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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美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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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美拉?

與此同時有玩家打爆拳擊機的消息迅速傳開, 眾人都在議論紛紛,奇美拉被嚇得落荒而逃,林執追了他好久才追上, 上氣不接下氣地扯住奇美拉的衣擺,手動剎住他:

“你……跑什麽!呼……又、又不是搶銀行!呼啊……你跑什麽!”

奇美拉害怕地抱住腦袋:

“我又做錯事了, 我什麽都做不好,我就知道會這樣,嗚……”

林執見奇美拉肩頭抽搐的幅度, 有點難以置信:

“你不會是要哭了吧?”

奇美拉沈默地捂住臉,他的手掌很大, 把臉遮得嚴嚴實實, 林執站在他身邊手足無措的茫然模樣, 惹得路人側目——儼然是看情侶街頭吵架時的審判目光, 誰哭誰占理。林執只安慰過那些喝醉酒後耍酒瘋嚎啕大哭的客人, 而且那些客人處於意識不清醒的狀態, 林執只要敷衍幾句就可以了, 但奇美拉顯然不是能夠隨意糊弄的, 林執實在沒轍, 只能哄他:

“我帶你去吃好吃吧?吃黑森林蛋糕怎麽樣?”

“都行。”

奇美拉悶悶不樂地說, 林執怕奇美拉嫌棄, 提前跟他聲明:

“不可以嫌棄它廉價,我可吃不起兩百元一塊的黑森林蛋糕。”

奇美拉委委屈屈地辯解:

“我也沒吃過兩百元一塊的黑森林蛋糕。”

想想也是,有錢人也不是傻子。

林執從小就不喜歡吃甜食, 但弟弟林著卻很愛吃黑森林蛋糕,因此母親下班後總會帶回來一小塊黑森林蛋糕給弟弟吃。這使得林執多少心裏有些不平衡, 認為母親偏心,所以他每次都會來蹭弟弟的蛋糕吃, 故意用勺子挖一大塊,黑森林蛋糕上會點綴一顆櫻桃,林執就會趁弟弟不備把那顆櫻桃給挖走吃掉,惹得弟弟哇哇大哭,他邊被母親罵,邊偷偷朝弟弟扮鬼臉,以此取得某種慰藉他的勝利。

自從弟弟去世後,林執便再也沒吃過黑森林蛋糕,只有每年去祭拜弟弟時會為他帶去一塊黑森林蛋糕。

直到前幾年林執剛工作,在公司樓下一間很普通的面包店裏看到了他和弟弟一起吃過的黑森林蛋糕,巴掌大的三角蛋糕,灑滿黑巧克力碎屑,放著一顆紅櫻桃,同記憶中的樣式如出一轍。

於是林執買了一塊吃,吃第一口時突然覺得黑森林蛋糕很好吃,既不是出於心有不甘與弟弟爭搶,也不是抱怨母親不自覺的偏心,那個瞬間林執忽然找回他一度所遺失的、也是如今林執唯一擁有的自我:他現在既不是誰的哥哥也不是誰的兒子,剝離一切社會身份和家庭身份,林執和這個世界的聯系只剩下他自己了。

“怎麽不吃?”林執見和他並排坐在車後座的奇美拉雙手捧著那塊黑森林蛋糕無從下口,直接挖一塊餵到他嘴邊,“吃不吃?不吃我吃了啊?”

奇美拉小心翼翼地吃了,仿佛林執下毒要害他,他嚼了兩下,沒說好吃也沒說不好吃,以林執對奇美拉性格的了解,估計是認為不好吃。

“其實我以前也覺得不好吃,但還要跟我弟搶著吃,後來長大後自己能買蛋糕了,才發現它味道還不錯。”

“你有弟弟?”

“嗯,不過去世了。”

奇美拉明顯身形一顫,隨後結結巴巴地高聲道歉:

“對、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提起的,對不起!”

要不是車內空間狹小,林執懷疑奇美拉都要跪下來給他磕頭謝罪了,他哭笑不得地按住奇美拉的肩膀讓他冷靜,仿佛制服一頭即將暴走的棕熊。

“沒什麽啦你別激動,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林執垂下眼,“不過如果他還在的話,應該跟你差不多大,也該上大學了,”林執為了不讓奇美拉無言以對汗流浹背,巧妙地把話題轉移到奇美拉身上,“你有兄弟姐妹嗎?”

奇美拉搖頭,林執看了眼車載時間,三下五除二將蛋糕吃完,含糊不清地說:

“我唔妖回家換衣無上班了。”

奇美拉側過耳朵:

“什麽?對不起我沒聽清……”

“我要回家換衣服上班了,”林執舔舔嘴唇,以防沾上巧克力碎屑,“昨天很感謝你,如果有空的話,下次我們可以再出去玩啊。”

“好!”

