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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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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在送別了劉夫人後, 李清月便朝著澄心提及了自己的想法。

澄心:“以飛鴿送信?”

李清月答道:“對,我隱約記得聽人說起過,豢養的鴿子能夠識別歸途, 故而用來送信,方今有這樣的手段嗎?”

對上小公主這雙求知欲旺盛的眼睛,澄心總有種自己又被當作了臨時書庫的感覺。

但想想公主還有諸般事務要忙, 未必有充足的時間讓自己精通雜學,這問詢也挺合理。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 她在幫忙管賬管事的同時,還總得想辦法敦促自己切莫松懈。公主無暇往來的人, 她便得想辦法和她們交談, 從中獲取到零碎卻有用的信息。

這麽一想,信鴿……她好像還真的聽說過。

澄心努力從自己的記憶中搜尋了一番,緩緩答道:“雖然前朝就有這樣的風聞, 說是漢朝皇帝有用過信鴿報信脫逃,但終究沒有信史記載, 反倒是從西域來的波斯商人,將更為行之有效的信鴿豢養手段傳入了中原。但因中原境內以快馬送信更能確保信件平安抵達, 最後將此法用於實際的,反而是南方的海路商人。”

李清月沈思,很覺有理,“也對,中原若是這麽用的話, 以關中眼下這麽多的人口, 那信鴿沒送到人的手裏, 剛一飛低,可能就被射下來燉湯了。”

澄心:“……?”

倒也不用說得那麽真實。

李清月卻仿佛渾然不覺自己說了什麽令人哽住的東西, 繼續說了下去:“但熊津和泊汋之間,是不是就如同安南、廣州、崖州等地的海路情況一般,也能用信鴿快速送信,節省船只往來消耗?”

這一點對她來說其實很重要。

她人在遼東,卻沒忘記,自己真正的職務還是在熊津。

更沒忘記,在熊津的旁邊,除了一個被她屢次想辦法敲打,基本已經安分下來的新羅王金法敏,還有一個野心勃勃、正在鞏固改新成果的倭國太子!

當年高麗海上的一把火,或許能夠嚇退他們一時,卻無法嚇退他們一輩子。一旦熊津這邊的戍防稍有疏漏,他們就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她必須對此提前做好準備。

畢竟,戰爭這種事情講究的就是一個兵貴神速,若是訊息的及時性無法得到滿足,很有可能會讓安東都護這邊發起的支援不足以對癥下藥,讓倭國找到登臨半島的機會。

水路其實已經算快的了,但比起空中的飛鳥,還是差了許多。

既然如此,不如試試建立一條空中的信鴿消息渠道!

也說不定,此法固然用在邊地往中原內陸有些不妥,用在其他地方卻可行。

比如,從青州海州等地往遼東、從鄯州蘭州等地往吐谷渾,從益州梁州往更南邊的南詔!

總之,她得先試試才知道,是否能將其用在更多的地方。

“唉,真懷念有手機的時代啊……”李清月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嘀咕了一句。

澄心能看到的,只是她在自言自語了什麽後,在面前的地圖上畫出了若幹條連線,臉上則露出了幾分籌謀之色。

而後擱下筆,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打算讓人往南邊走一趟。把信鴿馴養的方法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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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元崇有些奇怪地從卷宗後面擡起頭來,聽著澄心前來告知的消息。

從十月持續到二月的中原漢話教學,在打卡獎勵的影響下成果卓著,所以,以盧照鄰為首的開班授業人員都可以暫時將這份工作交到尋常小吏的手中,重新投入到了戶籍登記造冊的工作裏。

不過說實話,就算教習官話進度緩慢,也得先有個輕重緩急之分,先將人轉入到正事裏。

畢竟,泊汋從原本的千戶之民擴增到兩千戶,無論是封地範圍的界定還是對百姓的歸化安頓,都是個大工程。

饒是有去年的經驗,在還有其餘各項工作都在展開的情況下,人手總是有些捉襟見肘的。

姚元崇感覺自己的武將美夢距離自己更加遙遠了一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光是手頭的卷宗就能讓他忙得焦頭爛額。

結果公主竟然在此時還有些新的想法?

