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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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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怪

“你果然不記得了。”

虞雁書輕輕嘆氣,如水一般的眼睛落寞下來,越重霄一時不知所措,小心翼翼道:“還望娘子明示。”

“你當真一點也想不起來?果然,男人的話半個字都不能信。”

這、這麽嚴重?越重霄絞盡腦汁,不得其解,又見女郎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也不敢再問,只好更加努力地想。

虞雁書終於忍不住破了功,笑得眉眼彎彎,“你答應了帶我去看山中冰洞。”

原來她不是真的傷心,只是故意同他玩笑,越重霄如釋重負,也跟著笑起來。

“好,明日我就帶娘子過去。”

冰洞是越重霄偶然發現的,位置偏僻,地勢陡峭。兩人停在一片密密實實的荊棘前,越重霄問:“娘子可還記得來路?”

“自然。”

“那好,我們準備進山洞吧。”

越重霄把火折子遞給虞雁書,拔出腰間短刀,幾刀下去,原本緊緊糾纏在一起的荊棘豁出一道缺口,寒氣撲面而來。虞雁書探身打量,其後果然藏著一方山洞。

“這麽隱蔽的地方,郎君是如何發現的?”

“隨便逛逛就發現了。”

“郎君當我小孩子嗎?此地已經接近白霧山深處,韓郎君說山裏有吃人心肝的妖怪,尋常人都不會進這麽深。”

越重霄點點頭:“韓郴說的沒錯。”

“我問的是郎君為何要進深山。”

“進來隨便逛逛。”

這人不說實話,只顧裝傻充楞,虞雁書懶得理他。

越重霄率先踏進洞內,一手握刀擋住荊棘,一手遞給虞雁書:“地上濕滑,娘子跟著我走。”

“多謝郎君提醒,我小心些便是。”

虞雁書只搭住越重霄的手腕,借力跨進山洞,其內確實冰寒至極,地上不知長了冰晶還是苔蘚,不僅難行,冷意更是直接透過繡鞋鉆進她的足心。

不過走了幾步,虞雁書的雙足便麻木了,越重霄再次把手伸來:“娘子賞個臉吧。”

默了片刻,虞雁書遞出右手。

郎君的力度很有分寸,可他掌心生著一層薄繭,虞雁書的皮膚又嬌嫩,被他覆住右手,虞雁書的手背立刻酥酥麻麻的癢了起來。

而且他的體溫確實異於常人,洞內寒氣徹骨,很快,虞雁書被握住的手就成了全身上下唯一溫暖的地方。

察覺到身旁的人在發抖,越重霄接過火折子,道了聲抱歉:“我進過這洞數次,自己不覺得冷,竟也忘記提醒娘子加衣。娘子若是受不住,不如改日再來。”

虞雁書呵出一口白氣:“無妨,我們快去快回。”

兩人加快步伐,約摸走了一刻鐘時間,終於望見洞穴盡頭,寒氣也隨之到達頂峰。這裏有一眼天然冰泉,深不見底,不停有浮冰湧上來,和著幽幽水聲互相撞擊。

“娘子覺得如何?”

“好。”如此一來,不僅可以取冰,還可以造冰,一定會有大用處。虞雁書心裏滿意,只是肺腑一片冰涼,實在說不出更多的話。

“既然如此,娘子快些隨我出去吧。”

虞雁書嗯了一聲,面色在火光映照下依舊蒼白,連被握著的手也開始發冷。即便這樣,女郎堅持不肯討饒一聲,只咬牙堅持著。

“娘子,得罪了。”越重霄把人攬到懷裏,半摟半抱,帶著她往外走。

虞雁書貼在郎君胸口,熱意源源不斷傳遞過來,她的呼吸總算不再刺痛。事已至此,她也無法再逞強了,擡手圈住越重霄的腰,好讓他抱的更省力些。

迷迷糊糊出了冰洞,身體脫離寒冷的圍剿,虞雁書第一次覺得空氣那麽溫柔。越重霄不清楚懷中的人情況如何,不敢貿然松開,相擁良久,女郎悶聲道:“我沒事了。”

越重霄低下頭,虞雁書也正擡頭看他。女郎面上已經恢覆血色,一雙眸子平平靜靜,只是耳尖染了些許緋色,因她膚色白皙,被越重霄瞧個正好。

“是你抱太緊了。”虞雁書別開臉,不願承認自己耳朵紅了,借口喘不過氣。

“那我下次……”

“下次我會記得穿厚一些。”

虞雁書打斷郎君的話,轉身便走,卻聽越重霄在身後叫她。

“還有事嗎?”

越重霄的面色也有一些不自然,指向相反方向:“下山要從這邊走。”

虞雁書:“……”

虞雁書的尷尬到達極點,調轉方向往山下去,誰知經過越重霄身邊時,忽然被他扣住肩膀,順勢一轉藏到樹後。

“你……”

“噓。”

越重霄面色凝重,目光穿過枝葉縫隙落在山間小道上。

沒過多時,一隊稀稀拉拉的人影逐漸顯現出來,粗略一數約有二三十人。

為首那人身材富態,肚子滾圓,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雖然穿著騎裝,但卻沒有半分颯爽姿態。

另有兩人鞍前馬後圍在他的身邊,又是忙著遞水,又是忙著扇風,然而為首那人的脾氣還是長了起來。

“一群沒用的東西,本官要你們何用!這是進山的路嗎?本官的骨頭都快被顛散架了。”

被罵的人點頭哈腰,努力解釋:“大人有所不知,白霧山深得很,越往裏面走路越窄,這確實是最好走的一條路了。”

虞雁書認出來人身份,不由得心生疑惑,這不是王得全嗎,他帶人進山做什麽?而且還要往深山裏去。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王得全,陳四抹了把額頭的汗,招呼前面的衙衛好好開路,要是再出現竄出一只野雞野貓嚇到王知州的事,就唯他們是問。

隊伍過去,越重霄放開虞雁書,沈聲道:“勞煩娘子在此等我,我去跟過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那些衙衛配了刀劍,娘子過去我不放心。”

“那你把我一人留在這裏就放心了?”

