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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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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

李南承怎麽也沒想到祈年見到沈予臻第一面, 就改了個這樣的稱呼,瞧祈年這副自來熟的模樣,又怕他天真無害的外表下,又突然口出狂言, 不經意說出什麽驚天言論, 便趕緊慌慌張張地把話茬接了過來。

他可不想在和沈予臻之間的感情尚未捋出頭緒之前, 就被外人的所作所為攪了局。

現在的情況已經夠混亂了好嗎!

任憑李南承的心裏再焦頭爛額,但表面上還是擺出了一副穩重模樣, 清了清嗓子,頗有長輩的風範,正經道:“之前梁泊帆在京安醫科大學當導員,正好帶我那一屆,說起來我比阿臻要更熟悉梁泊帆。”

李南承的話將祈年又拉回了正事上, 他點了點頭, 繼續道:“四哥,那我先讓人處理下屍體,等下可能還要你們配合了解下情況……校慶的邀請名單和梁泊帆的社會關系,我們也會繼續跟蹤的。”

“嗯,去吧。”

李南承回過頭來時,沈予臻已經將手裏的煙頭按滅了。

真不知道一向討厭煙味的沈予臻是什麽時候染上的煙癮。

他在心底輕嘆了口氣,眼睜睜看著梁泊帆的屍體被擡走, 一時間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他恨這個人, 但當有人拿著正義之槍越過了法律的界限審判他十多年來的罪行, 他並沒有一絲酣暢淋漓的快感。

他的面容已然蒼老,因為歲月的打磨而削弱了幾分齷齪與猙獰, 但他當年的所作所為,卻全然湧上李南承的心頭——那是他沒能挽回的遺憾。

京安的天空突然飄起雨, 滴滴答答由緩及陡,猝不及防。

沈予臻順手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搭在了李南承的頭上,語氣輕柔。

“走吧,先回去。”

李南承點點頭,在外套和沈予臻臂彎的縫隙裏,他看著警官們在手忙腳亂地打算擡走梁泊帆的屍體。

在蒙上白布的那一剎那,他突然覺得梁泊帆額頭的傷口有些奇怪。

只是還來不及細想,沈予臻恰巧擡手,又將有些滑落的外套攏了攏,不小心擋住了李南承的視線。

“小心著涼。”

李南承再錯開眼神看過去時,梁泊帆的屍體已經被塑料套包起來了,他被沈予臻的溫柔蠱惑,一時間想不起方才自己究竟是想到了什麽。

不過想到射擊的精準技術,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四哥,下雨了,快回教室裏吧。”

祈年指揮著其他警察將梁泊帆搬運走,而李南承的思緒還停留在那張平靜的臉上。

梁泊帆的臉——在大一入學時的教室裏,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梁泊帆。

當年因為沈予臻被綁架,李南承失魂落魄了許久,直接影響了他後來的高考。

沈予臻順利保送京安大學醫學院,而李南承卻只能勉強進入到京安醫科大學,至少還算是接近了他理想的專業。

這是兩個人自相識以來,第一次被迫分開。

李南承抱著郁悶的心情在京安醫科大學的校門口同沈予臻道別,然後轉頭便混入了一眾新生之中。

沈予臻本來打算陪他一起的,但被李南承拒絕了——他不想總讓沈予臻為自己讓步。

沈予臻本來就不是喜歡社交的人,若是耽誤了他的新生報到,只怕在新的環境裏他反而會被排斥。

只是李南承顧慮的這些,沈予臻都不在乎罷了。

李南承跟著新生指引一路領了些材料,還被學長學姐拉著在打卡點拍了照,似乎是想用在學校公眾號的推文裏。

李南承倒是無所謂,折騰了一通也就接近中午了。

他沒有特意尋找宿舍樓的位置,因為他並不打算住校。

李北起買給他們的房子還很新,正好位於京安大學和京安醫科大學的中間,他其實是想和沈予臻繼續住在那裏的,只是他這個想法還沒主動跟沈予臻提起——他不是很想讓沈予臻覺得自己離不開他,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固執。

