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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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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事實上, 這一道道自高空俯瞰便能看到的痕跡,都不需要等到數年之後,才能發覺其中的改變。

太平的年紀小, 就算將腳踏犁車經過了一番改良,在運作上的效率也比不過其他的那些。

其他的軌跡早已走得更遠了。

在十二月到來之前,從濮陽到平原沿線的數處大營都已盡數修建完畢, 也已相繼開啟了各地的田地規劃,只等各處都朝著東西擴張, 最終連綴成片。

“幸好大都督是先在遼東有封地經營。”

“遼東土地荒廢多年,寒凍板結的不在少數, 與黃河故道沿線土地在冬日的情況恰好相似, 能將部分農具經由水路運送過來,暫時緩解此地的短缺。”

有這頭一批的十字鎬與犁車的借調,能節省不少的時間, 冬日期間,隨著流民聚集日多, 也就逐漸有了新生產出來的農具。

算算看,等到明年三月之前, 應該足夠將這些農具給歸還回去。

也不會耽誤遼東那邊的進程。

泊汋聚集的人口日多,同樣也是物資緊缺之時。總不能讓那邊因為出借的物資過多,反而引發了動亂。

“這不是還應該歸功於你嗎?”李清月朝著身邊同行的馬長曦說道。

自出任將作少監後,馬長曦所需要管的東西比之前多了太多,尤其是彼時被李清月指定的紡車改良, 占據了她在這幾年間絕大部分的精力。

此次前來河道修繕開辟之地, 還是在百忙之中抽調出來的。

好在, 都水監負責水渠河道修建,將作監負責土木工匠政務, 彼此分工明確,馬長曦這邊主持的部分在後,晚到那麽半月一月的,出不了問題。

“大都督還是別這麽誇我了,我這幾年地位爬升得太快,眼下將作大匠又被陛下擢升為左相,我都快覺得自己能坐上這個位置了。”馬長曦感慨道。

“這也未嘗不可吧?若我沒記錯的話,現任將作大匠的李廣德由滑州刺史直接升任而來。雖是李唐宗親,更適於籌措皇室園林廟堂營建,但若論起對民事兵械之物的了解,就還是差了你不少。”

馬長曦當年是那等在專業知識上較真的脾性,在今日也還是如此。

聽李清月這麽說,她還真是一點都不帶客氣的,“那倒也是。不過我也清楚,我能坐到將作少監的位置上,都已是托了大都督的鼎力支持,再要往上難上加難。”

將作監的業務太廣泛了,特別是為皇室服務的部分。

便如今年英國公那三山陵墓,就是將作監的手筆。

這樣的一份職務,是很難被交到出任外朝官員都尤其困難的女子手中的。

或者更準確的說,這就不是一個完全唯才是舉的位置。

上一任將作大匠閻立本和其兄長閻立德都跟李唐皇室有點關系,他們兩人的母親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女兒,而太穆皇後則是宇文邕的外甥女。

至於這一任的將作大匠李沖寂(廣德)乃是漢陽王的兒子,怎麽算都是李治的從兄。

大唐傾向於將這個位置給何人,已是再明確不過的事情。

馬長曦倒是沒覺得有多沮喪。

對她來說,真正於她有提拔知遇之恩,既給夠了她研究自由與經費,又給了她官職名望的,乃是眼前的安定公主。

既然安定公主覺得她堪配將作大匠的位置,龍座之上的那位天子願不願意給她這個位置又有什麽關系呢?

