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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升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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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升哥

等翁有鶴得意洋洋地嘚瑟夠了,才接著鹿明燭的話題道:“她不在阿扶手裏——順便一提,我為了救你們,不僅沒能抓到阿扶,還被不輕不重地傷到了。他又跑了,但是我仔細感受過,阿扶身邊一點非非的氣息都沒有,也沒有我的好妹妹的氣息。解、見、鴉,應該是已經好好地躲在黑眼之內,只不過還沒有醒來,不用太費力去找她了,沒準反而變成打擾。”

“駱歟非已經和扶應決裂,他不知所蹤才是大問題。你還記得之前兩任‘黑子’鬧出的大亂子嗎?我擔心……”

“我不擔心,你也不用擔心,非非不是那樣的人。”

“那怎麽能肯定?就算你認識他的時候,他有多正直守一,但初心易變,常年受刺字的折磨,誰能不恨、不怨、不想洩憤報覆?”

“祝明,你是鬼怪,當然會以鬼怪的心思去揣測別人,以惡度人。自己滿心仇恨,才不信有人會以德報怨;自己謊話連篇,才不信會有人坦誠相對;自己心裏陰暗,才不信會有人光明磊落……”

“哎你這怎麽話說的!我就不樂意聽呢!”

李雨升原本老老實實叉著腿抱著胸坐在一邊的沙發椅上,無心參與鹿明燭與“翁有鶴”的對話,誰承想這嘴賤的紅毛突然開始對鹿明燭進行人身攻擊,當即忍無可忍,直起身來將翁有鶴的話打斷了。

“哎喲餵,不用你給你的小情人兒出頭,他做沒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兒,有沒有什麽‘隱瞞’,他自己心裏清楚~”

翁有鶴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鹿明燭卻低頭沈默不語,李雨升瞥了鹿明燭一眼,梗著脖子道:“誰活一輩子不犯點錯,人無完人,又能怎麽樣?”

“不能怎麽樣,不知道刀子在割自己的心頭肉,所以不知道疼唄。”翁有鶴聳了聳肩,又神頭鬼臉地笑了一陣,“不說這個了,我反正相信非非。而且我猜測,阿扶做這一切,應該反而是為了非非的。”

翁有鶴見鹿明燭重新擡起頭來看自己,笑了笑,伸出手指點了點鹿明燭,又點了點李雨升:“你剛剛不是說了嘛:常年忍受刺字折磨,不可能不恨不怨、不想洩憤報覆。那我問問你,如果過往百年,被這樣折磨的是李生,你會不會因看著他生不如死的痛苦樣子,而生恨生怨,想要報覆我、報覆社會?換而言之,李生你呢?要是祝明被選中當了黑子,不去說刺字之時的錐心痛,就整日裏明明是個健全人卻一句話都不能說、不能咳嗽、不能在人前喝水吃東西,要整日裏被鎖鏈捆著,就為了防備他逃跑或是鬧事,你看著他的樣子,會不會恨,會不會怨?”

聽得翁有鶴這樣說,鹿明燭與李雨升同時轉頭對視,於同一時刻,在對方的眼中見到了同樣的答案。

見對面的兩個人雙雙沈默,翁有鶴居然不合時宜地得意起來,頗為搖頭晃腦了一陣,自戀地誇自己有大智慧、真機妙算、做旁人所不能之事雲雲,冷不防聽見李雨升開口道:“不說扶應是你的徒弟嗎?教不嚴師之過,你怎麽養孩子的。”

“哎,這可不能冤枉我,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他本性如此,我有什麽法子。再者說了,刺字這事兒本就殘忍,只是礙著天師會權威,我不能說什麽反對的話。扶應想要為駱歟非出一口氣、想要讓駱歟非自由沒有錯,但他沒有想駱歟非究竟想不想出氣、想不想要這個自由,那就是犯了錯,至於因此導致妖孽橫行生靈塗炭,更是大錯特錯。他掐準了我只能揚善不能懲惡、對諸多人間惡事無可奈何,也知道我最近……最近常常逆天而行,他想要我死啊!知道自己沒本事殺了我,就想讓天譴劈死我!嗚嗚嗚……我真是可憐得很……”

翁有鶴說著話,竟然哭了起來。

所謂鬼哭之聲,從《聊齋志異》寫起,就全是“令人毛骨悚然發絲倒豎”之類的形容,然而今時今日,面對著哭得矯揉造作、裝成梨花帶雨模樣的翁有鶴,李雨升只覺得惡心。

聲音倒是拉得長且慘,一聲“嗚”能抖個十抖,嗓子掐得也細,或許在走夜路的時候聽到,還能嚇唬李雨升一跳,可是眼見著面前這人的樣子,甚至到翁有鶴把那條長長的、大型果丹皮一樣的舌頭都給哭了出來,李雨升心裏除了想揍死他還是想揍死他。

