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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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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吃了你

白日午後,天色亮白得不自然,卻已經沒人去深究。

不少電視或者投屏屏幕上都在播報最新的災情報道,無數記者用接觸不良的網絡進行連線、斷續報道,從大衛視到小電臺,所有專家都在說這是一場經年難遇的特大暴雨,是受了什麽樣氣候的影響,幾百年難遇,聽起來像是馬後炮。

也有無家可歸的人聚集在還未被完全摧毀的超市裏,有老婦人抱著孩子拍打著,每個人的衣衫還破爛,頭發皮膚帶著臟汙,用低啞的交談當做稚兒的催眠曲。

雷暴天氣持續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升起的彩虹也未能撫慰人心半點,只是徒然為災難進行殘忍的增色。李雨升赤著上身,胸前背後打了一層繃帶,默默在養生壺前等著水燒開,並未像普通人家那樣就算頂著屏幕飄雪花的時間也要打開電視聽新聞,在提示水開的第一聲電子音響起時便關掉了電源,貼著幾大塊止血布的手略微有些笨拙地將熱水倒進了一桶剛開的泡面裏,將叉子叉好,單手端著走進了臥室。

回到扶應和駱歟非的這間別墅是在兩天前。經過黑無常渡劫重生那一番驚天動地的折騰,解見鴉所在的小區近乎覆滅,而且意外的頻頻被救援隊所無視忽略,就像冥冥之中有人故意而為之一般。李雨升作為難得的幸存者,可也不與那些活著的道士有哪一個是熟識的,更別提交好。當日女魃不知所蹤,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硬是把鹿明燭又背又抱地帶到了這間別墅裏來。

經過風雨摧毀,別墅的地下室倒灌到無法進人,樓頂蓋子也沒了,李雨升將鹿明燭安置在隔壁,耗上一天幹了些不少有的沒的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等到第二天晌午太陽還不見出來,到底是著急了,才小心翼翼地湊近鹿明燭的胸膛,去聽他的心跳。

——好在,心跳聲雖然緩慢微弱,卻不是沒有。

且不說鹿明燭是個沒辦法看醫生的,就算他能看,以現在桁市災後的醫療資源也很難輪上他,李雨升過往很少生病,照顧父母這些年倒是有些心得,可沒一點是能和鹿明燭現在的情況對得上的。

他眼下唯一能做到的,就和只知道囑咐別人“多喝熱水”的傻直男一般,是逮著每一個日頭充足的空隙,把鹿明燭抱出去曬太陽。

但很明顯,這一次不一樣了。

替鹿明燭換上新衣服、擦拭身體的時候,李雨升終於鼓起勇氣仔細觀察了一番,鹿明燭身體外部的傷口看著大大小小,其實還不如李雨升受得皮肉筋骨傷重,眼下這個樣子,一定是被傷到了……約莫是魂魄、元神、靈珠之類的東西,李雨升無從判斷。

然而和厲鬼也好、拘魂鬼也好所造成的那些陰氣傷害不同,這一次的傷多半是道士們的法術,無論李雨升怎麽帶著鹿明燭曬太陽,都沒有那些盤繞的黑氣飄出來,而鹿明燭的氣息似乎也一天比一天更加微弱了。

李雨升不敢去想——他不敢去想最可怕的那個結局,整日逼著自己去做各式各樣的事情,比如恢覆通訊之後便跑去附近的店裏,沒能搶到手機和手機卡,便央求著別人給家裏父母打了電話報平安;比如把還能住人的二樓收拾了一遍,搜羅了一些被水泡過的提神清心的符箓曬幹了,管他有用沒用地往鹿明燭的窗戶、房門上貼。

比如睡在鹿明燭床邊的椅子上,一覺起來總是腰酸背痛,而且淺眠、睡得不安穩、總是做噩夢。

——又比如突地想到,已經被扶應帶走的女鬼童怎麽會那麽巧突然出現在地下,想到那顆頭顱好似是Alice的殘骸、身體像是來娣死活都沒認出來的母親……

一切想法都是事後諸葛亮,再也於事無補。

李雨升輕輕推開臥室的門,先站在門口向內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仍是安安靜靜地躺著,甚至連胸口都不見呼吸的起伏,臉色慘白如紙,像是已經死去多時、但親人不願意相信而不許他入土為安的一具漂亮屍體。

