師！”
掌心泛起陣陣疼痛，向天歌手握成拳，咬了咬牙。
“動作快點，今天之內必須全部搬完。”
涼風習習的教學樓走廊裏，身材高挑的女老師拿著戒尺，敦促抱著課本資料的學生。
為了配合星級學校評選，英才中學要進行教學樓改造。高三（5）班中頭彩，將被打造成物理實驗室。
一大波人轉移陣地，朝著目標地前進。女班主任的臉上卻沒有多少笑容。
“教室搬到23班對面，學校真的不是在整我嗎？”戒尺在掌心起起落落，女老師黑著臉小聲嘀咕，“害我們班風氣變差怎麽辦？”
2、Chapter 2 ...
Chapter 2
事實證明，未來時永遠不如現在時精彩。
剛搬到新教室，高三（5）班就先被對門的23班來了個“下馬威”。
作為5班的英語老師兼班主任，李翠娥黑著的臉，半天沒能恢覆過來。
李翠娥氣都沒歇一口，還沒來得及坐下，只見班級前門被一行人堵得水洩不通。
來者不善啊。
被拖過來做證人的關雅，無奈地夾在八大金剛中間，還恰好被班主任向天歌死死擋住。
她微微踮腳，透過前面人肩膀縫隙，暼到女班主任的臉。
一看就是那種難對付的老師，這下可難辦了。
關雅暗自幽幽地嘆氣。
老向今天肯定是受什麽打擊了，不然以他的個性，不會因為一根斷掉的拖把，就貿然來找人理論。
偏偏她的記憶混亂，派不上用場。
光頭史約翰對關雅說悄悄話：“李翠娥，人稱滅絕師太，是個狠角色，老向的死對頭。”
“向老師，請問你有什麽事嗎？”李翠娥放下戒尺，踏著高跟鞋走下講臺。
5班的學生伸長脖子，幾乎個個都往門口這邊瞧。漸漸地，班裏有了小騷動。
李翠娥扭頭，殺了記淩厲的眼刀過去。“都給我安靜！自覺點！”
“您是來祝賀我們搬新教室的？呦，這賀喜的方式真特別。”李翠娥的目光落在光頭手裏的兩截拖把上。
她擡眸，盯著向天歌和他身後的幾個學生，滿臉戒備。
“我們班有的是男生，不需要你們班這八個寶貝幫忙打掃。”李翠娥勉強擠出一抹笑，逐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夾在八大金剛中間的關雅，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向天歌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地將打好的腹稿講出來：“李老師，我們兩個班以後就是鄰居了。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有些事更不能藏著掖著，你說是不是？”
“因為一些小矛盾影響我們兩個班的關系，得不償失。我想啊，李老師也是個明事理的人。所以這次呢，只要你們班那幾個學生道了歉，就算完事。”向天歌繼續說。
李翠娥聽得一頭霧水。
“過去的恩怨摩擦，我可以既往不咎。但願以後不再有此類事件發生。李老師，你覺得我這個提議怎麽樣？”
他認真想過了，面對李翠娥這種蠻不講理的女人，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從而提高她的思想覺悟。
“向老師，等等，你的意思是我班學生犯了事，得道歉？”李翠娥皺眉頭，“到底怎麽個情況？”
光頭站出來，氣沈丹田，聲音洪亮：“老師，你們班學生惡意破壞我班公共財產，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5班裏幾乎所有人又條件反射似的朝這邊看過來，除了坐在第四組第一排靠窗位置的那個男生。
男生全程低頭寫作業，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副認真的模樣。
李翠娥耳朵尖，聽到筆齊刷刷地落在課桌上的聲音，便偏過頭去。
她沈著臉，厲聲道：“我再說一遍，認真搞自習。學學人家何思硯！成績好是有理由的，不要看熱鬧！”
關雅順著李翠娥的視線看過去。
一眾藍色校服裏，只有那人穿著白襯衫。
男生整個人籠罩在夕陽的餘暉裏，周身散發著溫溫的暖意。
有點帥氣。
李翠娥轉過臉，恢覆先前的威嚴。
關雅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
絲毫沒有察覺到軍心被擾的光頭史約翰仍然奮戰在一線。
“您看，這就是證據。”光頭揚了揚手上殘缺的拖把，說得正氣凜然，“拖把雖小，顏面是大。都是一個學校的，基本的尊重得有呀。”
在英才中學，文科班與理科班向來水火不容。
最嚴重的，當屬23班和5班。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5班吃瓜眾人忍不住笑了。
這回，李翠娥沒去管哄堂的笑聲。
“我說向老師，你是來搞笑的吧。”李翠娥一下子也沒繃住。
向天歌的額頭開始冒汗。
“李老師，這可是很嚴肅的問題。”被當成笑話的向天歌垂死掙紮。
李翠娥拍了拍手，整了整衣裝，昂首挺胸，正色道：“我沒空陪你們玩這些無聊的游戲。向老師有時間拿一根拖把來找我們班的麻煩，還不如回去好好鉆研下教學方案。”
向天歌一時語塞。
李翠娥抱著胳膊，哂笑道：“也難怪，忙著開打印店的兼職班主任，怎麽可能有心思搞好教育呢？不過呀，多虧有你們這樣的同期襯托，我們5班才能再次被選為十佳班級。”
八大金剛：“……”
“作為十佳班級的鄰居，希望你們今後能痛定思痛，好好改進。我們班的大門隨時敞開，供你們觀摩學習。”李翠娥皮笑肉不笑，“好走，不送。”
向天歌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他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身後的八大金剛漲紅了臉。他們本來是想看老向笑話的，結果滅絕師太說話難聽得要命。