在李南承的設想裏,他們兩個如果有足夠的默契,報道完的當晚就該不約而同出現在那間房裏,然後相視一笑,繼續共築愛巢。

大概是少年情懷的骨子裏多少有些浪漫基因,無關性別。

李南承也因此富裕了出很多時間,他幹脆隨便在學校裏逛了逛,誤打誤撞走到了某間活動室。

李南承剛邁進腳步,便聽見隔壁房間響起了幾聲射擊的槍聲。

他探了個腦袋過去,只見一個紮著高馬尾的女生,身著黑色緊身背心和低腰迷彩牛仔褲,佩戴透明護目鏡,正微偏著頭,雙腳分立側站,雙手伸直端著一把仿真手槍,肌肉線條清晰可見,在幾秒的確認後,向著對面的靶子精準射出了幾枚子彈。

結束射擊後,靶子自動移向女生,李南承的位置大概能看清她的成績。

十發十中靶心。

真是厲害啊。

因著對這個女生射擊技術的讚賞,李南承不由吹了聲口哨,那女生聞聲望去,一臉厭惡。

大概是把李南承當成了什麽流氓小混混。

女生幹凈利索地卸下了裝備,連正眼都沒瞧李南承一眼,便從另一個出口離開了,只留給了李南承一個灑脫而高傲的背影。

李南承自然是沒往心裏去的,畢竟剛才自己的表現確實有點二流子。

他拿著給新生發的飯卡,在食堂隨便吃了幾口,便直接去教室等著導員來開班級會議了。

等來等去李南承實在無聊,便靠在角落的位置給沈予臻發信息,陸陸續續地整間教室便被新生填滿了,連他身邊的桌椅也被拉開來坐下。

為了表示禮貌,李南承收起了手機,視線剛落到同桌身上,便不由笑了。

“我叫李南承,京安本地人,你呢?”

他的同桌,正是剛才在射擊房誤會他的女生。

只是現在她已經將長發全部放了下來披散在肩,方才淡淡的妝容也已經一點不剩,黑色背心外還套了件不太顯眼的外套。

“蘇漁。”

蘇漁有些不耐煩,似乎坐在李南承身邊只是因為實在無處可坐的無奈之舉。

“你射擊好厲害,學了很久嗎?”

李南承不喜歡尷尬而沈默的氣氛,便就著她的自我介紹詢問了下去。

“這跟你沒什麽關系吧,新同學。”

李南承倒不覺得自討沒趣,張了張嘴還想跟蘇漁套套近乎,便只見他們的導師從門口走進來直奔講臺,讓報道的一眾新生都暫時安靜下來。

“大家好,我叫梁泊帆,是我們學院的導員。”

李南承根本沒在意梁泊帆在講臺上滔滔不絕些什麽,只是他敏銳的觀察力一下就發現了蘇漁的異常。

按理說,新生出於對陌生環境的小心翼翼,該認認真真聽導員講話才對,像李南承這樣無所謂的人還是少數,而他身旁的蘇漁就更奇怪了。

——她在顫抖。

李南承不知道蘇漁在害怕什麽,應該說,她突如其來的恐懼與李南承在腦海裏對她個性的解讀,是完全不同的。

梁泊帆講完話後,大家都陸陸續續離開了,李南承跟幾個新認識的同學聊了幾句,餘光瞥到蘇漁慌慌張張地從後門走了。

隱約間,他有些擔心。

他同新認識的同學隨便聊了幾句,還約著晚上一起吃飯。

見李南承心不在焉的,有個好事兒的同學賊兮兮地笑著打趣。

“喲,南承這是想誰呢?不會是惦記剛才那個漂亮妹妹呢——”

“小聲點!”

