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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法杖(此為萬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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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法杖(此為萬字章)

龍首劍依舊在半空中前行, 謝厭七與扶靜青卻不約而同地坐在了劍身上,低頭盯著被布條遮蓋住的玉鏡。

兩人誰都沒有先出聲,只是死死看著玉鏡。

最後扶靜青實在是受不了了, 輕呼出一口氣,“他剛才說, 他是哪兒的人來著?”

謝厭七擰眉道,“十二京。”

“十二京是在哪兒來著,好耳熟……”

謝厭七伸手指了指上面,扶靜青眉心狠狠一跳,“所以……他們是仙……神……”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瞬間覺得自己手上的木棍不是燒火棍,是禦著玉鏡的絕佳長槍。

“怎麽說,你要告訴他們邢姑娘的蹤跡嗎?”

扶靜青聞言搖頭,“暫且不說他們是善是惡, 我如今也不知道她在哪兒,若是告訴了他們,給她帶去麻煩或者危險,這是我不願看到的。”

謝厭七點頭:“那就不理他們。”

“我也不打算理,但這東西我遲早會用到……”他說著, 又將布條給拿開了,似是有了自己鮮血的滋養, 他愈發覺得,手中的東西越來越像個武器,上方為橢圓玉鏡, 下方為一根長長的棍子, 只要將它換個方式拿著……

他心裏隱隱帶著期待,卻見那東西在他手中被變化了方向, 玉鏡為上,木棍為下,正中龍首劍身,握在手中,儼然是一根法杖的存在。

扶靜青眸子裏閃著光亮,他甚至能夠感受到這法杖帶給他的無盡靈力波動。

“張先生說的是真的,他沒有騙我。”

這真的是武器!

謝厭七也驀然回神,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所以說當時在烏山,張不問將這個東西給扶靜青時,就已經料到了這後面會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嗎?

他去十一州,而他也幫了扶靜青,讓他答應來與他一起去十一州。

謝厭七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亂,怎麽也捋不清楚這前因後果了。

他一直知曉張不問這探後世的能力,可如今真正回想起這樁樁件件,他竟是一下子被驚的說不出話來。

伸手撫上脖領上的銅錢,他心中對張不問的好奇又提升了一個高度。

一行無話,扶靜青對著手中突變的權杖愛不釋手,謝厭七則心中思索著什麽,眼底一片糾結。

直到夜幕降臨,遠遠地看到天塹過橋之景時,扶靜青才突然讓謝厭七停了下來。

“快到十一州了!”

他站起身來,將愛不釋手的權杖用布條包好背著,眸光閃爍著看向遠處,一片驚呼。

前方,已然是一片汪洋大海,從半空中瞧著,能看到海的中間是一塊極為寬闊的土地,土地樹葉茂盛,遮天蔽日,幾乎看不清裏面的情況,然周遭結界三層,也不知裏面百姓是什麽模樣。

謝厭七斂了心神,聞聲禦劍快速飛去,卻發現明明就在眼前的十一州,竟會隨著他們的靠近往後移動……

他眉頭一皺,不太確定地又試了一次。

“十一州會動?”他問道。

“怎麽可能!”扶靜青立刻反駁,這比火城下雪還可怕。

他站起身來,仔細盯著前方,又打量了一下周圍,“十一州好像沒有動,是我們在動。”

謝厭七:“……”這不廢話嗎。

“我的意思是,我們在動,卻始終靠近不了,是不是說明了中間隔著的距離,其實並非就這麽點?”

謝厭七道:“眼見為虛?”

扶靜青點頭:“很有可能!”

靈力不斷輸入,謝厭七似還想再試試能不能靠近,依舊如同方才那般,一直靠近,達不到終點。

“此前就聽說過海上有虛景,只是看十一州的模樣,也不像是假的啊。”扶靜青坐在劍身,疑惑出聲。

謝厭七也是這麽想的。

可眼下的情形卻彰顯著這一切的不對勁,他屏住呼吸,換了個方向往前,卻見十一州再度到了他的眼前。

“!”

