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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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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紫宸殿外隨侍的宮人忽然聽到了一聲毫不掩飾怒火的質問:“您以為打仗是這麽容易的事情不成!”

“天下何來這等又能確保安全又能得到戰功的出征, 還是在磧北這樣的地方。若是賢兒有衛霍轉世之才也就罷了,但他出生至今,展現在外的, 也只有文章辭賦以及音律上的天資,陛下何來的底氣,將這樣的重任交托到他的手裏。”

“磧北磧北, 便是要先自單於都護府越過陰山,越過沙漠, 才會抵達您所說的鐵勒多濫葛部的地方。將這條路和安定當年翻越雪山的行軍之路相比,還真不知道哪一個更危險一點。”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皇陛下的身體不好, 在這雙方的爭執中, 只能聽得到他並不是一味地在聽天後說話,還有幾句反駁之詞,但對殿外的人來說, 更為清晰地還是天後的聲音。

“指南羅盤?”

“您不會真覺得有了此物便萬事皆足吧,就連太史令都說過, 有些特定的地方,它是完全派不上用場的。 ”

“再說了, 士卒憑什麽相信,一個此前從未上過戰場的人,居然能有這樣的本事擔任主帥?”

“……”

“你不要跟我說阿菟的事情,她當年也是先從讓府兵相信她開始的。何況,她敢以身犯險, 用自己充當誘餌將黑齒常之騙到面前, 敢兵出險招, 奇襲新羅糧倉,也敢在拿下了熊津之後和邢國公合兵會戰, 您卻在給賢兒制定了這出戰計劃的時候,當先去想的是安全?”

“安定去打的每一場仗,對於邊地兵馬和外族兵馬的掌控力度都不小,也始終讓大唐兵力淩駕於外族之上,您那是個什麽計劃!”

“……”

宮人面面相覷,警覺地捕捉到了這交談之中透露出的一個消息。

天皇陛下想要讓太子李賢效仿安定公主出征,而天後對此並不報以看好,接連提出了駁斥的想法。

上一次廢太子後李治的立儲一問,只是在私底下提起的事情,以至於這些宮人已經很久不曾見到天皇天後之間起爭執了。

如果非要追溯的話,甚至可以到安定公主第一次出征吐蕃的時候。

但這一次……

只聽“嘭”的一聲巨響,原本還在殿中的天後陛下忽然摔門而出,臉上寫滿了怒火,儼然和陛下之間在此事上的矛盾不小。

宮人當即停下了伸頭探腦的張望。

天後出來了,他們哪敢再有這樣的表現。

很顯然,現在殿中的交談進行到了誰也說服不了誰的地步,以至於天後幹脆懶得繼續再和陛下掰扯,選擇直接離去。

她這快步而走,和來時的有事相商也真是大相徑庭。

只是她又忽然停住了腳步,朝著這些噤若寒蟬的宮人看來,“去把太醫請來給陛下看看。”

她說罷便甩袖而去,仿佛方才那句關切的話,僅僅是身在此地的這些人產生的錯覺。

“……是。”

當太醫在得到吩咐匆匆抵達紫宸殿的時候,就見天皇陛下難得好精神,像是還能和人據理力爭上數個會合,就連面色都要比平日裏看起來的紅潤不少。

但這樣的場景出現在一個病人的身上,可絕不是什麽好消息。

太醫當即大驚:“孫神醫離去的時候不是跟您說了嗎,像您這樣的情況,近來千萬不能再受氣了。”

現在孫神醫不在,豈不是又要為難他們了。

李治不情不願地伸出了手,任憑太醫為他把脈。

可就算太醫提及,他們是因天後的指派才出現在了此地,也並沒有讓李治的面色有多少和緩。

臉色如此,心情也就更是如此。

皇後的那幾句夾帶著怒火的勸諫,非但沒有讓李治撤回自己的想法,反而愈發堅定了他一定要讓李賢借助此次機會有所歷練的念頭。

他確實希望看到安定能在李賢犯了李弘一樣的問題後從旁節制,但這並不意味著,安定要時時刻刻都能淩駕於李賢之上。

若是作為太子、將來還要做皇帝的李賢一經提及兵權,便始終被卡在第一步,那成何體統!

