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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城血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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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城血雨(二)

江懷雪怕鬼,盡管她會個一招半式,卻也很有自知之明的從不覺得自己能打贏。

作為江湖第一高手謝承安的徒弟,她自然是學過武的,小時候的江懷雪在武學上也是天賦異稟。

可現如今江湖人盡皆知,她不過是個廢物。

在跟著謝承安的那一年多裏,江懷雪練好了底子,基礎劍法都學得很快,只可惜她剛跟著謝承安練起千秋劍訣的第一式,謝承安就失蹤了。

而千秋劍訣的第一式名曰醉雲,只不過是輕功步伐,根本不是能有自保之力的劍招奇學……

所以江懷雪現在雖然不太能打,但是很能逃,一般人都追不上她。

“救命,救命!真的有鬼!”江懷雪跑得可快了,破門而出往人最多的大堂跑。

亂哄哄的大堂突然安靜下來,大片刻之後卻有人哄笑起來。

“哈哈哈血衣鬼那也是人,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鬼,江二小姐膽這麽小?”坐在門口吃面的一個漢子搖了搖頭。

江懷雪卻一點兒沒有松懈下來,她伸手在腰間荷包裏搗鼓著,很快抽出一柄軟劍來!

那是一柄極好的軟劍,一臂長的劍竟然能圈在一起放於荷包中,抽出的瞬間便能彈回筆直的狀態,又薄又韌的軟劍折射出寒涼的月光,明明柔韌非常,卻又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它定然削鐵如泥。

江懷雪去也匆匆來也匆匆,她平日裏鮮少這樣失態,但今日實在是不湊巧。

“看到什麽了,被嚇成這樣?”旁邊的茶客湊過來看熱鬧。

江懷雪還沒來得及回答,卻有人將目光落在了她手中軟劍上。

“這……這軟劍,怕是除了殊劍閣再沒有誰能造得出來了吧?殊劍閣一劍千金難求,姑娘你到底是什麽來頭?”

“軟劍止戈?你是殊劍閣的二小姐!”

軟劍並不少見,但除了止戈,再沒有第二把能兼具這樣的柔韌與鋒利。

這劍與江懷雪的輕功步伐極配,同時也是在無聲的告訴整個江湖它是殊劍閣的人,想要動她,都得先掂量掂量。

整個江湖,誰能不給殊劍閣三分薄面?

謝辭嘆息一口氣看向受了驚的小姑娘:“既然執劍在手,又有何事值得這樣驚懼。”

江懷雪抿了抿唇,但半晌也沒回答。

謝辭從他低垂的眼眸中看出些許不對勁來。

他只知道自己離開之前的江懷雪在武學上的天賦無人能及,就算自己這個當師父的不在,這麽多年過去江懷雪也該長進了不少才對。

他出事後這八年時間,有五年在秋蕭閣閉門養傷,後面的三年裏他曾聽聞過說寧家二姑娘武功不好的傳聞,但他也當時也只是當做寧家不想江懷雪卷入江湖是非的說辭罷了,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

“那血跡確實非同小可,你住的那處廂房旁邊似乎還有一間空屋,晚些我給掌櫃的說一聲搬過去,放心吧,今晚不會有事。”謝辭附耳小聲說道。

“那就先謝過公子了!”

謝辭收拾好東西來到江懷雪隔壁的廂房,然後又在她屋中查看了一番。

“屋子裏沒有什麽異常,你先早些休息吧,如果有情況我在隔壁會察覺。”謝辭說著,卻趁人不註意將一粒入水即化的小藥丸投入茶杯之中。

淡黃的茶水掩蓋了藥丸的顏色,淡淡的藥香也被茶香遮掩下去,江懷雪接過後便一口喝了下去:“謝過公子了。”

謝辭看著那空空的杯底無奈一笑:“別人給你的你就喝,怎麽連一點兒防備之心都沒有?”

“謝公子不是別人,你都幫了我兩次,怎麽可能會給我下藥。”江懷雪沖他笑笑,笑容一如曾經,天真而又絢爛。

可謝辭卻不說話,他只是盯著江懷雪,直到江懷雪在這樣詭異的氣氛裏突然覺得腦袋有些眩暈,就連視野也開始模糊起來!

“那現在我算是別人了。”謝辭含笑道。

江懷雪再抵抗不住藥效,謝辭扶她到側榻睡下,替她脫去鞋襪蓋好被子,然後再旁邊坐下細細打量起眼前的人兒來。

當年他出事的時候,江懷雪不過才十一歲,沒想到再見卻已是八年之久。

如今她臉上的稚嫩與青澀也褪去了不少,小姑娘的眉眼長開了,愈發出落得風韻萬千。

江懷雪生得是好看的,只可惜單有樣貌在江湖中卻算不上美名。

可這八年了到底發生了什麽,當年那般天資聰穎的江懷雪如今怎會在武學上一無所成?