無論他往哪個方向,十一州都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所以,並非只有他們在動?

還是這眼前的十一州,根本就是假象?

“那玉鏡如何了?”謝厭七沒來由地問了一句。

扶靜青一楞,站起身來,將玉鏡遞了過來,他卻沒接,只朝十一州的方向揚頭,“試試它的威力。”

扶靜青眉心一跳,知道了他的意思。

“這樣是不是會招仇恨啊?”話雖如此,可他的手已經握住了權杖,暗暗屏住呼吸,朝前方的密林揮了過去。

兩人的心都忍不住提了起來。

卻見天塹之上,有一道亮光閃過,它如電閃雷鳴般,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前方的十一州密林之上,密林轟動萬千,鳥獸橫飛,一片肉眼可見的綠色濃霧從它的上方湧出,瞬間染了半邊天空。

謝厭七眉頭緊蹙,禦劍躲了過去。

他倒是沒事,只是怕扶靜青會中毒。

他深吸了一口氣,“確定了,這是十一州。”毒霧不會有假,至於為何靠近不了,這還是一個問題。

莫非是三層結界的原因?

因著前後幾次的揮舞,扶靜青再次見到了權杖的威力,不禁驚奇地將它握在手心,“其實只要它不說話,其他都還是不錯的。”

正想著,卻見玉鏡閃爍了一下,“小——”第二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扶靜青用布條果斷隔絕了,面無表情地將它背在了背上。

“張不問可有告訴你如何在十一州毒霧穿梭的法子?”

“什麽?”扶靜青難以置信地看了過來,“你是說,十一州有毒霧?”

謝厭七一見他這個模樣,就猜到了他不知情,他嘆了口氣,心裏思索著什麽,“要不……你回去?我一個人去報仇也無妨。”

“這怎麽可以!”

他站起身來,揣著手思索,“我是定要陪你去的,十一州人生地不熟,還要在別人的地盤上報仇,於你不利,再說我既已經答應了張先生,也不可能半途而廢的。”

謝厭七心裏很感激他的幫助,可眼下十一州肉眼可見的毒霧彌繞,扶靜青一個肉體凡胎,恐怕剛踏進去人就沒了。

“但怎麽活命呢……”他又呢喃了一句。

謝厭七垂眸,將脖領上的兩枚銅錢拿了下來,捧在手心,眸中含著希冀,輕聲喚道,“張不問。”

你讓他過來幫我,應當不會讓他喪命才對,如此局面,我應該如何化解呢?

銅錢並未回答,謝厭七也只是輕嘆了口氣,又將它戴了回去,遠處不讓靠近的十一州濃霧滾滾,三層結界好像將他們隔的忽遠忽近,根本無從下手。

除了扶靜青的那根築起來法杖。

他忽想到了什麽,道,“我記得玉鏡當初在烏山時,似有其他的用法?”

扶靜青聞言詫異,像是沒想起來,將那法杖重新拿下來,遞給了謝厭七。

掂量著手中的東西,謝厭七遲疑了一下,這東西在扶靜青手中是法杖,在他手中,似又淪為普通拐杖了……

他沈思了一下,還給了他。

“既是你的武器,應當只在你手中才能發揮作用。”他道,擡手指著面前的三層結界,“你試試,如何將它們劈開。”

若是結界與十一州毒霧相連接,結界受損,他們趁機而入……但他轉念又想到什麽,突然看向扶靜青。

“我記得我們是用了五城令,可直接進入十一州才對。”

扶靜青道:“話雖如此,可十一州毒霧密林是出了名的,他們向來不循規蹈矩,想入十一州,還是要從結界去。”

謝厭七道:“你怎麽知道?”

“張先生說的。”

謝厭七:“那就只有這一條路了。”

話落,他禦劍極速往前方而去,“待我們靠的最近之時,你再用法杖試試。”

法杖在他之手發揮不了作用,果真張不問讓扶靜青前來,能給他很大的幫助。

半空之上,龍首劍於海面上方快速穿梭,扶靜青握著法杖,心裏其實沒底,可眼下的情形,只能讓他試試了。

布條紛飛,法杖被他握在手中,玉鏡正巧對著前方,能在其中看到謝厭七的側臉,光芒閃爍,扶靜青正想再試一次方才的手法時,卻聽到裏面傳來一聲奇特的驚呼。

“小子,他是誰?”

