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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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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發

趙玉妗想到沈溪亭付的銀子, 沒有多想,點點頭應聲道:“是啊。”

“……”

“對了,說到這, 昨日你拿走我的發簪呢?還給我——”

趙玉妗朝鶴守玉伸出手。

想到這,鶴守玉的眸色就沈了下去, 沈默了半晌才回答:“……斷了。”

“斷了?”

“嗯,回到公主府後,我用月俸重新買一支賠給公主。”

“……你做夢麽?就你那點微薄的月俸。再者,你也買不到一模一樣的, 那只簪子那可是京都琳瑯坊的手藝人親手所作,獨一無二,唯此一只。”

趙玉妗又不著痕跡地白了鶴守玉一眼,“還不如你親手刻一個給我顯得有誠意。”

*

另外一間廂房內。

老仆端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了進來,將藥盞放在沈溪亭的面前, “長公子,該喝藥了。”

老仆關切地看向沈溪亭, 只見他手中握著一只藥瓶子, 摩挲著沈默了許久。而後又看向面前黑漆漆的湯藥, 不知在想些什麽,神色惆悵。

“長公子這是怎麽了,看上去愁眉不展。”

“咳咳、無事。”沈溪亭又咳嗽了幾聲,他擺了擺手,“你先去歇息吧,明日一早還要趕路。”

“是。”老仆點點頭,走了兩步又頓住, 問:“公子手中的藥膏可是給殿下的?”

“……”

“現下殿下應當還未睡下,不若此刻送去?”

沈溪亭不語, 半晌後,他還是搖了搖頭,有些心不在焉地說:“罷了,天色已晚,殿下想必已經睡下,還是不要打擾她。明日再給她吧。”

沈溪亭端起藥盞,面不改色地喝完了這碗黑漆漆的湯藥。

苦澀的藥汁順著他的喉嚨往下,似乎也將他的胸腔浸透。

就連舌根也在發苦。

沈溪亭放下藥盞,看向窗外的月色。

日覆一日與這些藥作伴。

他想,這樣的日子,他早應該習慣的。

*

翌日,晨光熹微。

昏暗的廂房內漸漸被光亮映照滿,趙玉妗攏了攏身側散著的墨發,穿著羅襪下了床榻,輕聲走到屏風後的軟榻前,看到鶴守玉正躺在軟榻上和衣而睡。

她微微俯下身,看著他的臉。

他的皮膚沒有什麽瑕疵,膚色也很白,閉眼沈睡的模樣倒讓他看起來真的像是人畜無害。

他的薄唇看上去有些幹燥。

鶴守玉很快就察覺到她,迅速睜開了雙眼,他好似一夜沒睡好,眼底還泛著紅血絲。看上去有些疲倦。

在看到是她之後,眼神也由警惕變成了放松。

而後他聲音微啞地看著她:“公主為何站在我的床前?”

趙玉妗卻從容不迫地在軟榻邊坐下,有意逗弄鶴守玉:“……長吏大人起得比主子還晚,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才剛過寅時,公主怎麽醒了。”

“今早還要坐沈大人的馬車上梧桐山,還是早些起的好。以往我起來之後,越珠皆會侍奉我更衣、洗漱、梳發。”

趙玉妗話中有話,鶴守玉也微微怔住。

只見趙玉妗又笑吟吟地看向他:“離府之前越珠應該有交代過t你平日裏如何侍奉吧?鶴大人?”

鶴守玉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洗漱過後。

趙玉妗靜靜坐在鏡臺前,透過客棧備著的銅鏡,目光投向站在她身後的鶴守玉。方才,店小二送來了幾件嶄新的衣衫,他換上了其中一身,依舊是往日裏他在公主府時常穿著的月白色。

鶴守玉手持木梳,修長的指尖緩緩在她柔軟的墨發之間穿梭,他的動作竟出乎意料地溫柔繾綣。

他為趙玉妗梳的是最為簡單的發髻,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才學不久,他的動作顯得格外生疏,卻又小心翼翼地怕扯痛趙玉妗的發。

如瀑的墨發柔軟至極,輕輕拂過鶴守玉的指尖,帶來些許癢癢的感覺。而後他用一根綢帶小心翼翼地將她的垂下的長發束起。

趙玉妗看著銅鏡裏鶴守玉認真的模樣,忽然說:“你是第三個為我梳發的人。”

鶴守玉手中的動作一頓,問:“那之前是誰?”

“我母後、越珠。”趙玉妗笑了笑,“妙珠那馬虎鬼不會紮頭發。所以你就是第三個人了,只是你梳的發髻樣式有點太簡單了。”

鶴守玉點點頭,沈默了片刻又說:“此前……我沒為女子梳過發。”

“那我是第一個了?”

“……嗯。”

趙玉妗看著銅鏡,好整以暇地問:“鶴守玉,你看鏡子裏,我們兩個站在一塊根本不像是公主和長吏。”

鶴守玉下意識地看過去:“那像什麽?”

