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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殺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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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殺論

第三十五章

“夫人能否告訴我,這些香料之中,哪一味是麝香?”

詢問的聲音,蘊含著冷冽。

令鄭泠懸著的心,瘋狂跳動。適才的擔心,還是無可避免的發生了。

但是好在她素日雖然不避著人制香,但出於警惕,也不會直接將麝香擺在明處。

魏縉是找不到的,她只需裝作不知,充楞取巧便可以蒙混過去。

篤定了這些,鄭泠也上前,跟著他一同在桌案上分門別類的諸多香料之間找尋,“什麽麝香?我記得我沒有采買過這個,你要的話,明日讓落英去買些回來。”

一問一答,未見倉皇。

魏縉轉過頭看她,只見她面容帶笑,神色平穩正常,仿佛她是真的不知。

他盯著她的眉眼,望進那一汪澄凈的秋水之中,久久未動。

這樣含著審視意味的的對視,讓鄭泠起了一層冷汗,她盡力不躲閃目光,噙著微笑與他對視。

良久之後,魏縉從中捏了一塊崖柏在手中摩挲,終於開口:“這些香料粗制濫造,品相不好,用著反受其害,都扔了罷。以後你想購香,就換成‘聽香局’家的,讓他們直接送到府上,省得你自己跑。”

話畢,不等鄭泠接話,魏縉就喚來了落英,吩咐她帶人將這屋中所有的香料都收拾出去。

鄭泠攔不住她們,抓住魏縉的手氣急道:“叫她們住手!這些香料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上好之物,哪裏就品相不好了,不許扔。”

她心疼的自然不是這些香料,爭取的也不是這些。而是魏縉此舉,直接斷了她日後能夠光明正大借買香料之時,偷買麝香的機會。

魏縉不理會她的反對,反手將她的雙手攥在掌中,繼續吩咐:“把夫人所有的香囊都收起來,香爐中的熏香也全換掉,其餘地方都找仔細了,別遺留下一絲一毫。”

“是。”眾人應聲,各處櫃子,床底下,乃至房梁上,都仔仔細細搜查,不遺漏任何一個地方。

鄭泠咬牙切齒,忍不住擡腿踢了他一腳:“魏縉,你這是在搜查什麽?把我當成什麽罪犯了嗎?”

挨了一腳的魏縉,不動如山,將不安分的鄭泠,按在懷中:“自然是把夫人當成珍寶,才不能讓那些害人的東西,傷了夫人的身體。”

鄭泠掙了掙,繼續踢他,沒好氣道:“什麽害人的東西,你又在發什麽瘋?”

魏縉低頭,貼著她的臉頰,低聲說了兩個字:“麝香。”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驚得鄭泠停下了動作。

她臉色不由白了白,依舊咬死了口風,拒不承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泠娘,我不喜歡你騙我。”魏縉在她耳垂上懲罰似的咬了一下,用僅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道,“起先你若直說你還不願意要孩子,我應該也不會逼你。現在……你這樣戲耍於我,背著我偷用麝香避子,那我、就偏要。”

鄭泠一顆心涼到了谷底,她想不通,到底是哪裏讓他看了出來。

而她亦再無可辯駁。

*

麝香一事之後,鄭泠再也沒有出過府,確切來說,她連兩人的主臥都出不去。

她整日整夜被圈禁在室內,白天喝藥,晚上承歡,宛若一只被剪了雙翅的鳥雀,失去了自由。

白天魏縉出門之後,只有她一人,尚還好些,有些喘息的機會。

可一旦到了傍晚響起了閉門鼓,她就覺得這時間萬分煎熬。

晚上的魏縉,對她堪稱粗暴,各種折騰她,如他所言,硬是鐵了心要孩子。

兩人連日冷戰,即便是在床上,明明是在做著那樣親密無間的事,也不言不語,互相無話可說。

她甚至不想看見他,每每那種時候,總是將頭側向一邊,麻木地承受一陣又一陣的狂風浪潮。

有時她受不住,寧願咬著唇不吭聲,也絕不向他開口說句服軟求饒的話。

魏縉見她如此,亦是毫不溫柔,憐惜全無,只有不甘和不懂。

他不明白,她既然選擇了嫁給他,又為何要如此。

莫非她還是放不下她那死去的前夫?

想到崔忱骦,魏縉心底一陣煩躁,那躁火在小腹流竄,燒得他更加不適,便越發加大力度,在她身上撻伐。

猛烈的撞擊,使得鄭泠痛得皺了下眉。

魏縉並未錯過她這絲微表情,抓著她的腰身,又縱身深深一挺。

鄭泠擡手覆在唇畔狠狠咬住,這才沒有發出聲音。

魏縉見此,硌得他心中絞痛。

可惜她這幅硬骨頭,不肯給他一丁點兒回應。

他忍不住捏著她的下頜,迫她松口,另一只手抓出她口中咬著的手背,只見上面牙印深深。

魏縉有些心疼,口中卻謔笑道:“夫人身子水似的軟,怎麽偏骨頭這麽硬?你就不會服個軟,繼續騙我哄哄我?”