“向封地內征聘有養鳥經驗的人,優先養過鴿子的,這還算可以理解。”

這項工作有明確的薪酬月俸,對那些依然對種地懷有戒備之心的人來說,還能算是個好差事。

“調動一部分長於狩獵之人,在北地捕獲優質的鴿子,預備取其後代作為將來的信鴿,這也是應當的。”

能夠在北地活動的信鴿和南方的信鴿確實不同,無論是飛行還是抗寒能力應該都有差異。直接在本地選種能避免很多麻煩。

反正原本就有一批長於狩獵之人定期在為駐軍提供肉食,再多打一份工也不麻煩。

“可為何要讓人往南方去?”姚元崇問道,“若如你所說,這信鴿豢養之法,其實最早是從波斯傳入中原的,我估計關中應該也有記載。達官貴人之中愛好獨特的可不在少數,大有可能會包含這個。”

直接去長安問就是了。

這比起南下到廣州的海航路線,要安全得多吧。

澄心搖了搖頭,“話是這樣說沒錯,但一來,這信鴿飼養之法,尤其是令其通行海上的法子,應當還是南方更為完備,免於我們這邊走彎路。”

“此外,公主的意思是,她想讓人去廣州貿易口岸一觀,看看有沒有能用於和我們這邊往來交易的物品。”

“往來交易啊……”

盧照鄰聞言,從另一邊探出了頭,“早年間,應該是北魏時候吧,有個叫郭義恭的人寫了一本書,叫做《廣志》,寫的就是南方地區的風土特產,被鄧王收在書庫之中。其中有提到個東西,說是廣州一帶特有的白桐木,其上的白毛能夠編制成布,也不知道此物數量如何,能否引入北地。”

“交趾等地還有種名為檳榔的果實,聽孫神醫說有抗毒驅蟲之效,只是不能多用。再便是此地與印度等國有海上貿易往來,應該還有些新奇物品。不過現在就往那邊去,是不是有些過早了?”

盧照鄰話剛說到這裏,又忽然卡殼在了當場。

他臉上的凝重之色並未逃過一旁王勃的眼睛,“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麻煩事?”

“不……不是麻煩事。”盧照鄰努力讓自己語氣如常地答道。

他是怕自己說多了,就像是之前的送信一般,被公主盯上,作為這個南下考察之人。

雖說這也得算是個為公主立功的項目,但他怎麽想都覺得,貴精不貴多的道理在任何事情上應該都是適用的。

他往公主麾下的人裏看了一圈,發覺只有自己幹的事情最雜。

眼下看起來是沒什麽問題,但將來如何就不好說了。

不妥不妥。

總不能真如公主所說,主簿大多不幹主簿的活。

再說了,他這人雖然和人往來的本事尚可,因為出任鄧王府典簽的緣故,翻閱過的書籍也比尋常人多,但真要說去從事商貿之事,那也過於難為他了。

相比之下,他還是更喜歡在此地繼續從事教化。

不過他的擔心顯然是有些多餘,下一刻,他就聽見澄心說道:“公主的意思和盧主簿所說的差不多,所以需要尋幾個擅長做生意的人和我一起,往南邊走一趟。”

她朝著姚元崇看去,目光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公主的意思是,讓阿左這些人去試試?”

姚元崇思量了一瞬,發覺這可能對阿左來說確實是個好差事。

在泊汋這地方充當中間商能賺取到的錢財有限,冬日的兜售新米也只是個臨時工作,隨著此地的人口興盛,阿左的作用也會被其他人陸續取代。

反倒是這新出的海航貿易,還幾乎是一片空白的狀態,不如從中挖掘出些發展的前景來。

作為頭一批選擇和安定公主合作的高麗人,又有母親加入到了龐飛鳶的守城隊伍中,阿左的忠誠性也要比其他人高得多。

可以一用!

