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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幻樂園(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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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幻樂園(8)

林執嚇得從夏乾寧身上彈開, 屁股一個勁地往後挪到床腳:雖然這麽說很沒禮貌,但夏乾寧這副樣子和鬼上身沒太區別,可那副絕無僅有、非人十足的冰冷語氣和淡漠神態, 很難再找出第二個與之相似的靈魂了。

“你什麽時候來的?”

“在摩天輪上,”夏乾寧——現在應該稱呼為奇美拉, 坐起身倚在床邊睨著林執,“他死了。”

林執震驚得無以覆加:

“……死、死了?”

奇美拉站直身體,動作有些許僵硬地活動四肢, 顯然是在適應這具軀體,林執顫抖著抓住奇美拉的手:

“他為什麽會死?”

林執說話時齒關都在打顫, 奇美拉冷漠地回答:

“不知道。”

林執還是無法相信夏乾寧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 一定奇美拉用了某種方法附在奇美拉身上, 就好比玩游戲時賬號被其他玩家登錄。

事到如今林執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過分糾結,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試煉還在繼續, 往好處想, 奇美拉出現在這裏, 至少能讓林執的人身安全在大部分情況下得到有效保障。

“我累了, ”林執對奇美拉毫不客氣, 霸道地往床上一躺閉上眼裝死, “我睡了。”

然而林執閉眼入睡期間,始終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奇美拉站在床邊註視著他,林執被他看得全身像是有螞蟻在爬, 迫不得已又掀開眼皮,無奈地問:

“你不睡?”

奇美拉搖搖頭, 林執撇嘴,翻過身背對奇美拉, 以此減輕那道令人不適的強烈視線帶給他無法忽視的強大精神壓力。

後來林執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還做了個怪夢。

夢以林執的第一視角呈現,他坐在熱鬧的卡座上,音量過高的勁爆舞曲震得人的耳膜和心臟隆隆作響,像是身體裏行駛過一輛又一輛的大卡車。

鼻腔裏混雜著酒、煙草、香水的刺激氣味,男男女女嬉笑怒罵,林執也興高采烈地談笑,喝下一杯又一杯導致他胃內翻江倒海的劣質洋酒,同時有意地蠱惑慫恿著興奮又上頭的客人們繼續加單。

不知道是不是林執喝醉的原因,夢中所有人的臉都是模糊的,聲音也像浸濕的紙漿作一團塞在他耳朵裏,忽然之間,林執仿佛受到某種感召一般,鬼使神差地轉頭看向卡座的最角落,那裏是燈光死角,如果不是他的視線翻閱過一具具聳動的、迷醉的、糜爛的空白軀體,他根本不會註意到那裏還坐著一個人,完完全全浸沒在黑暗裏,蟄伏在虛無之中。

明明是夢,卻絲毫不受林執的意識所控制,他身不由己地走向那個男人,與此同時林執反應過來:這並不是夢,而是一段本不屬於他的記憶,就像他無法更改錄像帶裏的任何劇情,他只是順著這段回憶重新體驗。

林執走到那個人面前,從身形可以看出是個高大的男人,乍一看穿著打扮很不起眼,但再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全身都是名牌,包括那副壓在又長又厚的劉海下的黑框眼鏡——又是他。

這些錯亂記憶數據的共同點,就是都有這個男人出現,同時這也是林執距離男人最近的一次,只要男人擡起頭,林執就能看到他的臉。

“為什麽不一起玩?”

林執說著,手臂自然而然地搭上男人的肩頭,格子襯衫下包裹著的軀體竟然出乎意料的壯實。他剛想坐到男人身邊,男人卻應激似的抖掉林執的手,聲若細蚊地說:

“不用……不用、理會我。”

不知道是代入了這段記憶主人的心境,亦或是純粹出於林執的個人意願,他居然也開始對這個頻頻侵入男人產生幾分好奇。

“第一次來?你是社恐嗎?”夢裏的林執鍥而不舍地追問,連林執都覺得這段記憶的主人有些唐突無禮了,“還是你不會喝酒啊?沒關系哦我們這裏有無度數的雞尾酒,喝一杯吧。”

“不是的,我……”男人邊說著邊把腦袋埋得更低,下巴幾乎都要貼到胸口去了,“我不習慣和女生接觸……”

林執先是一懵,旋即笑得前仰後合,拍著男人厚實的背,把男人嚇得恨不得挖個地縫躲進去。

“我是男的啊,男的!”

強烈的違和感倏地向林執襲來:這段記憶的主人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在酒吧裏當銷售,面對客人時態度虛偽諂媚,被人誤認性別……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認錯了——”

目前男人發出最大音量的一句話是對林執的道歉,不過這對於林執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麽,從小到大他經歷的性別誤會早已是家常便飯,即使他曾經把頭發剃光進男廁所,依然會有陌生人用懷疑或是獵奇的眼神打量他。

“如果你誠心要道歉的話,告訴我你的名字好了。”

“啊?”男人表現出很為難的樣子,“我不能……不能說。”

搞什麽啊神神秘秘的,一個名字而已有什麽不能說的,難不成是什麽公眾人物?林執又忍不住多看了男人兩眼,他一直低著頭,只能從側臉的深刻下顎線判斷出他的臉型挺流暢。

“這樣哦……那總得給我個用來叫你的稱呼吧?”

