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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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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折騰

因著心裏別扭,鹿明燭半夜無眠,又被李雨升抱著不敢隨意亂動翻身,盡管身為鬾鬼不至於覺得腰酸背痛肌肉抽筋,到底一直維持一個姿勢談不上舒服,只記得都看見天色開始蒙蒙發亮,才浮浮沈沈地睡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夢裏來到一個從未到過也從未見過的海邊,海水碧藍如玉,沙灘潔白如雪,四周有許多旅人,沿岸被海浪拍上來層層疊疊的珍珠和散發著七彩光暈的漂亮貝殼,於是鹿明燭便蹲下身子撿了起來,甚至撿到了敞著口的蚌,自柔軟的蚌肉中擠出形狀各異的天然珍珠,一把接一把地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過了一會兒不知怎麽,鹿明燭便坐在了沙灘上,像是有海水從身下打上來,又像是有沙子將自己的腹部埋住了,生出些不該有的溫熱來——畢竟天空好像是陰雲一片、沒有太陽的。

這說好不好說壞不壞的夢沒持續太久,鹿明燭便覺得自己像是要轉醒過來,意識昏昏沈沈,眼睛還沒睜開,腹部的沙子就變成了一只帶著熱度的手掌,緩緩地向下滑去。

鹿明燭直覺不太好,昏昏沈沈睜不開眼,腦子也轉不動,又感覺脖子被什麽毛茸茸的東西拱著,癢得難受,四肢沈重不能動彈,只能勉強開口:“幹什麽……”

“睡你的。”李雨升的聲音從接近下巴的位置傳到鹿明燭的耳朵裏,“腿和眼睛張開一個就行。”

“呃……”鹿明燭很快便感覺自己被李雨升握住了,這下就算不醒也得醒,他艱難地掀開眼皮,擡起手來推搡李雨升的手:“你不是答應我……”

“你不能弄我,我還不能弄弄你嗎?難道我還能吸走你的‘陰壽’不成了?”李雨升蠻不講理地說著,見鹿明燭皺起眉又閉上了眼睛,親了兩口鹿明燭的臉頰,哄道:“小美人兒,你睜開眼睛看著我,嘿嘿,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什麽表情什麽眼神。”

鹿明燭不願意睜眼,被李雨升在下巴和鼻尖接連吻了好幾次,不屈不撓地哄著,手也變得不講道理起來,鹿明燭本就混沌,更讓他攪合得暈乎,只得睜開眼望向李雨升,直到李雨升滿意地放開手去找紙抽。

“給你擦擦,我去沖個涼水澡。”李雨升擦幹凈自己的手,又抽了兩張紙遞給鹿明燭,鹿明燭楞楞地接過了,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自己沒擦兩下便又睡了過去。

這回沒再做什麽夢,也沒被李雨升打攪,再睜開眼時窗簾拉著,屋子裏是昏暗的,但外面明顯透著光,窗簾開著一條很細的縫,飄進來李雨升低沈的、聽不清具體是什麽的話語,和一些隱約到幾乎可以忽略的煙味。

鹿明燭緩慢地眨了幾下眼,撐著身體坐起來,小陽臺響起腳步聲,李雨升一面掛斷電話一面掀開窗簾走進來,看見鹿明燭醒了,笑著招呼了一聲,回手將遮光簾拉開,只留下一層輕薄的紗簾。

“……去酒吧嗎?”

“你不用醒醒盹嗎?我反正隨時可以走。這兒也沒啥好收拾的,你要帶什麽跟我說一聲。”李雨升赤著上身,胳膊上有點紅印子,鹿明燭有些記不清是不是剛剛被自己稀裏糊塗地捏出來的,看著他拎起一件背心抖了抖套在身上,輕輕頷首:“就走吧,本來想在地下室裏找一找扶應的紅紙,想想找到了也沒用。我帶一包符紙走就行。”

“得,現在肯定不好叫車,我提前約一個,你緩緩然後換衣服。”李雨升拿出手機翻找打車軟件,鹿明燭坐在床上多看了他幾秒鐘,掀開薄被翻身下床,稍微動一下便覺得全身難受,尤其是腿上和背部的筋像是伸不開一樣,佝僂著強往前走了幾步,膝蓋一軟,“哐當”一聲歪倒在了桌子上。

“哎喲餵我天我的小祖宗!”不小的動靜給李雨升嚇了一跳,他趕忙快步跑到鹿明燭身邊將他扶住了,皺著眉上下將鹿明燭掃量了一番:“你早說你這麽不禁折騰,我就不鬧你了不是!”

