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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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離開之前，陳協最後看了一眼荀彧，偷偷撇了撇嘴。他心想，荀彧到底是給曹操開了多大的濾鏡，才能在追來的時候說出那些話啊？
曹操是忠臣？唔，穿越之前確實有很多人抱有這個觀念，比如說曹操最開始只是想當一個征西將軍呀，比如說曹操到死都沒有稱帝只是做了一個魏王啊，等等等等。他們為曹操說話，努力洗白他想證明這個最終勝利者只是被逼迫到了這個境地，自己是不情不願的。
可是穿越之後，坐在了漢獻帝劉協這個位置上，陳協只想呸一聲！他都那麽聽話了，還在曹操手中處處受限制呢，更何況是原歷史上的漢獻帝？
漢獻帝又真的做了什麽嗎？他只是想要拿回他本應該擁有的權利而已！而他本人的資質，其實還是比較優秀的，只不過比不過曹操這種人罷了！什麽叫做輔佐，又什麽叫做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們真的分不清嗎？明明憑借漢獻帝的資質，如果曹操真心輔佐的話，也不是不能覆興漢室的！
但是面對荀彧，面對這個史書傳載的謀士，陳協真的不想爭論這個，生怕自己辯不過。吵架這種事情嘛，果然還是能不吵就不吵，不然說不定雖然你有理，卻硬是被別人給詭辯過去了呢？雖然這聽起來更像是郭嘉能做出來的事。
更何況，曹操到底是不是忠臣其實也對他來說無所謂，反正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是絕對不會選曹操的就是了。有那個時間和荀彧爭論曹操到底是不是忠臣，還不如直接宣告天下人，曹操是屠城的罪人！而且他都已經說曹操是忠臣了，那麽想要認下忠臣，是不是罪臣這個名聲曹操也必須接著了呢？
屠城。想到這個詞語，陳協的眼中又閃過了一絲陰霾。這在現代社會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可是在這個時代，卻是眾將領習以為常的事。
何止是曹操屠過城呢？像董卓曾經把洛陽一座城都給燒掉了，還僅僅因為一座城市舉辦慶祝活動而殺掉了所有成年男性，然後把女性賜給了士兵。像孫權打皖城時，就屠過城，他的哥哥孫策也一樣，有屠城的記錄。還有馬超在沒有投劉備之前的潼關戰役也屠過城、還有曹操手下的曹仁、夏侯淵……
但是做出了屠城行為的他們，卻在這個時代依舊擁有巨大的名聲。人們雖然覺得他們很殘忍，卻同樣覺得那是梟雄的象征，那是掌兵的方法之一，那是亂世當用重典——
才不是啊！唯有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這一點，不代表對方的能力、不代表對方心智果決、唯獨只代表不可原諒的憤怒！
有點可惜，陳協想。在這個時代，他只能站在大漢的皇帝這個角度來斥責這種行為，而不能直接從生命的角度。不過目前來看，僅僅如此應該也夠了吧？他這樣一段話傳出去之後，這天下諸侯會不會因為顧忌著“罪臣”的名聲，不再做出類似的行為呢？
這果然是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這果然是越早說出口越好的話語。大概只有在這種時候，陳協才會覺得自己身處皇帝這個高位還是有點用處的，能夠真正的稍微改變點什麽吧？
“嗚哇陛下！你嚇到臣妾了！你怎麽突然就跑到後方去和敵人說話了？這也太危險了……”
忽然一陣香風撲面，一個人撲進了陳協的懷抱，把走神的陳協喚醒了。低頭看到哭成了一個小花貓的董貴人，陳協也覺得有些無奈，伸手捏了捏董貴人她哭紅的鼻尖，說道：“好啦，我這不是什麽事情都沒有嗎？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這樣說完，陳協又擡起頭來尋找著伏皇後。董貴人哭的這麽傷心，而剛剛伏皇後急切的想要阻止自己，恐怕也很擔心吧？這樣想著，當終於看到伏皇後並且和她對上視線的時候，陳協對她又一次安撫的笑了笑。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看到陳協的笑容，伏皇後依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看著陳協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轉身踏上了自己的自行車。