總之,先將眼前的事情做好也便罷了。

李清月顯然看得出來她的態度,見她已將目光轉向了眼前景象,便同她說道:“此次有兩件事情急需解決。一件是那個三人兩牛的犁車,現在在開墾荒地的時候更多還是效仿南詔所用的這一類,但對隨後的田地耕作,可能有些不便,我想將其改作漢時發明的耦犁,並試試能不能將其改成兩人兩牛,便如曲轅犁一般,在犁箭的靈活轉向上再做出一點改良。”

“另一件事,就是大河、大河故道和通濟渠之間的銜接問題。除卻都水監要督辦此事之外,我想讓你帶領手下工匠對沿河堤壩是否足夠堅固,都再做一番查驗。”

這也是,為何李清月不敢隨便將劉神威折騰出來的改良炸藥給用在開鑿河道上。

之前為泰山封禪的炸山通路,無外乎就是炸開阻攔道路的山腳而已,河流涉及的問題就要多得多了。

李清月自覺自己不是這一方面的專家,劉神威的天賦也只點在化學上,萬一炸過了頭,反而為將來埋下了洪澇災害的隱患,反而有些麻煩了,還不如在開始的時候就先步步為營,將路走得穩當一些。

馬長曦頷首:“前面那個好說,之前協助遼東改良農耕器械的工匠都隨我前來了,要按這一帶的土地特質做出合適的調整不難。我估計流民中都有不少能人可用,畢竟對絕大多數中原百姓來說,靠著土地吃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後面那個,可能要費些時間。”

“眼下正是枯水期,河道兩側受到的威脅不大,我得先讓都水監的人將他們測繪出來的河道寬度都匯總到我這裏,再帶人做個測試。”

什麽測試?自然是做個小一些的模型測試一下水流的沖擊力。

這幾年間因為在鴨綠江沿岸開辟新田的緣故,馬長曦已嘗試過這樣的辦法,發覺雖不能完全模擬出自然規律,但也總好過於完全讓上天決定會不會淹沒兩岸。

此次開辟黃河故道,倒是可以效仿一二。

想到這裏,無論是李清月還是馬長曦都更覺慶幸,她們在之前先有了一片“試驗田”,也在那上面做出了不小的成果,這才讓人在這片更為廣闊的田地上大刀闊斧動工,也有了足夠的底氣。

李清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手去做吧,都這麽多年了,我難道還不相信你的本事嗎?”

馬長曦回以一笑,她想了想又問道:“那這新河道沿岸,是不是先需要將水力紡車給……”

她話還沒說完,遠處便已傳來了一個呼喊安定公主的聲音,將她給打斷在了當場。

循聲望去,就見許穆言正騎著一匹快馬奔行在田壟之上,朝著她們所在的方向而來。

她這手在南方練出來的騎馬之術,奔行在田間小路上竟也不覺其中有何局促,就已看到馬已停下,人已下馬,站定在了兩人的面前,面上有要事商榷的緊急之色不言而喻。

“怎麽了?”李清月發問。

許穆言這人提出的建議大膽,自拿到這個度支巡官的官職後,更是在態度上也大膽了不少,當即將李清月給請到了一邊,語氣堅決地回道:“我想請公主將四海行會的人再征調一部分過來。”

李清月訝然:“你的轉運使不夠用了?”

許穆言嘆了口氣:“我都不知道該當誇讚公主辦事辦得好,還是該當說不好了。您要知道,士農工商的劃分是一直存在的,大唐戶籍的劃分標準也就擺在這裏,若能安穩度日,絕大多數人並不願意非要從事商人行當,就算是現在掛上了一個轉運使的頭銜也是如此。”

“水渠與荒田開辟進展喜人,讓這些流民更看好明年播種之事,加入轉運使隊伍裏的人相比加入耕田隊伍的就少了太多了。可流民數量越多,轉運使要維系支出需要的人手也就越多,否則哪裏撐得住這麽龐大的開支。”

現在農田收入都還一點見不到影呢。

“我都覺得自己近來頭發掉了不少了,才將這些賬目上的賑災銀錢周轉得當。早前公主覺得我提出的漕運改革方式過於激進,但以近來實踐所得,這尋找當地龍頭作為主事,負責調度當地小船,確實能節省不少錢。”

許穆言攤手,無奈說道:“可就算如此,還是不夠。”

李清月並未思慮多久,“走,我隨你回去看看賬冊,商定一下需要調度多少人來。”