另一個同學比了一個“噓”的動作,還四處張望著,確定美人聽到他們這邊的談話,才敢繼續說下去。

“你說的是剛才坐在南承旁邊那個女生嗎?你們可別招惹她,聽說她是咱們學校某位老師的秘密情人——她本來比咱們高兩個年級,結果因為東窗事發抑郁了,才休學好久……學校照顧她家裏情況不好,才沒直接把她開除!”

幾個同學嘰嘰喳喳地將探聽來的八卦共享出來,而處在漩渦中心的李南承卻聽著不是滋味。

他不是喜歡後背議論別人閑事的人,更何況,他也不覺得蘇漁是他們口中傳出來的那副模樣。

“我還有點事,晚上酒吧見啊——”

李南承覺得不安,蘇漁臨走時那個樣子分明就是揣著心事。

他像個無頭蒼蠅一般跑出了教室,可又的確不知道該去哪裏尋找蘇漁,便憑著直覺想去射擊房找她。

而射擊房的鑰匙只有安保和社團團長蘇漁才有,這個時候房門緊閉,似乎沒人在裏面。

只有湊近門口,才能聽到那斷斷續續的對話聲和喘息。

“這麽喜歡射擊啊——是打算趁我高潮時死在你的槍下嗎?嗯?”

男人說話時突然發狠,半是引導地讓身下之人溢出恥辱的呻/吟。

“你比大一剛入校的時候,更漂亮了……”

……

李南承急匆匆地跑到社團所在的教學樓門口,跟安保好說歹說,編了個是蘇漁男朋友的幌子,才借到了射擊房的鑰匙。

他對安保那驚訝的表情極為不解,不知道是他認為自己配不上蘇漁,還是以為蘇漁根本不可能在學校談男朋友。

李南承拿著鑰匙開了射擊房第一扇門,整個空間的確熄了燈,完全沒有人在。

出於謹慎的考慮,李南承打算去換衣間敲敲門,看看蘇漁是不是正在裏面換衣服。

而剛剛靠近,他便聽到了房間內傳來的令人浮想聯翩又不堪入耳的聲音。

李南承一怔。

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推門而入讓蘇漁難堪,權衡之下他退回了射擊房門口,故意將開門的聲音鬧大,還外放起了極為躁動的音樂,配上他那大嗓門兒,完全將換衣間裏的聲音淹沒了去。

“蘇漁——不是說好了一起去吃飯嗎?怎麽換個衣服要這麽久啊!你是大姑娘出嫁嗎!大家都等著你呢,可就差你一個了!”

李南承說話聲音很大,他隨意靠在練習桌旁,固執地等了很久,還不斷重覆喊著蘇漁的名字。

換衣間內,梁泊帆被迫停止了動作,一邊極為善解人意地幫蘇漁拉好衣服,一邊笑著註視著她,語氣欣慰。

“跟新同學這麽融洽啊——”

蘇漁沒有回應,只是像死魚一般任憑他輕柔的動作不經意間觸碰到自己的皮膚。

“去吧,跟同學們好好相處——李南承,對吧?”

梁泊帆推了推眼鏡,一手幫蘇漁理了理淩亂的頭發,一手從褲兜裏掏出手機,上面有一條最新提示。

“他說他是你的男朋友呢——我們小魚兒,現在這麽有本事了?不過是剛入學的新生,都被你勾得魂不守舍。”

梁泊帆的手摸了摸蘇漁泛紅的側臉,對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湊到她的耳邊輕咬了一口,也沒再強留她。

“小心點,別露餡。”

李南承像個無賴似的在射擊房折騰了半天,換衣間的門才徐徐打開,蘇漁換了件一身黑色皮衣皮褲,先前的緊身背心已經換成了酒紅色抹胸,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李南承倒是沒想到,蘇漁還有功夫換了身衣裳。

“催什麽催?催命啊你!”