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們漸漸地攥緊拳頭。
向天歌昂起頭顱，勉強能與踩著高跟鞋的李翠娥平視。
他做了個深呼吸，微笑道：“就教育問題上，本人問心無愧。我看重的，是學生素質和成績的同步提高。”
“你們班的人搞小動作也不是一回兩回。等小錯釀成大禍以後再去追究，就來不及了。況且這次的事，我們有確鑿的人證。”
李翠娥繼續保持微笑。
“雖然你們班得過幾次嘉獎，但是也不能因此驕傲自大。”向天歌說，“李翠娥老師，本人不才。然而論資歷，我稍微比你強那麽一點。尊重前輩，是最基本的禮貌。”
似乎扳回一局，向天歌漸漸有了底氣。
“OK，向前輩，請你們的人證出來，好好看看。到底是我們班哪個折了你們的拖把，我讓他賠十個，不，一百個。”李翠娥挑釁地笑道，眼裏自信滿滿。
關雅就這麽被推了出去。
罪魁禍首斷拖把正瀟灑地躺在她腳邊。
她盯著腳尖，一言未發。
“同學，你什麽時間什麽地點看見我們班誰故意毀壞了你們班的拖——不，重要公共財產了？”
這……她不知道。
面對咄咄逼人的李翠娥，向天歌輕輕地拍了拍關雅的肩膀。“別怕，有老師在，你照實說。”
關雅緊張地撥弄著手指，依舊沈默。
“怎麽？心虛啦？”李翠娥嗤笑，“如果是您的學生撒謊，向老師，您可得嚴懲不貸。”
前一秒橫到不行的幾個男生，這一刻卻打起了退堂鼓。
他們知道，真正的搗蛋分子壓根不在5班。
“課代表，你別怕！把你看到的都說出來，我們支持你！”唯有光頭史約翰仍堅持信口胡謅。
關雅又好笑又氣。這個史約翰，臉皮簡直比樹皮還厚。
兩邊都需要一個臺階下……
可她剛從九年後回來，很容易說錯話……
關雅的手心裏滲出了汗。
她一說謊就緊張。打娘胎出來就有的毛病，改不了。
身後有九個人等著她解圍……
關雅倒吸一口涼氣，擡頭，微笑，目視前方。
“李老師，前幾天，我在你們班門口，看到了這個拖把。當時它已經斷成兩截。”關雅盡量保持頭腦清醒，吐字清晰。
每個班級的專屬物品都有相應的標識，一般不會弄錯。
搬教室以前，兩個班隔挺遠的。23班的拖把憑空斷在5班門口的話，任誰都會覺得和5班有關。
當然了，撿拖把是關雅胡扯的。
關雅指了指向天歌，語氣誠懇：“我也是怕傷到兩個班級的和氣，就偷偷把它藏了起來。今天要做大掃除，事情敗露，班主任對我們進行了一番批評教育。”
“這事的確不大，調皮搗蛋的人肯定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才會肆無忌憚。”關雅不卑不亢地說，“向老師懷著誨人不倦的赤誠之心，以身作則，教導我們勿以惡小而為之。”
“向老師的這份率真與堅持，令我感動，也給了我勇氣。所以我才會站在這裏。”關雅微微彎腰，“希望李老師能給我們23班一個交代。如果一切都只是誤會，我們願意道歉。”
八大金剛見李翠娥被說得一楞一楞的，恨不得給課代表鼓掌。這一本正經說胡話的本事，可沒人比得上她呀。
向天歌聽得有些感動，眼眶紅紅的。
氣氛僵持不下，李翠娥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麽，不知如何開口。
嘎吱嘎吱。電風扇轉動的聲音。
沙沙沙。吃瓜學生假裝寫作業的聲音。
“老師，我知道是誰幹的。”突然，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闖入所有人的耳朵裏。
是從5班裏傳出來的。
3、Chapter 3 ...
Chapter3
李翠娥轉過頭，看見班裏出了名的調皮鬼正對她嬉皮笑臉。
“老師，我知道破壞公物的是誰。”似乎是怕李翠娥沒聽出來是自己的聲音，他又重覆了一遍。
她沒好氣地擡了擡左手，發現有點輕。
沒拿戒尺，一時竟有些不習慣。
“唐燦，你給我閉嘴！”李翠娥斥責道，“別瞎添亂。”
班裏最愛開玩笑的家夥，嘴裏能吐出象牙來？攪渾水的功力倒是一流。
“老師，肺腑之言，句句屬實啊！”唐燦故意拿腔拿調。
呦，還拽成語？李翠娥抽了抽嘴角，一臉無奈。
“我親眼所見，千真萬確。”名叫唐燦的男生沖關雅粲然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關雅眨眨眼，暗暗松了一口氣。不敢暴露自己說謊的事實，她將對唐燦的感激小心翼翼地埋在眼底。
同樣的陽光落在身側，唐燦給人的感覺卻多了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關雅移了移目光，不小心對上唐燦前桌何思硯的視線。
他，在看她？
何思硯很自然地掃了眼黑板上的值日表，接著低頭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哦，原來是在看黑板。
唐燦的聲音將關雅拉回對峙現場。
“換教室之前，我們隔壁班不是有個練功受傷的家夥嗎？”唐燦斂了笑容，煞有其事地說，“那家夥嚷嚷著要練什麽武林秘籍，誰都沒在意。結果後來，他舞著拖把從二樓走廊上跳下去，摔傷了腿，這拖把嘛，也斷成兩截。”
“我看見那家夥的時候，他已經從樓上跳下來了，沒能及時阻止。”話畢，唐燦嘆氣，“好在他沒什麽大礙。武俠劇看看就好，切莫入戲太深啊。”
“拖把是我撿回去的。當時也沒仔細看，不知道是23班的東西……”
李翠娥臉色有些難看，她打斷唐燦的話：“行了，我知道了。”
隔壁班摔傷那人的事，誰都不願意提起。本來家長就和學校鬧得不可開交，再傳了旁的閑言碎語出去，影響不好。
事到如今，到底是誰折的拖把已經不重要了。
本來就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
李翠娥轉身對23班的班主任向天歌說：“向老師，既然都真相大白了，那這事兒就到這裏打住。回頭，我讓學生送幾個新拖把到你們班上去。”
