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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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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後

刀尖仍在滴血,林闊踩著越重霄的步子,朝著他的背影而去。

越重霄沒有回頭。

林闊舉起長刀,站到他的身側:“越小將軍,我隨你一起殺出重圍。”

譽王嘖了一聲:“林郎君這是不打算為自己洗刷冤屈了嗎?”

“我本來就是清白的!若我與你這種奸賊同流合汙,才真要遺臭萬年了。”

“可惜,我本來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原來不是——你選了一條必死的路。”

譽王做了個上的手勢,玄甲鐵騎聽命而動,林闊毫不畏懼,橫刀殺向譽王。

他與越重霄的招式出自同源,互相殘殺時難分上下,互相配合時便也不留破綻。二人互為後盾,縱是鐵騎人多勢眾,竟也無法立刻將二人攔下。

譽王退至眾人身後,冷眼看著越重霄垂死掙紮,他與越含英一樣不見棺材不落淚。但是結局不會改變,等待他的將是和越含英一樣的下場。

馬蹄聲亂如急雨,由遠及近,一名犽族士兵匆匆跳下戰馬,撲到托裏身邊蹦出一串又快又急的話。

托裏睜大眼睛,狠狠啐了一口,轉頭瞪住譽王問他怎麽回事?

犽族士兵來報:一大隊鐵騎正飛速向此處趕來,看他們的軍旗乃是靈州軍無疑。

譽王擰緊眉頭,虎符在他的手裏,沒有他的號令靈州軍怎麽可能無令而動?除非……是他。

譽王面沈如水,命令托裏別再觀戰,盡快與他聯手將越重霄和林闊斬殺。

托裏哇哇大叫,認為譽王欺騙了他,不僅不肯照做,反而吹響號角收攏士兵,準備撤回彎月五塞。

“蠢貨!”譽王罵出了聲,托裏這個草包,色厲內荏,事到如今他以為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嗎?

托裏完全聽不進去譽王的話,領兵回撤途中正好與靈州軍撞上,雙方小規模打了一場。托裏指揮不當,軍隊被沖得七零八落,好在他終是安全逃出包圍,直奔彎月五塞而去。

鐵蹄聲如雷響動,震得腳下大地隆隆顫抖,本該奄奄一息的姜同光親自帶兵奔襲而至,虎目炯炯有神,哪有半分受傷的樣子?

“譽王殿下,”姜同光高坐馬上,“卑職不知,您與犽族頭目托裏竟然還是舊識。”

譽王的目光在他與越重霄之間來回游移。姜同光一出現,玄甲鐵騎便自動停下了攻擊,顯然在他們眼中姜同光才是發號施令的人。

“比不得虎威將軍演技過人,自己給自己掛白幡,連我都騙了過去。”

姜同光確實遇到了刺殺,但他只受了輕傷。想到越重霄私下與他說過的話,姜同光將計就計,假裝性命垂危,甚至連姜檀雪都不知道真相,譽王會被騙到並不意外。

事已至此,譽王終於褪去面上萬年不變的笑意,問越重霄:“這是出自你的手筆吧?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我與林闊見面之後。”

從林闊那裏得知有人假傳軍令,越重霄深思許久,最後不得不將視線放在譽王身上,他是唯一有能力做到這件事的人。

懷疑由此而生,慢慢加深。

譽王告訴越重霄趙明已在獄中自盡,然而他行事一向謹慎,怎麽會給趙明自盡的機會?

等到譽王鼓動王得全帶兵出征,越重霄幾乎可以肯定譽王絕對有問題。

一來王得全不堪大用,譽王只需與他接觸幾次就會明白;二來越重霄將藥渣帶回來經由滿庭芳檢查後,發現該藥雖然確實用於遏制痢疾,但是藥渣並未煮透,不宜飲用——犽族根本沒有服藥。

譽王的每一步都別有用心,越重霄忍不住想,當初他就是這麽算計阿耶的嗎?

盡管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可是聽見譽王提起越含英,越重霄還是忍不住失了理智。

“原來越小將軍早就在懷疑我,隱忍不發到現在真是難為你了。”

“譽王殿下,玄鳥關系重大,卑職只能按照規定帶您回去,將事情一五一十稟報聖上處理,得罪之處還望殿下見諒。”姜同光說得客氣,行事卻一點兒也不留情面,命人活捉譽王押回靈州大牢。

譽王並不慌張,舉起手中虎符:“玄甲鐵騎何在?虎符在我手中,還不聽我命令拿下姜同光?”