算起來,之前考慮過的放開官方借貸條件,讓部分關中百姓遵照合約前往河北道的計劃,也該當執行起來了。

四海行會的貨車數量在這六七年中積攢了不少,正好可以用來運人。

只是,在加上了這部分人口後,需要規劃出的後勤人員,比如轉運使的數量又需要重新計算了。

李清月想想都覺得頭疼。所以為了避免這個剛招募到手底下的財政大臣撂挑子不幹,她還是有必要親自慰問一下。

她轉頭朝著馬長曦吩咐:“水力紡車的事情你自己估量吧,我對你放心。”

說話間,她已朝著遠處做出了個指示,當即有人將她的坐騎從遠處牽了過來。

馬長曦還覺自己有話想說,就見李清月已和許穆言一前一後策馬而去,很快消失在了田壟盡頭。

“……”

餵,過分了!商量事情難道不應該一個一個來嗎?

怎麽還有截胡的!

她就是有一陣沒見公主而已,怎麽感覺她手底下的人辦事起來的速度,是越來越快了。

不過雖說這也得算是災情緊急之中的必行之舉,在次日中午的飯堂裏,面對面而坐的太平和婉兒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發覺對方的目光稍有些偏轉,在示意著夥伴往旁邊看。

這場面也確實很有意思。剛自田中回來的馬長曦和剛算完了需要征調人數的許穆言,沒看著面前的飯菜,倒是在望向對方的時候很有那麽點眼神廝殺的意思。

太平低聲問道:“你說這是不是因為她們兩個的脾氣比較像,所以合不來啊?”

上官婉兒搖了搖頭。

她總覺得這兩人的交鋒不是合不來。

眼下正是群策群力之時,這兩人的官職也相比武將來說最是特殊,就算婉兒尚且年幼,也並不難看出,在這番針鋒相對的表現裏,分明還有點惺惺相惜。

“這大概更像,在無關大局的場合,爭一下先來後到的地位吧。”

兩個小朋友因為這個好像更解釋得通的猜測再度對視了一眼,覺得各有幾分無語寫在臉上。

該說(阿姊)安定公主的人格魅力很高呢,還是該說,成年人們有時候也很幼稚呢?

至於身處風浪中心的李清月……

她覺得但凡自己不是個瞎子,就不難看出這兩人此時的碰撞。

算了,當沒看見吧,反正過會兒各幹各的差事去了。

這片安置災民的田地開墾範圍相當之大,能將下屬都湊在一處吃飯的情況才是少有。

而且這種孩子氣的鬥氣說白了也沒什麽殺傷力……

何況她也暫時顧不上這個了。

李清月剛聽到許穆言在被問她是不是很冷後,反問能不能讓將作監再分出個人手來改良一下供暖設施,就聽到了一個耳熟的聲音在後頭響起。

她回頭就見澄心匆匆行來,在抵達她面前時附耳在她身邊低聲說了兩句。

李清月面色微動,當即放下了碗筷離席而起,“走,我去寫一封信送往長安。”

想到澄心送來的這個消息,李清月確信,自己早在兩月前便謀劃的另外一項改變已到眼前。

但在她和澄心的身影相繼消失在此地後,太平卻忽然低頭憋不住笑出了聲。

“噗……先來後到。”

要這麽說的話,還真沒錯。

她聽人說起過的,澄心自阿姊才剛出生的時候便跟在她的身邊,幾乎等同於是阿姊的大管家,這個情誼確實是和其他人多有不同。

只是笑完了這一陣後,她又忍不住好奇了起來。

“你們說,能讓阿姊放下用飯忽然去辦的,到底是什麽要緊事呢?”

