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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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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當朝堂百官自乾元殿中走出的時候, 彼此對望裏都能從同僚的目光中看出幾分恍惚之態來。

如果說,廢太子聯合宗親謀逆,甚至因此坑害了皇帝性命, 已是絕不該出現在大一統王朝之中的事情,那麽天後今日的這出傳詔,便更是讓人完全無法預想到。

天後稱帝, 立安定公主為太子。

誰能想到這樣的結果啊……

天下幾時有過皇帝離世後,皇位是以這等方式傳承的!

偏偏在那位陛下的口中, 這個決定被以何其順理成章的方式說出,甚至帶上了幾分臨危受命的意思。

若非外有賊黨作亂, 先帝也還未曾下葬, 只怕在這洛陽城中會即刻為她的登基做出種種準備,直到那十二旈冕戴在她的頭上,成為帝王的象征。

“你說……天後到底在想些什麽?”

韋思謙回頭就見, 弘文館學士劉祎之從後頭追了上來,小聲朝著他發問。

韋思謙神情一凜, 低聲提醒道:“無論她到底在想什麽,今日朝堂之上未有朝臣提出反對, 便不當再稱她為天後了。”

劉祎之端詳了一番他的神情,也不知對方此刻的謹慎,到底是因為他並不覺得武後此舉有所僭越,還是因為,他曾經是雍王李賢的屬官, 在雍王謀逆被殺後處境著實尷尬。

若非李賢自還朝之後, 就因太子位置被褫奪, 並未和韋思謙有過聯系,恐怕他此時就不該身在散朝離開的隊伍裏, 而是在牢獄之中。

但非要說的話,韋思謙的這句話沒錯。

他們沒有反對那位陛下的計劃,自此之後便不當再稱呼她為天後。

隨著上一任皇帝喪命於反賊叛黨之手,天後的身份便已不覆存在。

意外只在於,她不是成為太後,而是成為……

皇帝。

一位破天荒繼位的女皇帝!

韋思謙所說不錯,在成為皇帝之後,便不該再因循守舊,對她以天後相稱。

劉祎之剛想繼續開口,便聽到後頭的同僚裏隱隱約約傳出了個聲音。

“先帝並未過世的時候,天後便已被稱為陛下,執掌朝堂要務,如今這個陛下之稱也不過是從天後轉向皇帝,於我等有何區別?我看諸位也不必擺出這等惶惶不安的表現。”

這人話音剛落,便聽到身邊的一聲嗤笑:“你這話也敢說,未免太過年輕氣盛了些。”

劉祎之回頭,就見當先說話的那人確實年紀尚輕,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以他這等文史官員的好記性自然不會記錯,此人乃是去歲制舉恩科之中遴選入仕的,名為魏元忠。

聽聞此人早年間在太學之中就讀,便頗為特立獨行,不屑於結黨走動,而是潛心於對《九州設險圖》批註解說。

在參與科舉時的表現,也同樣迥異於常人。

那科舉之中的西域軍事一題,除了已去碎葉的劉旋和郭元振之外,就屬此人答得最好,直接被調入了秘書省中打熬資歷,以備隨後的任職調度。

所以他會說出這等話來,倒是一點都不奇怪。

那也更不奇怪,他會旋即朝著那發笑之人拱了拱手:“李禦史說我這話是年輕氣盛,敢問,足下又對今日之事有何評價?”

