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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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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視線越過橡木窗欞,外面是一片清凈無垢的白雪,樹木枝條下掛著一串串清淩淩的冰柱,晶瑩剔透,玉樹瓊枝美不勝收。

一對璧人的眼中卻再也沒有容納下景致的空間,只倒映著彼此的輪廓。不需要多說什麽,眼神交匯便已通曉對方的心意。在這片玉雪古樓中,二人深情擁吻。直至彼此呼吸聲都變得急促,容祈與寧姿額頭相抵,聲音啞得有些過分,傳入她耳畔帶有奇異的性感,“養花和愛人一樣,需要真心呵護,拿純粹又濃郁的愛意澆灌,才能茁壯成長,開出鮮妍的花朵,散發盈盈芳香。”

“你算不算我養出的花?”寧姿調皮地眨了下大眼睛。

霍辭食指彎曲輕點在她瑩潤的鼻頭,“算,你把我養得非常好。”

寧姿從他的懷中鉆了出來,走到行李箱旁,“猜猜我帶了什麽?”

霍辭看著尺寸略大的行李箱,隨口說:“衣服、日用品?”

寧姿搖了搖頭,一臉“就知道你猜不到”的表情,隨後蹲下身開箱,揭開謎底。只見拿出面上放的幾件外套、內搭毛衣、長褲和便攜式日用品後,下面藏的全是花花綠綠的食品袋,是口味繁多的各類零食。

“有五種口味的薯片,辣的、不辣的都有,還有新出的芥末味;果凍買了兩個品牌的,一種果香味濃郁,另一種果肉更飽滿;囤了幾種開胃的果子,這種風幹的蔓越莓甜度剛剛好;巧克力不僅味道濃郁,造型也挺好看……”

末了,還特意賣乖,“這些全都是為你精心準備的。”

“為我準備的?”霍辭好笑地反問。

她拍了拍胸脯,“我承諾過,今後你所有零食我全包。”

“可我怎麽覺得都是你喜歡吃的?”霍辭輕笑。

“好多也是你喜歡的……”她的聲音弱下來。

吃過午餐後,二人來到冬雪潭。

果然得要冬日下雪後來才能真正領略此處的美,漫山遍野銀裝素裹,山頂出現了霧凇奇觀,潭水靜謐,仿佛沈睡在此處的無瑕墨玉,仔細看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寧姿帶著厚厚的手套,調皮地蹲在一旁團起了雪球。霍辭站在她後面,含笑道:“打算拿這玩意兒砸我?”

“不會,不會。”寧姿抿著唇笑,雪團越團越大,圓滾滾的很可愛,“打算堆一個雪人。”

“一起。”霍辭走在她身邊蹲下。

寧姿有些意外,以為他不會參與這種幼稚的游戲。

兩人都屬於認真的性格,一旦決定做什麽事就全神貫註,都不再說話,手上辛勤勞動著,把肚子那塊的雪球團得更大些,一起做雪人的頭。周邊能用的雪不多了,就挪到更遠的位置收集不含枯枝敗葉的凈雪。

寧姿玩得不亦樂乎,毛線手套全被浸濕了,就脫下放在一邊,盤算著等會兒給雪人戴上。

“那裏的雪幹凈緊實,不容易散。”霍辭擡手指向一側。

寧姿疑惑問:“你怎麽不去?”

“打算找兩根漂亮的樹枝,做雪人的手。”

她聽話去了他推薦的位置,見到一座堆起來的小雪山,“四周一片平整,為什麽這裏會出現一座小雪山?下面埋著石頭嗎?”

“挖開看一看不就知道。”霍辭微笑道。

寧姿接過他遞過來的一根短木棍,耐心把小雪山刨開,又扔掉短木棍,興致盎然地用雙手往下刨,視線被一抹明耀的璀璨捕捉,瑩白的雪映襯在四周,那精致小巧的鉆石戒指顯得十分奪人眼球。她的心重重跳了一下,意識到什麽,定定地凝視著這枚戒指,眼都忘了眨,整個人像是傻掉了一樣。

霍辭踩著積雪走來,鞋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和她急促的心跳旋律重合,更像是夢幻的奏鳴曲。他單膝跪下,從她刨出的小雪坑裏拿出那枚鉆戒,細心地拂去面上的雪沫。

“這是什麽?”寧姿愕然發問。

“易拉罐的拉環。”

“是戒指。”她反駁。

霍辭輕哂一聲,“明知故問。”

他上身挺直,深情而溫柔的看著她,低沈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傳入她的耳中,“願意接受我的求婚嗎?”

