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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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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夜涼如水,路面上孤獨的路燈散著幽暗的光。

霍辭擋在寧姿身前,目視關元明,面容冷峻。

關元明扯了下唇角,眼中卻沒有笑意,滿是慍怒,“霍辭,我是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才對你客客氣氣。怎麽,現在翅膀硬了,自立門戶,連我們這些看著你長大的叔伯都不放在眼裏了嗎?”

“搬出長輩的身份壓人,說明已經失去道理,是心虛的表現。”霍辭毫不遲疑,冷冷道,“我如何看待你,並不重要。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傷害到你的妻子和孩子。作為丈夫、父親,難道不該及時調整自己盡到責任嗎?”

他略一轉身,垂眸望向寧姿,疏離冷靜的黑眸染上了柔色,“同樣的,我身為未婚夫,也要盡到保護未婚妻的責任。”

“從前竟以為你是孤僻寡言的一個人,看來是我這當叔叔的看錯了你。這樣的一面,你母親見識過嗎?”關元明譏嘲道。

在聽到這句話後,霍辭不僅沒動搖,還輕飄飄說道:“我與母親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怎麽能說無關?我與你的父母是老朋友,見你這樣肆意妄為,一而再令你母親失望,我做不到置之不理。再說,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在你的影響下變成你這樣忘恩負義、不忠不孝的人嗎?”關元明略帶輕蔑之意,冷笑道。

寧姿從霍辭身後走出來,擡頭看向關元明,那雙眼睛淡然而冷漠,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齷齪心思,“關先生,我們敬你是長輩,但如果你再出言不遜,攻擊謾罵我的未婚夫,我也不會再容忍。”

關元明輕嗤了聲,“寧小姐是因為長輩的約定才與霍家子孫訂婚,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放棄被寄予厚望、優秀卓越的霍亦辰,而選擇早已被放棄的霍辭,但你對他的了解顯然並不深。”

“我自己的未婚夫,不需要從你的口中認識他是什麽樣的人。至於霍亦辰,他優秀?恐怕正是因為他精明,卻沒有真正的智慧,你才看好他,鼓吹霍夫人器重他。”寧姿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鬥膽猜測一下,你是覺得霍夫人年紀大了,霍亦辰又好拿捏,站在你這邊,只要推舉他上位,以後霍氏就由你說了算。這才是真正的忘恩負義、狼子野心吧。”

“你……你這是誹謗!”關元明氣得面頰漲紅,沖寧姿大步走來。

霍辭快一步,再次擋在她前面,堵住關元明的路,“有話站在原地說。你身為長輩,又是個男人,不該惱羞成怒威脅女人,否則我也顧不得禮節了。”

“好得很,我總算知道她為什麽選了你,你們兩個同樣傲慢無禮、自以為是,般配得很。”關元明憤而譏嘲。

霍辭不屑一顧,“我與她般配,這一點無需從你口中聽到。”

關元明沒好氣道:“你母親屬意霍亦辰繼承霍氏,原本打算讓你進霍氏先歷練幾年,等他畢業後,再輔佐他。偏偏你一意孤行,不惜與家裏鬧翻也要自己出去闖蕩。就算是養一條狗也不像你吃裏扒外,比你要忠心許多。”

“像你這樣?”霍辭輕嗤一聲。

“混蛋!”關元明氣得想上前抓住他的領子,卻被他一個冷冰冰的目光嚇了回去,憤憤點了幾下頭,“難怪你母親從來就看不上你,都是有原因的。”

寧姿見霍辭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兩頰都繃緊了,雙手虛握成拳,忙用溫熱的掌心緊貼他的手背,與他並肩站立,“父母輩的錯誤,卻讓後代買單,這不公平。”

這話既是回擊關元明對霍辭的攻擊,也是對他的警告。她的目光又移向關嘉,男孩纖細的眉頭緊皺,眼眶中含有水汽,觸及她的目光,顫聲說:“對不起……”

他感到十分愧疚,覺得如果不是為了他,兩人也不會受到他父親的為難。

寧姿輕搖頭,五官柔和下來,“這一切跟你無關,你要自信堅定地面對,做自己心中想做的事,成為心中想成為的人,就像我們約定好的一樣。”

關嘉哽咽著點頭。

寧姿牢牢地握住霍辭的手,對關元明冷道:“夜深了,我們就不打擾了。至於登門拜謝,免了吧。”

她感受到霍辭回握的力度,牽著他向車停的方向走去。

關元明惡狠狠瞪著兩人的背影,怒道:“不識擡舉。”

上車後,霍辭顫顫地系安全帶,沒成功,寧姿不由自主地撫住他的手背,掌心嚴絲合縫貼了上去。

他如同從夢中驚醒,擡起眼看她。寧姿忽覺得心上一痛,隨即展開溫柔的笑顏,“還不想回家,陪陪我,好嗎?”

