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玉珊問他：“你是誰？”

“你又是誰！”對方生硬地道，言語間充滿了冷意。

“你能看到我？”雍玉姍滿心歡喜。

“看不到！那又如何！”

“沒關系，我教你，你會看到我的。”

“我為什麽要學，看到你有什麽好處？別惹我，我走了！”

雍玉姍看著他擺出奔跑的姿勢，不停地移動腳步，心裏充滿了悲涼。

當初的自己，也如他一樣，以為自己在迅速地遠遁吧！

“你會修行？”雍玉姍發現他停留了下來，盤膝而坐。然後她一下清醒，自己會修行，是因為有元天劍，他會修行，是因為什麽！難道有生而知之的人！

“啊！你跟著我想幹嘛！！”那人大驚。

“我沒有跟著你，別費勁了，我試過，你根本就沒動，我一直在你旁邊。”

“不可能！”

“你等等。”雍玉姍憑空凝結了一根樹丫，遞給他摸了摸，“我會將這個擺在你身前，你再飛遁試試。”

“……為什麽會這樣！”那人狂奔了一陣，然後一伸手，身體僵直，不敢相信。

“你比我當初強多了。”雍玉姍安慰他。

“你可以動？”

“以前不能，現在卻是想去哪就去哪，不然我怎麽把樹杈擱在你身前的。”雍玉姍笑道。她本不是一個話多的人，無數年的來，終於遇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她的話匣子打開就不願關上，“你以前的功法可能不大管用了，跟著我修行吧，有一天你也可以動的。”

“好吧，怎麽修行？什麽是修行？”

雍玉姍奇怪地道：“你無法修行，怎麽能活下來的？你能告訴我你是誰，怎麽來到這裏的嘛？”

“我不知道我是誰，來自哪裏，我醒來就聽到你叫我，這裏除了黑一些，我沒覺得有什麽啊！”那人道。

“看來你是失憶了。”

“失憶？我沒有過去，何來失憶！”

“呵呵，你為什麽聽得懂我說話？為什麽知道什麽是黑，還知道失憶是什麽，你還敢說你不是失憶？”雍玉姍笑了，只是這笑中的哀傷撒滿了整個虛無空間，他果然是被扔進來的……

“好像是這個道理！”那人想了想，“你又是誰，來自哪裏？”

“我叫元未顯……”雍玉姍怔住了，她心裏明明想說的是雍玉姍，為什麽變成了元未顯！她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這是元未顯的記憶，這些記憶，正在與她的記憶融合，所以她才會有錯覺，如今融匯完成，她不再混亂。

她靜靜地回憶著元未顯的生命歷程，明白了那斬魂而生的你和他是誰。一個，在羅生界，他是元未顯，一個守在羅生界外，他叫老聃，還有一個，就是命運之神！

她翻看著這些記憶，知道了這個人就是墨衣，元未顯給他取的名字。後來，又出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莫豐南，也是元未顯給他取的。

她看到了無數次天開了，看到那只手，聽到那個聲音，然後天又黑了。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他們三個終於厚積薄發，躲開了那只手，看到了天之外。

只是驚鴻一瞥，便又是一道記憶洪流湧入腦海。

她看到了故事的起源，她覺得，如果她是元未顯，她也會千方百計想死去，可悲的是，這次求死，與那人的折磨無關。

墨衣和莫豐南也看到天外，他們也如他一樣絕望。

絕望蔓延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墨衣和莫豐南跑來告訴他，他們想通了，求死的路上，僅靠絕望的情緒，一無是處。我們應該想法找到求死的希望，雖然希望渺茫，但對道的理解早已超凡入聖的他們而言，這希望一定存在。只要還活著，再渺茫的希望，都會累積成曙光。

元未顯認可了他們的說法。他說，唯一的希望，是壯大我們的隊伍，那個人不可能主動讓這裏變得不可控，這裏根本無法誕生生命，我們需要種子，以及種子成長所需的環境，種子我來想法，我們先培田。

他們沈寂了無數歲月，不再選擇開天，而是傾全力投入到對這個世界的了解當中。

他們解析完這方天地，學會了規避那人探查的辦法，最後選擇了一個角落作為花園，這個花園，叫道無。

他們不知道這個花園是否能承受那一巴掌，於是投入了無數次的試驗，終於，道無沒有在那個巴掌下崩潰。

他們認為還不夠，於是繼續試驗，道無的世界，徹底穩定下來。

然後，元未顯說，我去偷種子，你們培植。

他把他倆一並關進了道無，獨自開天。一開始的時候，那只手沒有重視，讓他連續得手，到了後來，那只手察覺到了不對，開始嚴防，這樣一來，他往往需要很多次，才能撈到一顆種子。

