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敏

程渺沒想到華夫人還會來找自己, 那天天氣轉涼，程渺穿著加絨的衛衣，剛下班就接到華夫人的信息, 說自己在醫院門口等她。

程渺受寵若驚, 趕緊過去看看。

門口確實有一輛她不太認識的豪車，程渺一過去, 坐在前面的助理就幫程渺拉開後座的車門，還朝程渺點點頭。

程渺受寵若驚，跟他說了聲謝謝。

程渺一進去, 華女士就拉著程渺的手, 說, “渺渺, 阿姨要提前回去了, 我父親那邊離不開人，公司也需要人，但阿姨跟你說的話, 我希望你再多考慮一下，阿姨對你是真心實意的, 也特別的感謝越晝在國內的這段時間，你能陪他, 讓他沒有那麽孤單。”

第二天林越晝把華女士送上飛機後就去找了程渺, 程渺在家做了飯，他來的時候，程渺剛好做好最後一個菜。

“你來的還真是時候啊。”程渺調侃他, “是不是在我家安監控了？”

林越晝還假裝心虛的朝墻角看了一眼, “這都被你發現了？”

他脫了外面的風衣，放到沙發上, 又去廚房幫程渺一起把菜拿出來。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日常，又說起華女士，程渺說了華女士好多優點，說她看著年輕，說要是她們倆要是一起去街上逛街，肯定都把她們當成姐妹。

林越晝卻忽然問，“渺渺，真抱歉，我媽還去找你了。”

程渺一頓，看了眼林越晝，故作淡定的笑了笑，“這都能猜到？”

林越晝說，“你這麽有距離感的人，卻對一個剛見面的女人一點都不緊張，特別的，那個女人還是未曾謀面過的人。”

程渺才發現自己可能哪句話說漏了嘴，只好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擅長偽裝。”

程渺說著還做了一個鬼臉。

林越晝看向程渺的眼睛很深邃，他說，“不一樣，你的緊張不是靠眼睛去看，我在你身邊可以感知你的情緒。”

程渺頓了一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自己說這句話，她也擡頭看著林越晝。

林越晝放下筷子，說，“那讓我猜猜看，我媽找你說了什麽？”

“讓你勸我回紐約還是回去看看外公，又或者兩者都有，甚至怕我不會去，還會讓你......”

“林越晝。”程渺打斷他，說，“你為什麽想當醫生呢？”

程渺說，“華女士跟我說，你的夢想是無國界醫生。”

林越晝的思緒成功被程渺吸引走，他想了想，饒有深思的說，“我小時候養過一條狗，很乖很可愛，後來他生病很嚴重才表現出來，當時的醫生說，如果我們能早點送過來，或許還有救活的可能性。”

林越晝似乎走進了那種情緒，他說：“它是我小時候唯一的夥伴，當時我特別的恨我自己為什麽不能早點看出它的異常，也覺得自己特別可憐，是個再也沒有夥伴的小孩。”

程渺看到林越晝眼裏的淚光，她拿起手邊的餐巾紙遞到他面前。

林越晝閉了閉眼，拉了拉她的手，說，“所以啊，我們真的不能把假的變成真的嗎？”

程渺沒有立刻抽回手，只是淡淡的說，“對不起，我們只能是朋友。”

那晚，程渺記得自己跟林越晝說了很多的話。

她告訴他，自己想成為醫生的原因。

她說：“我初一那年因為滑雪骨折住了院，在那裏遇到了很好的醫生和護士姐姐，在我爸媽沒有那麽多時間來照顧我的時候，他們給了我很多慰藉，所以我也想成為跟他們一樣，會照顧病人的好醫生。”

林越晝一直看著她，也很堅定的告訴她，“你一定會是個優秀的醫生。”

今年京市的初雪來的很早，十二月中的時候，就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初雪。

程渺查完房去門診的路上，給林越晝拍了一段大雪紛飛的視頻，只是視頻還沒拍完，就有個身高修長的男人闖入鏡頭裏來了。

沈時屹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裏面是一件卡其色的毛線衫，她把拍的視頻刪掉，假裝無視他直接走人，但沒想到跟在後面的謝梁宇快步跑到他身邊，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程渺，就跟程渺打招呼，“渺渺。”

程渺這才轉頭朝他笑笑，“你怎麽來了？”

謝梁宇自然而然的往程渺這邊走，說：“今天門診嗎？”

“是啊。”程渺跟別人說話時，都帶著一種親切感，這種感覺對沈時屹來說，太久違了，雖然她並不是跟自己說的。

謝梁宇說：“我們是來跟你們醫院談合作的。”

“不過這次是雙向選擇，反正也算是挺有緣的。”謝梁宇看著沈時屹繞有所思的解釋了一句，“我們這段時間可能會來的比較勤。”