根據林執的社交經驗,這樣的客人再次光臨酒吧的概率微乎其微,一般遇到這種他並不會進行更加深入的話題交流,可這份記憶的主人卻鬼使神差地被這個古怪的男人吸引住了,他期待地看著男人,直到聽見他小聲地說:

“你叫我……奇美拉吧。”

“哈呃——”

林執猝然驚醒,止不住地狂冒冷汗,那個男人是奇美拉?那眼前的奇美拉又是誰?

“做噩夢?”

奇美拉頂著夏乾寧的臉,林執果然還是無法完全適應,對比起先前夏乾寧的言行舉止,簡直像是患上精神分裂癥。林執捂住鈍疼的腦袋,有根神經正突突地暴跳:那個叫奇美拉的男人,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這個念頭剛萌發成型,林執的大腦仿佛被千萬根鋼釘同時刺穿,痛得他的眼淚止不住地狂流。林執絕對是觸及到某個絕對的禁忌領域,這陣生不如死的疼痛就是一個最強烈直白的警告信號,但也意味著他正在接近某種真相。

“你想到了什麽,對嗎?”

奇美拉扣住林執疼得打顫的肩膀,卻被林執反手緊攥住手腕,瘦尖的指骨因疼痛而無意識地發力,幾乎要摳進奇美拉的血肉裏。

“你……是誰?”林執目眥欲裂,疼痛使得他幾乎無法發聲,“我跟你……什麽關系?”

「檢測到個體數據架構出現嚴重漏洞,記憶數據覆寫中,已恢覆0.4583%,建議盡快刪除,以免汙染數據模組」

又是類似於代碼系統的提示……難道我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串數據?

奇美拉不作言語,手指抵住林執的後頸輕輕按下,林執瞬間像個電池耗盡的玩具,不省人事地癱倒進奇美拉懷裏。

“這次又要失敗了,嗎?”奇美拉自言自語道。

俏皮歡快的兒歌搭乘著廣播飄送在游客中心的每一處角落,同時也吵醒昏睡的林執,有種死而覆生後靈魂還沒來得及完全覆位嵌合進這具軀殼裏,導致他整個人有些解離。

“醒了就起來吧,”奇美拉雙腿交疊靠在沙發裏,“去吃飯。”

哦,對,想起來了……林執晃晃沈甸甸的腦袋,覆盤昨日接踵而至的意外,昨天夏乾寧在摩天輪上死了,被奇美拉上身,這麽描述有些怪異,大致就是這麽個情況……

——除此之外好像還有什麽來著?發生了一件什麽事,關於我自己的……林執試圖把那些昏昧不明的聲音影像攏合在一起,可惜他完全無法打撈出任何有效信息。

林執本想從奇美拉那邊問出點什麽,又覺得是白費勁,最終沒有開口。

昨晚不知道是從哪個房間裏發出的慘叫聲讓林執頗為在意,試煉者陸續在用餐區域匯聚,林執掃了一圈,沒少人。接著他又在人群中搜尋粉紅豹,和昨天比起來,粉紅豹的精神萎靡了許多,有種睡眠不足的樣子,林執主動走過去向粉紅豹問好:

“早上好,你看起來很累。”

粉紅豹高舉起雙手拉伸身體,疲憊地回應林執:

“早上好尋人啟事,你聽到了嗎?”

林執想了一下:

“慘叫聲嗎?”

“不是,”粉紅豹雙手箍住額頭,將長發往腦後捋,“是一群小孩子在吵,你沒聽到?”

“小孩?”林執楞了楞,“沒有尖叫聲嗎?”

粉紅豹也莫名其妙:

“你是說小孩的尖叫聲嗎?”

“不,就是一聲慘叫,”林執和粉紅豹大眼瞪大眼,“小孩在吵又是怎麽回事?”

粉紅豹搓了搓起雞皮疙瘩的手臂,弱弱地說:

“就是……我昨天半夜睡覺,聽到走廊外有小孩子的聲音,腳步聲、笑聲,很大聲呢,我以為有一群小孩,規則裏不是說看到小孩要聯系兔先生嗎?我就思考,如果只是聽見小孩,沒有看到小孩,是不是就不用聯系兔先生?而且如果走出房間,說不定又會遇到什麽奇怪的東西。”

“總之就是這麽一回事,我還以為大家都聽到了……”

“我聽到了。”

冷魚從林執和粉紅豹之間的縫隙幽幽冒出,把兩人嚇了一跳。

“我也聽到了。”DDDog插話。

“我也是。”大殺特殺懶洋洋地舉手。

林執登時毛骨悚然:原來大家都在聽他和粉紅豹的對話,其他人也都過來說明情況:不想活了說自己聽到的是慘叫聲,他是唯一一個和林執聽到同樣聲音的人,而奇美拉則說什麽都沒聽到,粉紅豹好奇地觀察披著夏乾寧皮的奇美拉:

“冷酷暖男,你現在冷酷了好多啊。”

林執暗暗捏了把汗,祈禱粉紅豹不要對夏乾寧的性格轉變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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