扶靜青楞了一下,將玉鏡對準了自己,謝厭七聽到了聲音,卻沒有回頭。

玉鏡裏又有人道,“你把我對準剛剛那人。”

扶靜青不明所以,卻沒照做,他眼珠一轉,“眼下我們面前被困了三層結界,你能幫我們破開?我就給你看他。”

那邊甚至沒有一絲猶豫:“沒問題!”

扶靜青:“……”

“謝厭七,這人不會看上你了吧。”

謝厭七:“……”

“已有心上人。”

玉鏡:“……”

“說的什麽東西,我孩子都三百歲了,我只是覺得他長得像我一個故人,結界在哪兒,給我看看。”

扶靜青‘哦哦’兩聲,立刻將法杖對準了十一州上方的結界,謝厭七操控著龍首劍緩慢移動,卻見那邊恍然大悟,隨即一道陌生的口訣從那邊傳了過來。

“天地玄黃,鏡中虛亡……”

頃刻間,扶靜青只覺法杖嗡鳴,在手中瘋狂顫動,光芒愈發刺眼,緊接著以他們為中心的海面驟然驚起幾丈高的水柱,一道自頭頂而下的威壓幾乎要將他們的呼吸掠奪,兩股力量相互撞擊之時,三層結界滋生反抗之力,龍首劍上的兩人搖搖欲墜,勉強能穩住身形。

扶靜青道:“為何還沒破開?”

玉鏡那邊的人道,“我從十二京朝你們動手,術法會削弱,也有延遲,別著急,再等等。”

話雖如此,可下一刻,他們就看到了三層結界發出清晰的破裂聲,在正下方,出現了明顯的小口子。

“就是現在!”

謝厭七沒有遲疑,俯沖而下。

結界破裂,毒霧從出口緩慢放出,結界之外的海面上,驟然浮現出不少翻著白肚皮的魚蝦,周身散發著黑氣。

“進來了!”

扶靜青一聲驚呼,而結界也被快速修覆,出口儼然消失。

玉鏡那邊嘿嘿一笑:“這個很簡單,我已經將口訣告訴你了,日後你多練練,就能學會了。”

“現在,能給我看看那個人了吧。”

扶靜青聞言,看向謝厭七,像是尋求他的意見。

謝厭七揚眉,將法杖接到了手中,他其實也想看看這人是誰。

玉鏡閃爍著光芒,他湊近了些,卻只能看到自己的臉,眉頭微蹙,卻聽不到那邊的聲音了。

“你怎麽不說話了?”扶靜青問,“這不是給你看了?”

短暫的沈默之後,謝厭七只覺得疑惑,剛想將東西還給扶靜青,卻聽到那邊發出一聲錯愕的驚呼,“果真是他!”

“那他是不是也在下界?”

“三層結界,方才的地方應當是十四州之內,我們即刻下去?”

“不可,十二京不可一日無主,這樣,你在此坐鎮,我下去找他們。”

“你算盤打的真好啊……”

謝厭七與扶靜青聽的滿臉茫然。

脖領突然傳來細微的溫熱,一道熟悉的嗓音自他下方而來,“謝……”

然剛說出一個字,卻聽到玉鏡那邊的人更激動了,“真的是他——”

話語戛然而止,兩枚銅錢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燙,謝厭七立刻將它取了下來,玉鏡也還給了扶靜青。

“謝厭七。”張不問沈默了一下,才將他的名字喚全。

“張不問。”

少年小心捧著,回應他。

“可順利到了十一州?”張不問道。

謝厭七點頭應聲,看向了四周,果真與李己所言不差,他們所在之處,腳下泥土濕潤不已,而林中樹葉茂盛,頭頂的天空被濃烈的毒霧包裹,沒有一絲陽光,給人一種壓抑之感,甚至腳下,隨處可見的毒蟲四處蠕動,水蛭在金靴之下鉆研,似是想沖破阻礙,吸食人血。

他忽又想到什麽,回頭看向扶靜青。

這裏毒氣重,他有李己的巫蠱毒蟲之道倒是沒有什麽影響,可扶靜青為肉體凡胎,不知——

眼前,扶靜青依舊拿著玉鏡左顧右盼,似搞不懂它為何就沒了聲音,全然一副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模樣。

“張不問,為何他沒有中毒?”