皇後怎麽了？陳協有些疑惑，但現在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他又低頭安撫好了董貴人之後，踏上了給他準備的自行車，繼續和大家一起逃亡了。
……
荀彧大概不會追來了，可是只是秦嶺的外圍依舊不安全。大家還是在快速的趕路，爭取能夠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找到一個可以紮營帳的地方。
這一方面的知識陳協就完全不懂了，只是看著伏完等人在山林中到處打量，然後終於定了一個地方。直到這個時候，陳協才知道原來自己只是提前準備了指南針、早羅盤等物品是完全不夠的。你不能確定你在山中一定會往一個方向走，你要看這裏的路、你要看這裏的水、還要看這裏的植物與猛獸出沒的痕跡。這樣彎彎繞繞下來，果然非常容易迷路。
但是沒事，雖然他不懂，可是行軍打仗的將軍總是知道這方面的知識的。而且過去的劉協也經常在逃亡的路上，也不是沒有跑到山裏去過，大家是真的有這方面的經驗，只是沒有走過像秦嶺這麽大的山川罷了。
唯有陳協一個人就算有著劉協的記憶，也是一個純粹的小白，此時縮在人群中滿是敬畏的打量著這個時代完全沒有開發過的大山。他每走出一小步都很小心，生怕自己被滿地的植物絆倒了又或者被長的枝繁密茂的樹枝掛了一下，至於什麽蟲蛇猛獸，那他是完全顧不上的了。
但就算這樣，等大家終於找到一處不錯的地方紮營帳休息的時候，陳協也已經灰頭土面了。然後就在李顯心疼的幫他按摩小腿和腳的時候，突然之間，有人來求見了。
“陛下，臣妾有要事相商。”
聽到伏皇後的聲音，陳協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忽然就想起了她今天那個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不會是來勸說自己以後不要做這麽危險的行動的吧？這樣想著，陳協有些心虛，但還是讓伏皇後進來了。
“進來吧，皇後。”
聽到這個指令，李顯幫陳協打理了一下衣物之後，端上了茶水，然後緩緩退下。伏皇後進來之後看著他離開，卻只是依舊坐在陳協的對面一言不發。
時間久了，陳協越發的心虛起來。他尷尬的轉了轉桌上的茶杯，然後也沒敢看伏皇後，試圖解釋：“皇後，朕知道我們正在逃亡，只是有一些話，朕果然必須說出來才行，朕覺得在那個時候說出來，可以一舉多得……”
“臣妾明白，臣妾聽了那些話之後，就已經明白陛下的深意了。陛下果然是一個好皇帝，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出乎意料的，一直都非常遵守皇後禮儀的伏皇後在這個時候突然打斷了陳協的話，還是以這麽平靜的語氣。陳協有些驚愕的轉頭看著她，然後就看見伏皇後眼神有些哀傷，卻依舊直直的盯著他。
接著，她輕啟紅唇，這樣說著：“四年前的陛下也很愛民，當初李郭之亂時，長安缺糧，甚至發生了吃人事件。陛下又是賣馬又是開太倉糧救濟百姓，結果賣馬的錢被李傕拿走了，糧食侍禦史侯汶貪汙了。”
“陛下真的很憤怒很憤怒！於是派侍中劉艾取米、豆各五升在自己面前熬成粥，證明了可以煮出兩盆來，果然是侯汶貪汙，責打他50延杖！之後，長安城的居民得到了救濟。可是面對拿走了賣馬錢的李傕，陛下什麽都做不了！”
“陛下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臣妾忘不掉，忘不掉陛下明明面對董卓、李郭之流都那麽害怕，卻依舊鼓起了皇帝的氣勢不願退讓的樣子！”
“臣妾忘不掉，忘不掉那些逃亡的日子，陛下曾經如何咬牙克服種種困難，眼中冒著堅定的火光！”
