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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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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

聖女接任儀式後全村同慶,大擺筵席,家家戶戶拿出自家最豐盛的食物,走過的每個人都可以盡情品嘗。

半溪山氣候寒涼,谷地則常年濕潤,因而烏乞族的人無辣不歡,每家菜園裏最多的便是辣椒,門前掛的也是一長串的幹辣椒。

走在村裏,光是看著那一串串的辣椒,便能讓人感到豐年喜慶的味道。

只有代景不能品嘗這味道,他不能吃辣。嘴巴沾一點辣椒,能紅一整天。

聞著辣椒與各種食物爆炒混合的味道,代景默默咽下羨慕的哈喇子,微笑走過熱鬧的人群。大家知道他不能吃辣,便提著剛出鍋的糕餅請他收下。

代景提著一籃子的糕餅瓜果回居住的小院,推開竹籬院門,便見廊下竹桌旁坐著兩道身影,一個是族長,面貌清臒,胡子花白,一派世外高人的風範。

另一個則是遠遠打過照面的男人,當時代景站在高臺上,離得遠,不曾看清男人的樣貌。但那通身的氣派,絕非這個偏僻的小山村所有。

族長早早離場,只為接待這個男人,如今出現在代景的院子裏,著實讓他意外。

“代景。”族長笑瞇瞇捋著胡子,就像月下牽紅線的老人,“過來見見柏先生。”

代景疑惑地走過去,心臟不知為何跳得有些快。到了近前,男人摘下頭上的黑色禮帽,朝他彎起唇角,代景總覺得那一剎那,春光好像都湧進了這個小小的院落。

“你好,我叫柏樅。”

代景心蕩神馳,楞了半晌才說:“你好。”他想,他現在的模樣一定傻乎乎。

代景不是個拘謹的人,恰恰相反,他待人接物總是在分寸之內散漫自由,怎麽舒適怎麽來。但在面對柏樅的時候,他難得有幾分緊張與羞澀,他自忖,許是平生第一次看到這麽英俊的人。

烏乞族基因好,走在村裏隨便遇見一個都是眉清目秀,就是老了,也是帥大爺美阿婆。代景以為自己閱美無數,到了柏樅面前才知道,天外有天,他在這個小山村裏不過是井底之蛙。

那天說過什麽話,代景忘得七七八八,只記得柏樅告辭後,他心神恍惚,提筆潦草揮就一行大字: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半個月後,代景再看自己的字,這寫的什麽來著?

字不認森*晚*整*理得,美人自然也忘到九霄雲外了,每天該幹嘛幹嘛,還是族長上門打聽:“代景啊,你覺得那個柏先生怎麽樣?”

代景:“哪個白先生?”全村都姓白呢。

族長:“……”

族長搖頭嘆息:“你個沒心沒肺的小東西,原來只有他一個人念念不忘。”

代景:“?”

片刻後,代景終於搞清族長說的是柏樅,好一陣無語,心想又不是相親,問他覺得柏樅怎麽樣,他能覺得怎麽樣?

“罷了,柏先生給你的信。”族長遞上一封信箋。

代景訥訥接過信,及至族長走遠,他還呆呆立著,不可置信地看著手裏的信,寫信就寫信,為什麽要用粉紅的信封?

該不會是情書吧?

懷著忐忑與好奇,代景打開了信,內容很簡單,只有兩句話。

“一見如故,盼與君相見。”

“晚十點,南坡樹林,賞月觀星,品茗酌酒。”

代景便在晚上十點,去南坡樹林赴約了,但見樹影憧憧,包圍一片月亮地,四周草木葳蕤,唯有那中心繁花盛放,站著一道高大的人影。

這是小樹林裏的秘密花園,代景來這裏挖過草藥,還以為除了他沒人知道這裏。

“……柏先生?”代景這才覺出不妥,大半夜跟一個男人在樹林裏幽會,像什麽話?

柏樅招小貓似的擡擡手,“來這邊看月亮。”

代景慢吞吞走了過去,滿腹疑問,又不知從何問起,只得仰臉望著掛在靛藍天幕上的月亮。這晚的天空沒有一絲雲,月華金燦燦灑向山林,讓這人間的一角很安寧。

代景的心平靜下來,思緒有了條理,一句一句地問柏樅:“你是什麽人?”

柏樅:“故人。”

“我以前從未見過你。”

“見過,忘了。”

“為什麽會忘了?”

“你的生命很奇特,記憶會斷層,以後你會慢慢想起來。”

代景不明所以,但奇異的是,在柏樅低沈和緩的嗓音中,他覺得就是這樣的。

那真是一個妙不可言的的春夜。

每隔十天半個月,柏樅就會到來,他很低調,基本不進村,只見代景一人。除了第一次是族長傳信,之後用的都是信鴿。

雪白的信鴿撲棱翅膀飛到臥室窗欞,代景看到的時候十分驚訝,他以為這個年代已經沒人用信鴿了。

事實證明,柏樅會用飛鴿傳書,純粹是閑得慌的浪漫。

後來鴿子帶來的不僅是信箋,還有一些小玩意,比如一朵小花,一片口香糖,一顆鵝卵石。一段時間後,喪心病狂帶了一整包荷花酥。

終於把鴿子給累死了。

代景無語凝噎,將鴿子埋在山坡,雙手合十超度道:“希望你來世做一只自由的鴿子。”

沒了鴿子,柏樅的信卻一如既往出現在代景的房中,他的每封信只有簡短的兩三句,說的也不是情話,沒有風花雪月,只有春夏秋冬的尋常。

代景將所有的信收藏在一只檀木匣裏,按照時間標註,沒事的時候拿出來看看,看著看著就笑起來。

有時三五個月,他們才能見上一面,但代景已覺得認識柏樅許久了。

歲月悠悠,倥傯而過,十年仿若彈指一揮間。

代景確定了一件事,柏樅喜歡他,否則誰會給一個人寫信十年?

族長簡直像是默認他們的關系,感嘆道:“全村的姑娘都要傷心咯。”

代景問:“傷什麽心?”

“自然是傷你的心不屬於她們。”

“……”代景無奈,“知心爺爺,你還知道什麽呢?”

族長大驚:“叫什麽爺爺,亂了輩分。”

十年過去,代景還是二十歲的模樣。連他自己都懷疑,自己到底多大了。

代景說:“可是白箬讓我叫她姐姐。”

族長吹胡子瞪眼:“這個沒規矩的丫頭,看來祠堂還是跪的少了。”

代景便笑,同時隱隱有一種憂慮,他怕再過三十年,五十年,身邊的人都老了,死了,他還這樣。

不老不死。

到時還有誰會陪著他?

代景忽然想到柏樅,這個人好像也沒變過,他問族長:“柏樅究竟是什麽人?”

族長:“他不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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