張不問知道他的意思,解釋道:“扶靜青從小在火城長大,又經歷了烏山天火異象,體內已有灼原之火,普通毒蟲不敢靠近他,毒霧於他而言,也只是不適罷了,不會中毒。”

謝厭七笑道:“難怪你會讓他來幫我。你那邊如何,可到了閻羅殿?”

“到了。”張不問停了一下,似不想繼續說他那邊的情況,又提醒道,“術法有限,我不會隨時註意到你的安危,十一州是十四州最為兇險之地,你萬事小心。”

謝厭七嘴角忍不住上揚:“知道了。”竟然這麽關心他……

“對了,還有扶公子手中的玉鏡,如今應當已經成了法杖,裏面的人說什麽,你們都不要聽,也不要告訴他們你們在哪兒,不然恐有不必要的麻煩。”

謝厭七:“果然什麽事都瞞不住你。”

遲疑了一下,張不問又道,“他若是教扶公子一些術法,倒是可以聽聽。”

“不過方才我已阻斷了你們的聯系,短期他們不會出現了,謝厭七,萬事小心,我在閻羅殿等你。”

話落,不等少年說什麽,就已然停了聯系。

謝厭七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卡在咽喉,不滿地盯著銅錢看了會兒,來將它繼續帶回了脖領之間。

扶靜青這才擡頭看他,疑惑道,“為何他不說話了?”

謝厭七眼眸一顫,莫非方才他與張不問的對話他都沒聽見?

他解釋道:“不知道,興許是出了什麽事。這玉鏡裏的人古怪,他說的話我們還是別太相信。”

聞言,扶靜青讚同點頭,布條丟了,他將法杖握在手中似登山時的東西支撐著身體前行,“不過他那口訣對我好像有些用處。”

謝厭七道:“那就學他。”

他環顧四周:“這裏不知是十一州哪處,結界破裂有人進來,竟連一個活人都沒出現,十一州果真是十四州中最為兇險之處。”

扶靜青點頭:“我們先去前方找找,看有何都城,偌大的十一州,不可能沒有一個活人才對,再說,謝公子的仇人不就是在十一州嗎?”

聽到這兒,謝厭七五指逐漸收攏,眼底閃過恨意,的確,嫪龜被天行宗的人帶走,來的正是十一州,不可能會沒有活人。

毒霧在頭頂繚繞蔓延,腳下有不同的毒蟲蠕動攀爬,眼前的道路卻隨著他們的移動緩慢變化,從枝繁葉茂的密林,逐漸出現了一條條直線前行的兩人寬平路。

扶靜青道:“十一州倒真是一個奇特的地方。”

周遭的藤蔓會自行收回放出,茂盛枝葉會收縮放開,兩側的草木會在感受到人的氣息時向後仰去,讓開地方任他們前行,這的確能看出十一州的奇特之處,但另一方面,十一州的每一朵花,每一棵草,興許都已經生出了人的靈識……

謝厭七屏住呼吸,註意著周遭的情況,於他而言,從六季山莊出來後,這些異樣的草木已經不簡單了。

沒有明目張膽地吸食他們的血肉,就算作是正常的了。

往前走了約摸有半刻鐘時,扶靜青突然低聲喊了他一句,聲音有些打顫:“謝公子,我們身邊的毒蟲,是不是越來越多了。”

他是不害怕毒蟲,可這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一個勁地往他靠近,還有山蛭接二連三地想順著他的腳爬上身體,這景象太過於驚悚,他的手臂生出了雞皮疙瘩,脊背也有些潑涼水般的發冷。

