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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你想不想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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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你想不想弄我

李雨升靜靜地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終歸是沒有走進院裏,單從自己口袋裏摸出一個準備好的、裝錢的白信封,塞在了之前鹿明燭塞符箓的磚縫裏。

尹家不缺錢,更不缺這點慰藉,但一日之內痛失兩個女兒的撕心裂肺之痛,卻是他李雨升一手造成、也無論如何填補不成的。

無論初衷如何——甚至就連道歉,都無法解釋分明,最多用謊言敷衍填補。

李雨升連嘆氣都覺得沒有資格,低著頭轉身離開了。

晚上李雨升與李父喝酒吃飯,鹿明燭全程待在李雨升的臥室裏沒有出來。

怎麽說都有點沒禮貌的舉動,李父不是很介意,李雨升則壓根沒有想到這一層,且如果真的要仔細琢磨,拋開“輩分”不談,以兩個人的歲數,還該是李父去給鹿明燭問好,怎麽想怎麽有些滑稽。

父子兩個沒有喝多,不過小酌,故而說話聲音也低小。李雨升將自己這些年攢下來的十萬塊錢全給父親留下了,推諉之間說了些沒有營養的話,而母親的黑白照片和靈位就擺放在玄關,前面還是鹿明燭下午上的香,彎彎繞繞地散發著松散的味道,照片上的人始終微笑著,和藹地看著自己生前最為熟悉的一切。

隔天李雨升和鹿明燭起得早,天還沒亮。李雨升給鹿明燭裹嚴實了便先往外走,鹿明燭跟在後面,與玄關處李母的照片對視了一眼,飛快地掏出一個白色的信封來,放在了供果盤邊,而後若無其事地走出房間,快速帶上了門。

兩人騎上了李雨升新買來的電動車,鹿明燭坐在李雨升身後,吹著被月色照了一晚上的涼風,心中無念無想,只是靜靜感受著李雨升身上漫溢而出的悲傷,輕輕靠在了李雨升的後背。

田間無旁人,李雨升將車停好了,率先朝著母親的墳墓走過去,鹿明燭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看著李雨升在墓碑前站定、跪下、點香、磕頭,瞳孔裏一抹灰色閃過,旋即恢覆黑白。

李母的墳前擺著幹凈的果子,上面沒有鳥兒啄食的痕跡,一看就是李父昨天剛帶來的,墓碑上沒有一點浮土,不需要李雨升再擦,李雨升便只是安靜地跪著,看著母親的墓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鹿明燭在李雨升背後站定,陪著李雨升沈默了一會兒,見李雨升稍微朝著自己的方向側了側身,聽他開口道:“之前女魃和我說過,如果我死了,你會自己活很久,答應和我在一起,就相當於提前知道自己一定會承受這種痛苦了。那時候我還沒什麽體會,現在……倒是明白點了。獨自活著是個坎,可能我現在感同身受了。”

鹿明燭沒有回話,李雨升轉過臉去,嘴角掛著一點寡淡的微笑,用盡量輕快的語氣問鹿明燭:“哎,小美人兒,上輩子我死了以後,你把我埋在哪兒了?有空帶我去看看,我也祭拜祭拜我自己個兒。”

“……”

李雨升半開玩笑似的說了這句話,鹿明燭的瞳孔卻縮了縮,將頭偏開,李雨升沒第一時間追問,鹿明燭便當他不計較,看李雨升要起身,上前一步扶了一把。

兩個人並肩站在李母的墳前,鹿明燭想要收回手來,但被李雨升抓在肘間握住了,他望著李雨升,李雨升則垂眸看著母親的墓碑,什麽都沒有說,卻也沒有放手的意思,像是一種無聲的表示。

鹿明燭卻知道,李雨升這種動作不過是自我安慰,翁有鶴那日難得說了真話,盡管近期是李母的回煞之日,但鹿明燭剛剛因為心虛——因為習慣,已經提前看過,附近並沒有李母的魂魄在徘徊。

換而言之,李母沒有任何放不下的塵間事,施施然喝下了孟婆湯去投胎。活著的時候表現得和李雨升那樣親熱,仿佛自己的一切都是圍著李雨升轉動的,死了以後卻這樣輕易地釋然放手,鹿明燭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動了下鼻子,有些不屑。

——倘若換成別人、倘若換成他鹿明燭先李雨升一步而去,就算只剩下一縷魂也必然會糾纏在李雨升的身邊,就算沒有幫助也要守著他、看著他,什麽孟婆湯什麽奈何橋,統統要等到李雨升百年之後,要想盡辦法逆天而為,誰也別想忘了誰、誰也別想丟下誰。