他又帶著開玩笑的口吻說，“渺渺你到時候可別嫌我們煩哦。”

程渺笑，“不會的，我知道醫院的這個項目，等真的能上線了，不管是醫生還是患者，都會便捷很多。”

謝梁宇朝程渺豎起大拇指，說，“看來渺渺懂的還挺多啊，都知道上線是什麽了。”

程渺也是一頓，下意識的看了眼沈時屹，沈時屹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她又心虛的挪開，朝謝梁宇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又看了眼腕表，說：“我時間快到了，那我先走了。”

這些詞匯，都是從沈時屹那兒聽到的，她不過是耳讀目染就下意識的記住了。

她進了大廳才想起來，還沒給林越晝拍視頻。

她拿起手機，卻看到林越晝十分鐘前給自己發的消息：【渺渺，今晚幾點下班，我到時候去接你，我有事跟你說。】

今晚程渺原本要值班的，但她特意跟同事換了，六點準時下班。

一到冬天，醫院裏人就很多，她到醫院大廳門口的時候，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程渺還是看到一只雙手插在口袋，站在一邊的林越晝。

他看到程渺，主動朝她走過去，把自己的手套帶到她手上，說，“外面冷，別凍著了。”

程渺接過說了聲謝謝，然後跟著林越晝快速回了車裏。

車裏又暖氣，一個人安靜的開車，程渺在溫暖的環境裏，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車流和雪景。

這會兒道路兩旁的路燈已經亮起，路燈的氛圍下，給不斷往下飄落的雪花添加了不少意境。

程渺忽然回頭看著他說：“林醫生，今晚我想給你做飯。”

“行啊。”林越晝說，“那去超市了。”

兩人就跟平時一樣的說笑，程渺也沒有問他在微信裏說的有事是什麽事，林越晝也沒主動說起。

在程渺的熏陶下，林越晝已經可以自己做一些簡單的食物，洗菜這種簡單的事對他來說也是輕而易舉。

兩人不知道說到了什麽話題，程渺說：“林醫生你看你多全能，能給寵物看病還能做飯，以後跟你談戀愛的女生太幸福了。”

程渺說完自己都頓了一下，林越晝像是看出她的反常，卻順著她的玩笑說，“那娶了你不是更賺了？生病了不僅有免費的家庭醫生，t還有在飯店都吃不到的飯菜。”

程渺也笑笑，“什麽免費？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林越晝也只是搖搖頭，“小財迷。”

程渺做飯的時候，原本想把林越晝去客廳陪lucky玩的，但林越晝說可以幫她打下手，程渺就隨他去了。

不過他倒還真的幫了一點忙，做飯效率也快了不少。

吃飯的時候，程渺特意把最大的一塊雞翅夾到他碗裏，說，“今晚你辛苦了，特意獎勵你的。”

“謝謝。”林越晝說，“這頓飯我一定會一直一直記得。”

程渺滿意的點點頭，“今晚幸苦值了。”

只是在這頓飯的結尾，程渺放下筷子，看著林越晝，林越晝也看著她。

程渺平靜的說，“你媽媽說，外公病危了，想讓你回去。”

林越晝沒說話，程渺拉著他的手，說：“阿越，我知道你一定很累，你明明很熱愛現在的生活，身世從來不是我們能選擇的，如果可以，我知道你一定願意當一個普通家庭的人，做自己熱愛的事業，可你偏偏要去承受那些你不想卻不得不去承受的事。”

程渺說，“可能生活有遺憾，所以才叫生活吧，但是親人是無可替代的，我本來說服我自己，不去左右你的決定，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決定了。”

林越晝唇角微微顫抖，說，“是，我已經做好了決定。”

程渺彎彎嘴角，朝他笑了笑，“那就去做吧，即使這些對你來說像一場夢一樣，但以後你想起來的時候，我也希望這段旅程可以給你繼續向前跑的慰藉和勇氣。”

“我舍不得你。”林越晝說的時候，眼角含著淚。

這還是程渺第一次看到掉眼淚的林越晝，她伸手碰了碰他的眼尾，林越晝閉了閉眼，讓眼淚就這麽的往下掉。

林越晝順勢把她抱緊，這是程渺第一次沒有拒絕他的擁抱。

好一會兒，程渺感受到林越晝胸口起伏的厲害，她的眼角也滲出眼淚，“謝謝你，阿越，在我迷茫的時候一直陪著我。”

只一句話，林越晝沒有回應，但他懂的她說的。

謝謝他，沒有把選擇題扔給自己，沒有讓自己為難，沒有來左右自己的人生。

林越晝的航班是清晨。

林越晝昨晚回去的很晚，早上又是天才亮就起來了。

他原本打算自己一個人安靜的走掉，只是沒想到一出家門，就看到程渺穿戴整齊的站在他家門口。

看到他開門，程渺朝他笑笑，“還好趕上了，我還以為我來晚了。”

林越晝行李不多，一部分已經寄到那邊去了，還有一部分放在家裏，兩人打車到的機場，林越晝把車鑰匙留給程渺，讓她如果有用到的地方隨便用。

程渺笑笑，說暫時替他保管。

機場裏，機械女聲播報著航班信息，等待的那半個小時裏，林越晝一直看著程渺。

程渺故作輕松的嘆了口氣，說：“早知道就多睡半個小時了，誰知道今天偏偏不堵車。”

林越晝說：“是啊，早知道......”