謝厭七眉頭緊鎖,他們身前的毒蟲的確越來越多了,他停下腳步,讓扶靜青停在原地,指尖靈力湧動,將他們最近的毒蟲除掉了一些,範圍不大,卻沒想到因為這個舉動,引得周遭的毒蟲更加瘋狂地朝他們爬了過來。

毒蛇千萬條,像一瞬間從地底下冒出。

濕潤的土壤隨著他們的倉促的腳步被踩得泥濘,謝厭七喘了一口氣,拉著扶靜青往後退了一步,掌心握拳,三道身影自他金袋之中飛出,停在了兩人身前,隨即掌心化霧,金袋中李己送的毒蟲落在了他的指尖,接二連三跳到了三道身影之上,在周遭蔓延,跟著它們一起除掉最近的毒蟲。

扶靜青瞪大雙眼,似是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這是什麽?為何它們是人形,腳卻是反的?”

“是傀影人。”謝厭七道。

是當初張不問在骨迦堂買的五個傀影人,他不知暗處還有沒有人,只先拿出三個看看情況。

“我們繼續找找,讓它們吸引毒蟲。”

傀影人拿出來似乎很有效,原本靠近他們的毒蟲已經全部圍上了三個傀影人,甚至能夠爬上身體,但毒蟲體內散發出來的毒氣卻對它們沒有任何影響,傀影人依舊保持著同一個動作,利用謝厭七給予的術法,重覆著除掉他們的動作,且身上的毒蟲散發出的毒氣與十一州的毒蟲做競爭,看誰的毒氣最毒。

謝厭七無心註意身後的情況,因為在他們的面前,終於出現了一個像有活人居住的地方。

越過重重藤蔓與疊嶂,被毒蟲彌漫的地方,一座座錯落有致懸掛在山巒上空的村子出現在他們眼前。

村子懸掛在半空中,底下被幾座懸浮山脈托著,以一種奇怪的方位處身,村子裏住戶不多,最多的只有五戶人家。

除去這些村子,在眼前高大的山中,最頂端,還有一座看不到盡頭又被毒霧彌漫包裹著的村落,毒霧之後還有多少村子,謝厭七不敢輕易猜測。

“喲,來外地人了。”

一道驚呼聲從右側響起,謝厭七與扶靜青回頭,便瞧見了兩個背著背簍的異裝少年好奇地盯著他們打量,話落之後,不等他們回答,卻見兩道身影頃刻間出現在面前,圍著他們轉了兩圈之後,才停在原地,朝他們攤出一只手。

“歡迎兩位來到十一州,請進。”

原來是兩個中年男子,他們頭戴鐵冠,右耳有一道蛇紋從耳廓往下,一直蔓延到露出來的粗壯手臂之上,左耳則戴著與頭上的鐵冠一模一樣的鐵質耳飾,重量明顯,能看到耳垂都明顯下陷。

扶靜青抿著唇沒說話,下意識看了謝厭七一眼,他覺得這裏處處透露著古怪,卻不知哪裏古怪。

謝厭七聞言頷首,故作茫然道,“我們第一次來十一州,可有領路人,介紹一下這裏?”

中年男子對視了一眼,耳上的鐵飾隨著他們的動作晃動,隨即擡手指著兩個背著背簍的少年,謝厭七這才發現,少年的頭上與耳朵上,竟然也有鐵質飾品以及蛇紋。

少年聞言,將背上的背簍拿了下來,送到中年男子手中,“那二叔三叔,你們將我們采的東西帶給阿爹吧。”

“好生對待客人。”兩個中年男子說了一聲,便背著背簍往回走了。

扶靜青看到,背簍裏面似有東西在動,‘嘶嘶’聲聽的他頭皮發麻,目光所及之處,卻見背簍之上,一條綠色的蛇緩慢探出了頭,寬闊的蛇首微揚,朝他吐出蛇信子。

“!”他趕緊移開目光,卻看到了兩個少年無情的嘲笑。

高個子少年指著他驚奇道:“他害怕小綠。”

矮個子少年一副看傻子的模樣:“外地人都怕。”

扶靜青:謝謝你哈。

謝厭七笑瞇瞇道:“那你們能不能給外地人介紹一下十一州呢?”