他鍥而不舍，直到墨衣和莫豐南，利用這些種子，盤活了道無的生態圈，不僅道無可以誕生種子，種子自身，也已經可以生產種子。整個過程，一如宇宙的生死輪回。

盡管道無已經不再需要種子，元未顯卻並沒有停止繼續盜取，哪怕他已經很久沒有得手。他不敢停歇，因為只要一停下來，對方就會懷疑。

那只手的主人，其實早就知道他們能躲避自己的探查，然而，對他而言，這明顯屬於一種更新鮮的玩法，當他發現元未顯每次在開天瞬間總是撈走一些毫不起眼的東西，心中好奇，他不明白元未顯拿這些東西去幹嘛，直到有一天，原本開天還早，他沒了耐性，主動破壞了游戲，那雙巨眼掃盡一切卻毫無所獲，於是直接把手伸了進來一撈，撈幹了空間的一切，然後一把捏成灰燼。

他們三個，依然沒有湮滅，因為那個人根本就沒想過要殺死他們。可是他們他們營造的道無，根本無法幸免。

雖然元未顯知道，這就是他們戰勝那人的辦法，然而那又如何？那人明顯感覺到了不妥，絕對不會再給他們盜得種子的機會。

或許那人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可是就是不讓你觸及！

元未顯崩潰了，不再願意開天，直到有一天，墨衣不知道從哪裏找來兩顆種子，雖然奄奄一息，卻頑強地活了下來。

元未顯淚灑長空，耗費了畢生修為，維持著種子的生命之火不會熄滅，墨衣和莫豐南則繼續構建道無。以他們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加上已有的經驗，很快就構建出了一個新的道無，然後把這兩顆種子放入其間，作為引子，道無裏的種子，開始壯大。

他們從來沒有心存僥幸，認為那只手就此再也不會伸進來，他們很清楚，無論他們如何努力，都一都經不住那一捏。

但是他們不能什麽都不做，為了延遲那只手的到來，在道一完成後，他們開始一起對開天發起了沖擊，他們很清楚，如果他們長期沈寂，或者只有元未顯一個人沖擊開天，那個人一定會產生疑問，他未必會伸手來撈，但一定會探查。

為了迷惑敵人，他們依然采取了盜取種子的行動，無數次死了又生，他們果然再也沒有成功地盜取過一顆種子。

然而，或許是那個人覺得這種玩法很無聊，某一次，他故意露出破綻，無數種子擺在他們面前，任他們拾取。沒有任何猶豫，他們瘋狂收取了種子，因為他們知道，哪怕有一絲猶豫，敵人就會懷疑他們的動機。

他們再次構建了另一個道無，這個道無，很不一般，可以說與以前的道無完全是兩個樣子，裏面最強大的生命，也不過止於道一。他們三個，再次重覆著同樣的工作，元未顯獨自沖擊，墨衣和莫豐南則融進這個新道無。

他們在新道無裏生殺予奪，醉生夢死，成為那個世界的主宰。

沒多久，他們三人產生了分歧，元未顯認為該他來享受，換墨衣去沖擊開天，墨衣不答應，莫豐南也不願意，於是三人開始內訌，他們把新道一的世界分為了三份，各自統治著自己的勢力，老死不相往來。

有一天，墨衣世界的一個道一突然實力飆升，最後強大到讓元未顯三人只能仰視，他沖出道一世界，哈哈大笑，隨手一捏，新道無土崩瓦解。

這就是他們的計劃，他們早就猜到，那個人若不搞清楚他們索要種子的目的，絕對不會罷休，那一把故意撒出來的種子，必然有他的投影或者分身，他們通過犧牲這批種子，成功地為道一世界爭取了生存的機會。

他們不再去沖擊開天，這也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目的就是給那個人一個錯覺，道無的再次崩潰，按常理來說，本就應該有一個相當長的沈寂期，用以稀釋絕望。