“臣妾忘不掉，忘不掉就算受到了小人冒犯，不得展志，陛下也是如何的從困局中尋找轉機，絕不放棄，最後試圖東巡擺脫當初的困境的！”
最後，伏皇後看著陳協，一字一頓的說道：“四年前的陛下，也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皇帝！他努力去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他一直堅持著尋找著轉機，他沒有辜負自己身上的責任！”
陳協聽著這些話，沈默不語著。伏皇後到底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不是劉協的呢？她為什麽之前沒有揭發自己，然後這個時候突然來找自己談話，來和自己坦白這一切呢？
如果被其他人發現了自己不是原本的劉協，那些忠於漢室的大臣，會不會憤怒的想要處死自己呢？而那些被他保護了四年的太監宮女們，又會不會因為他不是原本的皇帝感到恐慌並對自己投來不信任的目光呢？還有自己的妃子們，雖然這幾年自己只是給她們上課，什麽也沒做，但是這些女子會不會為此感到羞憤，怨恨上自己呢？
陳協應該擔憂的，應該擔憂各種各樣的情況發生。但是聽到伏皇後說的這些話，他卻只是沈默的坐在這裏，什麽也沒說。
伏皇後所說的這些話，陳協當然知道啊！陳協可是有著劉協的記憶的！所以，他比伏皇後更清楚，更清楚那個在這裏最終只有14歲的劉協，14年人生中艱難的種種！
他看著他生母早逝，被董太後拉扯長大！也看著他九歲那年董卓突然闖入宮，在他面前殺了他哥哥，推他上皇位！更看到了他小小的一只縮在高大的皇椅之上，強忍著心中的害怕和憤怒對董卓笑面以對！更是看著他被李傕郭汜這種小人欺辱！看著他連救濟百姓都需要繞幾個彎！
自己在曹操底下的這四年算什麽忍辱負重？劉協那才叫忍辱負重呢！而最糟糕的是，那種越掙紮反而越深陷泥潭的無力之感，真的是太讓人絕望了。僅僅是14歲的劉協，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呢？甚至在原歷史上，堅持了更久、掙紮了更久、忍受了更多的屈辱？
——是啊，那果然是一個已經很努力了的孩子。歷史上對漢獻帝的評價僅僅只是傀儡皇帝，但是那個孩子其實是有在好好的做一個好皇帝的，他明明各個方面，都已經做的很好了。
這樣的劉協，擔得起伏皇後現在所說的評價，擔得起有那麽多的漢臣追隨！可是偏偏，他就是缺了一點運氣。時運不濟，時運不濟！這四個字是多麽的殘忍啊！然而這四個字，不應該剝奪對漢獻帝本來應有的良好評價。
所以，陳協此時此刻也只是這樣說：“是的，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皇帝。”
聽到這話，伏皇後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眼睛一紅，似乎想哭，卻終究忍住了哭泣。她抖了抖嘴唇，這樣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麽，他到底怎麽了呢？”
“……我不知道。”陳協垂下了眸子，避開了伏皇後的視線。他說：“突然有這麽一天，我醒過來之後，就變成了他。他給我留下了屬於他的記憶，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了嗎？所以四年之前，自己的夫君就已經悄無聲息地死去了啊。而她作為他的妻子，甚至墓碑都沒辦法為他建立。
聽見這話，伏皇後呆呆的坐在那，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可是接著，伏皇後卻扯起了嘴角，笑著說道：“不，不是什麽都沒有，夫君還有我呢。我會永遠記得夫君的，我會記得夫君，是一個多麽多麽好的皇帝的。”
營帳中的燭火搖曳，眼前21歲的少婦流下淚來，淚珠閃閃發光，嘴角卻牽起了一抹柔和美好的笑容。這個畫面是多麽的淒涼呀！又是如此的美，美到只要見過，絕對無法忘懷。