高個子少年剛想說什麽,卻被矮個子少年打斷了,他仰著頭,身上帶著一股傲氣,“可以啊。”他朝他伸手,“但是要銀子。”

謝厭七了然,掌心瞬間出現了一錠銀子。

“這些,夠了嗎?”

矮個子少年眼睛一亮,看向了身旁的高個子,“夠了,你們跟我走吧。”

“我叫比良,他叫比焰,是我弟弟,你們第一次來十一州,應該不知道我們這兒的規矩,外地人一旦來了這裏,幾乎就不會想回去了。”

扶靜青道:“為何?”

“因為……”比良嘿嘿一笑,“當然是因為十一州好玩,你看,每天都有這麽多寵物陪你玩,多快樂啊。”

說著,他從耳朵裏拿出來一條山蛭,給兩人仔細看。

“……”

兩人不約而同地後仰,連忙擺手。

謝厭七道:“勞煩介紹一下這裏吧,十一州莫非所有的村子都在這兒了嗎?”

比良撇了撇嘴,似乎不理解他們為什麽不喜歡山蛭,又將那肉乎乎的東西給塞回了耳朵裏,拍了拍腦袋才解釋道:“不是啊,除了我們村子,還有其他村子呢。”

說完,他指著遠一些懸浮在半空中的村子,“那是蠍村,那邊是蠑村,那是蟾村,最遠的那個是蜈村。”

一聽到這幾個村的名字,謝厭七腦海中就自動對應上了當初李己讓他捉的一些東西。

“所以,你們是蛇村的人,耳朵上都會有蛇紋。”

比良楞了一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蛇紋,隨即點頭,“對,每個村子的身紋不一樣,都代表著自己的身份。”

說罷,他帶著兩人往前走,比焰在一旁拿出了一條毒蛇把玩起來,笑聲清脆,全然看不出是在玩一條毒蛇,倒像是在玩撥浪鼓。

比良並沒有帶他們去自己的村子,反而是毒蟲開道,將雜草除開,給他們留出一條能通兩人的小路來,在五個村子下面的群山中行走。

謝厭七屏住呼吸,緩慢跟在身後,他能夠明顯看到,即便有毒蟲開道,這周遭的草木像看到了獵物一般左右搖晃著,蓄勢待發。

“這裏有五個村子,最上面的是什麽地方?”謝厭七伸手指著遠處被茂密山林圍繞又被濃霧纏繞包裹隱隱露出一角的村落問。

比良瞳孔猛然一縮,隨即笑著看向他,“外地人這麽快就想去那兒了?”

謝厭七頓了一下,道,“不過是好奇罷了。”

比良嘿嘿一笑,“之前也有外地人好奇。”

扶靜青問:“後來呢?”

“後來……”

“他們就住在那兒不想回去了,至今好像都沒回去。”

四人從茂密的雜草中穿梭,濕漉漉的土地被踩出不少的泥濘,謝厭七能感受到自己的褲腳已經濕了,但他低頭卻怎麽也看不到,只能夠感受到一些冰涼的濕感。

他看向身側的扶靜青,不由松了一口氣,好在即便在毒氣之中,他依舊面色不改。

“公子在怕什麽?”比良笑道:“你們既然能夠找到我們的村子,那這些普通的毒氣與毒蟲,對你們肯定沒有什麽危害的。”

幾乎一句話,他就看穿了謝厭七的想法。

謝厭七唇角微動,扯出了一個笑來,“哪裏的話,我們也只是僥幸罷了,不知那山中的的村落是什麽地方,我們兩個外地人也想去看看。”

“當真?”

與方才的試探不同,比良似乎有些激動,隱隱帶著幾分反問。

謝厭七點頭:“那裏可有什麽值得一看的景色與奇觀?”

