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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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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雄主

澤蘭撫開雄蟲臉上濕成一簇簇的發絲, 一個打橫就將蟲給抱了起來,一路疾走前往船上的醫療室。

情況緊急,他甚至都無暇思考拉菲姆等蟲為何沒有阻撓。

懷裏的雄蟲渾身被汗水浸透, 早已昏迷得神志不清,澤蘭所觸及的皮膚都是一陣黏膩。

雄蟲就像是一個逐漸融化的泥團,稍微一松手,就會無聲無息地化掉, 一用力, 也會徹底破碎, 從指縫中漏出去。

澤蘭手顫抖著抱著卡洛斯,小心了又小心, 他想更用力地緊緊抱住,再也不松手,卻又害怕碰傷雄蟲。

可若是松了手,他又怕懷裏的蟲離他而去。

“您好,請止步,治療室閑雜蟲等禁止入內。”

船醫看著幾個蟲呼啦呼啦地沖了過來, 還以為是要來鬧事兒的, 他連忙站起來阻止, 生怕幾個蟲直接破門而入。

只是,除了波利爾船長, 另外兩個蟲……一股熟悉感撲面而來。

船醫不太確定,擡頭重新瞄了眼, 可不正是他前兩天剛治過的雌奴嗎!

他又看了看雌奴懷裏抱著的蟲, 這不看還好, 一看,整顆心直接拔涼拔涼。很好, 今天出事兒的不是雌蟲,但變成了那雌奴的雄主!

見狀,船醫一點也不敢耽擱,連忙沖上前。

“請把這位閣下交給我吧!”

澤蘭剛把卡洛斯放在病床上,門便重重關上,他就這樣和波利爾一起被攔在了門外。

船醫雖是船上的主治醫生,但活兒其實一直都不多。

他向來信奉大病治不了,小病不用治。在蟲族,只要蟲還能進食,大部分雌蟲亞雌都能自己痊愈。

至於雄蟲,還是受傷的雄蟲,那是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個。

“是來活兒了嗎?”助手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細數著什麽時候能結束坐班。

“活兒活兒活兒,別楞著了!是雄蟲,快來!”

“什麽?雄蟲?”

助手坐在椅子上一楞,迷迷糊糊地,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兒,就被船醫猛地一拍腦袋,蟲也總算是清醒了一大半。

小助手抄起家夥連忙沖上前,當他看見床上的雄蟲時,又一整個陷入了呆傻狀態。

原因無他,他還是頭一次接手雄蟲病患。

不論是什麽級別的雄蟲,都受雄保會庇護,去各大醫院治病都能報銷,免費接受治療,因此也從來不會有雄蟲選擇他們這小診所規模的醫生。

而床上的雄蟲就跟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衣衫早就濕透,勾勒出身體的線條,就連那原本纏在腰間的黑色小尾鉤都透過襯衫,可見一二,慘白的膚色在鮮明對比下到有了驚心動魄的味道。

助手很清楚不論病床上躺著什麽蟲,那都是他的病患,應該抱著醫者仁心的態度一視同仁,但看到眼前這噴血的一幕,他還是好久都沒緩過神來。

船醫一扭頭,就看見他初出茅廬的助手又掉線了。

“啪——”

又是大力一巴掌,力度之大,直叫蟲腦袋憑空晃了三晃。

“還傻楞著幹什麽?東西給我!”

“哦哦?!好的。”

船醫接過器具,翻起雄蟲的眼皮,先後檢查瞳孔反應、呼吸情況與心率,越是檢查,他的面色就越是難看。

“發熱導致的嚴重脫水,先註射營養液,要快!”

雄蟲現在的身體狀況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皮膚慘白,似乎還伴隨著頭部劇痛與抽搐。

發熱脫水,只是雄蟲身上最輕的癥狀。

而真正的病因,他已經有了初步推測。

可只是往那個方向想了一下,他就立馬否決了自己這離譜的判斷。

怎麽可能會發生這種荒謬事……

“準備精神檢測器!”船醫迅速命令。

治療室裏箱底的精神檢測器和登船時的完全不同,也是可移動的機械臂,但只需對著蟲從頭到尾的進行掃描,幾十秒後便可得到精神力等級及精神海情況。

檢測器的藍光覆蓋著雄蟲的身體,從卡洛斯的額頭一路掃到腳踝。

三十秒,短短的時間好像被拉到了無限長。

船醫死死盯著檢測器的顯示面板,一秒鐘都不願錯過。

“叮——”探測器檢測完畢。

一連串數據不斷跳躍而出。

“結果:腦內精神力波動大於α水平。”

那無疑,意味著精神暴動。

雌蟲的精神暴動尚且可以用藥物來壓制,由雄蟲來梳理,那雄蟲呢?