那是伏壽，漢獻帝的皇後伏壽，以前是，以後也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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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之前，陳協最後看了一眼荀彧，偷偷撇了撇嘴。他心想，荀彧到底是給曹操開了多大的濾鏡，才能在追來的時候說出那些話啊？
曹操是忠臣？唔，穿越之前確實有很多人抱有這個觀念，比如說曹操最開始只是想當一個征西將軍呀，比如說曹操到死都沒有稱帝只是做了一個魏王啊，等等等等。他們為曹操說話，努力洗白他想證明這個最終勝利者只是被逼迫到了這個境地，自己是不情不願的。
可是穿越之後，坐在了漢獻帝劉協這個位置上，陳協只想呸一聲！他都那麽聽話了，還在曹操手中處處受限制呢，更何況是原歷史上的漢獻帝？
漢獻帝又真的做了什麽嗎？他只是想要拿回他本應該擁有的權利而已！而他本人的資質，其實還是比較優秀的，只不過比不過曹操這種人罷了！什麽叫做輔佐，又什麽叫做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們真的分不清嗎？明明憑借漢獻帝的資質，如果曹操真心輔佐的話，也不是不能覆興漢室的！
但是面對荀彧，面對這個史書傳載的謀士，陳協真的不想爭論這個，生怕自己辯不過。吵架這種事情嘛，果然還是能不吵就不吵，不然說不定雖然你有理，卻硬是被別人給詭辯過去了呢？雖然這聽起來更像是郭嘉能做出來的事。
更何況，曹操到底是不是忠臣其實也對他來說無所謂，反正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是絕對不會選曹操的就是了。有那個時間和荀彧爭論曹操到底是不是忠臣，還不如直接宣告天下人，曹操是屠城的罪人！而且他都已經說曹操是忠臣了，那麽想要認下忠臣，是不是罪臣這個名聲曹操也必須接著了呢？
屠城。想到這個詞語，陳協的眼中又閃過了一絲陰霾。這在現代社會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可是在這個時代，卻是眾將領習以為常的事。
何止是曹操屠過城呢？像董卓曾經把洛陽一座城都給燒掉了，還僅僅因為一座城市舉辦慶祝活動而殺掉了所有成年男性，然後把女性賜給了士兵。像孫權打皖城時，就屠過城，他的哥哥孫策也一樣，有屠城的記錄。還有馬超在沒有投劉備之前的潼關戰役也屠過城、還有曹操手下的曹仁、夏侯淵……
但是做出了屠城行為的他們，卻在這個時代依舊擁有巨大的名聲。人們雖然覺得他們很殘忍，卻同樣覺得那是梟雄的象征，那是掌兵的方法之一，那是亂世當用重典——
才不是啊！唯有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這一點，不代表對方的能力、不代表對方心智果決、唯獨只代表不可原諒的憤怒！
有點可惜，陳協想。在這個時代，他只能站在大漢的皇帝這個角度來斥責這種行為，而不能直接從生命的角度。不過目前來看，僅僅如此應該也夠了吧？他這樣一段話傳出去之後，這天下諸侯會不會因為顧忌著“罪臣”的名聲，不再做出類似的行為呢？
這果然是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這果然是越早說出口越好的話語。大概只有在這種時候，陳協才會覺得自己身處皇帝這個高位還是有點用處的，能夠真正的稍微改變點什麽吧？
“嗚哇陛下！你嚇到臣妾了！你怎麽突然就跑到後方去和敵人說話了？這也太危險了……”
忽然一陣香風撲面，一個人撲進了陳協的懷抱，把走神的陳協喚醒了。低頭看到哭成了一個小花貓的董貴人，陳協也覺得有些無奈，伸手捏了捏董貴人她哭紅的鼻尖，說道：“好啦，我這不是什麽事情都沒有嗎？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這樣說完，陳協又擡起頭來尋找著伏皇後。董貴人哭的這麽傷心，而剛剛伏皇後急切的想要阻止自己，恐怕也很擔心吧？這樣想著，當終於看到伏皇後並且和她對上視線的時候，陳協對她又一次安撫的笑了笑。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看到陳協的笑容，伏皇後依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看著陳協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轉身踏上了自己的自行車。