虞雁書質問郎君:“還是說你故意要把我撇下?”

“我沒有這個意思。”王得全來得蹊蹺,也不知後面還有沒有人,把虞雁書留下確實不妥,越重霄改了主意,“娘子千萬跟緊我,若是情況不妙娘子只管離去。”

“郎君放心,我不會同你上演要走一起走的戲碼。”

越重霄啞然失笑,兩人放輕腳步,順著山路跟了上去。

又走了小半個時辰,王得全越來越不耐煩,將手中的馬鞭一摔。

“陳四!”

“屬下在,大人有什麽吩咐?”

“還要走多久?”

“回稟大人,據百姓來報,妖怪是在碧潭溪附近出現的,眼下已經能夠聽見水聲,屬下估摸著再過兩個轉角就到了。”

聞言,王得全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擡手命令身後衙衛:“都打起精神準備搜捕妖怪,一旦發現格殺勿論。”

虞雁書暗自思忖,白霧山一直有山精野怪吃人的傳言,聽起來王得全進山乃是為了捉妖,那倒是一件為民除害的好事。

“還要跟嗎?”虞雁書壓低聲音,輕輕碰了一下越重霄的袖口。

郎君擰著眉頭:“白霧山沒有妖怪。”

“你怎麽知道沒有?”

越重霄沒說話,虞雁書又道:“要是真的沒有,那正好隨王得全去吧。”

“不行。”

越重霄按住腰間短刀,再次囑咐虞雁書:“娘子待在這裏不要亂動。”

說罷不待她回答,那抹黑色身影便隱沒在樹叢之間,很快沒了蹤跡。

碧潭溪邊,衙衛分散開來,很快陳四就在一塊巨石後面發現了血跡。

“大人你快來看,這裏有血。”

眾人圍了過去,那血還沒徹底凝固,明晃晃地印在石頭上。再沿著血跡往旁邊搜,又發現一些衣物碎片,以及一只草鞋。

果真是妖怪在這裏吃了人!

陳四握緊長劍,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王得全大為興奮,譽王馬上要來靈州,尊駕已在路上,等他殺了妖怪,再去譽王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指不定能趁機再往上爬一爬。

“快點追!別讓妖怪跑了。”

衙衛得了命令,迅速列隊成型,將王得全護在中間,順著越來越隱蔽的血跡往前面追。

越重霄悄悄悄綴在眾人身後,那些血跡他也看了,不似作假,像是真的有人在此遇害。若是如此,那吃人的……

“啊啊啊啊啊!!!”

突然而起的驚叫聲打斷了越重霄的思緒,擡頭一看,方才還整齊前進的衙衛此時已經潰不成形,王得全被陳四與另一人左右架著,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在逃跑。

他們身後,一只吊睛白額大蟲躍出樹叢,利爪往下一按,咆哮聲震得眾人耳膜發痛。

“放箭,快放箭!”

陳四拖著王得全根本跑不快,眼看馬上就要落到最後,嚇得大叫起來。

跑在最前的衙衛終於回身,紛紛拈弓搭箭,雨點一般發射出去。然而老虎身姿矯捷,幾個起躍便避開了,倒是差點射到王得全。

“蠢貨,你長眼睛了嗎?”

王得全滾到眾人身後,大聲罵道:“上啊,快上!把這老虎給我宰了。”

這是一只成年老虎,體長,牙尖,爪利,尾巴猶如鐵棒,伏地縱身一躍,竟然直接跨過溝渠飛了過來。

猛虎撲面,王得全肝膽欲裂,想他英明一世,今日竟要交代在這裏,悲哉!

千鈞一發之際,斜刺裏掠出一道黑影,猛地絞住老虎的脖頸滾到一旁。

王得全僥幸撿回一條小命,也不管黑影是誰,只管命令衙衛放箭,誓要將老虎射成篩子。

箭雨過後,老虎終於不再動彈。王得全按住胸口,朝陳四使了個眼色,命他過去檢查情況。

陳四心有餘悸,又不敢忤逆王得全,只好戰戰兢兢地往前挪動,不成想死了的老虎忽然動了一下,嚇得陳四嗷的一聲躥了回來。

越重霄從老虎身下鉆出來,他的那把短刀,已經連同刀柄深深沒入老虎脖頸。

“是你?”

王得全看著面前的血人,認出他是越重霄,“你怎麽會在這裏?”

“進山逛逛。”

“放屁!誰能逛到這裏?”王得全不是虞雁書,不吃越重霄這套,想到自己方才狼狽的樣子全被他看在了眼裏,頓時新仇舊恨湧上心頭。

“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好好拷打一番。”

“簌簌、簌簌、簌簌……”

樹叢忽然無風自動,陳四猶如驚弓之鳥:“大人,該不會又是老虎?”

“老虎不是已經死了嗎?”

“這只是死了,難保不會有第二只呀,也許是這只老虎的婆娘來了!”

王得全一想覺得有理,再顧不得質問越重霄,招呼人馬落荒而逃。

動靜散去,虞雁書走出樹叢,望著渾身是血的越重霄,哼笑一聲。

“郎君現在舒服了吧?自討苦吃。”

越重霄擦擦臉上的血,可惜越擦越多,只好作罷。

“不虧,待我把虎皮剝了,給娘子做張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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