這話,真是把在場眾人都給問倒了。

畢竟也沒人知道,此前安定公主在為巡撫賑給的右相送行之時,給他送上了一把代表特權的寶劍,也將一個特殊的任務交給了他。

而當李清月在黃河以北,將開河修田之事辦得如火如荼之時,為查驗各地租賦蠲免之事,劉仁軌和狄仁傑也從未停下他們的腳步。

劉仁軌本以為,就算真要在抵達各地後破格做出決斷,也得是轉到次年元月禁止采捕禁令實行的時候。

哪知道,河南道因災情而興起的逃民隱戶情況遠比他想象得嚴重得多,越是往南走,也就越是容易出現官員在當地賑災主動權不足的情況。

這些逐條上報的消息,並未及時得到各級州府的反饋,反而讓救災不及的情況屢屢發生。

若是上頭派來巡查的官員是個走過場的也就算了,畢竟大唐除卻受災最為嚴重的四十多個州外,還有一二百尋常遭逢降雨減少的州,就算是中央勒令各地上報險情,也總有照看不及的情況。

偏偏,劉仁軌和狄仁傑都是格外較真的人。

這位右相還身負代表大權的寶劍出行,本就是要將這災情之中的弊病給捅破天去!

“可就算如此,劉仁軌身為右相,怎能……怎能當街砸了徐州刺史的馬車,將上頭的裝飾品全給拆了,融了他府上的金銀器具。此等霸王行徑,成何體統啊!”

“那莫非劉相只是砸了刺史的馬車?”武媚娘出聲問道。

“倒……倒也不是。”獲知消息上表彈劾的官員啞然了一瞬,這才繼續答道,“他還提劍脅迫刺史,將當地的佛寺道觀中,因與當地豪強勾結而藏匿的隱戶清算了一遍,將其中數年間盤剝偷漏的稅款全給查抄了出來,還提前代表刺史宣告,明年正月也準許在山林之中采集狩獵,取消禁令。”

“但就算如此,他此等行事是否也過於偏激了!若非大唐自永徽律頒布至今,刑法日益嚴明,他是不是都敢直接在當地殺人了?”

“……他也不是沒殺過吧。”李治嘀咕了一句。

他當年做個縣尉的時候,不是都敢打死折沖都尉嗎?現在只是提劍審查民情,算起來都算是收斂起來辦事了。

先幹出的打砸刺史馬車,說不定還是為了迷惑當地的豪強富戶,讓他們以為這個巡撫官員只知道歸罪於當地父母官,結果劍早就指到這些人的頭上了,就等著他們露出馬腳呢。

只是他這句吐槽的話剛一說出,就看到天後和那位提請彈劾的禦史全將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李治輕咳了一聲,“倘若徐州災情確有上報不及,未能撫恤得當的情況,劉相選擇以快刀斬亂麻之法破局,也情有可原吧。”

“陛下,話不是這樣說的。”禦史厲聲回道,“既有國法便當遵照而為,若是各地官員都有情有可原一說,在必要的時候破格辦事,只怕今日可以拆毀寺廟,解禁山林,明日便能代表陛下隨意開放糧倉,統籌兵馬,此事可大可小,切莫玩笑而談。”

不錯,劉仁軌此次辦事確實是為盡快籌措賑濟民眾的款項,也為了讓災民從山林中獲取補給。

但要知道,不是人人都能有劉仁軌這等辦事周密的本事,能在查抄出這樣一筆龐大財富的時候巋然不動。

他還能即刻自宣州采購了一批稻米和良種,填補徐州府庫虧空。又在賑撫災情的同時,還將當地的歷年案宗都讓狄仁傑協助查驗了個明白。

就差沒將“肅清風氣”四個大字給貼在徐州州府的門前。

但這所謂的“臨時應變,地方決斷”到底應該以何為標準,顯然得有個定論!

就在當日,劉仁軌也有一封奏書抵達了長安。

在這封信中,他又站在了另外一個角度解釋了他的所作所為。

他說,他所經過的各州之中,平庸保守、按部就班辦事的占多,唯獨徐州,是當地豪強壓制住了官員辦事。

所以他想冒險一試,若是災情當頭,官員能不管上書獲得批覆的往來時間,直接抓住要害快速清掃局面,到底能帶來多大的改變。

事實證明,只要官員膽敢堅信自己所做之事能在事後一五一十地上表朝廷,也膽敢無視當地勢力的盤根錯節,便能一鼓作氣地挽回搖搖欲墜的民心,讓更多人平安度過這個冬天。

他劉仁軌此次違背法令辦事確有不妥,也願意在隨後返京接受律法制裁,但希望陛下酌情考慮,在災情期間準許當地官員在地方搶險上,做出有針對性的舉措,可在必要之時先斬後奏。