最重要的是,阿左還年輕,也就更能依照於公主所需要的方向對他做出培養。

“等等,”姚元崇又後知後覺地想到了澄心話中的另外一條訊息,“你怎麽也要去?”

這就聽起來有點奇怪了。

公主怎麽會舍得讓自己身邊的頭號心腹也一並離開的?

澄心點了點頭,“對,這次我也去。”

在驟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澄心也覺得有些震驚。要知道,打從小公主出生到現在的九年多裏,她幾乎從來沒有和對方分開過。

就連公主偷偷跑去蜀中邀請孫思邈前往洛陽,偷偷離宮前往青州和劉仁軌會合、抵達熊津參與到戰事之中,都不曾有過分離。

在絕大多數安定公主的下屬心中,澄心就像是公主的影子。

澄心也敢說,在睡前閉上眼睛的前一刻,以及早起睜開眼睛的下一瞬,她想到的都是公主的事情。

而公主的信任也足以證明,這份職務確實被她做得相當出色。

然而公主竟突然說,她覺得澄心可以試試看獨當一面了。

“公主說,這是她從劉夫人那裏得來的靈感。”

她想,劉旋能從家中炭火燃燒不當時的鳥雀反應,想到用鳥類在礦洞之中做出示警,那同樣在做類似於管家這樣工作的澄心,如果也繼續往外走去,能不能有類似的聯想奇思,走出一條新路呢?

“光是跟著她行動,也沒法真正將視野放得更為開闊,倒不如趁著方今沒什麽麻煩事的時候出去看看,以便在回來之後繼續給她分憂解難。”

“還有……”澄心想到那後半句話,唇角不由浮現出了幾分笑意。“她說,我比其他人都知道她喜歡什麽樣的服飾配色,比其他人都清楚她的口味,在前去南方後給她帶回來的特產也必定最符合她的心意。”

但這後半句,顯然只是個讓她能夠安心出行的借口。

不僅深知李清月心思的澄心能明白這一點,聽到澄心說起此事的姚元崇、盧照鄰等人也能意識到這句話的深層意思。

屋中有一瞬的安靜,又好像有很多話已經被寄托在了不言之中。

有這樣的一位年少有為、又給下屬以成長資源的主君,實在是他們的幸運了。

姚元崇便忍不住在帶著澄心前去尋找阿左的時候,心中暗想了一陣,要是這麽說來的話,公主對他到底持有何種寄托與希望?

她用祚榮這個對照來督促他進學,用遼東的戶口登記讓他看到一地民生教化從無到有的過程,又讓他多與百姓打交道,摸清楚官吏與庶民之間的相處模式……

好像都是在希望他能成為——

一方刺史?

“你看,他是不是在那兒?”澄心突如其來的出聲,打斷了姚元崇對於未來的構想。

他當即收回了自己過分發散的神思轉回到眼前,就見到前方的街巷口果然坐著那個高麗少年。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在他身邊同坐的,並不是經常和他一道出沒的小夥伴,而是……

“楊令明怎麽也在那裏?”

姚元崇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不覺露出了幾分詫異的神色來。

按說楊炯今日應該是出外記錄人口的,不知道為何居然會出現在此地。

他和澄心走近了些就瞧見,楊炯的那份公文卷宗被他放在了一邊,以其整理妥當的樣子,應當是已經辦完了,眼下正在幫著阿左一並整理收上來的物資名錄。

看這兩人之間的談話,居然交情還不淺的樣子。

“我記得之前,楊令明還有點……傲慢,過了這個冬天,看起來改變不小?”澄心低聲發問。

姚元崇嘆了口氣,很有幾分感觸:“他之前那個,應該算是剛通過了神童科的倨傲吧。結果先是被指派給公主做伴讀而非太子,又是遇上個棋逢對手的王子安,公主還對王子安更為器重,再便是前陣子長安那邊傳過來的消息了,說是他伯父楊德裔幹了些違背法令的事情被處以流放。”