被他稱為李禦史的人名為李昭德,若論起家世來,不知甩了那出身寒門的魏元忠多少倍。

他既出自隴西李氏,也便同自認出身這一支郡望的李唐皇室之間,有沾親帶故的關系。

哪怕是當年太宗皇帝和先帝都先後重排氏族志,對五姓七望之中的其餘幾家有所打壓,也不妨礙他這一門被排在第一等。

再加上,此人雖是明經及第,卻在升遷之中或多或少沾了些門蔭緣故,便更可算是官場順風順水。

他當即坦然回道:“以我看來,陛下此舉實為愛子心切,以這等自負罵名的方式登基為帝,校驗天下宗親有何異動,倒是權宜之計中的上等。”

“只是……為了杜絕後患,怕是要殺得宗親所剩無幾了。”這後半句話他想了想還是沒說出來,但並不妨礙,他在心中就是這麽想的。

這出消息傳檄天下後,勢必會惹來各方震動。

與此同時還帶來了兩個問題。

天後既不姓李,卻要做這天下之主,到底還能算是李唐的皇帝嗎?

安定公主雖是先帝之女,也有鎮國名號,卻終究並非先帝所屬意的皇儲。

這二者結合在一起,更是讓這出皇位傳承名不正言不順。

到了那個時候,但凡自覺自己有望成為天子的李唐宗室,只怕都會跳到臺面上。

是只在言語之中提出反對也好,是幹脆去響應越王李貞等人的起兵也罷,總會有一種方式來站到天後母女的對立面。

可這些人中最有統兵履歷的人已經喪命在了洛陽宮中,其餘人等若要被制服下去,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在這方面,李昭德倒是很相信安定公主的本事。

等這出釣魚執法完畢之後,李唐宗親被殺個七零八落,免於宗室坐大生亂。隨後,無論是周王坐上皇位,還是安定公主繼任,起碼在宗室之內,都再不會有人能有本事在暗處包藏禍心。

若是先帝在九泉之下獲知天後的所作所為,看著她為二人的孩子徹底鋪平往後幾十年的君王之路,大約也要感到欣慰的。

他也並未錯看,在今日的朝會行將散去之時,天後強忍著悲痛情緒,令禮部先行草擬先帝下葬的種種典儀,只等斬下那群反叛宗室的頭顱告祭,便將他安葬入土。

與此同時,太史局李淳風被委任去尋風水寶地作為先帝陵墓,即刻回返關中,同行的還有左相唐休璟,由他從旁核驗選址。

這分明都是對先帝格外重視的表現。

這怎能不說,天後此舉實是對先帝的投桃報李,加上愛子情深呢?

魏元忠覺得,改口叫皇帝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卻覺得,說不定天後還是更樂意盡快回到太後的位置上,也好免於被天下文人以篡權謀逆之名口誅筆伐。

也就是這些寒門出身、自糊名之中選拔出來的家夥,才能如此輕描淡寫地說什麽天後稱帝也無妨……

何其可笑!

但他卻並未發覺,負責草擬詔書的劉仁軌遠遠望著這頭的動靜,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些朝臣雖然都暫時接受了天後提出的變革之舉,但顯然在理解的方式上各有不同。

這須臾之間的朝堂平靜,實則還是一派暗潮洶湧。

就像……有人覺得唐休璟隨同李淳風回返關中,是為了提前給先帝選好下葬的地方,劉仁軌卻很清楚,這其中更大的目的,還是讓左相控制住關中的局勢,確保任何一方反叛的宗親都不會以奪取關中作為跳板,同時還能將留在關中的周王李旭輪給掌控在手,防止出現什麽變故。

哪怕這位皇子實無爭奪儲位之心,還相當安分守己地避開了爭端,但只要他一日頂著這個身份,就難保不會有人想要接觸於他,在關中制造出什麽事端來。

唐璿折返,還能借關中的兵力將另外幾個人給抓捕控制起來。就比如說,和韓王李元嘉有過往來的杞王李上金。

可以說是一舉多得了。

劉仁軌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誰若覺得,天後此舉是為了蕩平宗室以絕後患,確保皇位只能落在先帝子嗣之中,該當算是一出權宜之計,只怕總有一天要自尋死路。