向天歌是明白人，他擺擺手，道：“李老師，既然是一場誤會，我們哪能占你們班便宜？”
兩人又生硬地客套了幾句，便各回各班。
關雅跟在八大金剛的後面，挪著腳步，動作遲緩。剛才在5班門口，說話不敢亂動，她腿都麻了。
李翠娥特意叫住隊伍末尾的她。
“同學，你叫什麽名字？”李翠娥問。
“關雅。”她如實答，心裏卻搖起撥浪鼓。
她不會被滅絕師太給盯上了吧？要不要這麽慘啊？
這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李翠娥伸手，在關雅的肩窩處輕輕按了兩下。“關雅同學是吧，我很欣賞你。”
關雅不敢置信地盯著李翠娥。
對方正對她微笑，那叫一個和藹可親。
“以後啊，歡迎你來我們5班觀摩學習，感受下良好的課堂氣氛，再回去幫助你們班改善改善學習環境。”李翠娥語速飛快。
“……”果然是滅絕師太。
關雅：“……謝謝老師。”
李翠娥說完，招招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正值高二升高三的例行補習期間，不用上晚自習。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理好書包準備回家的關雅，整顆心都是雀躍的。
離家在外，習慣了報喜不報憂。
拿到病情診斷書的那天，關雅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一整天。她不知道如何跟父母開口。
“我生病了，快死的那種。”
根本說不出口。
於是，她在筆記本上列了十幾件事，一一付諸實踐。
那些是死前最想做的事。
淚水盈眶，關雅微微仰起頭，用力將它們憋回去。
上天眷顧，給了她重回十七歲的機會。就算這是一場大夢，在這場夢裏，她要對自己好一點。
坐在班裏憶往昔，等她回過神，教室已經空了。
離開教學樓沒多久，關雅被班主任叫住。
她東張西望半天，才註意到那個從小轎車裏探出來的腦袋。
“來來來，我送你回家。”向天歌熱情地朝她招手。
夏日的風吹落幾片綠葉，落在了黑色的轎車上，格外醒目。
關雅禮貌笑笑，“老師，不用麻煩，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向天歌說：“哎呀不麻煩，我正好要去你家做家訪嘛。”
啥？家訪？關雅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你今天幫我掙了面子，但一碼歸一碼。家訪還是要按計劃進行。”向天歌重重地嘆息一聲，“你呀，平時月考挺好，每逢大考就掉鏈子，這回的期末考試成績更是創了歷史新低，都掉到年級第三十名了，不重視不行啊。”
英才中學重理輕文，在全市是出了名的。
文科總共四個班，兩百出頭的學生。每年還有20幾人放棄高考。一本上線人數長期徘徊在40人左右。
位列年級第三十名，確實不算好成績。
可話說回來，她重生後與爸爸媽媽的第一次相聚，居然要在家訪中度過嗎？
關雅不情不願地坐進班主任的車裏。
她很認真地在想表態的詞，希望能把家訪躲過去。
“向老師，那個期末考試……”關雅打好的草稿才說半句，輕易被班主任歡快的手機鈴聲打斷。
“馬蹄聲起~馬蹄聲落~oh yeah ~oh yeah~”
向天歌冷淡地瞄了眼手機，看清來電顯示後，立馬變臉接起。
“劉校長啊，好的。”唇角上揚，法令紋加深。
“沒問題，沒問題。”換個姿勢拿手機，臉上再次堆起笑容。
“對，我就在學校。我剛好有時間，三分鐘後到。”
掛斷電話，向天歌笑著轉過頭，說：“關雅，你先回去吧。改天再家訪。”
呼——
勉強逃過一劫。
“嗯，向老師再見。”關雅點點頭，“您先忙。”
關雅抱著書包，迎著風奔跑。
班主任和他的黑色轎車被甩在很後面。
她只想快點回家。
越快越好。
英才中學斜對面，“學渣的店”。
這是一家賣串串香的小店鋪。
明天正式開業，店門口擺滿了寫著賀詞的花籃。
醇厚肉香在幹凈的店面裏彌漫。
“老板，明天開業打折，今天為什麽沒優惠？”唐燦不滿地拍桌子，“學渣能給八折不？”
老板瞅了眼隔壁桌的何思硯，笑道：“學霸全免，學渣自費。”
“切~”唐燦故意拖長音，上竄下跳好一會兒，終於落座，嗑起了瓜子。
店裏僅有唐燦與何思硯兩位客人。
“何思硯，吃飯時間，寫什麽作業？再說了，大學霸幫小學生寫暑假作業，丟不丟人啊。”唐燦吐掉瓜子殼，急不可耐，“陪我聊會，我TM快無聊死了。”
沒得到回應，唐燦主動挑起話題。
“今天這戲啊，真有意思。我頭一回看見香飄飄表情那麽豐富。23班的那個妹子是個人才哈哈哈~”
李翠娥喜歡在身上噴十分濃郁的香水，常常是所到之處，陣陣香氣。
5班學生私下裏便給她取了個外號，叫香飄飄。
和那個號稱“一年賣出七億多杯，連起來可繞地球兩圈”的奶茶同名。
“欸，話說回來，今天香飄飄好像沒噴香水。”唐燦喃喃自語，“真奇怪。”
拿鉛筆寫字的何思硯，壓根懶得理他。
何思硯永遠是那副從容不迫與世無爭的樣子。唐燦已經習慣了。
他坐在何思硯對面，右手撐著腮幫，左手不安分地敲著大理石桌面。
“香飄飄居然喊那個妹子來我們班聽課，破天荒啊。簡直是在給我制造機會嘛。”唐燦笑嘻嘻地說話，眼裏有光亮。
“我幫她這麽大一個忙，她肯定感動得不得了。說不定就對我芳心暗許了哈哈哈~”唐燦站起來，自顧自拍手，“嘿嘿，擇日不如撞日，我明天就去告白~”
“何思硯，等我把妹子追到手，就請你吃烤肉。”唐燦信誓旦旦。
聽到老板走過來的腳步聲，何思硯合上練習冊，擡頭。
他淡淡地掃了唐燦一眼，說：“如果你把這份熱情放在英語上，就不會只考37分了。”
唐燦尷尬地摸後腦勺，咂咂嘴：“餵，在老板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對了。”唐燦眼疾手快，拿了一根肉串塞嘴裏，含糊不清地問，“那妹子叫什麽名字來著？”
、Chapter 4 ...