他必須促成賢兒的這一次出征,讓他有所收獲。

於是這爭執的一幕並不僅僅是內宮宮人和太醫署官員所見,也在第二日被展現在了朝臣面前。

自敬懷太子李弘病逝的消息傳到長安以來,陛下的身體便因大受刺激而又有惡化,哪怕長安城中還有制舉的大事需要料理,接連兩次朝會之上也僅有天後出席而已。

但在今日,天皇陛下的面色依然難看,卻還是拖著病體走上了朝堂。

而後,他將那個有意讓太子為主帥出征鐵勒一部的消息,宣告在了朝臣的面前。

太子出征?

身居相位的幾人彼此交換了個眼神,發覺各自眼中都有一番意外之色,看來陛下在今日朝會之前,並沒有找上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咨詢過這個問題。

就連有過出征經驗的姜恪也不例外。

這可真不是個尋常的信號。

天後也絲毫沒有給天皇留有餘地,直接開了口:“太子為國之儲君,當位居中央,而非以身犯險。天下人不會因為太子不擅兵事便覺其難當大任,只會覺得此行輕率有失體統。”

“倘若陛下覺得多濫葛部劫掠邊境,有損大唐威嚴,直接令高將軍和仆固將軍一路向北、一路向西兩面合兵即可,何必非要讓太子親往。”

少了一個李賢,光靠著這兩個人,顯然也能為李治將勝利帶回來。

非要再多加一個太子,就必須要考慮到安全問題,誰知道會不會出現什麽變數。

——這顯然就是天後話中未曾盡數明說的話。

無論是出於對太子安危的關心,還是出於對當前時局的考慮,天後的這番分析都沒有錯。

起碼以右相劉仁軌看來,這句提點很有必要。

但稍有幾分敏感的朝臣就不難察覺到,對於天後的這句規勸,天皇少見地沒拿出順口應和的態度,而是在神情中流露出了幾分抗拒。

不,或許說這是不悅,要更為合適。

李敬玄的目光當即在上首兩位陛下之間隱約對峙的局面中逡巡,對於今日的爭端隱約有了幾分猜測。

敬懷太子和安定公主之間的懸殊對比,在李弘病逝之時應當更為清楚地呈現在了陛下的眼前。

如果說,此前陛下敕封出那個鎮國安定公主的名號,其實有兩方各退一步的意思,那麽天皇陛下似乎又重新想起,自己歸根到底還是大唐的主人,不該一味隱忍退讓,起碼也要為新一任的太子爭取出一片天地來。

這對於天後和安定公主來說或許不是什麽好消息,對於他李敬玄來說卻絕對是。

他不會愚蠢到像是上官儀一般,去貿然挑撥天皇天後的關系,就像他雖然不太支持糊名制,但也沒蠢到和蕭德昭等人合謀,一起將前太子架在火上烤。

他也已經在上一次安定公主的陰陽下套中意識到,陛下對於他接連迎娶世家女的不滿,可能要比他想象的情況還要嚴重得多。

或許他現在還沒成為陛下近在咫尺的心腹大患,起碼沒有弘農楊氏對陛下來說更為可惡,但誰知道陛下會不會哪天因為安定公主的那句話,想起他這個人來。

與其等到那個時候再來被動應對,還不如在此時順著陛下的心意去辦事。

他認真地端詳了好一會兒,自李賢和李治的對視中看出,這應當不會是天皇天後之間表演出來試探的戲碼,而是確有其事,也已經在天皇和太子之間達成了默契,只是需要有人響應,以圖讓天後接受事實而已,當即上前回道:“臣以為天後此言差矣。”

武媚娘目光一冷,沒想到李敬玄此人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跳出來,“你想說什麽?”