但在今日這樣的顛覆局面下,若不見流血之事,又絕不可能免除後患。

好在,他已比其他人都先一步知道安定的態度了。

他一邊想著這些,一邊目送著這些朝堂官員遠去,便聽到後方起先合攏了門扇的乾元殿內有幾聲朝著門邊走來的腳步聲,而後便見,天後最後召集在面前的幾人陸續走出了門。

被單獨留下的,有去歲入選珠英學士的女官顏真定、接替李淳風代行太史令身份的義陽公主、暫領洛陽府兵的契苾何力、手裏還握著那特殊武器的將作少監馬長曦,還有大理寺卿狄仁傑。

相比起先前走出的那些官員,除了馬長曦之外,這幾位在面色上的恍惚之色真可謂是有增無減,顯然陛下將她們留下來說的話,絕沒有那麽簡單。

狄仁傑跟上了劉仁軌的腳步後,甚至保持了有好一陣的沈默,這才開了口:“先前陛下未將您留下,我還以為她要說的只是些尋常事,哪知道是讓您先去看外面那些官員的表現,將我們這些人留下……一網打盡了。”

劉仁軌哽住了一瞬:“哪有你這麽用詞的。”

狄仁傑回道:“除了這個我還能說什麽呢?我此前只覺安定公主有爭位之心,卻不知陛下也同樣有此心思。”

狄仁傑的思維敏銳,在這朝堂官員中也能算是獨一份的,若說先前陛下的說辭中還有幾分模棱兩可,在隨後的幾句話裏,卻足以將其中一種可能性給排除在外。

天後對他們這些留守洛陽的臣子又宣布了幾件大事。

一件是要重新議定給周王李旭輪的封號和給先帝的謚號。

在這其中天後提出了兩個尤為特別的要求——

周王的新封號不能以地名為由來,在隨後她也不會考慮讓他出鎮他州。

先帝死於宗親叛亂,縱然在位之時朝局穩定,疆土開拓,也當取平謚為好。

前一句,等同於是斷絕了周王繼位的可能,甚至還要對他做出打壓。

而後一句,更是要對先帝的地位做出一個下葬之時的蓋棺定論。

若是陛下仍將自己擺在天後,或者說是未來太後的位置上,她是不該有此舉動的。誰讓歷代以來,皇後的謚號都是要先跟從皇帝的謚號,再加一個獨謚,若是她為太後,那麽給李治起平謚,也就是讓她自己的謚號裏帶了個中庸的評價。

除非,她打算直接跳出規則來辦事。

而很顯然,這個答案已經擺在了群臣的面前,那就是她自己也要變成一位皇帝,得到一個單獨的評價。

而她宣布的第二件事,是她會在近期改一個名字,令顏真定等女官將此事的種種事宜給操辦起來。

她已不打算再將自己的名字捆綁在李唐的戰車上,以太宗皇帝賜名為由來。

當她需要真正走向前臺的時候,她也需要一個更符合自己定位的名字。

這同樣是一出為了稱帝而謀劃的改變。

第三件事,也同樣非同小可。

在她有意稱帝的詔書朝著各州頒布的同時,她要契苾何力與馬長曦各領一批人手,完全封鎖洛陽八關,嚴禁內外進出之事。

若說這只是為了防止各地的李唐宗親直接突破關隘襲擊洛陽,顯然絕無可能。

乾封、鹹亨、總章年間天後對於官員選舉,有不小的影響,尤其是以洛陽為中心的各州官吏選拔,雖然在名義上是以李敬玄等吏部官員制定評判標準,實際上還是由天後決斷。

在八關之外,各地官員絕不會貿然因天後越權稱帝而倒戈,或多或少能對他們進行攔截。

那這洛陽都城的開放,反而更能顯示出她對各方宗親的震懾,和登基為帝的信心。

現在的這一出……又是在做什麽呢?