Chapter 4
“馬蹄聲起~馬蹄聲落~oh yeah~oh yeah~”
關雅抖了個激靈，將懷裏的淺藍色書包抓出深痕。她差點以為是班主任跟過來了。
小區裏，一群老太太在跳廣場舞，背景音樂是鳳凰傳奇的《月亮之上》。
她生病以後魂牽夢縈卻不敢回的家，如今就在眼前。
嘈雜的音樂聲裏，關雅加快了腳步。經過拐角處時，她不小心絆到石子，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剛巧經過的物業大爺扶了她一把，順便多叮嚀一句：“小姑娘，走路小心點。”
關雅忙不疊道謝。湧出胸腔的激動心情，稍微平覆了一點點。
五號樓二單元302室。那是她早就爛熟於心的地址。
天邊的雲霞散去，暮色從四周撲過來，樓道裏光線不明朗。
嗒嗒嗒的腳步聲，驟然喚醒樓梯間的聲控燈。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完門，關雅扶著門框喘粗氣，胸口隨著呼吸的頻率起起伏伏。
屋內，正在廚房忙活的沈秀蓮聽到動靜，關掉電磁爐，邁開腿往外走。
濕噠噠的雙手在圍裙兩側隨意擦了兩下。
沈秀蓮開門，看到略微失神的女兒，怔楞了兩秒。她接過關雅懷裏的書包，一面拉她進門，一面關切地問：“怎麽了？”
“沒……沒什麽。”關雅傻乎乎地咧嘴笑，擡頭看母親，頓時感覺視線有幾分朦朧。
沈秀蓮關上門，將關雅的書包放在玄關處的櫃子上，拉過她的手，緊張地問：“小雅，你眼圈怎麽紅啦？是不是在學校受了什麽委屈？有什麽事情跟媽說。”
“沒有。”關雅聲音軟糯，輕輕搖頭。她張開雙臂，任性地抱住母親。
這緊密的擁抱，來得太過突然，沈秀蓮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怕母親起疑，她特意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學校布置的德育作業，讓我們表達對父母的感謝。”
沈秀蓮的眉梢染了一抹笑意，她伸手撫關雅的背，爽朗笑道：“等你爸買饅頭回來，我們就開飯。”
關雅心裏面滿溢出來的幸福感，轉化成了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掉。
提著熱乎乎饅頭回來的關鴻，一開門就見到妻子和女兒抱成一團的樣子，有些驚訝。
“今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嗎？”關鴻問。
嗯啊，我重生的日子。關雅在心裏默默回答。
反應過來是父親回來了，被淚水糊了一臉的關雅連忙抽身，撂下句“我去洗手準備吃飯”，便一溜煙地跑進衛生間。
她全程低著頭，不敢讓父親看到自己的眼淚。
躲在衛生間的門後面，關雅緩緩蹲下，抱住雙膝。
耳朵裏傳來父母對話的聲音。
“小雅今天又忘拿家裏鑰匙了，幸虧我在家。這孩子，丟三落四的毛病總是改不了。”母親嘆氣。
“你不是在家嘛，不礙事。”父親笑了笑，“對了，自行車鑰匙配好沒？騎車上學還是方便些。”
“嗯，配好了。我待會拿給她。”母親說，“洗洗手準備吃飯。”
關雅的心裏沒過一絲感激。還好，父母都沒察覺出什麽異樣來。
鑰匙正好端端地躺在她的校服裙子口袋裏。
丟三落四的毛病，她在成年後，終於改掉了。
回家之前，關雅特意檢查過書包，避免丟東西。
關雅摸開燈，彎腰在盥洗池前洗了把臉。
拿手抹掉臉上的水珠，她睜開眼看鏡子裏自己。
這張膠原蛋白滿滿的臉，帶著青春期特有的朝氣。
時值炎熱的夏天，關雅家的習慣是喝綠豆粥配饅頭。
沈秀蓮做了四個菜，涼拌木耳、西紅柿炒雞蛋、紅燒魚和苦瓜炒肉。前三樣都是關雅愛吃的，最後一樣是關鴻的鐘愛。
飯桌上，父母講了單位裏發生的趣事，關雅聽得津津有味，偶爾插一兩句話。
上個話題結束，沈秀蓮問關雅今天的學校生活怎麽樣。
她從2020年回來，趕上最後一節清潔大掃除，然後被光頭攛掇著去做偽證……
這些事如實說完，父母可能會瘋。
關雅索性敷衍道：“還不錯，沒什麽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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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裏拎了兩截斷掉的拖把，氣鼓鼓地往講臺前的空地上一扔。
哐當——
一聲清響，砸在心尖，倏忽點燃了怒火。
木棍在水泥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堅守著“絕對要對得起爸媽給的名字”這個信條鬥志昂揚地活到現在，平時對班裏這幫混小子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向天歌，因為一件小事，爆發了。
“這到底是哪個小兔崽子幹的？！給我滾出來！”
不少正在打瞌睡的學生免不了虎軀一震。
坐在前面的學生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咬牙切齒的聲音。
淩厲的目光從一個個迷茫的面孔上掃過。
陸萌悻悻地低頭，避開與班主任四目相對的所有可能時機。
艱難地憋回醞釀許久的哈欠，瞬間淚眼迷蒙。陸萌低下頭，遮掩自己窘迫的表情。
老向今天像是吞了炸.藥.包。八成開會又被領導罵了。
每次碰到老向穿西裝就沒好事啊。
這麽想著，陸萌趕忙推了推正趴在課桌上，和周公約會的關雅。
作為政治課代表，教政治課的老向每次生氣，關雅都會“躺槍”。
如果地球上只剩下高三（23）班這55個人，陸萌覺得關雅肯定是被指名過去幫老向搖旗的那一個。
被罵得狗血淋頭這種事，從來不可能出現在關雅身上。
久而久之，政治課代表就成了調節氣氛的萬金油。
作為萬金油的同桌，陸萌壓力山大。
礙於班裏降到冰點的氣氛，陸萌只好小聲而著急地提醒關雅。“小雅，快醒醒！老向來啦，正發脾氣呢！”
人沒動靜，陸萌偷偷地加大力度。
這一推，關雅猛然驚醒。
由於長時間置身於黑暗裏，不適應突如其來的明亮光線，關雅勉強睜開眼睛後又緊緊閉上了。
怎麽忽然這麽亮？關雅記得，她正在桐溪山看流星雨呢。
每年夏季，英仙座流星雨惹得不少天文愛好人士慕名觀看。
當然，她純粹是揣著私心去的——聽說對著流星許願，願望會在不久的將來實現。
約莫晚上十一點的時候，在西北方向，一顆流星劃過露出銀河一隅的美麗夜空。
關雅躺在防潮墊上，閉上眼睛，飛快地在心裏默許了三個願望。
——爸爸媽媽能快快樂樂地生活。
——人生最後一次跳傘能成功。
——想談一場簡單的戀愛。
再然後，她的胃裏一陣絞痛，人昏睡過去，沒了知覺。
之後發生了什麽，她記不清。
……
關雅擡起右手，習慣性蜷曲無名指，輕輕刮了刮眼眶。
未消片刻，脹痛舒緩不少。
她坐直了，緩緩睜開眼睛。
關雅最先看到一個圓圓的後腦勺。
後腦勺前面是講臺，講臺邊立著個面色鐵青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後是黑板，黑板上寫滿了歪歪扭扭的英語單詞。
橘黃的夕陽爬窗而進，撒在半邊黑板上，尾稍染亮一行短語。
Return to the past.