李敬玄躬身回道:“如今天皇天後坐鎮中央,民心穩固,州郡太平,並無太子必欲監國於長安之事,反倒是出征北地更有一番收獲。以臣看來,不親歷戰事,這長安城中就算有名師教導,也難以明曉軍務邊防,處斷軍機,太子是合該走這一趟的。”

“既居太子之位,也當文武兼得,方有群臣服膺。天皇有意令太子隨軍歷練,實為對太子期望之深啊!”

劉仁軌直接不給面子地冷笑了一聲,“我說李相,要按照你的說法,太子不往北方走一趟,打一場勝仗回來,你就對他有意見?”

李敬玄怒道:“……我哪裏是這個意思,切莫歪曲我的話。”

“行,那就不拿你那後半句的文武兼得來說事。”劉仁軌很是無奈地問道,“你是哪裏來的底氣,敢說出征北地必能得一番收獲的?如你所說,既然不曾親歷戰事,便談不上明曉軍務邊防,那李相你也沒親自打過仗啊。”

李敬玄他是李治的伴讀出身,他們這位陛下的身體素質如此堪憂,無法到前線去,李敬玄自然也沒這個可能。

“臣認同右相的想法。”契苾何力也忍不住出列說道,“我方才聽陛下的意思,是要調度單於都護府的東。突厥部眾與金微都督府的鐵勒人同行,但前者自阿史德氏取代阿史那後,族中多有內亂,只是因歸附於大唐境內才沒鬧出大事來,未必能與我軍同仇敵愾。而後者……”

“仆固部雖與我同屬鐵勒分支,但我想提醒陛下,金微都督府設立於漠北,大唐的羈縻管束並不深,自歌濫拔延過世,到如今仆固乙突接任金微都督位後,上貢天。朝的次數屈指可數。或許……他們或許還是大唐的忠臣,但要讓他們舉族之力,策應唐軍平定多濫葛部,哪怕局勢危急也能奉唐軍為上,卻絕不可能!”

契苾何力的後面那一段話說得有些不太好聽,但這位向來寡言的將領,卻將這番話說得相當篤定。

也正是因為覺得有這個必要,他才站在了勸諫的這一面上。

他又不是沒處理過鐵勒的問題!早年間還在流沙道、鐵勒道都當過安撫大使,可對於北方游牧民族來說,能在一個地方割據勢力做老大,為什麽非要聽從大唐的安排呢?

他們在漠北動兵出現的人員與物資損失,唐軍大概也無法彌補回來。

但好像,這個勸諫的話已經有人說過了,在李治這裏並沒有能夠起到多大的效果。

李治回道:“涼國公說的前一個問題我有過考慮。”

他解釋,這就是為何他要派出阿史那道真從旁策應。

以突厥內部的血統劃分,王族阿史那氏的地位遠在阿史德之上,倘若阿史德氏無法有效統轄部從,那便讓道真來試試。

而對於後一個問題……

“金微都督近日有一封信送來長安。”

那原本是一封恭賀新年的書信,但因送出得晚,加上沿途的耽擱,等到送抵天子禦前的時候,已經到了此時。

“仆固大將軍在信中提及,有意上貢兩千好馬,請求朝廷賜予三萬人所用棉衣,以應對北部骨利幹部的南下襲擾。倘若朝廷對此仍有疑慮的話,也願意將子嗣送來長安進學,以朕看來,此人忠誠無需多言。”

至於契苾何力話中所說,關於仆固部兵馬能否在交戰中盡全力一戰之事,李治也覺不必擔心。

正如他先前所說的那樣,擊敗多濫葛部需要花費多少人力呢?