“他自己應該也很清楚了,要是再不收斂起一點脾氣做人,他此前的功名以及家世,可能都沒法成為他的助力。”

這份不合適的恃才傲物,遲早要給他惹來麻煩的。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也或許是因為他從之前的華陰前來這遼東之地,深受這些政務的影響,覺得自己應該再放低一點身段來辦事。”

反正,這也不算是個壞事是吧?

“但好像,你的猜測還有些不太確切。”澄心伸手指了指前方,示意姚元崇留神於楊炯和阿左的交流。

姚元崇的理由無法說明白為何這兩人會湊到一處去,但在這句風中傳來的聲音裏,好像是有一個答案了。

街頭正好有一隊城防的隊伍走過,那兩人如出一轍地露出了個異常羨慕的神情,仿佛恨不得下一刻就能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楊炯仰天嘆道:“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啊!”

百夫長多好!公主不僅不克扣戰功,還會主動給士卒補償,還不需要面對什麽官場猜忌,也不需要考慮什麽向左相右相示好。

一想到家人來信中提到的種種授意,楊炯就覺得自己真是小小年紀承載了太多。

面對公主這樣一位勵精圖治的長官,他更是覺得弘農楊氏的有些花招玩得不上臺面。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申請到去當個尋常士卒的機會,讓自己清靜一點。

但當下的現實是,他這個百夫長的夢想還沒摸到個門路,一轉頭,就對上了姚元崇和澄心的臉。

“……”發表投筆從戎觀點被同僚抓包總是有點尷尬的,楊炯忍不住輕咳了一聲,坐直了身體,“你們是來找我的?”

他公務已經辦完了,一會兒就回去,算起來也沒耽誤事啊?

姚元崇答:“不是來找你的,是來找他的。”

阿左聞言,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找我?”

“對。”澄心答道:“公主有令,讓你跟著走一趟。”

不過當澄心將阿左連帶著另外幾個高麗商人請到泊汋府衙後,也將楊炯的那句話匯報到了李清月的面前。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李清月低聲誦念了一遍,目光中閃過了一縷深思。

她背過這首詩。

但倘若她沒記錯的話,這首詩寫出的背景該當是後來的吐蕃、突厥強勢寇邊之時,而不是現在。

這句陰差陽錯下提早從楊炯口中誕生的詩句,應當也與彼時有著不太一樣的意思。

她思量了一番她在長安因為許自然一案聽到的些許風聲,覺得自己大概能猜到楊炯到底在為何事煩憂,便轉頭朝著澄心說道:“那些商人的選拔我交給你安排,至於楊令明……你問問他願不願意一同出發。”

是去長見識也好,是去避風頭也罷,她作為上司,總得關心一下年輕伴讀的心理健康。

楊炯也不出所料地一口答應了下來。

在半月後,這支船隊的人員終於議定完畢,帶著采購和采風的目標預備起航。

而當阿左在和母親道別的同時,他也從她口中,聽到了個很是令他羨慕的好消息。

她要正式參與到作戰之中了!

往前推個一年,她可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過上這等奇妙的人生。

因為出身高麗灌奴部的緣故,很小的時候她就被賣進了主人的家中,跟著主家姓了高,取了個叫做阿平的名字。

但這樣一段平靜的日子並未過上多久。

淵蓋蘇文上臺執政之後,以強權手段打壓了不少反對他決議的貴族,其中就包括她的主家。

好在,她們這些奴仆的性命和去向,對於那些大人物來說是最無所謂的東西,所以她找到了機會逃了出來。最後來到了這裏,和阿左的父親成了婚。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選擇開始磨煉狩獵技術,確保再有這等需要逃亡的時候,她不會再面臨這等千鈞一發的窘迫處境。

然而當她真成了個老練獵手、也能憑借著這份本領謀求生存時,面對著高麗王朝覆滅於大唐的驟變,她最後選擇做的竟然還是留在原地。

離開這片遮風擋雨之地,屬於她的又還有什麽東西呢?

