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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此事可真是……聞所未聞……”

“對對對,見所未見……”

“不是傳聞趙大義是吳公帳下六名善戰驍將之一?對面都是什麽人啊,居然能這般折辱他?便是吳公也不好這般不給體面……瞧吳公的反應,不似他授意,這就……”

嘰嘰喳喳……

嘀嘀咕咕……

嘰裏咕嚕……

不少人在底下交頭接耳,其中又以歸順沈棠的辛國舊臣為主。他們跟趙大義不熟,跟吳賢也不怎麽打交道。但畢竟是一個圈子的人,也聽說這位是世家圈子裏的“別人家孩子”,少時便能揚名掌家,擁兵坐鎮天海,即便是鄭喬那樣的瘋子也不太想觸黴頭。

本以為多麽厲害,未曾想他家裏也是一堆糊塗賬,居然連帳下武將後宅被誰包圍威脅這麽大的消息都不知道。他們看吳賢的眼神變味,內心給他打上了“傀儡”標簽。

吳賢選擇了沈默。

而他的沈默又讓更多人想入非非。

秦禮聲音沈靜,仿佛在陳述一件陳年舊事,但他的眸光卻隱含恨意:“秦某知道吳公性情軟和又顧念舊情,即便他們犯大錯也不忍心重罰,卻不知此舉只會助長歹人囂張氣焰。以上幾件事情,吳公都被他們蒙在鼓裏,想必之後的事,您也一樣不知。”

此刻,吳賢很想出聲呵斥打斷秦禮。

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些事情一樁比一樁嚴重,會極大損害他的利益和名聲。奈何眾目睽睽之下,他若是這麽做了,愈發顯得自己心中有鬼。吳賢遲疑不定,簡單的句子在舌尖滾了好幾圈,也不知該不該出口。就在他想開口的時候,沈棠橫插一腳。

她瞬時金剛怒目:“之後什麽事情?”

離她最近的吳賢被嚇得忘了開口。

沈棠深呼吸,又緩緩吐出濁氣,和緩眉眼厲色,與吳賢解釋:“照理說,小妹不該插手昭德兄的‘家事’,但大義早些年助我良多。從河尹郡至隴舞郡,若無大義,這一路未必能走得如此順暢。於情於理,大義於我都有恩情,實在是不忍他受奸人欺辱!”

吳賢面部神經不受控制地扭曲抽搐。

他咽下喉間苦澀,幹巴巴道:“這是自然,大義同樣是為兄左膀右臂,為吾出生入死多年。即便無緣,也不能讓他帶著滿腹委屈離開。此事,必定要給他一個交代。”

沈棠明艷的眸子轉向下方秦禮。

“公肅,你說。”

秦禮沖沈棠深深一禮。

不知情者看來,他是感激沈棠出面給他主持正義——有些事情若不能當場扯清楚,之後就很吃虧了,想帶著人脫離也沒那麽容易,甚至可能孤立無援,遭到私下報覆!

但在知情者看來,味道就變了。

顧池嘴角撇低,眉眼耷拉,用【傳音入密】騷擾同僚:【無晦/先登/季壽/含章/圖南/公義/善孝……哼,你看她,一聲‘公肅’喚得可真是一波三折,委婉動人!】

欒信眼神惡狠狠瞪來。

他跟顧池不和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哪個文士都可能【傳音入密】,他倆不行。本以為是什麽大事,勉強接了,誰知是這樣的廢話。若非場合不對,欒信想打爛他的嘴。

其他人或多或少也給了回應。

唯獨寧燕沒有。

虞紫怯生生地道:【軍師,傳錯了。】

顧池視線落向女營方向,只見虞紫借著喝酒的動作,跟林風嘀嘀咕咕什麽,二人談話將低語閑談的寧燕和白素也吸引過來。虞紫興致勃勃傳播八卦,幾人齊刷刷看他。

顧池瞪了回去。

虞紫和林風懼怕不敢對視。

“軍師今日怎麽怪怪的?”有康季壽當對照組,虞紫一直認為其他軍師都很靠譜,盡管他們一個個性情高冷,極少給人笑臉,但這是穩重成年人的特權,表情少正常。

今日,她的濾鏡要碎了。

主公那一聲“公肅”一波三折,婉轉動人,軍師那句“哼,你看她”也含羞帶怯。

白素與寧燕對飲正上頭,見怪不怪:“他哪回不如此?主公招賢納士一回,他就要酸一回,每次都遺憾主公當年對他強取豪奪,沒給他應有的流程,名不正言不順。”