李雨升在心底裏嘆氣,默默將門推到大開走進去,把泡面在桌子上放好,自己面朝著鹿明燭坐下來。

他給自己的理由很好,是在等泡面泡開,可十多分鐘過去,泡面早就坨了,開水也漸漸變成溫水,李雨升也無法將自己的視線從鹿明燭身上移開。

樓下傳來幾聲喀啦喀啦的聲音,多半是哪塊本就搖搖欲墜的護欄板子承受不住連日的拉拽、終於掉落下來,這種聲音李雨升早聽得習慣了,並未在意,倒是總算被驚醒了神志,最後深深地看了鹿明燭一眼,而後轉回身,準備塞兩口泡面充饑,總不能鹿明燭還沒醒過來,他自己也跟著倒下起不來了。

今天喀啦聲響得多了點,但也不至於叫李雨升放在心上,他用叉子戳起一大坨面要往自己嘴邊送,熱氣還沒碰到嘴唇,忽然全身一抖——

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長發淋漓、滿身是血的人。

大白天見鬼的沖擊實在太大,李雨升拿著叉子的手禁不住抖了起來,梗著脖子硬裝看不見,視線卻忍不住地往門口去瞟。

眼角幾乎重影的餘光裏,李雨升看到那鬼怪慢慢地、慢慢地張開了嘴。

——血盆大口!

“……所以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已經將滿頭濕法紮成一個碩大的、搖搖晃晃的丸子頭的女魃“哧溜”一聲吸掉了泡面桶裏最後一口帶著面渣的湯,用袖子大咧咧地一抹嘴巴:“很難找嗎?這裏之前存了很多無名鬼屍,是我的快樂糧倉來著。你帶著小鹿躲在這兒才是奇怪!天老爺,那天兵荒馬亂的,我都沒想你倆還能活著。這不是一路過來把能吃的人都吃了,實在是餓得不行,哎,災年饑女,實在可憐~”

李雨升捂著自己的臉,上下用力搓了兩把強迫自己清醒過來,不去計較女魃口口聲聲“吃人”的話,深吸了一口氣:“你來了也好,鹿明燭他一直醒不過來,我不知道能怎麽辦,你好歹看看……”

“他本就是鬼怪,那天受了多少招數,到現在還能喘氣已經是天道不開眼了。不過黑無常渡劫成功,如今銷聲匿跡不知躲去哪裏,天道應該一時半刻顧不上把你的老情人收走,鳥悄兒地活著吧,別太張揚了。”

“黑無常渡劫成功了?”李雨升擡起頭來,驚異地看向女魃,“那天我記得駱歟非……開口說話了是不是?”

“哎喲!可說了不少。拋開事實不談,我們幾個還活著的人都覺得是扶應那小子故意讓黑無常渡劫成功的,駱歟非呢應該不知情,至於為什麽扶應要這麽做,那不得而知。替命陣該也是扶應布下的。”

“……我也猜到了。”提起扶應,李雨升已經沒有什麽想要咬牙切齒的感覺了,他安靜了一會兒,重新問女魃:“所以你有辦法救鹿明燭嗎?”

“辦法嘛,肯定是有,但是我現在也初受大創,身體虛弱——你沒看發了這麽大的水嗎?要是我的法力還在,不大旱三年就不錯了……”

“你恢覆了就能幫他?”

李雨升問得急切,硬是打斷了女魃的話,女魃眨了眨眼,歪著頭將李雨升上下打量了一番,裂開奇大無比的一張嘴、顯露出滿口的尖牙笑了起來:“只要我恢覆了,救他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真的?!”李雨升明顯有些不信,眉頭皺起來,女魃伸出食指,對著李雨升上下指點了一番,嘖嘖說道:“我不是早和你說過了,我和小鹿才是同類,不然他現在這麽虛弱,我一口把他吃了再把你也給吃了,豈不是大補?用得著摳嗤你這指甲縫大小的一碗面條兒嗎?你小子是真不知道你現在還能活著,那都是我的大恩大德啊~!”

確實與女魃相見的那不堪回首的第一面,這個女怪就在張嘴吃人,而且吃得極其惡心,李雨升抖了抖肩膀甩掉那些讓人反胃的記憶,總算是信了女魃的話,問道:“那你怎麽恢覆……不會是要吃很多人??”

李雨升的表情一秒鐘變八次,從眉目切切轉瞬就到驚恐萬狀,女魃看得身心舒暢,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用拳頭錘了幾次沙發才止住了,轉過臉去托著腮,定定地望著李雨升:“當然要吃人,最好還是吃活人。”

她見李雨升臉色愈發不好,自己倒是心情暢快,笑得愈發大起來:“不過吃人也有講究,藥補不如食補,食有相生相克,對的時間吃到對的人,比隨便咽幾大把泡爛了的屍體強多了。”

女魃將吃人說得和什麽似的暧昧萬分,李雨升強壓下喉嚨裏翻滾著的不適感,硬著頭皮問:“所以你要在某個時間吃特定的人?吃誰?”

“當然是——吃了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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