蘇漁又換上了那張對李南承極不耐煩的臉,踩著五厘米的馬丁靴就往門外走。

李南承轉身跟上去,意味深長地望了眼被蘇漁關緊的換衣間的門,沒再多嘴。

李南承是開車來的,他特地為蘇漁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可她卻很不領情地繞到了另一端的後座上,一言不發。

李南承只當她是心情不好,並沒有計較,難得閉嘴安安心心開車,打算帶著蘇漁去赴同新同學的約。

兩個人之間都沒多解釋什麽,蘇漁似乎也不在乎李南承的目的地到底是哪裏。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李南承停好了車,才回過頭來詢問蘇漁的意見。

“跟新同學認識一下?你要是不想喝酒,也最好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當然,你如果只是想蹭我的車吹吹風,吹舒服了我也可以再開車送你回去。”

蘇漁這才正眼看了李南承一眼。

他的神情誠懇,滿是熱忱,只是太過耀眼,又仿佛在一瞬間灼傷了蘇漁。

“我想喝酒。”

蘇漁錯開李南承熾熱的眼神,徑直打開了車門。

李南承聳了聳肩,也鎖車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酒吧門,那幫新同學一眼便望見了惹眼的俊男靚女,朝他們揮著手不由打趣。

“喲,南承姍姍來遲,原來是去接女朋友了啊——”

李南承有些尷尬地剛想否認,便見那張酒桌旁,沈予臻竟然也在其中,正冷著一張臉註視著自己——不,他的視線全然落在了蘇漁身上。

他一時反應遲鈍,連蘇漁都不由瞥了他一眼,不知道剛才還口齒伶俐的李南承怎麽就吃了癟。

“磨磨唧唧幹嘛呢?”

蘇漁有點嫌棄地多瞅了李南承一眼,便不管為什麽突然靈魂出竅的他,徑直走到了人堆裏。

這算是一次新生班級聚會,大家也都趁這個機會認識認識,又因為都是從艱苦的高考中熬過來的,初入社會的各位就想來酒吧體驗下截然不同的快感。

只是他們之間大部人還稚氣未退,瞧著那打扮就還是個學生。

唯有蘇港出現的時候,讓人不禁眼前一亮。

而坐在人群中有些害羞的女孩子,也不由湊了過去,同蘇漁說說笑笑。

李南承見蘇漁那模樣溫柔極了,跟對待自己的態度完全判若兩人。

不過見她能暫時拋下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也算是一種安慰。

現在最重要的是——沈予臻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似是看透了李南承的小心思,沈予臻端起了杯酒,湊到唇邊,在觸碰到冰冷的液體前,先給了他一番解釋。

“我去學校找你,他們說晚上要和你來這邊喝酒聊天,邀請我一起。”

李南承可不認為這是沈予臻會點頭同意的理由。

“予臻是想看看你這位一入學就交到的女朋友怎麽樣吧——”

李南承剛開口想否認,便聽另一位同學極為興奮地補充道:“別狡辯哦——我剛才離開學校的時候,可是看到你和蘇漁一前一後進了已經關門的射擊房!”

李南承和蘇漁聽到這話皆是一怔。

算著時間,那位同學看到的不可能是李南承,那麽那個男人的背影屬於誰,對於李南承和蘇漁而言便不言而喻。

如果在這種時候矢口否認,那無異於是棄蘇漁於不顧,將她架在火上烤。

“就數你眼睛賊。”

李南承回答地含含糊糊,順手拿起沈予臻的酒便喝了一口。

慌亂間,他並沒有註意蘇漁望向自己時,難得柔和的神態。

其實大家無非是以看熱鬧的心態口無遮攔,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就更加大膽。

幾巡酒過後,新生的隔閡漸漸消除,大家的距離也拉近了不少,其中便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這個游戲很是老套,但卻很容易將氣氛炒得火熱,沒人提出異議。

他們將空酒瓶擺在桌子中央,每一輪由被抓住的人轉動瓶體,瓶口指向誰,誰就是被選中的人。

而很不幸,一直沈默的沈予臻成為了第一個倒黴蛋。

比起波瀾不驚的沈予臻,李南承倒是替他捏了把冷汗。

他跟沈予臻相識這麽久,頭一次見他喝酒,又頭一次有可以詢問他真心話,或是讓他作出什麽出格之事的機會。

有點擔憂,但也隱隱激動。

不知道沈予臻會不會暗暗後悔參加了這個對他而言不是很正經的局。

“真心話。”

在眾人的註視中,沈予臻神色淡然地做出了選擇,似乎並不為接下來未知的問題覺得緊張。

“如果你是女孩子,你更想跟在場的哪個男人談戀愛?”

