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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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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江家現任大家長是江暮曉的爺爺,退下來以後,他住在郊區的一個院子裏,每日養花釣魚,看起來猶如世外桃源的陶淵明,實則他對外界的風吹草動還是格外關心關註,尤其關心自己這個倍有出息的孫子。

和陸檸的婚事就是江暮曉的爺爺為江暮曉一手敲定的,陸家家世不錯,又比江暮曉適當地低了一些,且陸檸是陸家獨子,又不走經商那條路,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個絕佳的聯姻選擇。

至於感情,這不在老爺子的考慮範圍內。盡管老爺子本人是父母愛情的結晶,但他的成長環境充滿了時代劇變,多少次搏命抉擇才換來江家如今的情勢,這其中的坎坷豈是他那早早退休的父母能體會到的,因此於老爺子而言,情情愛愛之流,實在入不得眼。

故而聽說江暮曉解除了婚約,還和一個大學生談起戀愛時,老爺子內心的警報嗡地響了。

江暮曉從小跟著曾祖父母長大,耳濡目染的,還真說不好他會是什麽樣的人。更何況這些年老爺子冷眼旁觀,江暮曉看似沒個定數,實則心中頗有目的,原以為他只是和陸檸相敬如賓,現在看來,居然是全然沒看上陸檸。

江暮曉把林照宜送回家時天就已經黑了,林照宜擔憂地望著江暮曉,顯然他也知道江暮曉接下來面臨的是一場鴻門宴。反倒是江暮曉笑起來,摸摸林照宜的臉,寬慰起他來。

“沒什麽事,我都這麽大了,他還能把我怎麽樣?”

林照宜沒被這話糊弄,卻也不想顯得過分懦弱,只好拿另外的借口遮掩:“好歹你也剛出差回來,奔波勞苦,不如回家歇歇再去吧。”

江暮曉笑了:“你不知道那老頭,年紀大了,脾氣固執,我今晚若是不去,怕是一晚上都休息不好。”

他這樣說,林照宜更是憂心,他抿緊嘴唇,門牙無意識地反覆碾磨這脆弱細嫩的嘴唇內壁,江暮曉了然,捧著他的臉在嘴唇上親了親,似是安撫。

“好了,先回家吧,明天接你吃好吃的。”

林照宜可憐巴巴地下了車,扒著車窗想和江暮曉說些什麽,最後卻只是揮揮手,然後目送江暮曉開車遠去。

·

江暮曉沒想到老爺子的動作有如此之快,他甫一進門,老爺子看清他的身影,就已經把手頭的一疊紙扔在了他的面前。

“你自己瞧瞧,你可找了個什麽樣的人。”

老頭語氣倒並不兇惡,只是包含譏嘲與調侃,江暮曉拿起那一疊資料低頭一掃,便明白了七八分。

——那是一份關於陸家人的詳盡的調查,更準確點說,是對陸檸父親的調查。

調查的結果和江暮曉知道的結果也差不太多,陸檸和林照宜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林照宜流落在外,由母親拉扯長大,陸家有少部分人知道這件事,但一直沒有將林照宜認回陸家。

只是在老爺子的這份資料裏,關於林照宜母親和陸檸父親的關系,則顯得更加詳細。

“陸之年輕時並不願意接手家裏的事情,他爸爸還屢次找我談起這事,不外乎是擔心偌大的家業無人繼承。那時陸之叛逆得很,動不動就玩什麽消失,不知是跑去幹什麽。所以他爸爸為了讓他安定下來,就安排了他結婚。”

江暮曉不好拂了老爺子的面子,在老爺子不遠處的沙發上坐下,一邊翻著手裏的資料,一邊聽著老爺子講故事,其實事情的大概他都已經清楚,眼下不過是多知道一些細節而已,但對江暮曉來說細節什麽的都不重要,他根本也不會因為這些事情改變對林照宜的感情。

老爺子看他乖順,還以為是他感興趣,於是繼續同江暮曉說起這些陳年往事:“有孩子之後,陸之確實安分了一段時間,但是陸之的老婆你也知道,強勢能幹,和陸之性格完全合不來,陸之跟她鬧了好幾年的離婚,都被家裏堵了回來,陸之索性就扔了家裏的生意去讀書了。”

後來的事情江暮曉甚至能順著老爺子的話說下去,但他還是耐心聽完了,陸之在校園裏遇見了尚且年輕的袁新培,她正是最好的年紀,處在少女和女人交接的年歲,漂亮可愛,聰慧天真,完全滿足了陸之對愛情的想象。

陸之在龐大的家族與自己的家庭之間感受到的挫敗、痛苦、失意以及無奈,都被這個二十歲的女孩子治愈了。

在袁新培的面前,三十多歲的陸之英俊文雅,氣質優越,談吐不俗,還有著迷人的淡淡的憂愁,這是任何一個二十歲的女孩都難以拒絕的。

陸之想必也無法拒絕袁新培,他亦墜入愛河,但他做了或許是最錯誤的一個選擇,陸之對袁新培隱瞞了自己的婚史。或者說他欺騙了袁新培。在老爺子口中聽到的故事是袁新培厚顏無恥地插足了這段婚姻,因此老爺子在說起這段感情時,語氣十分不屑。