幾次在話本摻雜私貨,借著角色哀哀戚戚抱怨:【太容易得手就不被珍惜了。】

虞紫和林風兩個聽後瞠目結舌。

寧燕也險些一口酒嗆到,白素仰頭悶:“不用理會,他慣喜歡這般跟人調笑。”

搔首弄姿,風流放蕩。

也只有主公回回縱容他。

顧池一聽這個評價就忍不住喊冤,嘖道:【白將軍這話有失偏頗,顧某與主公一丘之貉、狼狽為奸,白將軍怎麽只撿著某一人罵?即便是要搔首弄姿,那也是……】

他的【傳音入密】被白素強行踢斷。

寧燕驚悚地看看顧池,似乎沒想到顧望潮是這種人,仔細回想一番,她想起顧池身邊沒什麽女性,也不曾聽他風流韻事。想來只是喜好如此:“這種性情倒不多見。”

白素道:“愈發有活人氣息了。”

小插曲按下不談,寧燕擡眸看向眾人焦點秦禮,恰好聽到他的話:“……大義家宅被圍,幼子受驚,長子為他求醫與人沖突受傷。屬官兒媳懷有身孕,發作之時卻發現胎位不正,而此時——整個天海的醫師和產婆都被勒令不能上門。吳公,您也是幾個孩子父親,應當知曉婦人生產一回便是一只腳踏進鬼門關,更何況是胎位不正……”

寧燕氣得原地起身。

怒道:“秦公肅,此言當真?”

她也生育過一次,自然知道發作之時有多麽痛苦,產婦要面對多大風險。即便興寧早早請了最好的醫師和產婆在家中住下,做了能做的所有準備,但她仍吃足苦頭!

那種痛苦畢生難忘!

因此,她對這事兒的反應比在場其他人都強烈一些,招來不少視線。寧燕深呼吸,握緊了劍柄,掃了眼吳賢那幫人:“爾等有再多恩怨是非,沖著當家人去就行,何必對一個妊娠足月的婦人下手?為吾不齒!”

“此事或許有什麽誤會?”

他們也覺得這事兒做得太過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如此對付人家家眷,也不怕哪天報覆到自家身上?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埋怨。但不代表寧燕一個外人就能指手畫腳。

又不是她親眷,反應這般大作甚?

秦禮:“沒有誤會,這就是事實!”

吳賢知道這事兒沒有挽回餘地了。

之後再有什麽也不會讓他變臉……

剛這麽想,便聽秦禮又丟出大雷,震得他身體搖晃:“她深知性命難保,便央求趁她還活著,將她腹中孩子取出來,求一個希望。諸君可知這是生剖?秦某少時曾在言靈閑書見過‘生剖’,但做下此等惡行的,無一不是桀紂之輩。如今卻有一弱女子,被逼著求人施加酷刑於己身。她的丈夫,她的婆母,也在孩子落地之後,雙雙赴死!”

秦禮擡眼看著吳賢的眼睛。

“吳公,敢問此事如何給一個交代?”

吳賢被問得啞口無言:“這……”

此事對於秦禮趙奉一脈而言,已經不是屬官一家被逼滅門那麽簡單,而是彼此信任全部崩塌了。即便吳賢給出最大誠意的處理方式,此事也會成為無法抹去的裂隙。

秦禮等人不再信任吳賢,甚至恨吳賢。

繼續強求,百害無一利。

吳賢忍下喉間翻湧的甜腥味。

“公肅……”

秦禮無視他青白的臉色:“吳公,你我相識多年,即便緣分不再,但情分仍有幾分。秦某不欲叫你為難,也做不出滅人滿門的事兒,我們只要罪魁禍首的首級!”

脫離是一定要脫離的。

人頭也是一定要拿的。

吳賢還未給回應,便有一人拍桌而起,叱罵道:“秦公肅,你這落井下石的小人。不早不晚,非得在這時發難。你對得起主公當年收留你們這群喪家之犬的恩德嗎?”

趙奉也站起來擋在秦禮身前:“放肆,誰允許你對秦公子咆哮無禮!翻舊賬是吧?那就翻個夠本!吳公收留之恩我們不忘,那吳公可還記得趙某對他的救命之恩?”

對趙奉而言,秦禮在任何時候都比主公更重要,更何況吳賢還只是前任主公!