提問的是一個女生,她自從看到沈予臻開始,就覺得他很有清冷的破碎感,與其說是帥氣,不如說更多是一種柔和的美——說得更變態一點,她真的很想見識下沈予臻被欺負哭的模樣,一定楚楚動人。

而誰來做那個惡人,她一時間還沒想到合適的對象——那麽,不如就讓當事人自己來選擇好了。

當然,她這些心理活動都出自私心,不過周圍幾個女生,都或多或少有這樣的想法。

“你問的是什麽問題啊——”

似乎是覺得這種問題不夠勁爆,同學之中有個男生撇撇嘴表示不滿。

但既然已經問出了口,大家也只能期待地望向沈予臻,等待他的回應。

看沈予臻那副模樣,他似乎並不覺得這個問題有多過分,倒是李南承心理活動極其活躍,甚至還有些莫名的緊張。

沈予臻張了張嘴,突然胃裏一陣翻滾,他盡力控制住惡心的嘔吐感,輕聲道了句“抱歉”,便錯身往洗手間走,還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一杯酒。

“我去看看他。”

沈予臻前腳剛離開,李南承後腳就跟了上去。

“阿臻,還好嗎?”

李南承邁進衛生間的時候,沈予臻正彎著腰撐在洗手臺邊,因為方才洗了把臉,襯衣衣領處順著胸口濕了大片。

沈予臻勉強從眼前濕發的間隙,望著鏡子中的李南承緩緩向自己靠近,一時間只覺得自己更醉了。

“要不要回家?”

李南承擡手搭在沈予臻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抽出幾張紙巾,一點點幫他擦拭——從額頭到嘴角,再順著喉結往下,沾著他濕透的衣襟。

李南承的氣息悉數噴薄在沈予臻的領域,他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要沈淪,可感性卻偏偏在這種時候占了上風。

借著酒意,他只覺得自己渾身發燙,隱藏多年的占有欲在這個夜晚警鈴大作,讓向來克制冷靜的沈予臻只想強取豪奪,仿佛只有李南承的觸碰才能喚回些清醒,可這般撩撥的清醒,又是另一番瘋狂的私欲。

“為什麽……”

沈予臻遵從自己的內心緩緩擡起手,突然攥住了李南承在自己身上燎火的手腕,迫使他與自己對視,眼神中有片刻清明。

“阿承……”

李南承不明所以地迎上了沈予臻的雙眸,或許是因為醉酒,都讓沈予臻平日裏冰冷的瞳孔多了一絲熾熱的溫度,他甚至錯愕地以為那眼神裏飽含深情。

“嗯?怎麽了?”

因為沈予臻難得的柔情,李南承回應時聲音也軟了下來。

他不知道沈予臻想幹什麽,只是任由他不知輕重的力道,死死攥著自己的手腕,等待他下一步動作。

沈予臻的頭緩緩向李南承垂下,李南承分明看著他張了張嘴,可什麽聲音都沒能發出來。

就在沈予臻沈沈地倒在李南承懷中的瞬間,門外也突然響起了一道喊叫聲。

“警察來掃黃了——”

正在李南承小心翼翼抱著沈予臻,怕他磕著碰著時,衛生間的門直接被不由分說地踹開了。

他下意識向門口望去,正好對上警官那雙不可思議的眼睛。

二人一時無言。

“現在的小年輕可真是花樣多啊,躲在衛生間裏偷偷摸摸幹事兒?”