“你什麽時候求過?”或許是還沒從發蒙的狀態裏抽離,寧姿脫口反問。

精心準備的鉆戒在霍辭的指尖熠熠生輝,他嗓音輕柔,“現在。寧姿小姐,請你嫁給我。”

寧姿雙唇微抿,有理由懷疑張開一點,心都要激烈地從中跳出去,腦海中又想起一件事,“我還沒畢業……”

“婚禮按照原本的約定在畢業後舉行,但我希望得到你的承諾。”

“訂婚不就是我們彼此最鄭重的承諾?”寧姿化作好奇寶寶,再次拋出一個問題。

“我想給這個承諾加把鎖。”話音初落,霍辭握起她的左手,將戒指戴在無名指上。指環劃過她的肌膚,觸感微涼,尺寸合適,不會過於緊,正好牢牢將她的無名指套住。

“由於問題過多,留給你考慮的時間已經耗盡,自動判定為默認。”他站起身,痞氣地微彎下腰和她對視,“你被我鎖住了。”

“哪有這樣的?”寧姿哭笑不得,低下頭看自己的左手,白皙如玉的手指間,鉆石折射著絢爛的光芒,“真的很漂亮,我舍不得摘下。”

霍辭心潮澎湃,緊緊握住女孩的左手,低頭親吻她的食指。被他唇瓣碰觸過的一小塊肌膚隱隱發燙,熏得她眼眶微紅,寧姿輕聲說:“一輩子都不想摘下來。”

霍辭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微笑道:“這話是你自己說的,任何時候都不許摘。”

寧姿想了想,眉開眼笑,“洗澡的時候也不能摘?”

“睡覺的時候呢?”

“堆雪人的時候要是不小心落到了雪裏怎麽辦?”

“鉆石那麽大一顆,應該很貴吧?”

女孩的問題太多,白雪皚皚的仙境裏回蕩著清靈的笑聲,在這美好的年華裏,與愛人創造動人的回憶,有山間朦朧的霧氣,冰融時化作水滴落在石頭上的細微聲響,還有胸腔裏激蕩著年輕的心跳。

·

年前,霍辭和寧姿陪霍老夫人去醫院做過一次全面體檢,查出患有高血壓,之後霍老夫人一直服用降壓藥,每日遵醫囑用儀器測量血壓,有意減少工作量,放權給霍氏飯店高層管理人員,註意休養身體,血壓一直控制得很好。

年後卻忽然接到電話說霍老夫人暈厥被送醫,寧姿兩人趕去時,人已經進了搶救室,霍亦辰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埋著臉,雙手插進頭發裏,整個人看起來狀態很差。

霍辭和寧姿對視一眼後,走到他身邊問:“母親為什麽會突發腦溢血?”

“不知道。”霍亦辰沈默了許久,小聲說,沒有給兩人一個眼神,游魂般站起來朝走廊盡頭走去。

“他的樣子有點古怪。”寧姿眉頭微蹙。

“會弄清楚的。”霍辭擡頭凝視重癥監護室大門上的燈牌,沈聲道。

兩人一直守在門口,打包來的餛飩霍辭只吃了兩口,他實在沒胃口,為免她擔心,才勉強咽下。表面平靜,一言不發,但寧姿深知他心裏的擔憂,安靜地坐在他身邊,握緊他的手。

夜幕降臨,醫院裏嘈雜聲不斷,有機器叫號的聲音、病人痛苦的呻吟聲、家屬的說話聲……窗外閃爍著幽紅色的光,每隔十幾分鐘,就有救護車開來停下。每天都有數不清的病人來到這個地方,有些是小病小痛,有些面臨生命危險,有些人經過治療能平安出院,有些人的生命卻在此處隕落,再也無法回家,回到親人身邊。這裏是見證了最多生命無常的地方,壓抑的主色調充斥著每一寸角落,使人愕然醒悟,原來在生死面前,人類再也自大不得。

夜色濃重,像不懂事的孩子把墨水瓶碰倒,暈染出大片大片的黑,將天空都浸透。

霍辭的手指發涼,寧姿搓了許久,想把溫暖傳遞給他。他的臉上寫滿疲憊,對她說:“回去休息吧。”

“我要留在這裏和你一起。”見他還想勸,寧姿堅定道,“已經決定了。”

霍辭默然,不再多說什麽。兩人並肩沈默地坐在連排座椅上,手交握在一起。

感受到他手指異樣的顫抖,寧姿轉過臉關切看向他,“哪裏不舒服?”

霍辭搖頭,“說不清,有點心悸。你說會不會搶救不順利,或許是不好的預兆?”

“你太緊張,之前又連著幾晚加班,休息不夠,才覺得難受。我幫你揉一下。”她柔軟的小手貼在他胸口,輕而緩地順時針揉著。

霍辭閉上雙眼,濃黑的睫毛微微顫抖,眉頭緊皺。寧姿看他這副焦心的模樣心疼不已,擡手撫平他的眉間。

霍辭霍然睜開眼,眸間充斥著痛色,“我是不是錯了?”