回到過去。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眼前這位怒氣沖沖的男人，是她的高中班主任——向天歌。
“上上次遭殃的是水桶，上次是玻璃，這次是拖把，再有幾回，你們是不是得把教室都給拆了？！”
中年男人指著常年駐紮最後一排的男生，嘴裏唾沫星子橫飛。
整個人氣急敗壞的樣子，一反常態。
他像是要將積攢大半輩子的火一並撒出來，說話音量越拔越高。
“我真是忍無可忍了！看看你們八個幹的好事！幾顆老鼠屎壞一鍋粥！”
劈裏啪啦的吼聲沖擊著關雅愈發沈重的腦袋。
感受到衣袖的牽扯，關雅木訥地轉過頭，視線不偏不倚撞進女生如負釋重的關切眼神裏。
陸萌？！自從高中畢業後，關雅就再沒見過她。
而此時此刻，陸萌卻好端端地坐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拍著胸脯，松了一口氣。
是夢嗎？在陸萌無辜的眼神裏，關雅皺起眉頭。
關雅用力掐大腿。
嘶！好疼！
她倒吸一口涼氣。
腿上頓時泛起青紫，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不是夢的話……
難不成，她回到了高中？
窗外傳來歇斯底裏的蟬鳴。
教室裏，電風扇呼啦呼啦在頭頂旋轉。
“老師，天大的冤枉啊！那都是外班的人幹的！”
一道淒厲的哀嚎傳進耳朵裏，關雅聞聲扭頭，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光頭男。
他正舉起手，瘦長的臉上堆滿委屈。
“史……史約翰？”兩人不小心四目相對。
此人外號光頭，高中班草，向來吹牛皮不打草稿。
直到多年後同學聚會，關雅在人群中仍然能一眼認出他——發型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對上關雅的視線後，史約翰當即拍腦門，擲地有聲：“老師，課代表能作證！”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關雅。
偏偏後排的男生跟著起哄。
“課代表親眼看見的，不會有假。”
“就是理科班那幾個混混幹的，他們瞧不起我們文科班。不信，你問課代表。”
“對！老師你不能冤枉我們！外班欺負人，你得管啊！”
“老師，這口惡氣，我們可忍不了！課代表，你說對不對？”
關雅：“……”
嘖嘖嘖，一群戲精。
如果記憶沒有說謊的話，砸玻璃折拖把這些事，都是他們幹的。後面還有拆門捶講桌撕課本呢。
文科班八大金剛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
班裏其他人不約而同地附和：“是外班幹的。”
他們班在這種事上，總是十分團結。
關雅看向講臺邊的班主任，給他遞了個同情的眼神。
“關雅，你親眼看見的？你說，到底是哪個班搞的鬼？”向天歌問她，眼神分明柔和了不少。
畢竟，好學生的話有可信度。
關雅下意識去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撲了空。
她到大學才開始戴眼鏡，因為常常面對電子產品，加上考研考博耗費大量精力，視力不斷下降。
相反，與書本作伴的高中時代，眼睛還是那般明亮。
這麽說，她真的回到高中了？
關雅一下子怔住。
向天歌見她不說話，以為是默認。畢竟女孩子嘛，臉皮也薄。
他懂的。
火冒三丈的向天歌狠狠地拍了一下面前的講桌，桌上的粉筆灰剎那間震起好幾層。
“史約翰，你說！”向天歌幾乎破音。
一絲不茍打理過的頭發，在落進教室裏的那抹斜陽映襯下，顯得格外油亮。
最後一排幾人互相使眼色，齊聲喊：“五班！”
欸？高三（5）班？那個女人帶的班？
惹不得，惹不得。
向天歌站在講臺中央怔了怔，心裏的火苗有偃旗息鼓之勢。
“老師，難道就任由他們這麽欺負我們班嗎？”
“對啊老師，好歹您在學校裏也是有頭有臉有地位的人物，咽的下這口氣？”
“今天是斷拖把，明天說不定要拆教室啊，老師！”
掌心泛起陣陣疼痛，向天歌手握成拳，咬了咬牙。
“動作快點，今天之內必須全部搬完。”
涼風習習的教學樓走廊裏，身材高挑的女老師拿著戒尺，敦促抱著課本資料的學生。
為了配合星級學校評選，英才中學要進行教學樓改造。高三（5）班中頭彩，將被打造成物理實驗室。
一大波人轉移陣地，朝著目標地前進。女班主任的臉上卻沒有多少笑容。
“教室搬到23班對面，學校真的不是在整我嗎？”戒尺在掌心起起落落，女老師黑著臉小聲嘀咕，“害我們班風氣變差怎麽辦？”
2、Chapter 2 ...
Chapter 2
事實證明，未來時永遠不如現在時精彩。
剛搬到新教室，高三（5）班就先被對門的23班來了個“下馬威”。
作為5班的英語老師兼班主任，李翠娥黑著的臉，半天沒能恢覆過來。
李翠娥氣都沒歇一口，還沒來得及坐下，只見班級前門被一行人堵得水洩不通。
來者不善啊。
被拖過來做證人的關雅，無奈地夾在八大金剛中間，還恰好被班主任向天歌死死擋住。
她微微踮腳，透過前面人肩膀縫隙，暼到女班主任的臉。
一看就是那種難對付的老師，這下可難辦了。
關雅暗自幽幽地嘆氣。
老向今天肯定是受什麽打擊了，不然以他的個性，不會因為一根斷掉的拖把，就貿然來找人理論。
偏偏她的記憶混亂，派不上用場。
光頭史約翰對關雅說悄悄話：“李翠娥，人稱滅絕師太，是個狠角色，老向的死對頭。”
“向老師，請問你有什麽事嗎？”李翠娥放下戒尺，踏著高跟鞋走下講臺。
5班的學生伸長脖子，幾乎個個都往門口這邊瞧。漸漸地，班裏有了小騷動。
李翠娥扭頭，殺了記淩厲的眼刀過去。“都給我安靜！自覺點！”
“您是來祝賀我們搬新教室的？呦，這賀喜的方式真特別。”李翠娥的目光落在光頭手裏的兩截拖把上。
她擡眸，盯著向天歌和他身後的幾個學生，滿臉戒備。
“我們班有的是男生，不需要你們班這八個寶貝幫忙打掃。”李翠娥勉強擠出一抹笑，逐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夾在八大金剛中間的關雅，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向天歌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地將打好的腹稿講出來：“李老師，我們兩個班以後就是鄰居了。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有些事更不能藏著掖著，你說是不是？”