或許憑借著大將軍高侃手下兵將,再加上東。突厥部眾,就已經足夠了,再拉上金微都督府的兵卒,也不過是李治希望能讓李賢此次統兵的名號對外聽起來更加威風,也再進一步確保他的安全而已。

“可……”

契苾何力還想再說,就被李敬玄先一步打斷在了當場。

“我大唐包容兼蓄之心,在涼國公身上便可見一斑,金微都督得朝廷敕封大將軍,又有世襲官職爵位之恩,既見太子北伐,必定鼎力相助,何必憂心。”

契苾何力深深地朝著李敬玄看了一眼,見對方隨即朝著上面那位天皇投去了一個潛藏邀功之色的眼神,心中不由一沈。

大唐自顯慶年間開始,對外征討從無大敗,就算有小輸,也都被隨後的大勝給彌補了影響。負責統兵的主帥更是時至今日也沒滿二十歲……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才讓有些人產生了作戰如此簡單的想法。

若是龍座之上的天子如同先帝一般,是從統一天下的征戰中走過來的,或許還能及時對這些想法予以約束,可對於今日的李治來說,權力必須緊握在手的迫切已經讓他忘記了,在他最開始登臨天子位的時候,連一個阿史那賀魯都敢在邊境作亂七年啊!

他其實早已下定決心了。

劉仁軌以眼神示意契苾何力先別多言,自己則走上前來,朝著李敬玄問道:“若此戰當真有這麽安全,我倒是有個建議,不如李相也跟著太子走一趟。”

李敬玄茫然地將目光挪到了劉仁軌臉上,不知這又是怎麽扯到他本人的。

卻見劉仁軌振振有詞:“李相擔任吏部尚書,主管天下任免、勳封、調動之事,若如你所說,以你過往履歷,該當只知中原官吏所為,不知如何品評戍守邊防的流內官員。這便著實不妥。”

這不是李敬玄自己的邏輯嗎?

長安城裏的將領沒法做好太子的老師,讓他知道天下軍事情形,必須親自往北方走一趟,才能知曉實情。

按照他這個經驗來自於實踐的說法,為了避免他在處理武官勳封、邊防官員調動的事情上出現差池,不如也效仿陛下對太子的安排一般,往北方走一趟再說。

劉仁軌從容不迫地對上了李敬玄難以置信的目光:“李相以為如何啊?”

此次制舉的卷子已經基本上批閱完成了,按照天後的意思,這些通過制舉的士人會接下來經歷第二次考核,其中的佼佼者更是需要在大殿之上應試,如此算來,接下來的官職調度絕對不小。

李敬玄是絕不應該在此時離開長安的。

一來北方兇險,越過漠南地界、進入漠北草原後,難保不會出現迷失路途的情況,二來他此時離開,就等同於將這一批官員的選拔分派全權交托給了天後還有他的下屬來辦,往後糊名若成慣例,誰知他會不會因此被排擠在外。

按照劉仁軌的想法,李敬玄怎麽都該在此時試試改口,以防被劉仁軌一通攀扯,直接將他送上戰場。

哪知道,李敬玄還沒開口,就聽李治忽然說道:“既如此的話,你也去吧。”

李治這出算盤的不容變更,在這句話裏已徹底展露無疑。

李敬玄驚愕回頭之間,李治又多補充了一句:“若非朕病體抱恙,又何嘗不想自己親自逐獵於塞北呢?就由太子和李相等人代勞吧。今歲關中風調雨順,希望你們也能盡快給我帶來好消息。”

若是今年旱情還在延續,李治大概不會如此堅持於自己的想法。

可現在,是糧草與人手都跟得上啊!

但當今日朝會散去的時候,大概只有被人攙扶離去的李治和被父親喊上的李賢,連帶上那群新的東宮屬官感到欣喜。

天降“重任”的李敬玄在走出含元殿時,險些一個不慎被門檻給絆倒,還是被身邊的同僚攙扶了一把,這才並未摔跌過去。

他完全不明白,他只是在盡力挽回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怎麽會把自己送到這樣一個……位置上。

若非同時步出殿門的契苾何力和劉仁軌等人也各有一番憂思,恐怕李敬玄還應當遭到一陣嘲笑。

不過現在,他們還有更為要緊的事情去做,暫時顧不上李敬玄的反應。

“去辦一件事。”

奉輦大夫契苾明忽然見到父親走到了他身邊,對他低聲吩咐。

“盡快把你手上的事情放一放,去找安定公主,將今日朝會上的事情告知於她。”