但在她心中也做好了一個準備。若是唐軍選擇沖進來,在她本就拮據的家中劫掠,那她必然會將自己一直在打磨的利刃紮入對方的心口,然後帶著兒子一起遠遁。

不過,她並沒有機會做出這個抗爭之舉。

反而是眼看著唐軍在此地將種植、采礦弄得風生水起,她的兒子也從中找到了一項掙錢的門路,讓她們家中的環境大有改變。唐軍還在冬日之前,借著她的發現,從北部草甸上搜羅到了一批紅根子草,讓這個冬日死於嚴寒的人數大大減少。

還有,龐飛鳶的那一出招攬,讓她在答應下來後,徹底走上了一條與此前有別的道路。

現在更是要親自參與到作戰之中。

阿左問她,如果在交戰中她會負傷甚至身亡,她會後悔這樣的決定嗎?但她只是回問道,那麽阿左就不怕在海上遭遇到風暴,落個船毀人亡的下場嗎?

母子兩個相對無言了一瞬,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答案。

就算真遇到了這樣的不幸,起碼,都已各自為自己的人生——活過一次了!

……

“那一路白山部的靺鞨,明知道遼東已經是大唐的疆土,還在冬日將近的時候襲擊了其中一處安東都護境內的縣城,將此地大屯積攢的餘糧都給搶走了。”

“而這,就是我們的目標。”龐飛鳶指著面前的行軍輿圖,朝著下方諸人說道。

阿平的目光定定地看向了她。

“目標”這兩個字聽起來,真是讓人熱血沸騰。

龐飛鳶語氣堅決:“我們也必須給他們以迎頭痛擊!”

白山部靺鞨裏本事最大的那一批,已經因為支援高麗反抗大唐而遭到了懲辦。李清月和蘇定方聯手的北上進擊,以及後來的陸續掃蕩,又將這些居住於山中的靺鞨打散了不少。

但山地地形的限制,註定了他們之中的大部分要想躲避起來,會給搜尋之人帶來不小的麻煩。

而且,部落之間的各自獨立,讓他們很是記吃不記打。

一旦讓其中一支在劫掠成功後安然脫身,完全可以想象到,之後會迎來何種發展。

大概便是——他們一邊變本加厲地尋找山下能夠搜羅到的資源,一邊以己方的優勢將山中的其他靺鞨人聚集在一起,成為自己的助力。

而後成為新的北部威脅。

李清月要的,就是趁著他們剛有冒頭的跡象,便直接將其拿下。順便,將他們作為自己演兵的工具。

毫無疑問,比起有著成體系選拔出來的府兵,這些從高麗招募來的城防兵卒還遠遠不能被稱作一支正規軍隊。

但當她們和那一支白山靺鞨交手的時候,誰也不能否認她們的作戰能力。

狩獵經驗培養出的利落身手,和龐飛鳶所教授的格鬥技巧結合在一起的時候,按照李清月在旁觀的時候所說,就是在其中發生了一點很神奇的化學反應,讓她們的進攻,有一種很難化解的野性與高效。

饒是習慣了山地作戰的靺鞨人,在這怪異的進攻隊伍面前,也覺得格外頭疼。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選擇了放棄反抗。

在發覺這些進攻之人在體格上的優勢並不明顯後,他們直接仰仗著自己所擁有的地形優勢,進行了一出反擊。

可他們的對手顯然並不想錯過這樣的一場勝利,也絕不希望以一場慘勝,作為靺鞨人劫掠的後續。

當阿平看到自己的同伴被一名靺鞨人扼倒在地,眼看就要被人揮刀斬殺的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沖勁。