“……”

李南承看看身穿警服的大哥,又看看自己懷裏醉得不省人事的沈予臻,突然覺得自己無論怎麽解釋都是狡辯。

“不會還牽扯出什麽刑事案件吧——是自願的嗎?嗯?”

“……”

李南承啞口無言,十分懊惱地尋思著自己像是那麽急不可耐的猥瑣男嗎?

“不是,大哥……”

“叫警官。”

李南承心裏翻了個白眼,怎麽所有的警官都跟陳逾川一樣這麽不講情面,但他自己吃癟,也只能不情不願地誠懇些。

“警官大哥,你誤會了……”

一般被警察盯上的目標,開口一句誤會,已經百分之八十不可信了。

他似是想聽聽李南承能編出什麽花樣的借口,便沒打斷他讓李南承繼續說下去。

“這是我弟弟……今天我們開學第一天,高興嘛,多喝了幾口,醉了。”

警官點點頭,擺出了一副通情達理的模樣,只淡淡地問了一句話:“成年了嗎?”

糟了!

沈予臻和李南承當時為了一起上學,一個早上了一年,一個晚上了一年,如果按照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來看,離沈予臻成年還差幾天。

“警官大哥,你看我弟弟今天提前過虛歲生日,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警官卻只是和藹一笑,突然又收回了嘴角。

“跟我回警局。”

於是,除了掃黃的收獲,警方還帶了一群小屁孩回警局等著導員來認領。

而為了醉得不省人事的沈予臻著想,李南承特別懇請警官先把沈予臻送回家安頓。

最開始警官完全不想打理這個沒輕沒重的臭小子,但無奈李南承竟然把陳逾川搬了出來。

“要不你給陳局長打個電話?他可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我幹得那些個混事兒,他可沒少給我擦屁股。”

李南承說得理直氣壯,他就不信這個警官還真敢一個電話打到陳逾川那邊確認。

大概是真的怕李南承是個關系戶,又看在沈予臻實在醉得難受的份兒上,幾個警官一起跟李南承回家安置了沈予臻。

幾個警官等在客廳裏,李南承便自己架著沈予臻往臥室裏走。

沈予臻喝醉之後睡得很乖,雖然他將整個重量都壓在了李南承身上,但他實在是瘦弱得很,對於平日裏酷愛健身運動的李南承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李南承也不知道沈予臻今天到底怎麽了,竟然一聲不吭地在人堆裏喝了那麽多酒。

難道說今天開學第一天被人欺負了不成?

李南承越想越覺得是那麽一回事兒,便暗暗打算明天一早去京安大學醫學院轉一圈,看看到底是什麽人這麽沒眼力見,敢欺負他弟弟!

他一邊幫沈予臻脫著鞋襪,一邊生著悶氣。

等他半跪上床,一手撐在沈予臻的耳邊,一手搭上他的襯衣扣子時,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

雖然年紀還小的時候,他們還一起光著屁股洗過澡,可是等倆人漸漸長大,沈予臻只要出了自己的被窩都會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就這麽解開沈予臻的衣扣,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但是如果讓沈予臻就這麽穿著臟衣服睡覺,等他明天睡醒了一定會原地爆炸。

向來跟自己籃球隊的兄弟們一起在澡堂洗澡都無所謂的李南承只是猶豫了一瞬,便直接單手解開了沈予臻的扣子,白皙的肌膚順著衣襟解開的縫隙,全部映入李南承的眼簾。

“……”

他下意識滾了滾喉嚨,咽下一口唾沫。

雖說光看臉就能想象得到沈予臻有多白嫩,但真的將他胸口至下的肌膚一覽無遺時,李南承還是有些驚訝,甚至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畢竟他自己可是個糙漢子。

更何況因為醉了酒,沈予臻本就白皙的膚色又多了一層桃粉偏紅的暈染,李南承慌張地偏開了視線,便趕緊三下五除二將他的襯衣扒了下來,隨手扔在地上。

緊接著,他的手又搭在了沈予臻的腰帶扣上。

“……”