“啊?”契苾明疑惑地看向了父親。

“楞著做什麽,還不快去!”契苾何力真是要給這個兒子在此時的反應遲鈍給氣死,“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經是敬懷太子的伴讀,想去半道迎接靈車沒人會怪你的。”

當年李弘還帶著他來迎接自遼東凱旋的大軍呢,二人之間怎麽說都有著十多年的情誼,不是能夠輕易抹去的。

可惜,契苾明雖然在契苾何力的教導下已展露出了統兵的天賦,但還沒到正式輪到他上戰場,在李弘面前也不如那些人說話好聽,自然漸少了重用。

當然,這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就像是去歲的科舉糊名之事,李弘在被人挑唆聯名上書的時候,幹脆就沒想起來契苾明這個人,也算是陰差陽錯地讓他得到了保全。

但現在,是他重新用起這層關系的時候了。

不是為了讓他重新以敬懷太子屬官自居,而是讓他為契苾何力傳遞一個消息給安定公主。

“當年陛下對於吐谷渾多有放棄的想法,還是因為安定公主一力堅持才能有今日,陛下也並不願意開此先河,以文成公主為西藏都護,同樣是因安定公主的決斷才能力保其坐上這個位置……”

契苾何力不得不去想,在劉仁軌試圖將李敬玄拉到同一戰線的辦法都失效之後,若說還有誰能夠將天皇陛下勸回來,恐怕也只有安定公主了。

以他這個涼國公的身份,和安定公主私交過深並不是好事,但陛下屢在軍事上有昏聵之舉,像是已被病癥拖垮了頭腦,他便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以確保邊境兵卒的安危。

他更擔心,平定鐵勒多濫葛部若是出了什麽意外,以陛下今日這一意孤行的表現,誰知會不會牽連到他這個鐵勒出身的將領身上。

只希望,鎮國安定公主這個名號,能起到一點作用吧。

“還不去!”

契苾何力轉頭,就看到契苾明一臉擔心地看著他,像是在觀察著他的面色,糾結要不要喊個醫官過來,又覺自己頭疼了起來。

他的妻子臨洮縣主是李唐宗室,向來聰慧,他自己也不是個蠢人,否則做不到這涼國公的位置上,怎麽這個兒子就是一根筋在習武練兵,不在朝政局勢上呢?

被父親這麽一瞪,契苾明連忙應聲:“我這就去。”

安定公主送敬懷太子回返,因需扶靈而行,在沿途驛站都會有記載,應當不容易錯過。

他會盡快將消息送到的!

因契苾明的馬術絕佳,再加之一人三馬輪換的都是神駒,他甚至比起劉仁軌派出的快馬報信,還要更早地抵達了李清月的面前。

“你父親的意思是,若是我在勸諫之中有需要的話,他可以直接站在我這一邊說話?”

契苾明點頭:“正是。”

“此事既關乎邊地府兵,又關系到鐵勒各部的情況,難怪涼國公如此緊張。”李清月若有所思,又覺一種說不出的可笑。

她本覺得自己南下襄州走的這一趟,長安城中最大的變數,也就是應在了制舉選拔和珠英學士的考核之上,哪知道還能鬧出些其他的名堂來!

讓李賢去打仗,真虧得李治想得出來。

再一算同行的人就更可笑了。

之前就有過運送糧草失誤的郭待封,記憶力超群但從沒打過仗的李敬玄,比起卓雲來說更像是個禦前護衛的阿史那道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居心的東。突厥和仆固部落,再加上一個分量最重卻只會舞文弄墨的李賢……

唯獨看起來最可靠的高侃他得有多大的力氣,才能確保自己不會被拖後腿啊!