謝辭伸手搭上江懷雪的腕,江懷雪的內力明明算得上出眾,但經脈卻並不通暢,想來空有那麽多內力卻用不出來,也是憋屈得緊。

可謝辭也沒能發覺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最後也只能確定那些江湖傳聞大概不是殊劍閣為了保護她放出的假消息,而是現在的江懷雪確實沒什麽武功。

“沒什麽武功還一個人跑出來,不要命了。”謝辭語氣中是責備,眼中卻是心疼。

他本以為就算自己離開那麽多年,江懷雪也能在謝承安徒弟和殊劍閣二姑娘這兩個身份的庇護下活的很好,可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啊……

謝辭起身將一旁的窗戶推開來。

夜色漸深,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起雲,那輪圓月早已被遮擋,床頭燃燒的燭火也漸漸熄滅,謝辭坐在窗邊,用手撐著下巴淺歇,但顯然沒有睡得太沈。

客棧外面的街道都早已沒了人氣,燈火都逐漸熄滅只剩下濃稠得化不開的漆黑,有風吹過,沙沙的風聲跟鬼魅的哀嚎一般淒婉。

而謝辭隱匿再這樣的一片黑暗裏,如同游蕩世間的孤魂。

窗外的沙沙風聲裏突然混入了什麽窸窸窣窣的聲音,謝辭猛地睜開眼,看向那漆黑如墨的夜。

他白日裏總掛在臉上的溫和淺笑此刻已經卸下了偽裝,餘下的便是駭人的肅殺之氣。

一個鬼魅般的黑影在窗外探頭,謝辭隨手摘下桌上盆景的一片綠葉甩了出去,帶出的疾風讓那抹翠綠顯得比寒刃還要可怖!

只聽咻的一聲,那黑影猛地躁動起來。

謝辭眼露殺意,在人前溫潤如玉的矜貴公子此刻卻比那鬼魅還要恐怖,他飛身躍入黑暗朝著那黑影追去,卻只見那黑影發出一身震得人眩暈不已的嗡鳴,然後逃也似的消失無蹤。

謝辭剛想動身去追,卻突然感到心頭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繞是他那樣爐火純青的醉雲步此刻也難以穩住身形!

他才從二樓一躍而下走出幾步,便狼狽不堪的跌落下來,一身白衣染了塵土,也不知衣袍上的水晶瑪瑙都摔掉了幾顆……

還好啊周圍沒有熟人,不然若是叫人看見曾經的江湖第一高手竟也有如此狼狽之態,也不知會做何感想。

今天遇上的事兒太多,倒是忘了又逢十五月圓,那蠱蟲便開始不安分了。

可是往日裏蠱毒發作不會如此突然,謝辭也有機會提前感知並運轉心法壓制才對。

謝辭的胸膛裏泛起一陣尖銳到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的痛,疼痛自血肉入骨,又沿著經脈攀走,仿佛每一寸都被蠱蟲啃噬著,蠱毒游走周身帶來的痛楚不亞於世間最決絕的劇毒……

若是此時有人能診一診謝辭的脈,定然能發現他的身軀早已是強弩之末,但奇怪的是他又還活著,而且看起來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在給他續命。

謝辭艱難的支撐起身,從懷裏掏出一枚信煙來。

他一咬牙將信煙點燃,然後就眼睜睜看著一枚比嬌花還要粉嫩的水紅色桃花紋煙火升到半空中,然後化作無數星辰般的光芒緩緩落下……

還好沒有旁人看到,不然真是讓人難堪。

“秋子蕭——!”謝辭在心頭暗罵,“下次再給我這種信煙,我炸了你的秋蕭閣!”

不過現在的他也只能再心裏想想,畢竟他早已痛得連叫罵的力氣都沒有了。

謝辭捂著心口艱難的從地上坐起身,搖搖晃晃的身形哪裏還有當年江湖第一的影子?他喘息好一陣,然後才有力氣狼狽不堪的回到客棧裏,看了一眼在側榻睡得依舊死沈的江懷雪後在主榻摸索著床沿緩慢坐下來。

劇烈的痛處依舊在他的身體裏叫囂,明明渾身看不到任何異常,卻痛得叫人不禁懷疑是不是每一寸血肉都在糜爛。

謝辭將頭抵在床頭,手緊緊扣住那雕刻著精致花紋的欄桿,太過用力而翻起的指甲縫流出溫熱黏稠的鮮血來,滴落在欄桿上,沿著木雕花紋的凹凸縫隙往下流去。

可縱使十指連心,在此刻這點微末的痛卻也顯得微不足道了。

謝辭的眼神已經有些渙散,他艱難的絞緊喉嚨一絲聲響也不願發出,卻不知自己的呼吸聲此刻都已經變得沈重。

明明都已經痛過了千百遭,怎麽就還是連麻木都做不到?

謝辭額頭上的細密汗水將他的碎發沾染,暴起的青筋沿著額角攀附進發梢,平日裏再是清冷堅韌的模樣,此刻卻也被痛楚折磨得憑空生出幾分脆弱感來。

他明明連呼吸都變得艱難,卻仍舊拼盡全力的不願意倒下,只用最後的力氣擡眸註視著窗外那濃稠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墨色天空。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多少反抗的能力了,若是還有什麽麻煩找上門來,只怕他和江懷雪都只能任人宰割……

像是不想辜負了他的擔憂,窗外很快傳來嘎吱的聲響。

謝辭的手不住的顫抖,但指縫卻隱隱泛著寒光——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將幾枚銀針拿在了手裏,只怕頃刻間就能取數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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