奇怪的感覺又增加了。

但以直男自居又處處惹桃花的李南承,壓根兒沒往更奇怪的方面想,只是秉著最純潔的念頭一下脫掉了沈予臻的西裝褲,他這才摸到沈予臻的西裝褲腳沾了些汙漬,現在幹了之後還有點黏黏的。

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幸好沈予臻現在是醉酒的狀態,不然他一定會極其嫌棄自己。

李南承將被光溜溜只剩下一條內褲的沈予臻直接裹進了被子裏,便撈起地上的臟衣服打算扔去洗衣機。

“還沒好嗎?你是大姑娘上花轎啊——又不是生離死別,把你弟弟扶上床就可以走了吧?”

“啊不好意思,我弟弟有點潔癖,我得稍微幫他清理下。”

李南承又向自己懷中的臟衣服努了努嘴,似乎在證明自己並不是沒事找事。

“他喝多了走路都打晃,碰到了杯酒,弄得褲子上全是汙漬……他的臟衣服不過夜,不然明天醒來又要郁悶了。”

另一個警官卻是若有所思地開了口:“沾到了酒的那件衣服,可以先讓我們帶回去做個檢驗嗎?”

李南承微怔,但直覺他們警察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便替沈予臻做了主,繞到衛生間拿了個黑色塑料袋,包好遞給了警官。

“再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還沒等警官回應,李南承又一溜煙鉆進了臥室,手裏還拿了一條溫熱的白毛巾。

李南承沒伺候過人,只能憑著久遠的記憶,回憶著印象裏李璟涉偶爾回來還喝得酩酊大醉時,沈覓照顧他的模樣,難得輕柔地為沈予臻一點一點擦拭著他泛紅的肌膚。

似乎是覺得毛巾的溫熱感很舒服,沈予臻一直緊皺的眉頭都舒展了許多。

李南承靜靜地望著他,甚至沒發覺自己露出了一個多麽溫柔的笑容。

他有點貪戀這樣子安靜的時光。

只是李南承確實不好耽誤人民警察的時間,走之前在沈予臻的床頭櫃上放了一杯水,便還算安心地又被帶回了警局。

緊接著,就是一幫剛入學的大一新生,齊齊地等在警局接受教育。

“你弟他酒量可真不行……不過酒品倒是可以接受。”

李南承蹲在墻邊,正挨著蘇漁,他累了一晚上,正想閉上眼睛瞇一會兒,結果居然被蘇漁主動搭了話。

“他就是一個好好學生,小時候我偷偷嘗口酒都要一臉嚴肅地教育我一通。”

李南承微閉著眼睛回應蘇漁,他是真的有點乏了。

“你和他感情很好啊。”

蘇漁輕輕一笑,仰起頭抵在身後的墻上,似是在自言自語。

“我也有個同父異母妹妹。”

李南承大概是沒想到蘇漁跟自己認識第一天就談起了家庭,猛然睜開眼側過頭望向她,一臉認真地聽她講話。

“我爸工作很辛苦,又賺不了幾個錢,我媽受不了這樣的日子就跑了,正好當時我姑家裏一直沒有孩子,就把我接過去養,所以我沒怎麽跟我妹妹相處過,小孩子長大了就不容易跟別人親近了。”

李南承不知道蘇漁這時候說這種話是什麽用意,他也只能用自己的經歷交換。

“那……應該也比我這種從來沒見過爸媽的人好點兒?”

“你?”

蘇漁大概今天也喝了不少,看李南承的眼神都有些飄忽。

她本來只是覺得李南承這個人與眾不同,鬼使神差地就跟他多說了幾句廢話,等她反應過來時,打開的話匣子就合不上了。

“怎麽?看不出來?”

李南承身子也往後一靠,抵著墻側頭看她,突然笑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種欠揍的性格肯定是家裏慣出來的?”

蘇漁沒說話,她真的是這麽想的。

“上午在射擊房對你吹的那聲口哨,很抱歉……我是真的覺得你槍法很棒,很厲害。”

李南承說話時還配上了肢體動作,給蘇漁比了一個大拇指。

“你爸是警察?槍法是他教的?”