劉仁軌朝著狄仁傑的臉上又看了一眼,並不難從中揣測出他的想法。

這等驚天動地的改朝換代舉動,便是他這個已半只腳邁進棺材裏的老骨頭都覺難以保持冷靜,更何況是狄仁傑。

他在唐朝入仕為官十餘年,要突然接受這樣的變革,只怕沒那麽容易。可當他的本事甚得君王青眼的時候,又顯然無法在此朝局之中激流勇退。

“你若擔心陛下此舉並不長久,為何不想想,安定公主比你年輕有為得多,五六十年的時間足以定鼎朝代了。”

“又倘若你在為李唐被取代而覺嘆惋,那倒不如以尋常百姓的身份去看看這出變化。”

劉仁軌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再多說什麽其他的話。

狄仁傑是個聰明人,他劉仁軌能想通的問題,狄仁傑應該也能想明白。

至於當下,還是先看看那些李唐宗親的表現吧。

或者說,隨著洛陽八關緊鎖,各方關隘增兵駐防,蠢蠢欲動的又何止是那些李唐宗親,還有……

……

王方翼焦慮地在洛陽的官邸中走了個來回。

眼見侍從自府外折返,他連忙迎了上去,“北面還是出不去?”

侍從點頭:“對,走不了。”

按說北面只是邙山和黃河渡口,組合成了八關之中的其中兩關,若是用來阻擋大規模的軍隊進攻,或許還算容易,但要阻止單獨的信報傳遞出去,卻顯然不大容易。

但誰也不知道,天後到底是如何在這幾年間,將宮中的一部分宮女當作衛兵來訓練的!

更沒有想到,正是這群不起眼的宮女,變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她們和尋常的士卒並不太相同,在近身作戰上的本事如何還未能得見,但在馬少監的支持下,她們的軍備武裝,卻要比任何的一支隊伍都要精良。

她們能在極遠的距離下察覺到潛藏越關之人,所用的弓箭和那特殊的武器,更是賦予了她們可怕的攻擊力。

一時之間,竟是讓這北面的攔截也變成了鐵板一塊。

王方翼試圖讓人往北方傳訊的計劃,就被這麽中斷了下來。

不,得糾正方才的一句話。

原本的將作大匠李沖寂是先帝的堂兄弟,已因洛陽發生的這出變故,被從原本的官位上扯了下來。

更為匹配這個位置的馬長曦,當即被陛下授命頂上這個空缺。

所以已不該叫她馬少監,而是馬大匠了。

但這一點,顯然不是正處焦慮之中的王方翼該當考慮的問題。他擔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天後稱帝,安定公主為儲君的變化,影響到的可不只是那些李唐宗親的利益。

此前天後以糊名之舉將寒門學士的地位提了上來,又以珠英學士為名募招女官,安定公主麾下的將領臣子中出身世家的並不算多,現下鎮守四方的還不無分量極重的女將。

當坐在皇帝位置上的人從天皇變成她們兩人的時候,世家大族受到的利益打擊,將會遠比天皇在位之時的權力制衡要嚴重得多!

那麽當反對武後和安定公主繼位的宗親合力舉兵的時候,他們勢必還能得到另外一批人的支援,其中就包括了……

太原王氏。

越王李貞等人絕不會將這樣的一支助力給拒之門外,說不定還會在將人給迎接進來的時候,先給出一派冠冕堂皇的許諾。

可身在洛陽的王方翼,卻絕不希望看到他們做出這樣的選擇!

若是天皇並未早早過世,利用天皇也希望制衡天後與鎮國公主的想法,他們太原王氏自然可以做些事情,將早年間損失的利益給找補回來。

又倘若在李唐宗親之中有一位雄才偉略的親王可堪輔佐,值此動亂之時,他們也不是不能放手一搏。

偏偏兩個條件都沒有!