此外,朝廷不僅該當給予官員一定的自主權,還應當對民間的災害自救設立一套完整的體系,並對願意參與賑災的百姓團體和富戶給出褒獎制度。

只要中央大權不失,整體把控局勢的力量穩固,地方救災的活躍並非是在做出冒犯,而是令大唐境內的大災能以更快的速度翻篇。

當然,人命關天,再派遣他人接替巡查,恐怕耽誤時間,請求陛下準允,等到他將河南道各州各縣全部走訪完畢後,再回長安來接受問責。

反正他都活到這個歲數了,到時候提頭來見也不算什麽大問題。

……

李治看得又是欣慰,又覺額角青筋直跳。

饒是他知道劉仁軌就是這麽一番脾性,要想讓他循規蹈矩可能本就有些困難,也知道他是想要做出改變救濟民生,還是覺得這奏表之中死不旋踵的傲氣讓人憋得慌。

他現在算知道什麽叫做師徒相似了。

此前劉仁軌幹得最為驚天動地的事情,就是火燒倭國海船——那怎麽說也是弘揚大唐國威的天大好事。

可今日的這一出,卻是在人情與法理之中,各有一番爭論。也讓人不知該不該對他有所縱容。

和向來在脾性上勢如烈火的安定公主,在想做就做這方面,簡直是太像了!

“媚娘覺得該當如何處置?”李治合起了奏章,揉了揉今日已因事情過多而有些暈眩的頭腦,朝著武媚娘發問。

那怎麽說都是當朝右相,提請的建議還意在做出不小的轉變,不能敷衍了事。

武媚娘回道:“不如先以宰相議事,大略定個方向,後在朝會上予以定奪吧。”

想到安定在同一日令人急報回京的書信之中所說,她正要以調撥行會人手與關中災民為由返京,請阿娘代為拖延時間,武媚娘便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故而在給出這個答案的時候全無一點猶豫之色。