“你——”

“我什麽我?”趙奉一口將人嗆了回去,不客氣地開罵,“老子給你幾分臉面,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了?今日說的事情,我們收到有一陣子。一直沒跟吳公遞出辭呈也是為大局考慮。此戰敵人夜襲,你們捫心自問,若無秦公子出手,你們在場有幾個還能活著坐在這裏大放厥詞?老子自詡仁至義盡!你們這些東西也別給臉不要臉,懂嗎!”

趙奉一向是個老好人形象。

沈默寡言,不爭不搶。

共事這麽多年極少看他跟誰紅臉。

“趙大義!你好生粗鄙!”

趙奉:“老子粗鄙又怎麽樣?至少這輩子幹的都是人事,不似你們卑鄙無恥,當面一套,背地裏一套。沒膽子跟老子正面硬碰硬,專挑陰謀詭計使,有什麽好自傲?”

“這些事情非是吾等所為!”

“總是你們中的一個!否則的話,事情鬧得這麽大,為何傳不到前線?沒有你們在天海的人脈,誰又能將消息封鎖這般死?這次是我兄弟一家,指不定下次是誰全家死了都趕不上頭七!”趙奉這張嘴也有些刻薄。

一些武將聞言低下頭,神色不悅。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天海這些世家如此囂張,若無家世傍身,也無姻親相護,焉知下一個不是他們?

一時間,人心浮動。

打勝仗的喜悅蕩然無存。

吳賢見勢不妙,壓下了爭吵。

即便臉色難看到極點,仍要寬慰秦禮等人。既然沒有緣分了,那就好聚好散,犯不著最後還結仇,傷了僅有的一點情面。吳賢眼底隱約有些懇求,看得趙奉有些心軟。

偏巧有人只會火上澆油。

澆了什麽油?

自然是話裏話外暗示趙奉不要太過火,他們遞上辭呈,不代表著徹底跟天海割裂。租戶搬家還要收拾鍋碗瓢盆呢,更何況是幾千人一起走,他們都有家眷家當的呀!

若撕破臉,人被扣押了不好辦——人,一定會放行,但什麽時候放就不知道了。人被扣押的時候還要吃東西,每一日都是極大數字。那點家當只出不進又能撐多久呢?

所以——

不要鬧,安靜,聽話!

當然,這些話不是這麽直白的,但在場哪個不是人精,豈會聽不出弦外之音?

宴席只剩篝火燃燒的爆鳴音。

氣氛凝滯到了臨界點。

直到一陣掌聲打斷這個僵局,眾人看去竟是沈棠。她唇角勾著笑,但笑意未達眼底,陰陽怪氣道:“今日可算是明白什麽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如此無恥之言都能說出口,當真是叫我大開眼界。我這人最敬佩義薄雲天之人,最見不得好人枉屈。”

她看向趙奉。

“大義,既然你們與昭德兄割席斷義,也算重歸自由身,要不要考慮一下我?”說完她又笑著對吳賢解釋,“昭德兄,你不要多想。照理說小妹該避嫌的,只是小妹一向愛惜人才,欣賞大義多年,不忍見他一身本事無處托身。昭德兄,你不會怪小妹吧?”

吳賢感覺一陣濃郁甜腥再度湧上喉嚨。

他幹笑著道:“自然不會。”

沈棠笑呵呵轉向趙奉。

“大義,你怎麽看?”

趙奉看著吳賢,眼神不是很情願,但又不能給沈棠甩臉色,抱拳道:“趙某當年發誓向秦公子效忠,便說了,一切都聽秦公子的。秦公子要去哪裏,趙某也去哪裏。”

沈棠又征求秦禮的意見。

秦禮不發一語。

“公肅,我知道你有心結,不想這麽快就改換門楣。只是——”沈棠開心地丟出了“魚餌”,眼珠子轉動,視線落向剛才威脅他們的“小鬼”身上,和顏悅色(茶言茶語),“你總該為後方家眷想想,若無人撐腰,易有小鬼作祟……往後公肅若覺得我沈幼梨不是明主,公肅盡可另覓良主,沈某絕不阻攔。”

說罷,手指向天。

“若有違此誓,天人共誅!”

|ω`)

昨天摔了,現在屁股還疼,唉

PS:皮夾克七個月半了,看著比小區一歲多的孩子還大幾圈,越來越難纏。大人午睡的時候,他不知道怎麽“倒車”去床尾,抓著腿就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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