天皇已然過世,滿堂朝臣縱然各懷心思,也已認了新的陛下。

那些作亂的李唐宗親能先將廢太子給教唆為主使,又在逃竄出了洛陽後倉促起事,可見是何等的又蠢又毒。

更讓他不敢相信這一群人的,是他在昨日收到了宮中對外宣布的消息——

韓王李元嘉的遺體在宮中的枯井之中找到,只怕是死於這些親王之間的內亂。

這樣一群人,到底得有何等的運氣,才有可能攻入洛陽,達成他們所謂的撥亂反正目的?

王方翼權衡了一番兩方的實力對比,反正是覺得沒有的。

不僅沒有,還差得很遠。

可要命的是,他在洛陽觀望所得出的結論,根本無法及時被送出去,盡快告知於他的同族。只怕先一步傳遞到他們面前的,是那些宗親擰結而成了一股怎樣“龐大”的勢力。

王方翼所猜測的並沒有錯。

洛陽這頭雖然發出了天後稱帝的消息,卻也因靜待援兵封鎖關隘的姿態,讓人只覺其中的底氣不足。

而當安定公主的兵馬在眾人的認知之中,還身在遼東、在漠北、在西域、在吐蕃邊境的時候,那些趁勢而起的親王卻已自相州、荊襄、河東等地陸續召集起了一批士卒,只等軍糧甲胄到位,便能進軍河洛。

這七八月裏,又本就是秋收之時,那麽軍糧便不難籌措了。

至於甲胄……

那些坐擁塢堡莊園的世家難道就沒有私藏這樣的東西嗎?

頭一批和李貞聯絡的世家就同意捐獻出這樣的一批物資,陸續朝著會盟之地送來。

盛況當前,越王李貞險些將自己被火槍逼退出洛陽一事,都給全部拋在了腦後。

耳聞下屬之中有人在擔心安定公主的動向,他當即回道:“她那母親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稱帝,我看她若還自認自己是李唐公主,便該當發兵討伐,而不是來進攻我們!”

“她若當真敢來,既無強兵,也無軍心,如何能是我等的對手。到時必要讓她知道,這太子之位,也不是人人都能坐的!”

李貞這話一出,頓時自周遭引來了不少響應之聲。

……

但早在十日之前,那敕封太子並令平叛的詔令,就已經在快馬加急之下送到李清月的面前了。

那傳詔的女官此前還是宮中尚儀局的女使,現在卻擔負上了這樣一個重任,便絕不敢有所怠慢,只求能將這聖旨之中的每一個字,都極盡所能地誦念清楚。

在念出這份詔書的時候,她自己又何嘗不是與有榮焉。

“門下:”

“……朕女清月,日躋德業,已有安國定邦之功,守大器之重,居兆人之上,是謂天縱英姿,才備文武,三羌坐鎮,聲馳萬裏……”

“可封皇太子,持節統兵,以斬叛逆!”

“請太子——接旨吧”

李清月怔怔地望著前方,看著那封雖還未曾正式改朝換代,卻在詔書之中已沒有一字提到李唐的敕封文書。

明明已經經歷過了那樣多的戰事和風浪,也明明在她離開洛陽的時候,就已做好了接到這封詔書的準備,她依然難以克制地在聽到它的時候,有了片刻的恍神。

而隨即湧上心頭的,便是諸般覆雜而又激動的情緒。

她難以形容,自己聽到這個朕指代著皇帝而不是天後,這個皇太子指代的不是她的哪個兄弟而是她本人的時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只覺就連眼眶之中都多出了幾分濕熱,就仿佛……她已等待著這個消息太久了。

在這剎那之間她更是有種沖動,想要直接帶著這份詔書疾馳回京,沖到阿娘的面前去,看看彼時下詔的君王,到底是怎樣的風姿。

她雖然不知道當阿娘真正走出這一步的時候,面對著徹底要被掩埋進塵土的李治和李賢,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但她知道,在阿娘讓人一字一句地寫下這道敕封詔令的時候,必定無比慶幸於她走出了這一步!

