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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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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李下玉覺得自己其實很難從妹妹的語氣裏聽出, 她這句話到底是驚喜的意味多一點,還是唏噓感嘆的意味更多。

但這大概沒那麽重要。

她已聽到了妹妹的後半句,“阿姊, 你說,就像皇後現在用臨川姑母做助手處理事務一樣,安定將來需不需要多個助手?”

她這一問, 就差沒直接將“自己想當這個助手”的算盤擺在自己面前。

李下玉依然是那副稍顯清冷從容的面容,卻也在目光中閃過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安定公主, 或者說是現在的熊津大都督到底需不需要助手,我是不知道, 但大概不需要一個幹三兩日就休息的助手。”

李素筠:“……”

她囁嚅著擠出了一句話:“我才不是沒有辦事的恒心呢, 我那是為姐妹擔心。”

李下玉的這句話大概沒說錯。

自從安定離開之後,她就少有賣力訓練騎術射術的時候。或許是因為身邊少了那個最重要的參照,就也少了點動力。

可現在, 她卻沒這個理由敷衍了。

阿菟開始接觸騎術的時間,甚至還要比她晚一點, 可她竟已能在戰場上立功了!

就算她身為公主,年齡又小, 大概不會在沙場上親自征戰,沖殺在最前頭,但能得到這個官職,讓人不能開口駁斥封官,必定有足夠亮眼的成績。

她那些屬官的能力也不會差。

就比如說卓雲, 雖然陛下好像有意在詔令中強調了, 她能在大都督府中任職, 是因為她的父親輔國大將軍對大唐的忠誠,可李素筠就是有種直覺, 這是卓雲靠自己的本事爭取來的。

畢竟,按陛下這種頂多能算愛屋及烏的脾性,真的會因為這份對他父親的忠誠而有這樣一份賜予嗎?

可能不會的。

這就是卓雲和阿菟都應得的東西。

在這樣的情況下,阿菟會選擇一個日日演兵的助手,還是一個騎射半吊子的公主,好像不必多說。

李素筠當即梗著脖子答道:“我……從洛陽回長安的時候,你看我能不能騎馬隨隊!”

她必定要恢覆之前的勤懇樣子,才好為之後爭取那助手位置開口。

按照陛下在近日裏同時頒布的明確詔令,洛陽秋收之後他們便要啟程回到長安了。距離如今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來得及!

“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結果李下玉的話剛說完,就看到妹妹把頭一垂,砸在了交叉在窗臺上的胳膊上頭。

她悶聲問道:“阿姊,你能不能別用這種語氣來鼓勵人啊。”

誰家的鼓勵是這種平靜到沒有音調的。

李下玉沒有回答,但當李素筠再度回頭朝著李下玉看去的時候,又見她微微擡起了唇角,露出了個更為柔和的笑容,“我要去太史局了,你要不要順路去西苑馬場?”

這兩個地方好像並不順路,李素筠還是當即蹦跶了起來,“走!我要去練!”

安定雖有皇後撐腰,可歸根到底還是她自己敢出海一拼。

而她李素筠現在是沒這個出門遠行的機會,卻總得先將本事練好。

等安定回來,正好可以給她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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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兩姐妹一個往太史局走,一個出西門前往西苑的時候,尚書省官員也恰在腳步匆匆地往南衙駐守之地而去。

不是去找負責宮中戍防的後四衛,而是前十二衛在洛陽宮城中的辦事地。

或者說,右威衛衙署。

很快,調兵的指令就自此地再多了一道簽署文書,一並由人以最快的速度發往營州。

這裏也是高麗之戰的不少前線兵馬所在之地,正在那遼水以西地界駐紮。

此地的水軍本是用於將南部物資經由海路送達前線的,也可以在必要的時候經由海路直抵高麗境內。

不過當百濟這頭的唐軍勢力增長,可以實現從南面支援的時候,這一路水師倒是未必要繼續留在此地待命。

不如直接前往泗沘城周遭港口駐紮。

一面可用於支援百濟,防備倭國的進攻,另一面,也可北上直抵達高麗的卑沙城(大連),如同當年太宗皇帝遠征高麗時候一樣,以水師偏軍出擊,瓦解高麗的前線進攻。

若能同時和熊津大都督府兵馬呼應,南路能分擔掉的兵力應該更多。

由此便不難看出,李治或許在答應將安定公主冊封為熊津大都督這件事上做出了讓步,在兵力統籌上卻還是為朝臣所影響了,給出了一個對彼此來說都能接受的結果。

武媚娘望著啟程營州的這支隊伍,譏誚的笑意一閃而過。

這何止是讓彼此都能接受啊。

這也意味著,當營州水師調兵的同時,位居前線統籌戰局的邢國公蘇定方也能接收到這個突如其來的人事提拔!

