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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小蝴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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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小蝴蝶了

「暗戀,是在我的心裏奏響了激烈昂揚的搖滾樂,聲勢浩大,卻很快偃旗息鼓。

Z,我想靠近你,又怕靠近你。

因為,我不知道我能在芳町鎮待多久,也不知道未來的方向。

我要好好藏起對你的心動。」

——《小蝴蝶的日落》

見謝勁舟久久沒回應,馳路連忙說:“你不說沒關系,我知道,我不該揭你的傷疤。”

謝勁舟將馳路往自己懷裏又帶了帶,眼神有些空茫地望著墓碑,聲音裏混著一點啞:“那年冬天,比今年的還要冷。”

那是謝勁舟記憶中最冷的一個冬天。

事發那天,跟之前的每一天並沒有什麽不同。

吃過晚飯,謝林喬要吃蘋果,謝勁舟拿了蘋果和水果刀,正往廳堂走,卻看見滿身酒氣的謝鴻運回來了,正跟林寒梅吵。

一言一語間,謝勁舟瞬間聽明白了,林寒梅看不下去謝鴻運經常酗酒、賭博,還動不動就打她,不想跟謝鴻運過了,想跟他離婚。

謝勁舟無數次想過,多希望老媽能跟謝鴻運離婚,這樣的念頭閃現過很多次,卻一次都沒有提過。

因為他有個需要老媽照顧的妹妹謝林喬。

但“離婚”的事,真正被拿出來說時,謝勁舟很慌,也很害怕。

他很怕老媽會離開自己,他希望能跟老媽在一起。

謝勁舟見兩人的吵架陣仗,跟以往一樣激烈,誰都不讓著誰,誰都在比誰的嗓門大。

一個想離,一個堅決不同意。

吵著吵著,從動嘴到動手,謝鴻運依然是動手的那方,林寒梅依然是承受的一方。

謝勁舟上前要拉開謝鴻運,他卻一次次將他推開。

推搡過程中,誰都沒有感受到危險即將來臨。

直到林寒梅腦袋汩汩冒血時,謝勁舟才從地上爬起來,一把用力將謝鴻運拖拽開。

那一下,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他眼睜睜地看著老媽倒地,像失去生機的枯草,風一吹便倒。

地面越來越紅,宛若綻放一朵又一朵的罌粟,妖艷得刺目。

謝勁舟看到那把水果刀正插在老媽的後腦勺上。

……

後來的很多個夜晚,謝勁舟都在想那把水果刀是什麽時候插在老媽的後腦勺上的。

是被謝鴻運推倒時,碰撞到桌面的那一刻?

還是,別的時刻?

不管什麽時候碰到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老媽因出血過多,在醫護人員趕到前便沒了呼吸。

那之後的每一晚,謝勁舟都被夢魘纏繞,夢裏是大片大片的罌粟花,漫山遍野,那麽嬌艷,那麽醒目。

罌粟花漸漸變成一攤攤深紅的血,再幻化成倒在血泊中的老媽。

他一聲高過一聲地喊著老媽的名字,搖晃著老媽,老媽卻沒有應一聲。

他的聲音在山谷裏回響,全是淒涼,喊到最後,變得嘶啞,變得再無法喊出一個音節。

他如同山谷中的孤魂野鬼,希冀得到一點點恩賜,希冀著老媽能睜開眼,能張開嘴,跟他說一句:“小謝,媽媽沒事。”

但他什麽都沒等到。

醒來時,枕頭被浸濕了。

謝勁舟知道,小喬也做著類似的噩夢,也跟他一樣,責怪著是自己害了老媽。

如果不是小喬要吃蘋果,他就不會去拿水果刀;如果不是他沒有制止住謝鴻運打老媽,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老媽就不會離開這個世界,離開他跟小喬了。

從那以後,他沒有媽媽了。

……

馳路聽得膽戰心驚、心如刀絞,下意識地握住他冰冷的手。

事情的真相,比她想象中的要殘酷一百倍、一千倍。

人要一直背負著自責、愧疚生活,是有多痛苦。

謝勁舟的語調越說越低、越說越沈,仿佛被關在匣子裏的陳年舊物,很難發出聲響,就連撞到匣子,發出的聲音都是沈悶的。

“那段時間,我的天黑了。”謝勁舟目光沈沈地望著墓碑,“沒有我媽的日子,沒有任何意義,我活得像行屍走肉。”

“我媽去世那天,小喬嚇得大叫,撲在老媽身上哭喊。從那以後,我沒見她哭過,她從以前那個話多愛笑的小姑娘變成了沈默寡言心事重重的小孩。”

“我們的世界變了,變得破爛不堪。即使太陽再大,在我們眼裏,看到的都是夜晚。”

馳路看到了謝勁舟深邃眼眸裏的破碎,仿若一戳即碎的琉璃。

“知道我為什麽要打13個耳洞嗎?”

馳路朝他的耳朵看去,她數過,大大小小的耳洞加起來有13個。

他是她認識的人裏,不僅是頭一個打耳橋的,還是頭一個打這麽多耳洞的。

她想了想,今天是12月13日,難道……

馳路問:“你是為了讓自己記住那一天?”

“嗯。”謝勁舟眼裏的破碎越發濃烈,“那一天,我要記一輩子,才對得起我媽。”

馳路情不自禁地將他抱住,輕輕撫摸著他被霧氣浸濕的頭發,輕聲說:“舟哥,你媽離開這個世界,不是你的錯,那是一場意外,你別自責了。你媽也一定不會怪你,她那麽善良,一定會去天堂。即使她在天堂,也希望你能過得好。”

“她還愛著你,只是換了個地方。”

“你的世界曾破爛不堪,但現在不一樣了,你有我了,我會陪著你,陪你度過白天,也陪你度過黑夜。”

謝勁舟將沖鋒衣裹在馳路身上,緊緊地擁著她,像擁著不滅的太陽。

“阿馳,風大了,我們回家!”