皇後怎麽了？陳協有些疑惑，但現在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他又低頭安撫好了董貴人之後，踏上了給他準備的自行車，繼續和大家一起逃亡了。
……
荀彧大概不會追來了，可是只是秦嶺的外圍依舊不安全。大家還是在快速的趕路，爭取能夠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找到一個可以紮營帳的地方。
這一方面的知識陳協就完全不懂了，只是看著伏完等人在山林中到處打量，然後終於定了一個地方。直到這個時候，陳協才知道原來自己只是提前準備了指南針、早羅盤等物品是完全不夠的。你不能確定你在山中一定會往一個方向走，你要看這裏的路、你要看這裏的水、還要看這裏的植物與猛獸出沒的痕跡。這樣彎彎繞繞下來，果然非常容易迷路。
但是沒事，雖然他不懂，可是行軍打仗的將軍總是知道這方面的知識的。而且過去的劉協也經常在逃亡的路上，也不是沒有跑到山裏去過，大家是真的有這方面的經驗，只是沒有走過像秦嶺這麽大的山川罷了。
唯有陳協一個人就算有著劉協的記憶，也是一個純粹的小白，此時縮在人群中滿是敬畏的打量著這個時代完全沒有開發過的大山。他每走出一小步都很小心，生怕自己被滿地的植物絆倒了又或者被長的枝繁密茂的樹枝掛了一下，至於什麽蟲蛇猛獸，那他是完全顧不上的了。
但就算這樣，等大家終於找到一處不錯的地方紮營帳休息的時候，陳協也已經灰頭土面了。然後就在李顯心疼的幫他按摩小腿和腳的時候，突然之間，有人來求見了。
“陛下，臣妾有要事相商。”
聽到伏皇後的聲音，陳協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忽然就想起了她今天那個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不會是來勸說自己以後不要做這麽危險的行動的吧？這樣想著，陳協有些心虛，但還是讓伏皇後進來了。
“進來吧，皇後。”
聽到這個指令，李顯幫陳協打理了一下衣物之後，端上了茶水，然後緩緩退下。伏皇後進來之後看著他離開，卻只是依舊坐在陳協的對面一言不發。
時間久了，陳協越發的心虛起來。他尷尬的轉了轉桌上的茶杯，然後也沒敢看伏皇後，試圖解釋：“皇後，朕知道我們正在逃亡，只是有一些話，朕果然必須說出來才行，朕覺得在那個時候說出來，可以一舉多得……”
“臣妾明白，臣妾聽了那些話之後，就已經明白陛下的深意了。陛下果然是一個好皇帝，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出乎意料的，一直都非常遵守皇後禮儀的伏皇後在這個時候突然打斷了陳協的話，還是以這麽平靜的語氣。陳協有些驚愕的轉頭看著她，然後就看見伏皇後眼神有些哀傷，卻依舊直直的盯著他。
接著，她輕啟紅唇，這樣說著：“四年前的陛下也很愛民，當初李郭之亂時，長安缺糧，甚至發生了吃人事件。陛下又是賣馬又是開太倉糧救濟百姓，結果賣馬的錢被李傕拿走了，糧食侍禦史侯汶貪汙了。”
“陛下真的很憤怒很憤怒！於是派侍中劉艾取米、豆各五升在自己面前熬成粥，證明了可以煮出兩盆來，果然是侯汶貪汙，責打他50延杖！之後，長安城的居民得到了救濟。可是面對拿走了賣馬錢的李傕，陛下什麽都做不了！”
“陛下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臣妾忘不掉，忘不掉陛下明明面對董卓、李郭之流都那麽害怕，卻依舊鼓起了皇帝的氣勢不願退讓的樣子！”
“臣妾忘不掉，忘不掉那些逃亡的日子，陛下曾經如何咬牙克服種種困難，眼中冒著堅定的火光！”
“臣妾忘不掉，忘不掉就算受到了小人冒犯，不得展志，陛下也是如何的從困局中尋找轉機，絕不放棄，最後試圖東巡擺脫當初的困境的！”