“不是……我不是和你說過的,黑無常渡劫之後魂魄鬼怪們都會法力大增,我肉身剛恢覆過來架不住……和你說這個幹嘛,說了也沒用。”

鹿明燭平白覺得自己在李雨升面前丟了個大臉,加上沒睡好一早起又被折騰的氣犯起來,語氣平白有些不好,末尾嘟嘟囔囔地埋怨,李雨升卻在一邊樂呵呵的,沒被鹿明燭話裏的小刺影響到一點,猶自說道:“好,法力大增好啊,以後鹿仙人您就是我的大靠山,小的為您做牛做馬結草銜環,勤勤懇懇伺候您。”

他這裏說得討巧,鹿明燭暗自感到些理虧,望了李雨升一眼,心裏又後悔自己一時發脾氣、口不擇言,但這種小事要是道歉實在犯不上,鹿明燭只得暗暗告誡自己要記得在李雨升面前慎言、不要因為……因為被李雨升喜歡上了,就得意忘形、恣意妄為。

李雨升困在別墅裏多日,又沒怎麽看新聞,還以為外面的情形十分不好,沒想到政府動作迅速,整個桁市竟然已經恢覆正常運轉了。

雖然有些艱難,但每個人都加倍地努力著。李雨升一面和網約車司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搭話,一面降下車窗,去看窗外的景色。

道路幾乎已經幹凈了,原本大坑的位置、樹木和電線桿倒塌的位置也都重新填上了水泥,正圍攏著晾幹,街道邊來來往往的人做著各自的事情,甚至連幸存的鳥兒都開始繼續覓食,在天空有一搭沒一搭地叫著。

鹿明燭上車不久之後便靠在車窗邊睡過去了,李雨升牽著他的一只手,手指來回摩挲,看著眼前本來就不熟悉、又變得更加陌生的一切。

“拖車啊,天天拖,排水也天天排,這不是好一點了,車能開就行……這兩天不是好多了,前陣子好些志願者、警察的,救援人員啊,就在這兒一排一排地站著……”

車開不快,司機也就不是很嚴格遵守交規,一邊開車一邊左右比劃,感慨著“咱們這兒的人哪見過這種陣仗”,不勝唏噓的樣子。

李雨升試圖回憶起那天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麽,然而不知道是否是太過刺激太過可怕,大腦自動開啟了防禦機制,讓他對一切都只能想起很模糊大概的東西來,只記得那黑暗的樓梯間像是通向地獄般沒有盡頭、只記得像是閻羅殿奈何橋前守護神獸的兩只惡鬼,和惡鬼比起來,後面遇到的拼湊厲鬼都顯得相形見絀。

還有暴雨激雷下緩緩升到夜空中的巨大血銅錢——不對,並不是夜空,而是太厚的烏雲把陽光全蓋住了,應該是正午時候才對——還有鹿明燭被鎖鏈緊緊地綁著、被無數法術穿透的身體。

念及此處,李雨升握著鹿明燭的手緊了一些。

自古以來神仙打架都是小鬼遭殃,李雨升看著眼前猶帶殘破臟亂的街道,實在是不知道,自己這等凡夫俗子們,究竟又礙到了誰的事,原本只是平平穩穩安安生生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卻因為什麽“黑無常渡劫”而遭此大難。

——渡劫的豈止是黑無常。那天的桁市整個都是地獄。

李雨升心裏一瞬間閃過一絲後悔,他後悔自己明明是早就知道所謂“黑無常渡劫說”的人,卻沒有想到這種神鬼天地的禍事會殃及自己的同類、沒有想到提前疏散哪怕示警一下,但這個念頭沒有進行得太久,李雨升又想到,恐怕那個時候自己拼命地說了,也只會被當成瘋子、當成精神病給抓起來,哪裏會有人聽他的、哪裏會有人在太平安然的日子裏,想到第二天就要經歷毀天滅地的災難呢?

他連蕎頭崖村子裏的一個孩童、一個少女都救不出來,桁市偌大一個城市,他不過滄海一粟,除了無能為力之後的痛苦,還能怎麽辦?

——那……那麽……白無常呢?

李雨升眼睛眨了眨,忽地想起Alice下落不明的頭顱,如今桁市百廢待興,Alice的案子應該要麽移交給她本地的機關去主力負責、要麽只能暫且擱置了。看解見鴉鬧得這驚天地泣鬼神的一遭,她那個白無常哥哥應該也是有差不多的通天之能,可不過為一個女孩兒沈冤昭雪,都像愚公移山似得費勁。

李雨升本以為,想通了這些關竅,自己應該會釋然,卻沒想到越想越鉆牛角尖,越想越悲觀、越陰沈起來。

他沈默多時沒有回話,司機也能感覺得到乘客心情不好,沒再繼續多言。轎車以比平常慢了三倍的速度開到了牌子都掉落不知所蹤的酒吧門前,緩緩停了下來。

李雨升拉了拉手叫醒鹿明燭,結賬下了車,站在看上去就和已經倒閉沒什麽區別的酒吧門口,“唉——”地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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