寧姿將手緩緩垂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眼中蒙上一層水霧。

“很長一段時間,我對她心懷埋怨,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不斷責怪她。我怨怪她對我的抵觸與隔閡,可我又何嘗不是對她冷漠又尖銳?”他神色恍惚,懊惱道,“在我的印象中,她始終那麽強勢,就像永遠都不會倒下。沒想過她會老,會病,有一天也會一睡不起,扔下她守護畢生的霍氏飯店。”

霍辭像孩童一樣戰栗,垂下視線,整個人像被籠罩在一團陰雲下,無助而破碎,“我怨怪她從沒給過我關懷與疼愛,可我也沒有關心過她,要不是你提醒,我在她病重時都沒打算打一通電話慰問,更不用提陪她做體檢。我這個兒子做得真糟糕……”

“至少她給了我生命,從沒在物質上短缺過。對我的關懷沒有顯露,而是放在心裏……”

寧姿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與母親的關系已經緩和,這段時間,她精心保養身體,為她的健康打下基礎,情況不會像想象中那麽糟。”

他輕點了下頭,反握住她的手,哀哀道:“我很害怕,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更迷茫,不知現在還能做什麽?”

“一起虔誠地為她祈禱,加油鼓勁,堅定地相信她一定可以轉危為安。”寧姿暖棕色的眸底現出一縷明光,如冬日飛鴻,“以前發生過的事都已經過去,我們真實擁有的只是現在,至於未來,值得期待。挺過這一關,以後你要把心底所有的愛都表現出來,不要害羞,不要藏起來,讓她知道。我們一起陪她創造很多美好的回憶。”

“好。”霍辭的鼻音好重,一顆淚猝然落下,滴在她的手背上,觸感滾燙。

四個小時過後,寧姿靠在他的肩上睡著了,霍辭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她睡得不踏實,時不時發出聲囈語,上身微微一側,外套滑落到腿上,霍辭重新為她蓋好。

這時,重癥監護室的大門打開了,一名醫生走了出來,寧姿也醒過來,和霍辭一同起身迎上去。

醫生說霍老夫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仍需住院治療,持續觀察。寧姿松了口氣,轉頭看向霍辭,他雖禮貌地向醫生道謝,並詢問註意事項,但額頭上已經沁出一層汗水。

霍辭把工作都集中在線上處理,人沒離開過醫院。寧姿回家替他收拾換洗衣物和日用品,帶上筆記本電腦一起送到醫院。

霍老夫人雖已脫離生命危險,身體仍比較虛弱,精神不濟。為避免老人家再受刺激,兩人都默契地沒問這次突發腦溢血的原因,只哄老人家放寬心,好好休息。大部分時間都是寧姿在說話,霍辭坐在凳子上削蘋果。

奇怪的是一直聯系不上霍亦辰,他人也沒再出現過。

第三天,霍老夫人總算有了點精神,主動說起令她受刺激發病的真相,原來霍氏飯店一直在爭取成為光聯集團在江城的獨家合作酒店,不僅為承接所有活動賺取收益,更是因為光聯集團的大本營在廣州,涉獵各行各業,業務網非常寬泛,在商界有“廣州老大哥”之稱。如今光聯分公司開到江城,如果霍氏能爭取到這個名額,那麽今後廣州乃至全國的企業入駐江城,都將優先考慮與霍氏合作。為此,霍氏飯店上下做了非常多的準備。

許久不曾親自料理飯店事務的霍老夫人也親自出山指導工作,竟意外查出公司賬目上憑空消失了一百萬,追根溯源找到關元明。他涕淚縱橫地承認,說自己也是為飯店著想,這筆錢換成現金,送給了光聯集團江城分公司的總經理,對方承諾簽下十年合約。誰知變故突生,最終光聯集團定下了名不見經傳的天季飯店,那筆巨款像入了江的石頭,一望無蹤,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可恨沒有證據,那位總經理也一直聯系不上。

霍老夫人也是在得知這事後,急血攻心突發腦溢血陷入昏迷。得知事情原委,寧姿愕然,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這是在上一世不存在的事件。她暗自猜想或許是因為自己改變了很多事,致使關元明的行動軌跡也發生了變化。

霍辭把蘋果切成塊,裝在果盤裏,細心地放好叉子後遞給霍老夫人,他的眉間掠過淡淡光影,顯出沈穩的氣度,“安心休養,其他的交給我。”

霍老夫人張開略蒼白的唇,頓了兩秒,輕言道:“孩子,辛苦你了。”

從病房裏出來,寧姿還在回想這件事,說出心裏的疑惑,“這麽大筆數額,關元明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把錢取出來的?難道不需要經過其他股東的同意?”

“財務、出納也有問題,之後得嚴查內部員工,肅清毒瘤。要在短時間內完成審批、做假賬、轉款等一系列步驟,母親的章一定在他手裏。”

“那剛剛伯母為什麽沒有提到?”寧姿脫口而出,下一瞬便想明白了,還能為什麽?因為她想袒護偷走章的那個人,既能接觸到章,又能讓她無條件保護,那個人肯定是霍亦辰無疑,再加上之前他的怪異表現,邏輯立即通順。

寧姿沒有辦法完全體會到霍辭此刻的心情,但她真的非常心疼,鼻頭發酸,沒有多想展開雙臂抱住他的腰,也顧不得什麽場合和他人的目光。

“霍辭,全世界我只偏心你一人。”她的嗓音微微帶著顫抖,聽起來像是受了委屈。

霍辭楞了片刻,臉上的銳氣於剎那間柔化,綻放出溫寧的笑意,擡手揉了揉她柔順的頭發,“知道,所以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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