同鹿明燭一樣,翁有鶴也是個幹嚎沒有眼淚的主兒,李雨升和鹿明燭雙雙冷臉看著他不做聲,他竟然也不覺得尷尬,一直到自己哭過癮了,才清了清嗓子收斂衣袖,端得一副剛剛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開口道:“綜上,千年來天師會曲解了我當初設置黑子白子的意思,我呢,也一直默許他們以我的名義亂搞,現在生出事端,自己的好徒兒要弒師,也是自討苦吃。我會告訴鐘天師,你們只管捉鬼救人就好,阿扶那邊的爛攤子就交給我——也只有我能料理得了。”

能被翁有鶴提起的“鐘天師”,李雨升只能想到鐘馗這麽一號人物,繼而想起波兒象、想起酒吧裏的遭遇,動了動唇,忍不住問道:“你是……是白無常沒錯吧?如果我有至親去世時沒能見到最後一面,那你有沒有辦法讓我去陰間,哪怕遠遠的,讓我再看她一眼……?”

“不可能了。”李雨升問著翁有鶴,鹿明燭卻先回答了他。

李雨升轉過臉去,眼神有些疑惑,鹿明燭微微合眼,對著李雨升搖了搖頭,翁有鶴看著他們倆人的動作,也道:“沒錯,正所謂陰陽兩隔,除非你不做人了。我知道你想去看你媽,但是人鬼殊途——哦好消息,你媽沒變成鬼——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她好好地等著要投胎,已經喝過了孟婆湯,把你給忘幹凈了。”

李雨升沈默不語,鹿明燭伸出手去,有些憂心地搭住了李雨升的手。李雨升緩慢地搖了搖頭,終歸沒有再開口說話,鹿明燭打量了他一陣,轉看向翁有鶴,故意提起別的話題來轉移李雨升的註意力:“對了,我到儀蘇鄉時帶來了一個叫李充婉的女孩兒,她還好嗎?”

“腹鬼上身,死得透透的了。你非得大老遠把人家帶過來幹嘛?還不如放在家裏死、死在父母懷裏。現在這叫客死異鄉,人家爹媽過來收屍的時候崩潰得很,覺得自己女兒被拐賣到這兒來的,可憐得很,也是都沒見到彼此最後一面,現在天天跑去警局鬧,你說這可怎麽收拾?別總以為自己做好事——祝明啊,你是鬼怪,你就算有好心,也不見得能成什麽好事,天師會收納你、給你和巴瑛這樣的怪物立規矩,就是防著這些的,不要總是多此一舉,你吃得報應還不夠多嗎?”

“是我要鹿明燭救人的,和他沒關系。”

李雨升不鹹不淡地開口,替鹿明燭分辨了一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皺緊眉頭偏過臉去。

——他和母親沒有見到最後一面,屬實能與尹二姐感同身受,知道至親骨肉死亡時自己沒有守在身邊是多麽大的悲慟與遺憾,這種缺憾只要不失憶發瘋,就一輩子也別想填補平整。自己的悲劇是自己造成,李雨升可以認命,然而尹二姐和李充婉的抱憾終身,卻是他李雨升自以為在救人、畫蛇添足的舉動,實在讓他萬分難受。

鹿明燭望著李雨升的樣子,知道李雨升自責悲傷,轉頭狠狠地瞪了翁有鶴一眼,翁有鶴不以為意,徑自說道:“對了,阿扶還在貘怪肚子裏養了鬼,都被我撿出來交給鬼完司當人情了。”

“……來娣也交給鬼完司了?”

“什麽來娣?”翁有鶴歪頭疑問,李雨升卻慌了神,熟悉的名字一而再再而三被提到,他驀然轉回頭看向鹿明燭,驚道:“怎麽能把丫頭片子給鬼完司!?鬼完司不都是鄧洪禎那樣不講理的嗎!她去了不就是魂飛魄散——”

“哎餵餵,你這什麽刻板印象,鬼完司也是講理的,人家可是會仔細查問,如果是沒害死過人命、手上幹幹凈凈的鬼,倒也不會把她怎麽樣。如果已經害死了人,那就算魂飛魄散,也是罪有應當,又能怎麽樣。”

“但我是來娣殺死的,我怕鬼完司的人問她的時候,她把這當成一件事給亂認下了。”

“來娣殺了你!??!”

李雨升的聲音瞬間更高了八個度,差一點就要站起來,鹿明燭連忙按住他的胳膊,低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在貘怪腹中……之前的樣子你也見到了,活著才是受折磨,她看不下去我難受,是幫我解脫的。”

鹿明燭的話說得倒是有道理,可李雨升就是怎麽想怎麽不對勁,好歹是被鹿明燭暫且安撫住了,沒再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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