明明自己的刀已經被方才砍殺的敵人裹帶去了山坡之下,明明她的箭囊中也已經空空如也,她依然跳步上前,悍然將自己手中的弓套上了敵方的脖頸,硬是將弓弦當做了利刃與繩索,阻斷了對方的攻勢。

這瞬息間的轉機,讓她的同伴得以一把抽出了匕首,捅進了這靺鞨人的胸膛。

更有一支利箭須臾而至,洞穿了另外一名意圖上前的敵人。

阿平朝著那支利箭射出的方向看去,就見已然解決了敵方首領的龐飛鳶正在做出收弓的動作,不難看出那一道箭矢出自何人之手。

兩邊的對視間,沒有去給戰友提供什麽安慰,或者回以一個微笑,只是以最快的速度投入到了下一處交戰的收尾之中。

但這稍縱即逝的目光相接,已經足夠她們從彼此的反應中看出那其中潛在的意思——

這場跨越寒冬訓練後的戰事,不會失手在她們這裏!

……

刀兵止歇了。

就連風聲,好像也在這些聲音結束的時候暫停了一會兒。

阿平有些脫力地躺倒在山坡之上,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也不知道那上頭到底是汗水多一些,還是血水更多一些。

她只知道,在她將這些擋在她面前的東西抹去的時候,頭頂的日光從高樹縫隙之間穿透下來,肆意地照在了她的臉上。

她仰頭朝著上方看去,正看到了逆光中在枝梢長出的新芽,被日光照成了近乎透明的顏色。

也便是在此時,她聽到了一陣踩踏在落葉上的腳步聲,隨後就是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還能站起來嗎?”

她側過頭來,就對上了龐飛鳶的臉。

這個比她小了足足二十歲的姑娘,在臉上寫著三分疲憊,卻是七分的鋒芒畢露。

好像很難不讓人本能地答道:“當然站得起來!”

快開春了,哪裏是能休息的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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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白山之中的激烈交戰,泊汋城周遭也是一番熱火朝天的奮鬥場面。

隨著人力投入到伐木之中,農耕器械被快速地生產了出來,而後交到了那些今年報名參與種植水稻的高麗人手中。

冬日由阿左做出的兜售新稻米行動,既讓這些人確認了這水稻的品質,又讓他們確定了李清月這位封地主人的態度。

眼下,便到了看他們表現的時候。

新的田地在山中谷地以及鴨綠江的兩岸陸續展開,仿佛隨著鴨綠江水的陸續化凍,兩岸的土地也在流水蔓延中,被浸染上一層新的風貌。

李清月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由露出了一抹會心的笑容。

有著去年成功的經驗,這些對於高麗人來說陌生的農具,也不過是他們需要按部就班掌握的東西。在田壟上分田、掘地、修渠的人手,都知道聽從這位安定公主的決定,才能讓他們過上更為舒心的日子。

“經驗之談”是掌握在她這一邊。

更讓她這笑容加深的,是她聽到黑齒常之領著李敬業將木材送達的時候,李敬業用頗為驕傲的語氣發問:“我現在能輕松砍伐槭樹了,是不是可以換去柞木那邊?”

“老話果然沒說錯,所謂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只要學會打開一個開口,後頭的就好辦了。”

“……”

李清月扶額憋笑了一陣,朝著盧照鄰說道:“把他也給我逮去上課!免得這人砍樹砍傻了,回去之後我沒法跟英國公交代。”

真是見鬼,哪能用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來形容這個!

只是還沒等盧照鄰答話,李清月又忽然瞧見姚元崇朝著她快步跑來,神情中帶著幾分夾雜著喜悅的著急,將她的註意力又給轉移到了那頭。

姚元崇人還未到近前,聲音就已先到了。

“公主!又有一批流民來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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