因為阿菟依然要受到蘇定方節制的緣故,如果蘇定方對這出水師調兵的決定並不認可,還能進行一番拖延。

真是令人不知道該說陛下有主見還是沒主見了。

這份“吝嗇”也在武媚娘的預料之中。

不過想到女兒能憑本事讓劉仁軌和劉仁願為己所用,若這番委任真出了意外,她應當也能想辦法解決的。

若還不成,再由她來居中策應吧。

除卻阿菟那頭的情況,她這邊也有不小的麻煩。

陛下意圖起駕回返長安,這一次她是必然要隨駕回返的。

這是她在顯慶二年抵達洛陽到如今,第一次折返長安。而這一去,起碼也要一年的時間。

她在洛陽的話語權遠比在長安高得多,離開此地還真有點舍不得。

但歸根到底,長安才是李唐的帝都所在,她是不該對天子回宮有所置喙的。

那麽她現在能做的,就是讓洛陽在她離開後也不會脫離掌控。

好在,洛州牧是她那小兒子李旭輪所擔任。因旭輪年不滿三周歲,洛州事務自然不可能由他過問。

洛州長史賈敦實人品與實力都不差,雖是在做事上一板一眼了些,卻也正合乎武媚娘的需要。

洛陽元氏知情識趣,代表著洛陽世家的想法。憑借著匯報洛水之上拱橋的修建進度,還能將洛陽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帶到她的面前。

東都尚藥局因孫思邈的存在,正在陸續栽培醫療好手,也在收容洛州境內的病患,爭取著此地的民心。

而已經在洛陽商戶之中站穩腳跟的回紇商人,則行將啟程前往梁州,前去一並籌劃第一批糧食的釀酒行當。或許她身在長安,還要更容易過問一些。

這樣算起來,已是洛陽朝野均有人脈了。

沒有外戚勢力從旁協助又如何?她自己便是自己最大的助力。

遠行在外的女兒,又何嘗不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告訴她,要想沖破這種種桎梏,就看有沒有劍走偏鋒的勇氣了。

她轉頭朝著桑寧問道:“我之前讓你往玄奘法師處問詢,他怎麽說?”

桑寧應道:“他說,洛陽西苑比之長安大慈恩寺清凈,若是陛下與皇後垂憐,不如讓他繼續留在此地翻譯經文。或者讓他應邀前往白馬寺修編經書。”

武媚娘頷首,那就是暫時不回長安的意思。

這樣一來,大慈恩寺和西明寺的住持,都需要重新擇選一下。

而這個選人的相關事宜,以陛下如今的情況看,恐怕是沒這工夫多加過問的。

或許,在回到長安後,還有另外的一件事能讓陛下多分去一點註意力。

她心中一步步有了成算,方才短暫浮現出的煩躁情緒,就被她盡數壓制了下去。

洛陽境內的暑熱已一步步退去了,正顯出天高氣清之態。而當她置身於這皇城最高處的時候,所看到的就是被日光染出金絮的雲團慢慢在秋風中舒展開來。

她忽然揚聲說道:“備馬!”

桑寧本以為皇後要繼續就著玄奘法師的事情往下說,竟冷不丁聽到了這樣一句。

當她擡眸之時,就見皇後目光已投向了遠方。

若說她此前所思乃是洛陽方寸,此刻便好像在這雙灼然的眼睛裏,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楞著做什麽,”皇後伸手朝著洛陽宮城之外指去,“我要去看看這洛州地界上的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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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仁師自航船著陸後所見,空氣中也是一片黍麥成熟氣息。