玄甲鐵騎面面相覷,沒有一人行動。比起冰冷的虎符,他們更習慣於聽命姜同光。

譽王冷笑:“虎威將軍果然威風,在這靈州只手遮天,竟能使玄甲鐵騎不認虎符只認你。”

姜同光面色鐵青,譽王是故意的,他的本意不是命令玄甲鐵騎頑抗,而是要證明一件事情:軍權與皇權。

姜同光縱然有再大的權力,那也是聖上賦予他的,倘若他能夠不用虎符調動玄甲鐵騎,便是表明他的軍權越過了皇權。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越重霄身形微動,蓄勢待發,今晚必須在這裏拿下譽王,否則不出三天流言就會傳進聖上耳中,屆時無論姜同光再做什麽,懷疑都會像種子紮進聖上心中,難保某天不會生根發芽。

譽王轉而看向越重霄:“別急越小將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以為你是黃雀,那你有沒有想過黃雀之後還有什麽?”

越重霄腳下一滯,盯住譽王。林闊嗐了一聲,手中長刀饑渴難耐:“夠了,咱們別再聽他嘰嘰歪歪,早點把他拿下嚴刑拷打,看他還敢不敢玩弄伎倆。”

譽王從懷裏摸出一只香囊,晃了晃:“味道很好聞,越郎君看看可還眼熟?”

香囊被拋了過來,越重霄伸手接住,不足巴掌大的東西靜靜躺在他的掌心。

“虞娘子的手藝不錯,如果不是情況特殊,我倒是想把這香囊留下了。”

林闊瞥來一眼,隨即大聲道:“別被騙了,這分明是在繡坊買的香囊!”

好巧不巧,林闊知道那家繡坊。

越重霄收緊手指,香囊的紋樣他再熟悉不過,在他懷裏便有這麽一只,染了鮮血,卻被他日日隨身攜帶。這是虞雁書的東西。

“你把她怎麽了?”

“沒怎麽。”譽王很滿意越重霄的反應,人一旦暴露自己在乎的事,就會變得渾身都是破綻。“只是請她與內子做個伴而已,算算時間,她現在應該已經到彎月五塞了。”

“如果我能返回彎月五塞,虞娘子就是我的客人,不會有任何人傷害她。如果我今晚不能回去,虞娘子就會變成犽族的俘虜,托裏知道她的身份後會如何做,我就不敢保證了。”

譽王胸有成竹,越重霄一定會放走自己——因為他承受不起失去虞雁書的後果。

“小將軍,你別犯傻!”

林闊重重拍他的肩:“他的花言巧語你還沒領教夠嗎?不趁這個機會斬草除根,誰知道後面還會生出多少事端?只是一只香囊而已,根本不能證明虞娘子在他手裏!”

越重霄搖頭,不行,他賭不起。

“姜將軍。”越重霄握緊香囊,做了決定。

*

思緒亂得厲害,虞雁書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明明她已經很努力地睜開眼睛,不知為何還是什麽都看不見。

身下一直在晃動,虞雁書被顛來倒去,幾欲作嘔,有時額角撞到硬物,疼痛會讓她的難受更上一層。

“嗚嗚……嗚嗚……”

耳邊似乎有一些莫名的嗚咽,虞雁書聽不清,只是感覺有什麽柔軟的東西墊在了她的身前,擋住了硬物撞擊。

“嗚嗚!”聲音距離她的耳邊又近了一些,虞雁書被聲音裏的急切感染,焦躁盈滿心頭,硬生生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虞晚照手腳都被綁著,口中塞了一方粗布帕子,努力用腹部貼住她的腦袋,防止她磕到馬車內壁。

看見虞雁書蘇醒,虞晚照的眼淚更加洶湧,虞雁書在昏迷中聽見的聲音便是她發出來的。

“嘶……”虞雁書想坐起身,這才發現她也和虞晚照一樣被捆住了手腳,粗糲的麻繩勒進肉裏磨出一片血痕。

虞雁書想起來了。

看見元淳一閃而逝的衣角,她瞬間意識到虞晚照可能出了事情,否則元淳不會無端出現在濟世堂。

虞晚照是溫室裏的花,譽王卻是隱秘的風暴,虞雁書無法坐視不理,和韓郴一起夜入王府。

“可惡。”虞雁書咬緊牙關,掙紮著起身靠上車廂。

譽王是故意的,他早就算準了元淳能夠求救的人只有虞雁書,所以所以故意給了元淳出逃的機會,為了演得更加逼真,還特意安排了一出追捕戲碼。

虞雁書一入王府,便被等候多時的侍衛打暈過去。

那麽現在,譽王要把她帶去哪裏?

“籲——”

飛馳的馬車驟然停下,車外傳來沈沈低語。

“彎月五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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