“因為一些小矛盾影響我們兩個班的關系，得不償失。我想啊，李老師也是個明事理的人。所以這次呢，只要你們班那幾個學生道了歉，就算完事。”向天歌繼續說。
李翠娥聽得一頭霧水。
“過去的恩怨摩擦，我可以既往不咎。但願以後不再有此類事件發生。李老師，你覺得我這個提議怎麽樣？”
他認真想過了，面對李翠娥這種蠻不講理的女人，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從而提高她的思想覺悟。
“向老師，等等，你的意思是我班學生犯了事，得道歉？”李翠娥皺眉頭，“到底怎麽個情況？”
光頭站出來，氣沈丹田，聲音洪亮：“老師，你們班學生惡意破壞我班公共財產，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5班裏幾乎所有人又條件反射似的朝這邊看過來，除了坐在第四組第一排靠窗位置的那個男生。
男生全程低頭寫作業，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副認真的模樣。
李翠娥耳朵尖，聽到筆齊刷刷地落在課桌上的聲音，便偏過頭去。
她沈著臉，厲聲道：“我再說一遍，認真搞自習。學學人家何思硯！成績好是有理由的，不要看熱鬧！”
關雅順著李翠娥的視線看過去。
一眾藍色校服裏，只有那人穿著白襯衫。
男生整個人籠罩在夕陽的餘暉裏，周身散發著溫溫的暖意。
有點帥氣。
李翠娥轉過臉，恢覆先前的威嚴。
關雅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
絲毫沒有察覺到軍心被擾的光頭史約翰仍然奮戰在一線。
“您看，這就是證據。”光頭揚了揚手上殘缺的拖把，說得正氣凜然，“拖把雖小，顏面是大。都是一個學校的，基本的尊重得有呀。”
在英才中學，文科班與理科班向來水火不容。
最嚴重的，當屬23班和5班。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5班吃瓜眾人忍不住笑了。
這回，李翠娥沒去管哄堂的笑聲。
“我說向老師，你是來搞笑的吧。”李翠娥一下子也沒繃住。
向天歌的額頭開始冒汗。
“李老師，這可是很嚴肅的問題。”被當成笑話的向天歌垂死掙紮。
李翠娥拍了拍手，整了整衣裝，昂首挺胸，正色道：“我沒空陪你們玩這些無聊的游戲。向老師有時間拿一根拖把來找我們班的麻煩，還不如回去好好鉆研下教學方案。”
向天歌一時語塞。
李翠娥抱著胳膊，哂笑道：“也難怪，忙著開打印店的兼職班主任，怎麽可能有心思搞好教育呢？不過呀，多虧有你們這樣的同期襯托，我們5班才能再次被選為十佳班級。”
八大金剛：“……”
“作為十佳班級的鄰居，希望你們今後能痛定思痛，好好改進。我們班的大門隨時敞開，供你們觀摩學習。”李翠娥皮笑肉不笑，“好走，不送。”
向天歌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他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身後的八大金剛漲紅了臉。他們本來是想看老向笑話的，結果滅絕師太說話難聽得要命。
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們漸漸地攥緊拳頭。
向天歌昂起頭顱，勉強能與踩著高跟鞋的李翠娥平視。
他做了個深呼吸，微笑道：“就教育問題上，本人問心無愧。我看重的，是學生素質和成績的同步提高。”
“你們班的人搞小動作也不是一回兩回。等小錯釀成大禍以後再去追究，就來不及了。況且這次的事，我們有確鑿的人證。”
李翠娥繼續保持微笑。
“雖然你們班得過幾次嘉獎，但是也不能因此驕傲自大。”向天歌說，“李翠娥老師，本人不才。然而論資歷，我稍微比你強那麽一點。尊重前輩，是最基本的禮貌。”
似乎扳回一局，向天歌漸漸有了底氣。
“OK，向前輩，請你們的人證出來，好好看看。到底是我們班哪個折了你們的拖把，我讓他賠十個，不，一百個。”李翠娥挑釁地笑道，眼裏自信滿滿。
關雅就這麽被推了出去。
罪魁禍首斷拖把正瀟灑地躺在她腳邊。
她盯著腳尖，一言未發。
“同學，你什麽時間什麽地點看見我們班誰故意毀壞了你們班的拖——不，重要公共財產了？”
這……她不知道。
面對咄咄逼人的李翠娥，向天歌輕輕地拍了拍關雅的肩膀。“別怕，有老師在，你照實說。”
關雅緊張地撥弄著手指，依舊沈默。
“怎麽？心虛啦？”李翠娥嗤笑，“如果是您的學生撒謊，向老師，您可得嚴懲不貸。”
前一秒橫到不行的幾個男生，這一刻卻打起了退堂鼓。
他們知道，真正的搗蛋分子壓根不在5班。
“課代表，你別怕！把你看到的都說出來，我們支持你！”唯有光頭史約翰仍堅持信口胡謅。
關雅又好笑又氣。這個史約翰，臉皮簡直比樹皮還厚。
兩邊都需要一個臺階下……
可她剛從九年後回來，很容易說錯話……
關雅的手心裏滲出了汗。
她一說謊就緊張。打娘胎出來就有的毛病，改不了。
身後有九個人等著她解圍……
關雅倒吸一口涼氣，擡頭，微笑，目視前方。
“李老師，前幾天，我在你們班門口，看到了這個拖把。當時它已經斷成兩截。”關雅盡量保持頭腦清醒，吐字清晰。
每個班級的專屬物品都有相應的標識，一般不會弄錯。
搬教室以前，兩個班隔挺遠的。23班的拖把憑空斷在5班門口的話，任誰都會覺得和5班有關。
當然了，撿拖把是關雅胡扯的。
關雅指了指向天歌，語氣誠懇：“我也是怕傷到兩個班級的和氣，就偷偷把它藏了起來。今天要做大掃除，事情敗露，班主任對我們進行了一番批評教育。”
“這事的確不大，調皮搗蛋的人肯定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才會肆無忌憚。”關雅不卑不亢地說，“向老師懷著誨人不倦的赤誠之心，以身作則，教導我們勿以惡小而為之。”
“向老師的這份率真與堅持，令我感動，也給了我勇氣。所以我才會站在這裏。”關雅微微彎腰，“希望李老師能給我們23班一個交代。如果一切都只是誤會，我們願意道歉。”
八大金剛見李翠娥被說得一楞一楞的，恨不得給課代表鼓掌。這一本正經說胡話的本事，可沒人比得上她呀。
向天歌聽得有些感動，眼眶紅紅的。
氣氛僵持不下，李翠娥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麽，不知如何開口。
嘎吱嘎吱。電風扇轉動的聲音。
沙沙沙。吃瓜學生假裝寫作業的聲音。
“老師，我知道是誰幹的。”突然，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闖入所有人的耳朵裏。
是從5班裏傳出來的。
3、Chapter 3 ...