其實是她察覺霍辭被關元明的話刺痛,不放心,想要陪陪他。

“想去哪兒?”霍辭啞聲問。

“外面很冷……”寧姿轉著眼珠思考,拉著他的手,低聲道,“去你住的地方,好不好?”

一切仿佛戛然而止,霍辭神色錯愕,眼睛都忘了眨。

霍辭現在住的地方是電梯公寓,面積不算大,裏面只有客廳、廚房、臥室、衛生間,除生活用品外,基本沒有任何裝飾。

寧姿站在玄關處,問:“不換拖鞋嗎?”

“不知道你會來,家裏沒有多的拖鞋。怪我考慮不周到,現在下樓去買。你要喝點什麽?我一道買回來。”

霍辭說著話往門外走,寧姿先一步抓住他的手,“不用那麽麻煩,我是臨時起意來你住的地方看一下,你又怎麽可能未蔔先知?就這樣吧,下一次我來的時候,要備好我的專屬拖鞋。”

“下一次?”他有些詫異,不好意思地說,“這地方不大,東西也少,我就是圖交通方便,屋裏也沒好好布置。”

寧姿眸光微閃,“我覺得挺不錯的,只不過冷清了點。家裏有什麽喝的?”

“只有礦泉水。”

“就喝這個。”她爽快道。

霍辭略一張口,想說還是他下樓再買些其他飲品,寧姿已看出他的心思,打斷道:“聽我的,我又不是客人,不許對我客氣。”

霍辭笑道:“好,先進去坐。”

他反握住她的手,拉她到客廳長沙發坐下,“礦泉水凍在冰箱裏,冬天喝涼的不好,我去加熱。”

霍辭交代完,正想起身,寧姿卻不肯松手,“別去了,我不渴。”

她直勾勾盯著他,聲音輕而甜軟。霍辭垂眼瞼,與她視線相接,眼眶微微發紅。

“你看起來有些疲憊。”寧姿輕喃,擡手溫柔撫摸他的眼角。

“還好。”霍辭輕道,嗓音泛啞。

“不信。”寧姿悶道,忽然彎下身將臉埋入他懷中,像個耍賴的孩童雙臂緊緊環住他勁瘦的腰身,臉頰貼在他溫熱的胸膛,安靜聆聽耳畔強有力的心跳聲。

霍辭楞了下,隨即手撫上她的頭發,悄然揚起唇角,“該怎麽說你才好?深夜在一個獨居男人的家裏,就這樣不管不顧抱住他。”

“我才不管那麽多,心裏頭不舒坦,你必須好好安慰我。”寧姿的聲音哽咽,像在委屈,又像是撒嬌。

霍辭順著她順滑的長發一下一下緩慢地往下順著,耐心安撫,“好,我哄你。是誰惹我們漂亮的寧姿小姐不高興了?”

“我舍不得關元明那樣說你,很不高興。”寧姿把心裏話說出來,仰起臉看他,“霍辭,我好像真的非常喜歡你。”

“好像?”他笑笑,挑眉問。

“不,是肯定。我們之間的順序有些奇怪,先訂婚,後交往,喜歡上。但我非常確定,我就是喜歡你。”寧姿小聲說。

霍辭纖長脖項上喉結微微上下滾動,“叫我怎麽說你才好?不僅鉆進男人的懷裏,還忽然表白,是在考驗我的定力嗎?”

“我想讓你知道,從今往後,不論什麽時候,發生任何事情,我都站在你這邊。”她擡手,碰觸他的臉龐。

霍辭觸電般微微顫動,默然許久後才開口,“不要騙我,狡猾的小姑娘。”

“不騙你,不食言。”她的臉頰在說出這句話時,轟的一下,猶如被點燃般徹底紅透了。

霍辭摟著大膽表白的小姑娘,寬闊的胸膛微微震動,悶聲說:“知道嗎?我想吻你,可害怕自己把持不住。”

話音剛落,寧姿忽然勾住他的後頸,將他整個人往下壓,然後伸長脖子迎上他淡紅的唇瓣。兩人輕淺的呼吸,在輾轉間漸漸變化,失去原有的節奏,變得急促又纏綿,周遭空氣溫度都似攀升。

意亂情迷之際,男人溫熱的大手在她脊背緩慢游走,頰邊忽感溫熱,是一滴清淚自她眼角漫出,緩緩滑落。霍辭松開她,疼惜地替她抹去淚水,語氣有些著急,“好端端的,怎麽哭了?”