*

回靜心小屋的路上,霧氣未散,寒風蕭瑟,吹起一地的枯黃落葉。

謝勁舟把馳路擁在懷裏往前走,兩人都在沖鋒衣下。

外面再大的風,再多的寒冷,他們在彼此依靠中,尋得了一絲溫暖。

馳路沒吃早飯,腦袋暈暈沈沈,幾乎是靠在謝勁舟胸膛上,聽到了他胸腔裏傳出的咚咚咚的心跳聲。

只是,這聲音越來越微弱,聽到謝勁舟說:“馳路,非要貼我這麽近?”

她想說:“誰想跟你貼這麽近。”但只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眼前的霧氣好像變濃了,濃得快看不清前路了。

謝勁舟感到懷裏的人越來越重,腦袋沈沈地壓在他的胸口。

他意識到馳路的不對勁,低頭去看,看到她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馳路,馳路!”謝勁舟停下腳步,喊著她的名字,見她不應答,內心慌亂不已。

謝勁舟將馳路倚在自己的臂彎裏,掐她的人中,剛掐兩下,她睜眼了。

聽到了馳路用低低的聲音說“我餓”時,謝勁舟哭笑不得。

謝勁舟從口袋裏拿出一根棒棒糖,撕去糖衣,塞到馳路嘴巴裏。

“走,回去給你做飯!”

白桃味的清甜在馳路的唇齒間漫溢,緩解了低血糖帶來的頭暈。

這人真像魔法師,口袋裏時刻裝著一顆白桃味的棒棒糖,她開心時、不開心時、頭暈時,他都會遞給她。

被遺棄在芳町鎮的她,終究也是有人在意的。

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謝勁舟。

*

做飯時的謝勁舟似乎沒那麽頹喪了,脊背微微弓起,一手顛著鍋,一手翻炒著鍋裏的番茄雞蛋,香氣四溢。

開放式廚房裏傳來轟轟的抽油煙機的聲響,菜升騰起的霧氣,縈繞著謝勁舟,一派人間煙火氣。

馳路要去幫忙,謝勁舟讓她出去,理由是她的手太冰了,先緩緩。

她知道,他的手比自己的還冰。

這個看起來不可一世的少年,其實,心裏藏著似水柔情吧,只是,很少有人看見。

他說的時候,她的心弦像被人撥動了下。

這樣的情愫屢屢發生,他給她夾菜時,他不經意撩了下她額前的發時,他囑咐她吃完飯不要立刻躺著時,他帶她一起在山間漫步時……

……

午後的霧氣漸漸散了,陽光穿透雲層灑在大地上,將枯黃樹葉照得閃閃發光。

馳路跟謝勁舟並肩沿著靜心湖走,踩著腳下的樹葉,想著,希望自己以後的人生可以像這些閃閃發光的樹葉一樣。

希望謝勁舟以後的人生也是這樣。

她被自己下意識的想法驚了下,怎麽不知不覺中,對謝勁舟的掛念越來越重。

馳路側頭去看謝勁舟,看著他無可挑剔的痞帥側臉,心忽然一跳,像飛鳥掠過枝頭,惹得樹枝顫動。

她想靠近他,卻又害怕靠近。

她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在害怕什麽。

她擔心未來,她害怕變數。

她不相信愛情。

愛情縹緲如煙,風一吹就散了,終究不長久。

如果不長久,為何要開始?

何況,他還是芳町鎮出了名的浪子。

她不會一直困在這裏,她要走出去,要去更廣闊的天地,要奔赴前程。

有過的悸動,一次次被壓下去,再藏起來。

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他們沿著靜心湖走了一圈,又往山頂爬,等到山頂時,天完全黑透了,月亮升起來了,星辰也亮了。

馳路走得有些累,停下來稍作休息,冷風吹來,混著她微微的喘氣聲。

“這就累了?”有人在旁邊說風涼話。

馳路擡頭,望著看起來絲毫不累的謝勁舟:“你也不想想,我們都走多久了。”

大冬天的,她其實很想窩在小木屋裏,哪裏都不去。

但她知道,這些天謝勁舟應該都把自己關在小木屋裏,跟他那郁期的情緒對抗。

現在,他需要走出來。

如果她的陪伴,能讓他好受一點,她願意陪他一起。

謝勁舟拉起馳路的手,面色格外鎮定地往前走。

馳路忽然怔住,所有的感官瞬間遷移到手心,冰涼的手心傳來一絲溫度,幹燥的、溫熱的,明明不那麽暖,她卻覺得像火爐般炙烤著。

她稍稍落在他身後,望著他那頭被夜色籠罩著的霧霾藍頭發,輕輕喚他:“舟哥。”

謝勁舟立刻回頭看她,眸子深邃,聲音磁沈:“怎麽了?”

馳路想說著什麽,但在看到謝勁舟時,又止於唇間,最後只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麽。”

她想說:“舟哥,你的手很暖。”

*

這是馳路第一次來到山頂,山頂的風景比半山腰的更美,寒風中,樹影幢幢,不遠處閃著些許燈火,點亮黑夜。

她仰頭望天,一輪明月高懸夜幕,散發出柔和的光暈,周圍綴著一顆又一顆的星星。

“這裏的夜色真美!”馳路由衷感嘆。

“這幾天晚上,我都會先去老媽的墓地坐很久,再沿著我們剛才過來的路線走上來,就站在那裏。”謝勁舟指向前方。

馳路望向前方,心尖一顫,那裏是懸崖。

他站在那裏做什麽?

“你不會……”後半截話,馳路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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