現在,才是她們能夠真正執掌命運的時候。

可她又很清楚,這個執掌命運不代表她可以任性。

在回京之前,她還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將這詔令之中所寫的事情給辦成。

此前的每一次回京,她都是帶著自己勝利的消息而來,今日的情況也該當是一樣的。

她會用這些叛黨的頭顱,作為阿娘正式稱帝的最後一步階梯!

也很快,她就可以迎來另外的一出變化,那就是讓自己改姓為武。

她要以武清月的名字做那個太子,而不是李清月。

周遭為漕運之事而待命的官員,只怕做夢都想不到,在他們的面前會忽然出現這樣的驚變。

但那些遠在洛陽城中發生的變化,並不是他們能夠憑空獲知的。他們也無法理解,為何突然之間會有天子喪命、宗親叛亂、天後繼位。

他們唯獨能夠看到的,就是安定公主在最開始的情緒翻湧中慢慢地平定了下來,伸手自面前將這份聖旨接了過來。

“臣——謹遵聖諭。”

她接下聖旨,不僅僅代表著認可了她自己的太子之位,也意味著她認可了武後成為新一任的君王。由她以臣子的身份,對著那位身在洛陽的陛下發起了效忠。

她也隨即朝著此地的官員下達了指令:“調兵,運糧,即刻備戰出征!”

這對於早已有所準備的人來說,根本就不難做到。

倘若有人能將那些宗室的調兵準備和李清月這頭的情況做出一個對比的話,更會清楚地看到,在這兩方的籌備階段,有著多麽驚人的差距。

所謂的“既無強兵,也無軍心”,不過是李貞做出的一句妄言評判而已。

扛著利器和食糧的府兵站到了隊伍當中,仿佛是一滴水融入了海洋,沒有任何一點的不和諧之處。

他唯獨有些出格的事情,也就是抓了抓腦袋,朝著身旁的人問道:“說起來,天後登基做皇帝的話,她姓武不姓李,咱們還應該叫做大唐子民嗎?”

他身邊之人翻了個白眼:“你問那麽多幹什麽,是太子少了你一口吃的還是少了你的軍功?”

都沒有嘛。

那就沒什麽好問的了。

要是換了個人來統領他們,或許還不會接受得那般自然,但當統兵的是此前的安定公主,現在的皇太子時,就不同了。

十年前的河南河北道府兵跨海作戰,是她許下了“有功者升遷,犧牲者留名”的許諾,也從始至終都沒有忘記過奉行此道。

七年前的泰山封禪,是她有神靈庇佑,以天雷開道,讓他們這些河南道府兵少了不知多少損傷。

六年前的宣州稻種植,是她將其從試點往北推行,讓河南道的百姓能再多吃飽飯。

兩年前的中原旱災,是她主張讓右相巡查各州,肅清綱紀,又自己在黃河故道開河辟田,收容北上逐食的河南道百姓。

今年,也是她為了減少漕運支出施加重稅於河南道的百姓,親自和許度支將一處處新規落實下去。

他們不為這樣的主君而戰,又該當為誰效命!

他們甚至該當慶幸,那位坐上皇位的陛下比起先前的那位君主更為慧眼識才,願意將繼承人的位置交給她。

正是懷揣著這樣根深蒂固的想法,當他們看向前方的時候,都是在以一種飽含擁戴之情的目光,註視著那翻身上馬的將領。

現在她還並不僅僅是一個將領,還是一個王朝的未來。

李清月舉起了手中的畫戟。

在這夏秋之交的長風中,她的目光亮得驚人,也因有人先一步打碎了那陳舊的秩序,而有了一份更為耀然的明光。

“諸位,隨我掃平叛亂,以迎新君登基!”

……

半月前在此地響起過豐收的慶賀,而現在,又有另外一份更為洶湧熱烈的呼喊直沖雲霄。

奔行的兵馬,頓時流動在了中原的大地之上。

像是一把被戰馬拖動的利刃,直指那些李氏宗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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