程渺說，“到了那邊一定照顧好自己，工作也別太勞累，以後你可沒有免費的醫生......”

程渺還沒說完就停住了，林越晝強忍著想哭的沖動，點點頭，說，“你說的我都會記住。”

程渺笑了笑，“好。”

林越晝一直在猶豫著，他看了眼時間，眼裏想一潭死水一般，還是說出了那句殘忍的話，“你上次說的，所有的離別留到離別再說。”

“嗯。”程渺說，“因為離別是要留到離別再說的，就跟你說的一樣，天下無不散筵席，誰又能永遠的陪著誰呢？所以我們不要為了誰停下腳步，一直向前走吧。”

林越晝閉了閉眼，淚珠還是大顆大顆的往下掉，他說，“程渺，你可千萬別等我。”

程渺笑，“等你什麽？我們不是一直是朋友嗎？”

林越晝的航班最終還是來了，但林越晝聽到播報的消息時，卻朝程渺張開雙臂，“這次，能抱我一下嗎？”

程渺幽深的眼睛看了他兩秒，才往前邁了兩步，給他一個告別的擁抱，說，“出門在外好好照顧自己。”

只是程渺輕輕的抱著他，林越晝用力的回抱了一下，好一會兒，程渺見他還不松手，就說：“好了，等會兒可別趕不上了。”

就算林越晝再不舍，他還是不得不松開程渺。

程渺率先起來，又伸手把他拉起來，然後帶著他去到他的檢票口，然後松開他，說：“送君千裏終有一別，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對別人說這句話，但阿越，謝謝你在我最難過的時候出現，不管未來如何，我永遠都會記得，跟你在一起我很開心，發自內心的開心。”

林越晝閉了閉眼，可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湧。

他仰著脖子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看著程渺說：“醫生是我向往的事業，就算以後不會有多少機會再走進這個行業，但我很幸運......幸運在我熱愛的事業裏遇到了我永遠的愛人。”

程渺看著他，說，“我的榮幸，我好像沒有跟你說過，阿越，你也是個很優秀的醫生。”

機械女聲一直在廣播裏催促這這趟航班的人，程渺說，“等會兒可就真走不了了。”

林越晝站在檢票口，還是說，“你先走，我想看著你走我再走。”

程渺怕他真趕不上飛機，耽誤後面的行程，只好轉身離開。

她一轉身眼淚也止不住的掉落，她一直走到機場大廳門口時，才回頭看已經進了檢票口的林越晝。

兩人每次分開時，林越晝總是要看著程渺走了在離開。

程渺走到門口就看到站在一旁等她的林悅，她走過去抱著她，聲音還帶這些哽咽，“悅悅......”

程渺坐上了林悅的車，林悅說，“太好了，你現在失戀了，我們可以去暗夜人間了吧？”

程渺的眼淚還掛在臉上，被她這麽一說，又嗤笑了出來，還帶著哭過的聲音說，“什麽失戀啊，我壓根沒談啊。”

林悅說，“那跟要陪我去了，反正你們都不算分手。”

程渺說：“什麽啊，我這麽真情實感的難過，為朋友難過也不行嗎？”

林悅說，“下次我出國你不哭我打死你了。”

程渺安靜的縮在副駕駛，說：“沒只是我們以後應該沒有什麽機會跟他見面了吧，一想到這，就想到那句話，有很多人，都來不及好好道別，就再也不見了。”

林悅說，“你們哪沒有好好道別？我還看你們抱來抱去的，你看你跟前男友分手，哪有這麽隆重。”

程渺嘆了口氣，“你能別提他嗎？”

“我提誰了？”林悅一臉無辜，“你自己想到了沈時屹，可別怪我。”

程渺想了想，說：“你說的也沒錯，我當時就是太在意沈時屹了，我太怕失去他了，一邊跟自己說體會過就好了，一邊又舍不得放手，導致我根本沒有活成真正的自己，不敢跟他說我的真實想法，就連問他一句，你真的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嗎？我們可是高中同學，也沒有給他一個回憶我麽會過去的機會，這些都是我應該反思的，但是......一切都過去了，說好的向前看。”

林悅卻說，“那要是你發現他還站在你的前面呢？”

“你說沈時屹要是知道，你們是演的，會是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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