雄蟲精神海一旦出現這個癥狀,無異於是宣判著生命開始倒計時。

病床上躺著的閣下長得如此英俊,又還是在最好的年紀,本不該如此的。

船醫搖搖頭轉過身,重重嘆了口氣。

“醫生,結果還沒顯示完……”

小助手還是個菜鳥,沒辦法看明白面板上的指標,但他眼看著又跳出來幾個數據,便發出了疑問。

“我教過你怎麽看α數值,後面的再看,也多說無益,這位閣下多半是……”

“不不不,醫生,我不是指那個,這位閣下的精神力等級出來了。”

“所以呢?”

“醫生……不知道是不是我學藝不精,後面墜的數據……是‘S’。”

船醫:“我都說了多少遍,看面板數據要看全!平常努點力!不要連幾個字母都分不清。”

住手上下抖動著嘴皮子,“可……可,這次我真的沒看錯。”

船醫機械地扭過頭,視線一點又一點的挪到了面板上,簡簡單單的“S”,沒有任何後綴。

“應該是儀器壞了,你和我也檢測一下。”

儀器藍光悠悠掃過兩蟲,隨後結果出現D和C,沒有任何錯誤。

然後他們又重新檢查了一番雄蟲,S。

沒有任何錯誤。

船醫兩眼一黑。

“醫生!醫生,您振作點。”

一名S級的雄蟲,這……這簡直前所未聞,一名生命快要走到終點的年輕S級雄蟲,更是史無前例。

雄蟲的精神力是在覺醒之日便註定了,從F一直往上,也決定了雄蟲的基因等級,高等級雄蟲梳理精神力就跟喝水一樣簡單,更不會有精神暴動這種問題。

這個情況,他行醫這麽多年,也是頭一次遇見。

船醫連忙翻閱星網上記載的過往病史,最終找到了他要的答案。

在73年前,一位名叫福克斯.歐文的雄蟲閣下也被診斷出精神暴動,精神力因這一病癥,會幹擾檢測器的檢查,多次檢查後,曾在A與S數值之間上下浮動,但從生理等多方面因素全面評測,該雄蟲實際等級並未為達到高階。過大的心理落差加重了雄蟲的疾病,最後享年31歲。

“醫生,我們是不是得上報給雄保會?這……這可是S……SSS級。”

“上報個屁!”

先不說這病會影響檢測器,若真是S級閣下,經他們手後生死不明,十條命都不夠玩兒的。

“他患上了精神暴動,其他的我們權當不知道。”船醫一邊說著,又給了助手一栗子,“學聰明點,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準備片刻後,船醫便推開了治療室的門。

“經過檢測,您雄主這個癥狀……是精神暴動。”

“我們也實在沒有辦法,只能開點緩解的藥物。您可以聯系他的家蟲,去更好的醫院就醫試試。”船醫維持著表情搖了搖頭,他見雌奴沒什麽反應,幹脆一次性把話說完。

“根據我們的檢查判斷,如果修養良好,您的雄主還能再活6個月。”