最後，伏皇後看著陳協，一字一頓的說道：“四年前的陛下，也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皇帝！他努力去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他一直堅持著尋找著轉機，他沒有辜負自己身上的責任！”
陳協聽著這些話，沈默不語著。伏皇後到底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不是劉協的呢？她為什麽之前沒有揭發自己，然後這個時候突然來找自己談話，來和自己坦白這一切呢？
如果被其他人發現了自己不是原本的劉協，那些忠於漢室的大臣，會不會憤怒的想要處死自己呢？而那些被他保護了四年的太監宮女們，又會不會因為他不是原本的皇帝感到恐慌並對自己投來不信任的目光呢？還有自己的妃子們，雖然這幾年自己只是給她們上課，什麽也沒做，但是這些女子會不會為此感到羞憤，怨恨上自己呢？
陳協應該擔憂的，應該擔憂各種各樣的情況發生。但是聽到伏皇後說的這些話，他卻只是沈默的坐在這裏，什麽也沒說。
伏皇後所說的這些話，陳協當然知道啊！陳協可是有著劉協的記憶的！所以，他比伏皇後更清楚，更清楚那個在這裏最終只有14歲的劉協，14年人生中艱難的種種！
他看著他生母早逝，被董太後拉扯長大！也看著他九歲那年董卓突然闖入宮，在他面前殺了他哥哥，推他上皇位！更看到了他小小的一只縮在高大的皇椅之上，強忍著心中的害怕和憤怒對董卓笑面以對！更是看著他被李傕郭汜這種小人欺辱！看著他連救濟百姓都需要繞幾個彎！
自己在曹操底下的這四年算什麽忍辱負重？劉協那才叫忍辱負重呢！而最糟糕的是，那種越掙紮反而越深陷泥潭的無力之感，真的是太讓人絕望了。僅僅是14歲的劉協，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呢？甚至在原歷史上，堅持了更久、掙紮了更久、忍受了更多的屈辱？
——是啊，那果然是一個已經很努力了的孩子。歷史上對漢獻帝的評價僅僅只是傀儡皇帝，但是那個孩子其實是有在好好的做一個好皇帝的，他明明各個方面，都已經做的很好了。
這樣的劉協，擔得起伏皇後現在所說的評價，擔得起有那麽多的漢臣追隨！可是偏偏，他就是缺了一點運氣。時運不濟，時運不濟！這四個字是多麽的殘忍啊！然而這四個字，不應該剝奪對漢獻帝本來應有的良好評價。
所以，陳協此時此刻也只是這樣說：“是的，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皇帝。”
聽到這話，伏皇後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眼睛一紅，似乎想哭，卻終究忍住了哭泣。她抖了抖嘴唇，這樣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麽，他到底怎麽了呢？”
“……我不知道。”陳協垂下了眸子，避開了伏皇後的視線。他說：“突然有這麽一天，我醒過來之後，就變成了他。他給我留下了屬於他的記憶，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了嗎？所以四年之前，自己的夫君就已經悄無聲息地死去了啊。而她作為他的妻子，甚至墓碑都沒辦法為他建立。
聽見這話，伏皇後呆呆的坐在那，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可是接著，伏皇後卻扯起了嘴角，笑著說道：“不，不是什麽都沒有，夫君還有我呢。我會永遠記得夫君的，我會記得夫君，是一個多麽多麽好的皇帝的。”
營帳中的燭火搖曳，眼前21歲的少婦流下淚來，淚珠閃閃發光，嘴角卻牽起了一抹柔和美好的笑容。這個畫面是多麽的淒涼呀！又是如此的美，美到只要見過，絕對無法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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