蘇漁不由一怔,倒是沒想到李南承能猜得這麽準。

“人民警察為公仆啊——領著低薪水幹著要命的活兒。”

瞧蘇漁的模樣,李南承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微微一笑,不知道眼前浮現出誰的臉,不由說出一句讚賞的話。

“你爸他很偉大。”

“這麽了解?家裏有人當警察?”

李南承雙手交叉墊在腦後,一副悠閑姿態,完全不像是在警局等人領走的樣子。

“算是吧,認識幾個倔脾氣的老頭兒,從小就喜歡數落我——不過我也知道,他們是怕我這顆小幼苗太野蠻生長,成了棵歪脖子樹。”

蘇漁隨手撩了把頭發,輕笑道:“那他們的願望算是落成了。”

二人陷入了短暫的沈默,似乎又回到了最開始認識時的尷尬。

李南承有些別扭地清了清嗓子,才有些猶豫地問道:“那……你還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像是,你的困境之類的……或許我可以幫你。”

“幫我?你想怎麽幫我?”

一瞬間,李南承突然覺得蘇漁對自己的態度再度冷漠而疏離。

“只不過喝多了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你就以為能插手我的私事了?”

蘇漁沒等李南承回答,又自顧自道:“我有哮喘,沒辦法考警校……但我爸徒弟看我喜歡,就偷偷教我射擊——至於其他的,我認為你沒有知曉的必要。”

李南承轉過頭來,正想跟蘇漁理論一番,便見她的眼神突然直直地盯著前方,立刻收起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態,恭恭敬敬地起身問好。

“陳叔,您怎麽親自來了?”

而李南承也在一片驚訝中,溜著墻根站起身來。

“老蘇出公務在外省,他委托我來看看你,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吧?他沒能送你去學校,做父親地又對女兒食言,總覺得對不起你……而且我聽說警局有人報我的大名,就順帶來瞅瞅。”

陳逾川說後半句話的時候,視線自然就落到了李南承身上。

李南承避之不及,被那道嚴厲的眼神打了個冷顫。

“陳叔,您怎麽親自來了……”

李南承沒想到這邊死腦筋的警官竟然真的會打電話詢問陳逾川,也沒想到蘇漁他爸竟然跟陳逾川一起共事,這不是又被抓了個正著,要被數落一番了!

“哼,我來給你擦屁股啊。”

陳逾川皮笑肉不笑地盯著李南承,又轉變成一副老父親般的慈祥笑容,對著蘇漁極為溫柔。

“小魚兒,你先去門口等我,一會叔讓人開車送你回去……我先跟這臭小子說幾句話。”

蘇漁大概也知道李南承先前說到的老頭兒之一就是陳逾川了,她對長輩也不好忤逆什麽,便點了點頭徑直出了警局門,留下李南承和陳逾川爺倆面面相覷。

“陳局,阿臻喝多了,那幫警官又不肯讓我把他先送回去,我情急之下才拿你當了擋箭牌,你不至於跟我置氣吧……”

李南承怕警官跟陳逾川亂說話,再給自己扣上什麽毫不相關的帽子,趕緊先發制人解釋了一通。

他真覺得自己跟陳逾川犯沖,每次自己出糗他總在現場或者姍姍來遲,好像真為了看自己笑話似的。

“你看看你什麽樣子!開學第一天就給我混到警局來了?還帶著小姑娘家家,你丟不丟人!”

警局裏沒了外人,陳逾川訓斥起李南承來就更加直接。

但李南承心裏叫屈啊!他明明什麽都沒做。

“不是——陳局,能不能麻煩你和你那群手下查查清楚啊,我就是和同學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都沒幹啊……”

陳逾川卻擺出一副自家養的豬拱了別人家白菜的嫌棄表情,冷哼一聲道:“負責的警官說,看著你當時抱著一個醉醺醺的男人,舉止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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