鹿明燭望著李母的墓碑,自己心潮澎湃地想著,不期然身邊的李雨升又問了一遍:“到底給我上輩子埋哪兒了啊?我真有點想去看看。”

“看什麽,你不是自己和我說的,讓我別提上輩子的事兒你不愛聽,怎麽自己提起來就肆無忌憚,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鹿明燭原本沈浸在自己的思路裏,被李雨升問到不想回答的問題,瞬間有些煩躁,擰著眉用重話條件反射地反駁了,對上李雨升的視線才驀然清醒,感覺自己實在反應過度,磕巴了一下,低道:“升哥,我、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沒事兒,你都放下了,我也是不該提。”李雨升拍了拍鹿明燭的手,重新轉過臉去,鹿明燭抿了抿唇,有些小心地打量著李雨升的視線,怕李雨升還是放不下,不怎麽想在這裏待著,小聲說道:“我們回去吧?天都亮了,一會兒要來人了。”

“得,回去了。”

李雨升爽快地同意了鹿明燭的話,轉身同鹿明燭一起往田壟外走。

鹿明燭挽著李雨升的胳膊,卻總覺得如芒在背,他回過頭去,用灰色的眼睛往向李母的墳塋,可那裏空空蕩蕩,連個鬼影都沒有。

被註視、被緊盯的感覺讓鹿明燭分外心虛——又或許他是因為心虛才有這些感覺,總而言之,這裏的一切都讓鹿明燭感到狼狽不堪,幾乎想要落荒而逃。

他攥緊了李雨升的手臂,上了車之後,又緊緊地抱住了李雨升的腰。

“升哥,你真的不怪我,是不是?”

“真的,我就是想讓我媽看看你,沒別的意思,你別多想。”

“我不多想。”鹿明燭將頭盔掀起來一些,整張臉埋進李雨升的背裏,悶聲悶氣地重覆:“你別怪我……你都說好原諒我了,千萬不要怪我。”

“好、好,不怪你。”

李雨升隨口答應著鹿明燭的話,因為已經說了太多次而有些漫不經心的敷衍,鹿明燭卻將他摟緊了,隨著車子發動,微微側過頭去。

他的視線落在李母的墳墓上,帶著倨傲的示威與褊狹的警告。

——盡管那裏切切實實的,只是一堆埋葬了死人的死物,給不了他半點回應。

早上回家後,鹿明燭老老實實陪著李雨升同李父吃了早飯,而後李父出門去地裏幹活,李雨升在門口同他說自己上午歇一歇就走,不再特意過去道別了。

李父多叮囑了李雨升幾句,接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略有厚度的白色信封,瞄了一眼室內,湊到李雨升跟前道:“這個,我估計是小祝給的,擺在你媽照片兒前頭,我看見給收起來了,剛才他在我就沒說,這錢咱可不能要了。”

“……他還真是會給我添麻煩。”李雨升無奈地搖了搖頭,將白信封推回了父親手裏,“你就拿著吧爸,我媽出事兒那天他不是也在嗎,後來他忙自己的事去了沒顧上我媽這邊,心裏一直愧疚,你把這錢拿著,興許他能好一點。他不缺這點錢,話說回來,這些錢你也好好兒地存上了,可別覺得有現錢了亂花,不然我也不放心你。”

“唉……你這麽說,那得了。”李父嘆了口氣,將錢收起來,拍了拍李雨升的肩,獨自走了。

李雨升目送父親騎著三輪車走遠,在院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慢慢地走回了屋裏。

他走得有些無力,也覺得自己有些累、有些上不來氣,好似心裏被塞得全是烏雲,陰沈沈又不肯下雨,平白地潮著、冷著、黑著,卻不來風,也吹不散。

李雨升悶聲不響地走回自己屋裏,沒有帶上門,身上忽而一熱一潮,他定睛一看,自己原來是被鹿明燭抱住了。

鹿明燭的身上很少這樣熱,頭發半幹半濕,臉也是濕潤發紅,一看就是剛洗過澡,上身穿著李雨升的T恤,衣服下擺之外延伸出來兩條筆直修長的腿,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李雨升,也是濕漉漉的樣子。

——要是這雙眼睛現在是灰色,李雨升簡直覺得下一秒就能聽見一句:“先生。”被叫出來了。

“怎麽了?”李雨升回抱住鹿明燭,不忘算賬道:“又給我家裏塞錢,還會幹點別的嗎?我好不容易勸我爸收下了。”

“跟你學的。”鹿明燭定定地看著李雨升,身體與李雨升緊貼著,一雙眼睛眨了幾下,低聲道:“升哥,你想不想……想不想……弄我?”

實則,在被鹿明燭抱住的時候,李雨升便知道鹿明燭想要做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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