奇美拉激動不已,囫圇吞棗地咽下蛋糕然後噎住,林執嚇得半死,從車座伸出一條機械臂遞來一瓶礦泉水,林執趕緊擰開餵奇美拉喝,因為太急還濺了奇美拉一臉。

等奇美拉緩過勁,林執才註意到他的劉海都被打濕了,活似只落水狗,實在沒憋住笑得前仰後合滾進奇美拉的懷裏,奇美拉僵著身體不敢動彈,或許丘比特也與時俱進換了武器,從愛神之箭更換成愛神之槍,砰砰地打進他歇斯底裏跳動的心臟裏。

從此奇美拉每天雷打不動地接林執下班,起初林執死活不願意上車,他覺得太麻煩奇美拉了,另一方面他是真的怕吐在奇美拉車上醜態畢露,但奇美拉堅持要當護花使者,林執喝得醉醺醺的也沒什麽力氣推脫,就被奇美拉體貼地打包送回家,有一次又喝掛了,睜開眼醒來映入眼簾的又是奇美拉家特有的極簡主義天花板。

就這麽由奇美拉接送一星期,其他同事也都知道奇美拉的存在了,她們在休息室裏聊天時還把林執叫來,你一言我一語地逼問林執是不是在和奇美拉談戀愛,林執眼珠子瞪得差點從眼眶裏掉出來,聲音比平時至少大了一倍:

“怎麽可能啊?!”

“怎麽不可能啊?”女同事們異口同聲地驚叫,“不然他是你雇的司機來接送你下班?”

“他沒什麽朋友,我是他的朋友。”

不是“沒什麽朋友”,壓根就是“沒朋友”,根據這段時間根據林執對奇美拉的觀察和了解,那個藍色門房間應該是奇美拉的辦公室,就算林執沒有窺探他人隱私的變態癖好,但對於這項能夠買一車庫豪車和豪宅的神秘高薪工作,說不好奇是假的,如果不是通過非法手段謀取如此龐大數額的財富,以林執短淺的見識,結合奇美拉的專業,除了寫代碼,他實在是想不到什麽發家致富的途徑了。

“鬼扯嘞,”大家嗤笑不已,“那麽有錢怎麽可能沒朋友啊?男人的話你也信?哦,忘了你也是男人。”

“你們不信也沒辦法。”

林執無奈地聳聳肩,沒什麽八卦可以探聽,大家又轉移了話題,討論時下的社會熱點:

“你們有看新聞嗎?就今天,「巴別塔」宣布終止人工生命的研究了哎!”

“咦?!為什麽?!之前不是還一直在大肆宣傳?”

“不知道啊,沒說原因。”

“嘁,肯定是假的啊,還那麽多人相信,如果人的意識光靠數字信息就能運作,幾百年後大家全部都住在電腦裏算了。”

“我倒覺得挺有看頭,真弄出來了,那些去世的人不就能覆活了嗎?”

“覆活了當電子寵物養啊?一停電不就什麽都沒了。”

然後她們的話題又轉到當下流行的AI偶像,這是個比數字生命還要令林執感到陌生的未知領域,林執默默走人。

今晚林執又喝多了,酒精似乎從胃滿到大腦了,稍微一搖晃腦子裏就嘩啦作響,林執站都站不穩,仿佛腳下踩的是在暴風雨中航行的海盜船甲板,搖晃得令他無法平衡身體——爾後他便栽倒進一個寬廣的懷抱裏。

林執感到肚子又痛又燙,使得他幾欲嘔吐,他被無數次碾碎又拼湊,錯位的快感和痛楚暴戾地橫沖直撞,期間他試圖醒來,可上下眼皮就和黏了飯粒子似的漿在一起,怎麽也掀不開來。期間林執甚至幾度因神志不清而昏迷,卻又因為劇痛再度醒來,酒精麻痹他的軀殼和神經,使得他毫無反抗之力,唯有忍受這場的漫長酷刑。

林執是被手機鬧鈴吵醒的,房間裏除了酒氣,還彌散著股微妙的怪異氣味,林執如遭雷劈地從床上猛地躍起,四肢百骸傳來的劇痛使得他失去對身體的掌控力,狼狽地從床上滾落在地。

好痛,好痛,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痛的,林執像個被打碎後又粘好的花瓶,感覺昨晚粉身碎骨的死過了一次,每一寸肌膚都遍布著被暴力摧毀過的刺眼痕跡。

摸索著打開床頭燈,皮膚上青紫斑駁,乍一看還以為是跟人打架了,但又間雜著斑斑點點的暧昧痕跡——身為成年人,林執很快就反應回來昨晚發生了什麽,但是他可能會帶一個陌生人回家?

林執頭還突突跳痛,他狼狽地爬起來,全身都臟了索性不穿衣服了,他一瘸一拐地離開房間去浴室洗澡,打開門才驚覺客廳坐著人,那人坐在他的電腦桌前玩他上次沒打通的游戲,全身上下如瓷器般散發出一種冰冷的瑩白光澤,林執大驚失色:

“奇美拉?!”

奇美拉坐在電腦桌前敲鍵盤,頭也不回地冷聲道:

“你好菜。”

“……什麽?”

“游戲,在那麽簡單的精英怪前卡了那麽久。”

奇美拉擡起頭,那張蒼白的、俊美無儔的臉如同石膏像般了無生氣,他用令林執感到極其陌生、陌生得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註視著林執,林執登時感到整個人動彈不得。

“哦,我叫菲尼克斯,奇美拉那個蠢貨滾蛋了,”菲尼克斯對林執戲謔地彎了彎唇角,他明明在笑,目光卻是冷的,“今後這副身體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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