比良道:“當然,十一州雖常年被毒氣彌繞不見天日,說得出的奇觀還是有的。”

“東風鳴羯鼓,強髏搖頭舞,就是說的十一州。”

扶靜青笑容僵住,眼底閃過驚恐,磕磕巴巴道,“這是奇觀?……”

謝厭七神色逐漸凝重,卻見比良依舊笑的人畜無害,而在他們面前,密林褪去,眼前出現了一道竹門。

竹門空空蕩蕩,正上方掛著一顆只剩頭發的人顱骨,比良踮起腳尖,朝著骷髏拍了一下,骷髏瞬間左右搖晃,他笑的更大聲了。

“這不就起舞了。”

扶靜青笑容徹底消失。

謝厭七深吸了一口氣,將他往後拉了些,問道:“這裏進去,莫非就是我方才所說的地方?”

比良點頭:“對啊,這裏就是你方才問的地方,雖然在下面看著像被群山圍繞,其實走起來也很快的。”

說完,他站在竹門一側,朝他們攤開一只手,作出一個往裏請的動作,笑容不減:

“歡迎兩位,入主同悲郢。”

同悲郢。

謝厭七沒聽說過,扶靜青也沒聽說過,只知道眼下,於比良眸中隱隱散發出的光芒,若是在此退卻,恐怕會與十一州眾人為敵。

兩人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下眼神,謝厭七道:“不如你帶我們進去?”

比良動作不變,微微一笑:“我們五村之人,不可輕易進入同悲郢中,除非是村中祭司帶我們進入。”

謝厭七一副了然模樣,在原地停了片刻,迎著比良灼灼期待的目光,他指尖靈力流轉,往右側伸去,三個沾滿毒蟲的傀影人赫然出現在他的身旁。

比良與比焰瞳孔緊縮,眼底略帶慌亂。

卻見謝厭七慢條斯理地將三個傀影人身上的毒蟲緩慢撣去,毒蟲落在地上,已然成了幹殼,似早就死去多時。

當著兩人的面將傀影人收了回去,謝厭七這才朝比良頷首,“如此,那我們就先進去了,多謝兩位的指引,後會有期。”

竹門被打開,比良與比焰楞在原地,眸色恍惚地目送他們進去,門被關上的前一刻,謝厭七駐足原地,意味深長地瞥了他們一眼。

砰——

竹門的聲響將少年思緒拉回,比良這才直起身來,摩挲著手中的銀子,看向了一旁臉色沈重的比焰。

而在他們身後,儼然出現了一個渾身漆黑的人,他並未露出容貌,周身被黑綠色氣體纏繞,在比良與比焰手中放下了兩顆還在流著鮮血跳動的心臟,低聲道:“做的不錯。”

話落,瞬間消失在原地。

比良盯著手中的心臟,眼底一片猩紅,呢喃道:“為何心裏總有些不安。”

比焰將心臟握緊,道:“不必擔憂,我們送進去過這麽多人,同悲郢都沒有出什麽事,這兩人左右不過修為高些,入了同悲郢,也是案板魚肉。”

比良遲疑道:“可當初也有一人逃出去了……”

“你是說……”

比良點頭,卻見比焰眸色覆雜,安撫道:“他是修此道之人,能出去也是受人幫助。”

比良臉色逐漸難看:“可我在方才那人身上,聞到了一百年前那人的氣息。”

噗呲——

比焰手中的心臟被他握的頃刻間炸裂,鮮紅的血液從指縫流出,他閉了閉眼,咬牙道:“你為何不早說!”

比良眼底一片死灰:“完了。”

“沒完!”比焰沈重地嘆了一口氣,“我們立刻回去稟報祭司,讓他告知同悲郢的郢主即可。”

比良:“好!”