Chapter3
李翠娥轉過頭，看見班裏出了名的調皮鬼正對她嬉皮笑臉。
“老師，我知道破壞公物的是誰。”似乎是怕李翠娥沒聽出來是自己的聲音，他又重覆了一遍。
她沒好氣地擡了擡左手，發現有點輕。
沒拿戒尺，一時竟有些不習慣。
“唐燦，你給我閉嘴！”李翠娥斥責道，“別瞎添亂。”
班裏最愛開玩笑的家夥，嘴裏能吐出象牙來？攪渾水的功力倒是一流。
“老師，肺腑之言，句句屬實啊！”唐燦故意拿腔拿調。
呦，還拽成語？李翠娥抽了抽嘴角，一臉無奈。
“我親眼所見，千真萬確。”名叫唐燦的男生沖關雅粲然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關雅眨眨眼，暗暗松了一口氣。不敢暴露自己說謊的事實，她將對唐燦的感激小心翼翼地埋在眼底。
同樣的陽光落在身側，唐燦給人的感覺卻多了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關雅移了移目光，不小心對上唐燦前桌何思硯的視線。
他，在看她？
何思硯很自然地掃了眼黑板上的值日表，接著低頭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哦，原來是在看黑板。
唐燦的聲音將關雅拉回對峙現場。
“換教室之前，我們隔壁班不是有個練功受傷的家夥嗎？”唐燦斂了笑容，煞有其事地說，“那家夥嚷嚷著要練什麽武林秘籍，誰都沒在意。結果後來，他舞著拖把從二樓走廊上跳下去，摔傷了腿，這拖把嘛，也斷成兩截。”
“我看見那家夥的時候，他已經從樓上跳下來了，沒能及時阻止。”話畢，唐燦嘆氣，“好在他沒什麽大礙。武俠劇看看就好，切莫入戲太深啊。”
“拖把是我撿回去的。當時也沒仔細看，不知道是23班的東西……”
李翠娥臉色有些難看，她打斷唐燦的話：“行了，我知道了。”
隔壁班摔傷那人的事，誰都不願意提起。本來家長就和學校鬧得不可開交，再傳了旁的閑言碎語出去，影響不好。
事到如今，到底是誰折的拖把已經不重要了。
本來就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
李翠娥轉身對23班的班主任向天歌說：“向老師，既然都真相大白了，那這事兒就到這裏打住。回頭，我讓學生送幾個新拖把到你們班上去。”
向天歌是明白人，他擺擺手，道：“李老師，既然是一場誤會，我們哪能占你們班便宜？”
兩人又生硬地客套了幾句，便各回各班。
關雅跟在八大金剛的後面，挪著腳步，動作遲緩。剛才在5班門口，說話不敢亂動，她腿都麻了。
李翠娥特意叫住隊伍末尾的她。
“同學，你叫什麽名字？”李翠娥問。
“關雅。”她如實答，心裏卻搖起撥浪鼓。
她不會被滅絕師太給盯上了吧？要不要這麽慘啊？
這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李翠娥伸手，在關雅的肩窩處輕輕按了兩下。“關雅同學是吧，我很欣賞你。”
關雅不敢置信地盯著李翠娥。
對方正對她微笑，那叫一個和藹可親。
“以後啊，歡迎你來我們5班觀摩學習，感受下良好的課堂氣氛，再回去幫助你們班改善改善學習環境。”李翠娥語速飛快。
“……”果然是滅絕師太。
關雅：“……謝謝老師。”
李翠娥說完，招招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正值高二升高三的例行補習期間，不用上晚自習。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理好書包準備回家的關雅，整顆心都是雀躍的。
離家在外，習慣了報喜不報憂。
拿到病情診斷書的那天，關雅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一整天。她不知道如何跟父母開口。
“我生病了，快死的那種。”
根本說不出口。
於是，她在筆記本上列了十幾件事，一一付諸實踐。
那些是死前最想做的事。
淚水盈眶，關雅微微仰起頭，用力將它們憋回去。
上天眷顧，給了她重回十七歲的機會。就算這是一場大夢，在這場夢裏，她要對自己好一點。
坐在班裏憶往昔，等她回過神，教室已經空了。
離開教學樓沒多久，關雅被班主任叫住。
她東張西望半天，才註意到那個從小轎車裏探出來的腦袋。
“來來來，我送你回家。”向天歌熱情地朝她招手。
夏日的風吹落幾片綠葉，落在了黑色的轎車上，格外醒目。
關雅禮貌笑笑，“老師，不用麻煩，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向天歌說：“哎呀不麻煩，我正好要去你家做家訪嘛。”
啥？家訪？關雅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你今天幫我掙了面子，但一碼歸一碼。家訪還是要按計劃進行。”向天歌重重地嘆息一聲，“你呀，平時月考挺好，每逢大考就掉鏈子，這回的期末考試成績更是創了歷史新低，都掉到年級第三十名了，不重視不行啊。”
英才中學重理輕文，在全市是出了名的。
文科總共四個班，兩百出頭的學生。每年還有20幾人放棄高考。一本上線人數長期徘徊在40人左右。
位列年級第三十名，確實不算好成績。
可話說回來，她重生後與爸爸媽媽的第一次相聚，居然要在家訪中度過嗎？
關雅不情不願地坐進班主任的車裏。
她很認真地在想表態的詞，希望能把家訪躲過去。
“向老師，那個期末考試……”關雅打好的草稿才說半句，輕易被班主任歡快的手機鈴聲打斷。
“馬蹄聲起~馬蹄聲落~oh yeah ~oh yeah~”
向天歌冷淡地瞄了眼手機，看清來電顯示後，立馬變臉接起。
“劉校長啊，好的。”唇角上揚，法令紋加深。
“沒問題，沒問題。”換個姿勢拿手機，臉上再次堆起笑容。
“對，我就在學校。我剛好有時間，三分鐘後到。”
掛斷電話，向天歌笑著轉過頭，說：“關雅，你先回去吧。改天再家訪。”
呼——
勉強逃過一劫。
“嗯，向老師再見。”關雅點點頭，“您先忙。”
關雅抱著書包，迎著風奔跑。
班主任和他的黑色轎車被甩在很後面。
她只想快點回家。
越快越好。
英才中學斜對面，“學渣的店”。
這是一家賣串串香的小店鋪。
明天正式開業，店門口擺滿了寫著賀詞的花籃。