“更像是——從京都私奔來此的。”

鶴守玉手中的動作一頓,緩聲道:“……公主慎言。”

“怕什麽,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趙玉妗又拉住鶴守玉的胳膊,靠在他的肩上,銅鏡之中映著他們親昵的身影。

趙玉妗笑意盈盈:“你看,像不像?”

“……”鶴守玉遲遲沒有回答。

“鶴大人怎麽不回答?”

鶴守玉垂著的手指微微捏緊,而後他別開了視線,什麽話也沒說。

“看你的臉都僵住了,你在緊張麽?”趙玉妗伸出手忽而貼在了他的胸膛上,輕笑道,“鶴大人,你的心跳好快啊。”

“……我沒有。”

趙玉妗的目光帶著調笑的意味,而後幽幽地開口道:“騙人,我都聽到了。”

“你——”

鶴守玉猛地握住趙玉妗的作亂的手指,出聲制止她。

看到眼前鶴守玉吃癟的模樣,趙玉妗心滿意足,慢悠悠地收回了手,連忙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我可不敢冒犯我們冰清玉潔的鶴大人,我還記得呢,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什麽話?”

趙玉妗學著重生那日與鶴守玉的對話,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記得格外清晰。

她學著他的語氣,故作冷淡地說:“臣為公主府長吏三年——絕無如此荒唐請求,公主不要再說如此玩笑。”

鶴守玉頓時沈默。

*

趙玉妗推開門,就看到站在門前不止等候了多久的沈溪亭。

只見他今日換了一身月白色銀絲暗紋長袍,白玉冠束發,身姿端正,眉間帶著淡淡的笑意,看上去儼然是芝蘭玉樹的世家貴公子。

沈溪亭溫和一笑,微微頷首,“殿下早。”

趙玉妗目光落在沈溪亭的衣衫上,頓了頓,又側目看了一眼身側神情淡漠的鶴守玉。

趙玉妗勾起唇角,淡笑:“早啊,沈大人。好巧啊——你們今日穿的都是同色衣袍呢。”

“……”

“……”

聞言,沈溪亭不著痕跡地迅速掃了一眼站在趙玉妗身側的那人,只見他今日也換了一身月白色長袍,身量修長,眉眼淡漠,看上去清冷又疏離。

沈溪亭一頓,又問:“不知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趙玉妗禮貌地回問:“還行,沈大人呢?”

沈溪亭眼眸含笑:“與殿下一樣。在下已替殿下備好早膳,請殿下移步。”

“多謝沈大人。”

“不客氣。”

趙玉妗先往前走。

沈溪亭跟著走了上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只覺得與鶴守玉擦肩而過之時,聽到了極輕、又好似不屑的一聲笑。

落座之後,只見桌案上擺著三碗胡麻粥和幾盤精致的小菜。

沈溪亭輕攏衣袖,不緊不慢地先為趙玉妗倒上一盞清茶,而後又為鶴守玉也倒上一盞,他的聲音溫和,“鶴大人,請。”

鶴守玉神色淡淡:“有勞。”

趙玉妗喝了幾口粥,暖粥入胃,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在趙玉妗微微皺眉的一瞬間,鶴守玉就已經拿起桌案上擺著的一罐白糖,舀起一小勺輕輕地撒在趙玉妗的粥碗裏。

“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趙玉妗眉眼舒展開來。

鶴守玉從容不迫地答:“臣在公主身邊多年,自然知道。”

沈溪亭看著面前二人熟稔的模樣,眼神微暗,“是下官考慮不周,不知公主喜甜。”

“無妨,沈大人已經很有心了。”

“殿下頭上的傷……”

“嗯,昨夜上過藥了,多謝沈大人關心。”

“……那就好。”

沈溪亭嗓音溫和,垂下眼眸,悄然將手背到身後。

他的手中握著昨日的那只藥膏瓶子。

想必已是不需要了。

趙玉妗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擡眸看向沈溪亭,只見他似乎欲言又止,見他忽將一只手背到身後,於是出聲疑惑問道:“沈大人手中拿著什麽?”

沈溪亭一楞,輕聲道:“……是昨日為殿下買了藥膏,今日見殿下額頭上的青紫已經淡化許多,想必是用不上了。”

趙玉妗也是微微怔住。

怎麽一個兩個的,都給她買起藥膏來了?

趙玉妗只覺得不好辜負沈溪亭的一番好意,只是鶴守玉已經給她買過藥膏了,於是了然地笑了笑,“還是多謝沈大人。”

“殿下客氣了。”

“……”

趙玉妗忽的聽到身邊鶴守玉的一聲輕笑聲,側目看向他,問:“你笑什麽?”

卻見鶴守玉不緊不慢地又替她夾了一小塊蒸餅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之中,嗓音輕緩:“公主愛吃的蒸餅。”

“……?”

趙玉妗看著那塊蒸餅,忽有些疑惑,她什麽時候愛吃蒸餅了?

她自己怎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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