*

澤蘭不知道他是怎麽抱著雄蟲回的客房。

等他恍恍惚惚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身處客房,正搬著凳子坐在雄蟲床邊。

他不信那船上的赤腳大夫。

可不論他查閱資料,還是聯系副官去咨詢權威醫生,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

一年、六個月、三個月,甚至更短,答案很多,但沒有他想要的那一個。

有辦法的,帶雄蟲去更好的醫院,見更好的醫生,去別的星系,別的星球。

會有辦法的……

一定會有辦法的……

但澤蘭並非一點醫學常識都不懂,恰恰相反,他知道很多,他也非常清楚雄蟲精神暴動意味著什麽。

現在的醫療手段,根本無藥可救。

澤蘭握住雄蟲的手,又輕輕執到臉邊,他想再蹭一蹭,感受卡洛斯的溫度。

在快要觸及的一瞬間,他又猛然想起了什麽,生怕雄蟲的手碰到他的臉,只能慢慢把卡洛斯的手塞回被子裏。

但……還有一個辦法。

哪怕希望渺茫,卻只有他能辦到的辦法。

只有身為五指羽蛾的他能辦到。

澤蘭再次理了理雄蟲淩亂的發絲,他伸出手想繼續摸摸雄蟲,卻又百般不舍。

最後,他心中終於做出了決定。

……

等卡洛斯醒來之時,便發現自己的手正被雌蟲握著。

澤蘭似乎一直守在他的床邊。

卡洛斯想說點什麽,正準備起身,卻是喉嚨發癢,先咳嗽了幾聲。

他還沒說話,水杯便被很貼心地送到了嘴邊。

捧過水,卡洛斯咕嘟咕嘟喝下一大杯,才感覺又活了過來。

大腦裏的精神懲罰已經結束了,他狀態好了很多,但這種由大腦彌漫到全身的疼痛讓他現在變得非常虛弱,連擡起胳膊都變得有些費力。

澤蘭幫他整理好被子,道:“船醫說您生了病。”

“噗,瞎扯什麽,別信。我這不好好的嗎。”卡洛斯一聽,就知道系統的精神懲罰又被曲解了,但這種事他又沒辦法解釋,每次都只能幹巴巴地反駁。

他一說完,雌蟲就又沈默了。

乍一看雌蟲的表情還是沒什麽變化,仍然是那副冷而淡的模樣,活像個冰雕立在他身旁。

可……不知怎的,卡洛斯覺得澤蘭現在是悲傷的。

最終,卡洛斯還是沒忍住手賤,他伸出手按在澤蘭的眉心,一點一點地想將之撫平。

他一撫平,澤蘭眉頭就又皺了起來,然後他繼續戳戳,澤蘭還是靜靜看著他,但怎麽都是愁容不展。

“別信那庸醫的話!你看我現在多精神,休息一下,還能出去跑個幾公裏,再活個幾百年。”

卡洛斯想再次伸手,卻被澤蘭敏銳地抓住了,僅僅一下,雌蟲就跟觸了電似的放開。

卡洛斯騙了他,又一次。澤蘭心想。

偷襲失敗,卡洛斯便靠著床,把臉轉向另一個方向。

入目,是飄然紛飛的藍色花瓣。

一瓣瓣一朵朵的藍花慢慢悠悠地飄落而入,像是穿著小裙子隨風起舞一般,帶著花香造訪了這間客房。

八小時到了,外面的公共區又進行了輪換。

現在窗外正是一片花海。

“外面好像有藍色的花。”

“是阿米多花,不算多見,它生長在最為偏遠的戈米多星球,花期很短,僅僅三日便會雕謝,培育照料需要花很多精力,但只要花匠足夠用心,它能夠變成最美的花。”

澤蘭像一個博學多識的導游,有著無窮的耐心,為卡洛斯細心解釋著。

澤蘭走到窗邊,將手探出窗外捧起最完整的一朵花,將之放在了卡洛斯手心。

小小的藍色花很像藍星的雛菊,美麗柔軟,而又易碎。

時間的流逝能讓它迅速枯萎,用手指輕輕一碾,也能壓出花的汁液。

它躺在手心裏,隨風輕晃著花瓣,看起來美極了。

卡洛斯輕輕撫掉澤蘭腦袋上沾著的花,卻又被雌蟲捉住了手。

“您會離開嗎?”

澤蘭的話問得極為突兀,甚至是有些不明不白,這把卡洛斯問得一楞。

三天後,這朵花要離開了。

他也是。

但下意識的,他還是撒了謊。

“不會,當然不會,我們不是要一起去主星嗎?”

卡洛斯註視著澤蘭的眼睛,又繼續道:

“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也沒關系,那一定是你過得更好,不需要我的時候。”

兩蟲又是一陣悄無聲息,卡洛斯有些無所適從,便把目光挪到了墻上的計時器上。

“澤蘭,時間快到了,你得先把仿生面具卸下來,讓面部休息一下。”

他一直記得雌蟲戴面具的時間,若是帶的時間過長,會對傷口不好,到點了必須卸下來。

聽聞他的話,澤蘭難得楞的一瞬,隨即又像是認清了什麽,開始自言自語。

“對……您說得對,是該卸掉,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還戴著面具來掩蓋。”

澤蘭說完便轉身去洗漱間。

沒過多久,雌蟲便出來了。

澤蘭的面容又變回了原來那般腐蝕與傷疤交織的樣子,他低垂著頭,試圖用半垂落的發絲遮擋住部分面容。

澤蘭掙紮一番,嘴唇顫抖了一下,又擡頭看著卡洛斯的臉,做出了決定。

沒有任何征兆地,澤蘭單膝跪在地上,捧起了卡洛斯的手。

“我想請您成為我的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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