……

竹門內,謝厭七直到比良與比焰離開,才有所動作,他摸了摸耳朵,再次感慨自己這千裏耳的能力。

看來跟他猜得沒錯,這同悲郢,外來人有進無出,而比良與比焰,正是引路人。

扶靜青沒有聽清楚他們的對話,只知道那兩少年愈發古怪,讓他有種心裏不安的感覺。

他環顧四周,竹門之後,依舊是與外界一模一樣的小道,毒蟲倒是少了些,但周遭枝繁葉茂,無時無刻散發著古怪的味道,似腐竹糜爛之氣。

“謝公子,我們還能出去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有些顫。

謝厭七笑道:“早就說了此來十一州兇險萬分,當時勸你不走,如今到了這一步,可回不去了。”

扶靜青道:“我並非是想逃,只是不想我們年紀輕輕就喪命於此。”

他低頭呢喃:“張先生所說我會做,幫你報仇也會成,但我還想回去見一見邢姑娘。”

謝厭七嘆了口氣:“放心,我也不想死。”他還沒確定張不問對他的心思呢,再說這麽久沒見,他也有些想他了。

眼前只有一條小路,兩人繼續往前走,卻見小路逐漸變得寬廣起來,與外界五村不同的是,這裏的村落一座接著一座,一直蔓延到最遠方的山頂之上。

與五村相比,這裏似是另一個世界。

方才他也聽到,五村在十一州中應當是最為低等地方,而這裏,才是身份顯赫之人居住之處。

至於是什麽人,他還無從得知。

眼下環顧四周,村落有許多,活人卻一個都沒有看見。

“那裏剛剛好像有人過去了。”扶靜青指著一處空地驚呼道。

可在謝厭七看來,那裏空無一物,甚至連活物都沒看見,毒蟲好像不約而同地隱匿起來了。

謝厭七問:“你看清了?”

扶靜青遲疑了,他手握法杖,有些不確定了。

謝厭七沈思,低聲道:“聞人鳳。”

後背的龍首劍發出一聲嗡鳴,聞人鳳伸了個懶腰飄出來,“我來了主上,歇了幾個月,靈力終於恢覆了五成。”

扶靜青對於這憑空出現的人差點大叫出聲,“他他她……從哪兒出來的?還叫你主上?!!”

“是不是同悲郢的人?”

聞人鳳瞬間不悅,揣著手打量著扶靜青:“你這個凡人真是眼拙,我長得與主上一樣俊美,怎麽會和同悲郢不人不鬼的東西一樣。”

這話一出,還不等謝厭七說話,他們就感覺到周身氣息驟冷,一道陰涼的風自脊背而來,穿梭頭頂又有些竄入脖領之中,冷到麻木。

扶靜青哆嗦了一下,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法杖,“為什麽突然這麽冷?”

“不好。”

謝厭七驚呼一聲,掌心靈力四散,向周圍擴散而去,果不其然,在他們身側,不知何時早已站著不少的‘東西’……

稱為‘東西’,是他發現他們的確與聞人鳳所說的這般,人不人鬼不鬼。

黑袍加身,身形瘦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銳利狐疑,又有好奇與打量,甚至有些不是人身。

原本他們已經隱匿起來,可當謝厭七的靈力打在他們身上時,他們的身形恍然暴露,扶靜青看著近在咫尺打量著自己的蛇蠍雙眸,嚇得後退了一步,卻又不小心踩到了身後的人,回過頭,便看到了一雙山蛭紅瞳,嚇得驚叫出聲,又很快捂住了嘴。

因為他看到,這山蛭幾乎要沖破那人的雙瞳,朝他嘴裏飛過來……

謝厭七屏住呼吸:“來者何人?”

各種覆面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無人應聲,只是最近的那人扭動著身體,蛇尾給兩人各自遞過來一條黑色面巾,隨即轉身,朝著前面走去,其他‘東西’見狀,也不再纏著他們,跟著那人走去。

謝厭七低頭看著手中的黑色面巾,沒有任何的反常,就連毒氣都沒有,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戴了上去。

扶靜青剛想說什麽,見他戴上,自己也戴上了。

“他們為何不給他一張?”他指著傲嬌揣手的聞人鳳。

聞人鳳聞言冷哼,“不是什麽人都能看到我的,這裏除了主上,就你能看見。”

扶靜青算是聽明白了,“主上?你是保護謝公子的?”

聞人鳳揚頭:“對啊。”

謝厭七打斷他們,問道:“聞人鳳,同悲郢,你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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