“真是瘋了……”李清月嘀咕了一聲,便迅速策馬行到了楊明舒的車邊。

見她掀簾望出,李清月說道:“皇嫂,長安有要事發生,接下來我們要加快趕路的速度,也要丟下一部分車馬輕裝簡從而走了。不過你放心,皇兄的儀仗我還會留著的。”

楊明舒的眸光中閃過了一抹擔憂之色,但看李清月仍是氣定神閑,便只是點了點頭,“此事你不必同我說,自行決斷就是。”

相比於行軍的速度,隨後的車馬腳程再如何加快,又還是遜色不少。

她心結解除了大半,再不會以那等沒甚必要的方式為難自己,也並不在意這折返長安之中的疾行。

她只是不知道,這長安城中到底發生了何事。

當李弘的遺體暫時停放於華陰驛館,以待隨後迎接儀仗前來接應的時候,她更是看到,安定公主直接隨同契苾明一道直走長安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那位深受風疾困擾的陛下早已歇下睡去,也就並不能被第一時間告知,安定公主已在後半夜抵達長安,在宮人接應之下直入天後所在的含涼殿。

“我有話想對阿娘說。”

武媚娘幾乎是在同時說道:“我也有話想對你說。”

李清月笑了:“還是阿娘先說吧。”

她這沿途趕路也實在是累了,幹脆坐了下來。

武媚娘說道:“我有一個想法,暫時不便和其他人提,更不便和陛下去說。但既然你已回來了,不妨先說給你聽聽。”

桌案上的燈已在聽聞安定抵達宮門之前的時候就點了起來,也正方便了她順手將放在桌上的一份答卷遞到了女兒的手裏。

“你先看看這個。”

李清月低頭瞧見,這答卷之上所寫的,是一份對於水利分析。

而除卻水利分析之外,前面的雜文、帖經都答得相當不錯。

“有想法也有學問,”她翻到了一旁已經拆封的姓名位置,“咦……宗燕客?宗楚客和宗秦客的妹妹?”

李清月記得她之前也和兄長一起被接到了長安來,只是沒想到,時間這東西真是過得很快,一轉眼,她就已經成長到了能參與女官考核的地步。

既然有親戚關系的話,阿娘用起來應當也要更為放心一些。

“對,就是她。”武媚娘投向那份答卷的目光不無滿意之色,“我看了武家那幾個家夥和宗家兄弟的答卷,前者裏武三思有點小聰明,武承明死讀書了些,另外兩個一塌糊塗,至於後者長於文章,有揣測上意的靈巧,卻不適合幹實事,相比之下,還是她的答卷最好。”

“所以,我想讓她繼承周國公的位置。”

這也並非完全沒有前例的事情,比如後漢的東海恭王,就“以無男之故”,讓三個女兒得以被封為小國侯。

再看這個周國公的位置——

武士彟的兒子已經全部死了,女兒又各有額外的封號,無法繼承這個爵位,未必不能經過一番操作,讓宗燕客繼承這個位置。

在她字裏行間透露出的表現,也讓人覺得,將這個位置交給她,比起交給那些武家男兒不知好了多少倍。

武媚娘發問:“阿菟,你覺得如何?”

“可行,當然可行。”李清月答道,“我只是在想……我以為我剛回來,阿娘會先跟我討論太子出征一事。”

夜色寒涼。而在聽到這個問題的下一刻,武媚娘臉上的神情也多出了幾分冷意:“你以為我不想說這件事嗎?但一個想要找死的人,我們是攔不住的。”

與其讓自己心中不快,還不如幹脆一點放手。

武媚娘本以為,自己給出答案可能還會有一點猶豫,可在對上女兒目光的剎那,她幾乎脫口而出:“那就讓他去死好了!”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並不會懼怕於再失去另一個。

當李賢在坐上太子位置後的短短時間內,就已和他的父親站在一條心上之後,更不會再對他有多少希望。

甚至於因為在定下了那份宏願之後,她便愈發以帝王的身份要求自己——

這份勃然發作的激烈情緒,也僅僅是在她的臉上停留了很短的時間。

她又已定下了心神,徐徐說道:“不過,總不能因為這些事情,就將單於都護府給丟了。阿菟,說說你的想法。”

是完全放任他們出征,還是留下後手,總得……先有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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