細細一看,寧姿滿臉是淚,唇角下垂,低喃道:“關元明說的那些話像一把把刀一樣刺進我的心裏,一想到他害你難過,我就感到委屈。”

聽完,霍辭稍微松了口氣,“傻瓜,還以為你怎麽了。我承認,他說的話的確有刺痛我,但那份痛苦在你的疼惜與撫慰下已漸漸變淡,消失無蹤。”

“你說謊,我哪有那麽大能量?”寧姿淚眼婆娑。

他把臉埋進女孩溫暖細膩的頸窩,呢喃道:“你非常喜歡我?”

寧姿立時點頭,耳畔響起他清冷又堅定的聲音,將她心底波瀾的池水溫柔撫平,“我對你也是同樣的感覺。寧姿,你在我心裏占據了非常重要的位置,我已經感覺太幸福了,又怎麽會輕易被他的話語傷到?”

“是真的嗎?”寧姿不確定。

霍辭握緊她的手,貼在他瘦削的臉頰,這一刻,他的心滾滾發燙,“看著我的眼睛,你可以從中獲取答案。”

寧姿目光專註,不再說話。她的手掌生出溫熱,視線鎖定在他的眉眼,只見他的眼瞳亮而烏黑,似趁著潔凈的潭水,又如月光般溫和柔軟。她總算安心,閉著眼睛“嗯”了聲,忽地輕笑了下。

霍辭手指落在她的鼻尖上,輕輕滑,“從前我總覺得上天虧欠了我,可如今才知道,它是偏愛我,把最好的都留給了我,知足了。”

寧姿聽他說著,淡淡一笑,面容像純白的梔子花一樣潔凈。

“想知道我和母親之間的事嗎?”他低聲問。

“你願意告訴我?”寧姿反問。

霍辭輕點了下頭,“我有一個哥哥,他自小成績優異、能力出眾,性情溫和沈穩,與父親如出一轍。與對我的防備、漠視、偏見不同,母親很偏愛哥哥。”

“你哥哥是霍亦辰的父親?”

“沒錯,哥哥意外離世後,母親把對他的愛與器重全部轉移到了霍亦辰身上。”他淡道。

寧姿看他一眼,註視他的表情變化,“你恨你哥哥嗎?”

“恨?不,我愛他。”霍辭毫不猶豫回答,“母親也以為我嫉妒他,所以不讓霍亦辰與我多接觸,但實際上,在霍家,大哥給了我深厚的愛護,讓我的過去不顯得悲慘零落。”

“你母親為什麽那樣對你?”她啞然,過了會兒問。

他卻答非所問,“你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麽叫‘霍辭’嗎?”

“辭……文辭?”寧姿猜測。

“是‘辭別’的意思,我並不像外界傳言是父親與別的女人的私生子,我是母親十月懷胎親生的兒子,但她觀念古舊,聽信測算之說,認定我與父親五行相克,對他不利。母親早已動過心思想把我送走,放到國外的外祖父家撫養,但我父親卻否決了她的提議,堅決把我留下。”

寧姿立刻說:“你的父親是愛護你的。”

霍辭輕嘆,“是呀,可惜他病逝了,或許正如母親所說,他是被我克了。”

“不,這跟你無關,只不過是巧合罷了。”她急切道。

“謝謝你這樣想,但母親不是這樣。雖然外界對他們夫婦感情有太多惡意揣測,但事實上他們的結合是因為真摯的愛。因此,母親無法接受父親離世,把對愛人無望的愛、沈痛的不舍化作對我的怨念,年幼的我被送走,實際上是拋棄。”霍辭微抿著唇,本以為自己能平淡地說出,沒想到苦澀的滋味快要彌漫到整個胸腔,“這就是我和母親的故事。”

寧姿心裏頭也不是滋味,“人都有離開的一天,早或遲而已。”

“但我依然貪心地希望在意我的人能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他神色黯然。

寧姿握緊了他的手,“不要害怕,更不許懷疑自己。我相信人的命運由天定,怎麽可能輕易受你影響?你以為自己是誰,有那麽重要?”

霍辭表情松懈,低笑了一聲,“聽你這麽說,我心裏頭輕松不少。”

寧姿溫柔註視著他,跟著嘻嘻哈哈笑了幾聲,見他終於不難過,心口一軟,展開雙臂,“讓我抱抱你。”

霍辭眸光微微閃動,“不長記性,我剛教過你什麽?”

她被問住了,表情迷茫。

霍辭很快按住她的肩,強勢將她按到在柔軟的沙發上。寧姿驚住了,忍不住想後退,但他一只手及時摟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撐在一旁,阻隔了她的退路。

他俯視著她,二人鼻尖僅相隔微末的距離,低啞著聲音道:“提示一下,深夜,在一個獨居男人的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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