鄭泠終於擡眸看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絕望:“你我互看兩相厭,這樣‘相殺’才是最真實的狀態。”

魏縉一手撐在她的頭邊軟枕上,支起上半身,靜靜看著她的眼睛,忽而歪頭一笑:“相殺的前提是‘相愛’,泠娘,你愛過我嗎?”

鄭泠譏諷道:“瞎了眼才會愛你。”

魏縉忽而抓住她的纖白的雙臂,擡至她頭頂,一掌牢牢桎梏,繼而俯下身,緊密相連的地方,繼續做著之前的事情,“哦,那可真遺憾。但是不要緊,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們是夫妻,生同衾,死同穴,註定了死都要死在一起。”

鄭泠感到渾身都累,腦袋也昏昏沈沈,忽然有陣委屈湧入心扉,她難過地想:要是一輩子都被困頓於此,待在魏縉身邊,那可真是太絕望了。

這般想著,她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身上波濤起伏,都聚不起她逐漸潰散的意識……

*

魏縉見身下的人閉上眼睛,起初以為她是不想理他,索性閉目假寐。

過了片刻,他發覺她臉色飄紅,身上很燙,魏縉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也是一片滾燙。

他喊了聲她的名字,並未得到回應。

魏縉慌忙從她身上起來,邊拍她的臉,一邊掐人中,一邊連聲喊了幾遍泠娘。

但是並無任何回應,他驚恐地發現,她竟然是昏了過去。

魏縉連忙穿好衣裳,喚了落英進來照顧鄭泠,一邊對院中的守衛吩咐:“叫人速去請謝事先。”

那守衛有些為難:“相爺,宵禁了……”

魏縉一頓,他也是關心則亂,竟然忘記了這一茬。

宵禁過後,各路坊門都已閉,大街之上除了巡視的武侯,不容許任何人通行。

但是此刻鄭泠不明不白地昏了過去,魏縉心底焦急不已。

他不假思索,“備馬車,我親自去。”

守衛大駭,“相爺,這不合規矩,您三思啊……”

“別廢話,速去。”

*

剛剛夜巡完一圈的武侯,剛繞回到永昌坊門前暫做休息,忽然乍見前方幽暗的主道上,響起一陣馬蹄奔騰的聲音。

他們聚氣凝神,連忙握緊手中的兵刃,只見一盞燈火災黑夜之中越發清晰,隨之是急匆匆駛的來一輛馬車。

領頭的武侯舉戈怒視來者,大聲呵斥:“大膽!宵禁時分,膽敢私自出街,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藐視王法。還不速速停下!”

在他的呵斥中,馬車並未停下,反而以一股萬夫莫開的氣勢繼續駛來。

武侯們見狀,一致上前包圍,攔下了那輛馬車,“給我滾出來,看看究竟是誰知法犯法……”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馬車窗戶中伸出,撩開了簾子,月光之下,武侯看見半張俊秀斯文,如沐春風的面容。

只聽那人開口:“不知今夜值守的武侯是哪位?萬分唐突,本官並非有意違禁,只是有要事去永興坊找謝軍醫,事出無奈,人命攸關,還望通融一二,本官感激不盡。”

在場的人自然都認出了此人是誰,當今天子身邊的大紅人,新朝的大功臣——尚書令魏縉。

換了是其他人,怕是說破了嘴皮子,給足多少好處,這些武候也不敢私自開門放行,但這位……是朝中戰前,都舉足輕重之人。

莫說他們得罪不起,就是連聖人也對這位重視得緊。

只是……這古往今來,連皇城之中的天子都遵從這個禁令,從未有過宵禁放行的先例。

看出他們的猶疑,魏縉繼續開口:“今夜之事,本官明日朝會上自會向聖人請罪,不論結果如何,都罪不及諸位。”

聽到這個承諾,他們交換眼色,互相權衡了一下,不敢得罪,於是笑著說了句:“誤會誤會,下官豈敢耽誤相爺辦事,這就開門放行。”

魏縉面帶微笑,朝他們頷首,“多謝。”

坊門開啟之後,馬車急急駛過。

一列武侯目送著馬車離開視野,融入黑夜,各個滿腹疑慮:“這得是多大的事,寧可違反宵禁,也要夜行?”

“不是說了嗎,人命攸關。這什麽人啊,需得相爺連夜親自去請謝軍醫。”

另一名武侯嘆氣,“大人物的事,哪是我們能夠揣摩的。頭兒,有這功夫,不如想想我們,明日還能不能正常出現在這裏?”

“能,能的吧……大人物說話都是一言九鼎的,”武侯衛一巴掌拍在小武侯頭盔上,“不是你小子,嘆什麽氣,嘆多了氣,夜裏巡邏容易遇到鬼!還不快巡邏去,說什麽這麽多屁話!”

等他們巡邏第二圈的時候,在大道上再次見到了那輛馬車。

這一次,只見馬車回到了丞相府。

年輕的尚書令先下了馬車,隨後是罵罵咧咧的謝軍醫:“大半夜的擾人清夢,把人抓過來看病,魏縉,這次你最好不是大驚小怪,沒事找事。”

魏縉回首瞟了後者一眼,後者連忙閉嘴,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迅速轉移話題:“快走吧走吧,給令夫人看病要緊。”

眾武侯聽見這大大咧咧的聲音,紛紛恍然大悟:原來是丞相夫人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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