他有一會兒在想,自己是不是登船錯了地方,要不然為什麽感覺看到的景象過於平和,不像是邊地的樣子。

可又轉念一想,泗沘城終究還是昔年的百濟王都所在。

這周遭總不至於是個不開化的樣子。

再加上百濟反叛軍勢力已被暫時壓制了下去,更應該顯示出平和寧靜的樣子。

他朝著自己綁著匕首的烏皮六合靴上看了眼,發覺上頭沒被沾染上什麽塵土,這才挺著胸膛往前走去,顯出幾分驕矜傲氣的樣子。

這已是距離洛陽下達敕令的二十天後。

自洛陽往營州的加急奏報,連帶著一並前來的醫療隊,只花了四天的時間就趕到了營州,將敕封安定公主為熊津大都督,並調派水師前往熊津的詔書,送到了蘇定方的手中。

不過李治大概都沒想到的是,李清月在百濟地界上大展身手的同時,可沒忘記聯系蘇定方。

在劉仁軌協助她將那封送回長安的奏報寫完後,還有一封寫給蘇定方的信。

倭國、新羅的動作和百濟境內發生的變化,連帶著她對拿下百濟叛軍後的軍事考慮,都被一字一句地寫在了這封信中。

而這封相對正式的軍情往來,是她親自寫就的。

所以當詔書抵達之前,蘇定方對於百濟那頭的情況已基本知道了。

他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公主對於戰局和人心的洞徹。

百濟戰事的收尾本就是蘇定方在無奈之下的選擇,也對此頗有些遺憾,現如今公主已為他掃平了這個遺憾,比起尋常的戰事獲勝,還要讓他有所觸動。

更讓他倍感欣慰的是,公主在贏下了百濟這一戰後並未對此有何驕狂的表現,反而在信中說道——

熊津若要支援高麗戰事,必要北上攻破高麗山城。

這座山城,最好不要是在上一次太宗皇帝征討高麗之時已經打過的,比如那座“四面懸絕,只有西門可上”的卑沙城。

姑且不說此地已被攻破過一次,高麗人必定會提防敵軍攀登懸崖,這也完全浪費了先定百濟帶來的地理優勢。

她會先行說服百濟俘虜,尤其是將領為己所用,進而發揮出百濟人山地作戰的優勢。

至於具體要從哪個方向出兵,還需要看蘇將軍那頭的行動。希望隨時能在兩方保持消息往來,以免延誤戰局。

此外,為確保軍糧充裕,除卻在百濟各州郡府庫之中適度征發,必要的時候她可能會對新羅采取武力威脅,希望邢國公提前給出準允。

當然,她會註意好兩國交鋒之中的分寸,不會直接將新羅給逼反的。

……

孫仁師不太理解,為何蘇將軍看完了這封陳述戰況和未來計劃的信後,就對安定公主給出了絕高的評價。

反正這種往來信件也完全可以由下屬代筆完成。

他只當這是蘇將軍對皇室公主的尊重,加上還有些再度發作的惜才之心,就像他在看到裴行儉的表現後,也對其器重有加、傾囊相授一樣,到了年歲漸長的時候,總會對小輩有些關切的。

可當洛陽的詔書抵達營州前線,蘇將軍毫不猶豫地應允了這個水師調度後,這件事就和孫仁師休戚相關了。

“其實來這裏也挺好的,我們都不用繼續在遼西灘塗裏搭橋了。”孫仁師麾下的兵曹參軍小聲說道。

孫仁師朝著對方瞥了眼,見後頭的士卒個個爭相點頭,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好什麽好。”

那遼河作為如今大唐和高麗的分界線,上游水網縱橫,下游沿海灘塗,就沒一個正常地方,對於士卒來說確實挺難熬的。

可他身為南衙十六衛之一、官居從三品的將軍,忽然要聽從一個八歲公主的調遣,而非在百戰百勝的邢國公手底下任職,令他怎麽都覺得有些牙酸。

偏偏那前來迎接他的左驍衛將軍劉仁願,乃是與他同階的從三品,卻好像對於這屈居人下的狀態毫不在乎,還興致勃勃地問起了那冊封之事,仿佛對於陛下的“慧眼識人”極為欣賞。

孫仁師打斷了他的話茬,正了正面色,在下意識端著做派的動作裏也順勢看向了前方的泗沘山城,開口發問:“公主眼下可在此城中?”

“不在,”劉仁願朝著這個很有……孔雀做派的同僚看了一眼,“公主去看秋收了,你是在此地等上幾日,還是——”

孫仁師當即應道:“我也去吧。”

他非得看看,這位安定公主到底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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