但在江暮曉獨自調查到的資料裏,袁新培曾經和好友分享過自己的戀愛,她說自己的另一半是個離異男人,年級也比自己大一些,這段差距過於懸殊的感情曾經招致好友們的反對,但收效甚微,袁新培已經無可自拔地愛上了陸之。

江暮曉願意相信自己手中的那份資料,不光是有數個袁新培的好友之間交叉驗證,更是因為如果只是插足,袁新培沒必要生下林照宜,更沒必要瞞著陸之辛苦將他帶大。袁新培從未把林照宜當做自己搏上位的工具,她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想法。

所以聽著老爺子的話,江暮曉難免流露出一絲反感,愛屋及烏,江暮曉不願林照宜被刁難,自然也不想林照宜的母親被說難聽話。

老爺子目光如炬,立刻捕捉到江暮曉的申請,他眉頭倒豎,順手拍著手邊的實木沙發扶手,不滿地怒斥江暮曉。

“你這是什麽表情!不耐煩聽我老爺子說話是嗎?”

江暮曉索性不裝了,他長腿一伸,呵呵一笑,道:“爺爺,您說的這些都已經有人跟我說過了,情況我肯定比您更了解,您有什麽想說的就直接說吧。”

“知道你還不趕緊斷了!”老爺子聞言更是生氣:“你要是隨便玩玩也就算了!偏偏你為了這麽個人,和阿檸都斷了,我能不生氣嗎!”

饒是江暮曉來的路上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聽見這話還是氣笑了:“爺爺,我出差了半個月,今天淩晨才坐飛機回來,又在公司忙了一天,晚上還去受了咱們江家那幾個弟弟侄子的夾板氣,剛準備回家睡覺,您一個電話把我打回來,就為了關心我跟誰談戀愛,是您覺得我太閑了嗎?”

老爺子聞言就有些心虛。

江家人不少,但年輕一輩裏能指望得上的不過江暮曉一支獨苗。富貴人家都曉得,能生出有天賦的後輩不算難事,難的是這後輩既勤奮又肯上進,不僅能守住家產,還能帶著全家人持續向前。如今江家難得有江暮曉撐得起來又靠得住,老爺子也的確不能拿他怎麽樣。

江暮曉一說這話,老爺子也難免心虛,卻仍不肯認輸,固執道:“私生子怎麽能上得了臺面!就算你不喜歡阿檸,也絕不能跟這樣的人在一起!”

江暮曉不想再和老爺子辯論了,只丟給老爺子一句話:“林照宜從來不是私生子,他的媽媽從來沒帶他認過陸之,認過陸家。”

江暮曉平時不算叛逆,也很少忤逆家中長輩的意見,這大約算是他最叛逆的行為,連老爺子一時都不知他是怎麽了,只生氣道:“你是被下了迷魂藥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江暮曉樂了:“爺爺,以前我不忤逆您的意思,不是因為我聽您的話,只是因為您說的不算錯,我也不是十分反對,有些事咱們面上過得去就可以了,您不想我瞎折騰,我也不想您瞎操心。但林照宜這事不一樣,我長這麽大,難得有一定要得到的,看在我過去體諒您的份兒上,您也對我高擡貴手?”

其實老爺子擡不擡手又有什麽關系,他到底已經老了,對江暮曉也是鞭長莫及。江暮曉這樣和他推心置腹,也只是不想讓林照宜在江家的形象變得難看。人老了,有時難免固執,又容易被家裏那些不成器的小輩的耳邊風給吹得迷糊,江暮曉敬重老爺子是一回事,該回護林照宜又是另一回事,沒有兩邊左右逢源的好事,有些原則江暮曉一開始就決定給老爺子說清楚。

老爺子倒也不是真的老糊塗了,只是被江家那群人攪得一時著急上火,他心裏當然更信自己的親孫子,更何況難得見對什麽事都雲淡風輕的江暮曉如此上心,倒顯得那個未曾謀面的林照宜格外緊要。

沈吟半晌,老爺子先松了口:“那也不能太隨便了,有時間你把人帶回家來,讓我看看。”

江暮曉都不消和林照宜商量,就已經能想象到林照宜聽見這件事的反應,於是先替他回了老爺子:“著什麽急,我倆還只是談戀愛,八字沒一撇的,把他叫回家做什麽?”

這麽袒護,老爺子倒真的好奇了,他還想再說些什麽,施展一番自己的權威,又被江暮曉給提點了:“還有,您可別給陸家人說漏嘴了,照宜沒打算認陸家,但不管他認不認,這事兒都得由他自己做主,外人別瞎摻和。”

老爺子眉頭倒豎:“我倒是成外人了?”

江暮曉咯咯直樂:“對他來說您可不就是外人?”

“呵!”老頭被這玩笑哄得又氣又好笑,半晌才道:“聽說他媽媽已經去世了,那他豈不就孤零零一個人,怪可憐的。”

江暮曉聞言就知道老爺子心軟了,懸了一整晚的心終於落下來,他嘆一口氣,安撫道:“我時常陪著呢,沒事兒。”

老爺子又覺得面上過不去,眉頭一皺,道:“我可沒關心!你別跟我說這些肉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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