醇厚肉香在幹凈的店面裏彌漫。
“老板，明天開業打折，今天為什麽沒優惠？”唐燦不滿地拍桌子，“學渣能給八折不？”
老板瞅了眼隔壁桌的何思硯，笑道：“學霸全免，學渣自費。”
“切~”唐燦故意拖長音，上竄下跳好一會兒，終於落座，嗑起了瓜子。
店裏僅有唐燦與何思硯兩位客人。
“何思硯，吃飯時間，寫什麽作業？再說了，大學霸幫小學生寫暑假作業，丟不丟人啊。”唐燦吐掉瓜子殼，急不可耐，“陪我聊會，我TM快無聊死了。”
沒得到回應，唐燦主動挑起話題。
“今天這戲啊，真有意思。我頭一回看見香飄飄表情那麽豐富。23班的那個妹子是個人才哈哈哈~”
李翠娥喜歡在身上噴十分濃郁的香水，常常是所到之處，陣陣香氣。
5班學生私下裏便給她取了個外號，叫香飄飄。
和那個號稱“一年賣出七億多杯，連起來可繞地球兩圈”的奶茶同名。
“欸，話說回來，今天香飄飄好像沒噴香水。”唐燦喃喃自語，“真奇怪。”
拿鉛筆寫字的何思硯，壓根懶得理他。
何思硯永遠是那副從容不迫與世無爭的樣子。唐燦已經習慣了。
他坐在何思硯對面，右手撐著腮幫，左手不安分地敲著大理石桌面。
“香飄飄居然喊那個妹子來我們班聽課，破天荒啊。簡直是在給我制造機會嘛。”唐燦笑嘻嘻地說話，眼裏有光亮。
“我幫她這麽大一個忙，她肯定感動得不得了。說不定就對我芳心暗許了哈哈哈~”唐燦站起來，自顧自拍手，“嘿嘿，擇日不如撞日，我明天就去告白~”
“何思硯，等我把妹子追到手，就請你吃烤肉。”唐燦信誓旦旦。
聽到老板走過來的腳步聲，何思硯合上練習冊，擡頭。
他淡淡地掃了唐燦一眼，說：“如果你把這份熱情放在英語上，就不會只考37分了。”
唐燦尷尬地摸後腦勺，咂咂嘴：“餵，在老板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對了。”唐燦眼疾手快，拿了一根肉串塞嘴裏，含糊不清地問，“那妹子叫什麽名字來著？”
、Chapter 4 ...
Chapter 4
“馬蹄聲起~馬蹄聲落~oh yeah~oh yeah~”
關雅抖了個激靈，將懷裏的淺藍色書包抓出深痕。她差點以為是班主任跟過來了。
小區裏，一群老太太在跳廣場舞，背景音樂是鳳凰傳奇的《月亮之上》。
她生病以後魂牽夢縈卻不敢回的家，如今就在眼前。
嘈雜的音樂聲裏，關雅加快了腳步。經過拐角處時，她不小心絆到石子，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剛巧經過的物業大爺扶了她一把，順便多叮嚀一句：“小姑娘，走路小心點。”
關雅忙不疊道謝。湧出胸腔的激動心情，稍微平覆了一點點。
五號樓二單元302室。那是她早就爛熟於心的地址。
天邊的雲霞散去，暮色從四周撲過來，樓道裏光線不明朗。
嗒嗒嗒的腳步聲，驟然喚醒樓梯間的聲控燈。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完門，關雅扶著門框喘粗氣，胸口隨著呼吸的頻率起起伏伏。
屋內，正在廚房忙活的沈秀蓮聽到動靜，關掉電磁爐，邁開腿往外走。
濕噠噠的雙手在圍裙兩側隨意擦了兩下。
沈秀蓮開門，看到略微失神的女兒，怔楞了兩秒。她接過關雅懷裏的書包，一面拉她進門，一面關切地問：“怎麽了？”
“沒……沒什麽。”關雅傻乎乎地咧嘴笑，擡頭看母親，頓時感覺視線有幾分朦朧。
沈秀蓮關上門，將關雅的書包放在玄關處的櫃子上，拉過她的手，緊張地問：“小雅，你眼圈怎麽紅啦？是不是在學校受了什麽委屈？有什麽事情跟媽說。”
“沒有。”關雅聲音軟糯，輕輕搖頭。她張開雙臂，任性地抱住母親。
這緊密的擁抱，來得太過突然，沈秀蓮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怕母親起疑，她特意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學校布置的德育作業，讓我們表達對父母的感謝。”
沈秀蓮的眉梢染了一抹笑意，她伸手撫關雅的背，爽朗笑道：“等你爸買饅頭回來，我們就開飯。”
關雅心裏面滿溢出來的幸福感，轉化成了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掉。
提著熱乎乎饅頭回來的關鴻，一開門就見到妻子和女兒抱成一團的樣子，有些驚訝。
“今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嗎？”關鴻問。
嗯啊，我重生的日子。關雅在心裏默默回答。
反應過來是父親回來了，被淚水糊了一臉的關雅連忙抽身，撂下句“我去洗手準備吃飯”，便一溜煙地跑進衛生間。
她全程低著頭，不敢讓父親看到自己的眼淚。
躲在衛生間的門後面，關雅緩緩蹲下，抱住雙膝。
耳朵裏傳來父母對話的聲音。
“小雅今天又忘拿家裏鑰匙了，幸虧我在家。這孩子，丟三落四的毛病總是改不了。”母親嘆氣。
“你不是在家嘛，不礙事。”父親笑了笑，“對了，自行車鑰匙配好沒？騎車上學還是方便些。”
“嗯，配好了。我待會拿給她。”母親說，“洗洗手準備吃飯。”
關雅的心裏沒過一絲感激。還好，父母都沒察覺出什麽異樣來。
鑰匙正好端端地躺在她的校服裙子口袋裏。
丟三落四的毛病，她在成年後，終於改掉了。
回家之前，關雅特意檢查過書包，避免丟東西。
關雅摸開燈，彎腰在盥洗池前洗了把臉。
拿手抹掉臉上的水珠，她睜開眼看鏡子裏自己。
這張膠原蛋白滿滿的臉，帶著青春期特有的朝氣。
時值炎熱的夏天，關雅家的習慣是喝綠豆粥配饅頭。
沈秀蓮做了四個菜，涼拌木耳、西紅柿炒雞蛋、紅燒魚和苦瓜炒肉。前三樣都是關雅愛吃的，最後一樣是關鴻的鐘愛。
飯桌上，父母講了單位裏發生的趣事，關雅聽得津津有味，偶爾插一兩句話。
上個話題結束，沈秀蓮問關雅今天的學校生活怎麽樣。
她從2020年回來，趕上最後一節清潔大掃除，然後被光頭攛掇著去做偽證……
這些事如實說完，父母可能會瘋。
關雅索性敷衍道：“還不錯，沒什麽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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