怎麽說呢,宰相議事這種事情,簡直是最容易將本來簡單的事情搞覆雜。

若像是當年廢王立武時期一般人人都聽長孫無忌的情況,可能做決定都要比現在快一點。

陛下意圖通過委任親信為相,對外證明朝堂大權並未被他盡數交到天後手中,卻也讓這個內朝議事的氣氛好生古怪。

閻立本就不用說了,從將作大匠升任工部尚書,而後為相。比起研究政事,可能還是將作監的任務更適合他一些。真到了這等議事環節,大多數時候是做個好好先生。

李敬玄此人在選拔官員上有一套,但在具體政務上總愛空談,又和劉仁軌有些齟齬。

姜恪乃是憑借戰功升遷的宰相,可論起戰功,又大多是作為涼國公契苾何力的副手,若要討論軍情尚可,討論這等救災之事就有些抓瞎。

以特進名義被請來此地的許敬宗顯然在舉薦了女兒為度支巡官後就已做好了安分度日,以保晚節的準備,說出來的話不是一般的能打馬虎眼。

還有……

總之,李治差點因為這出宰相議事給氣得風疾加重,最終還是選擇將此事直接放在朝會上商議表決。

只是在這次朝會之前,又有一出意想不到的消息抵達了長安,讓又一出事宜必須予以商榷——

西海都護府長史裴行儉,吐谷渾國主慕容忠與攝政王太後弘化公主、東女國斂臂女王聯名上書,請求增兵青海。

按照奏表中所說,自數年前吐蕃慘敗於吐谷渾邊境,甚至陣亡了其大相祿東讚以來,大唐以派遣僧侶經由印度進入大小勃律、吐蕃的方式探查軍情,自這兩年間已有成效。

在半月前,有一條消息傳至西海都護府,聲稱在吐蕃境內有兵馬異動,還與此前征討象雄、勃律等地的動靜大不相同。

算算吐蕃在這幾年間的積累,若要趁著大唐動亂災荒之時來襲,方今就是最好的時候。

即便吐蕃曾在大唐舉行封禪之時極有禮數地上表稱臣,又在近年間從未斷過對大唐的歲貢,依然不能對他們放松警惕。

在此封奏表送往長安的同時,吐谷渾沿線各地均為調度兵馬,隨時做好作戰準備,但倘若吐蕃當真意圖畢其功於一役大舉入侵,光靠著邊地駐軍恐怕不足以應變,請求朝廷增兵支援。

龍朔元年弘化公主親赴長安之時的求援沒能得到李治的慎重對待,甚至被問起吐谷渾能支撐多久這樣的敷衍問題。

在這鹹亨元年,弘化公主的長女慕容越抵達長安的時候,倒是隨同她帶來的這份奏書一並,得到了天後的用心接待。

“弘化、裴行儉與斂臂女王坐鎮西陲多年,在判斷局勢上應當不會出錯。阿菟此前也說,欽陵讚卓在向她討還祿東讚屍體的時候已可見梟雄之姿,絕不可能願意吃下這個虧還繼續屈居人下。既然吐蕃讚普無力除去這兩兄弟,重新奪回大權,這場由吐蕃發起的戰事就一定會到來。”

武媚娘建議道:“此事商定宜早不宜遲,不如就在明日討論完畢右相之事後,便敲定增兵吐蕃的人選。”

李治點頭,“就這麽辦吧。”

他是不打算再像當年一般,被西域接連起火,甚至有官員殉城而死的情況,打個措手不及了。

先將內部的這出麻煩給商討出個結果來,而後,看看到底能對吐谷渾分出多少兵馬的支援。

但甚至還沒等那個更為要緊的兩國相爭問題被拋諸於前,因為劉仁軌的這件事,就已先吵了個翻天。

彈劾劉仁軌的禦史官員還算是站在國法規章的角度來說的,在宰相議會之上,就算是李敬玄這樣和劉仁軌有私怨的,也自恃身份,不會說出太過出格的話,到了朝會之上就不同了。

大唐官員的退休年齡晚,也就讓當年劉仁軌做給事中、諫議大夫官職時候的同僚,還有正在同朝為官的。

就劉仁軌這個脾氣,能交好的同僚才是少數。方今這朝堂之上,便不乏有人覺得,劉仁軌不過是運氣好,做了安定公主的老師,又攀附上了天後,才能接替許敬宗的位置出任右相。

如今做出這等擅專悖逆之事,正是他原形畢露的時候。

若能將其彈劾下去,雖難免有得罪天後的嫌疑,但又何嘗不是去掉了一個競爭的政敵,也討好了天皇與太子。

以至於當即就有人跳了出來,振振有詞地說道:“劉仁軌此舉看似是在救民,實則是在仰仗於二位陛下的信任,敗壞當地民風秩序。倘若官員只為獲得足夠的錢財,便自覺救災達成,那也未免太過兒戲。”

“那麽你的意思——是要對他做出懲處了?”

“這是自然!”這人斬釘截鐵答道。

可他這四字剛一出口他便陡然意識到,方才的那句問話,並不來自於上方兩位陛下之中的任何一位,而是……

而是來自於含元殿外。

還是一個,對在場官員來說相當熟悉的女聲。

當他愕然轉頭朝著大殿正門的方向望去之時,就見安定公主正自那頭大步而來,面上一派淩厲肅穆的神色。

長安飛雪落了一層在她的發間與大氅之上,卻並未掩蓋住其下烈焰如火的顏色,只讓人更覺她氣場驚人。她的下一句話也已緊隨而來。

“那好!”她站定於殿中,朝著出聲之人看去,語氣如刀,“老師離京之前,我曾親自相送,送他禦賜寶劍一把,請他若覺自己當行公道事便切莫猶豫,凡事以我大唐萬民性命為先。”

“若要論右相之罪,不如先論一論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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