他們三人開始不惜代價地投入一切，去培植道無世界，道無世界徹底完善鞏固，他們開始了下一步工作，他們需要進行試驗，試驗如何逃出牢籠。

同時，他們也在準備著若道無被發現，種子也無法獲得的情況下，如何保住星星之火。

他們構建了更加牢固的道無雛形，便是蒲團與元天劍的戒子。他們設計讓宇宙滅了又生，其實是在試驗蒲團和戒子，能否承受那只手一捏的威力。

他們盡了最大努力，以元未顯對那人的了解，認為可能做得到避過那驚世一捏。對，只是可能，他和那人分開得太久，根本無法判斷他實際的實力進展情況，只能靠猜。而且，就算如他猜測，也無法絕對保證萬無一失。兩聖地的存在與否，完全取決於那只手穿過暗夜的力度。

自此時起，雍玉姍腦海裏關於元未顯的記憶，開始與它曾經融合過的元天劍的記憶重合。

命運之神，沒有在道無世界裏，因為絕望期，已經過去了，元未顯必須保持那個人玩耍的熱度，防止他覺得不好玩了，會施展一些他們無法預料的手段，他得繼續開天，並試圖再次奪取種子。

他們的努力終於收到了回報，道無世界，終於產生了能夠修至他們這種境界的生命，就是那兩顆希望的種子，他們就是元天劍和薛欣荃。

原本最有希望的元天劍和薛欣荃，一個為了愛人，把自己削弱到了極致，另一個哪怕元未顯他們把處境說得再兇險，他卻以為只是忽悠，無盡的生命，使元天劍很難相信，這個世界會有毀滅的一天。

元未顯告訴他，修到沖出道無，你就會發現真相了。結果元天劍修到最後，嫌那個球球難看，不修了！

元未顯知道，不歷經浩劫，自己說得天花亂墜估計都沒什麽用，可是，浩劫一來，你怎麽可能躲過那一捏！

於是，元未顯逼他進入了羅生界……

他們的努力，開始開花結果，這是一個意外驚喜，這個結果，不是二聖，而是二聖世界裏的一頭妖禽，它就是碎月。

直到碎月，也就是悟凈沖破道無，元天劍才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是那麽脆弱，沖不出去，遲早有一天會死。

他曾和雍玉珊說過，他不怕死，他怕沒有希望。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親人、愛人、朋友，以及這個美好的世界，沒有希望。

他不敢告訴雍玉姍真相，是因為，悟凈告訴他，元未顯本來的設計裏，雍玉姍會去完成一項幾乎必死的計劃。

……

雍玉姍緩緩睜開眼睛，心裏一聲嘆息，那漫長的歲月，在現實裏，不過才過去了半小時。

見得雍玉珊無恙，一直緊繃著神經的元天劍終於崩潰，眼淚如決堤一般奪眶而出，雍玉珊緊緊地摟著她，伸手不停地幫元天劍擦拭著，卻是怎麽都擦不盡。

從雍玉珊和元景明觸身之後，隨著力量和記憶的分散，元天劍迅速恢覆過來。

他靜靜地觀察著雍玉珊和元景明的狀況，心裏的悲傷無以覆加。

他知道現在不是釋放情緒的時候，因為雍玉珊與他不一樣，自己有丈天尺，雍玉珊的神賜雖然也強大無比，可是是否能承受這種傳承，還是未知數。

他不擔心元景明，因為他知道他是誰，元未顯說斬掉這段記憶，臨到最後，他覺得還是應該告訴元天劍。

他不是不愛這些孩子，而是他不敢愛，總需要一個人來作惡人，總有一些人要犧牲。

如他所料，雍玉珊果然出了問題，與元天劍渾身皸裂的情形不同，她開始發抖，臉色血色全無，她有神霆嘯不錯，可是她的靈魂經歷太少，根本承受不了這麽龐大的信息。

以接近道無境的見識，元天劍知道，這種情況自己根本幫不上忙，唯一的辦法，就是通過呼喚雍玉珊，刺激她的靈魂蘇醒，提供意志支撐。

還好，自己的呼喚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他依然不敢放松，時刻觀察著雍玉珊的狀況，雖然他知道元景明無恙，可是剛才雍玉珊的狀況提醒了他，師父已經喪失了預測與他以及有關的人和事的能力，搞不好在元景明身上就判斷失誤了，就像在自己身上一樣，於是他不得不分出精力去關註元景明。

直到雍玉珊醒來，元景明也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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