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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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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算盤

又歇了三日, 鐘離婉氣色大好,給店家留下了豐厚的酬金與禮物,又鄭重告辭後, 便往黃石村趕。

可惜天不遂人願,這趟旅程似乎註定充滿遺憾。

黃石村裏,張家大宅的門用鐵鏈子緊緊鎖著,院子外雜草叢生,冷清又落寞,似乎很久無人居住了, 沒有了記憶中的熱鬧和朝氣。

收到消息疾步趕來的老村長見狀,連忙解釋:“諸位貴人是來找張家人的?兩年前他們家裏發達, 早搬到縣城裏住去了。又聽說年前他們家最小的孫子小寶, 通過了考核, 眼下已往金陵城國子監念書去了。”

他一臉與有榮焉。

並好奇打量鐘離婉這一行人。

那兩位明顯是夫妻又是主子的男女站在前頭, 背對著他,看不到臉,只知道女子背影纖細, 而男人身形高大威猛。

但是跟著伺候的下人, 就如村民們所說, 俱是衣著華貴,氣質出眾的。

他們一行人來到這樣偏僻的村落,很快便引來了村民們的註意,但大多數村民終究見識淺薄,還以為是官府差來人送消息, 便通知了老村長。

如今看來, 哪裏是官府的,分明是來頭不小的貴人吶!

張家人什麽時候結識了這樣的人家?

正思襯著, 最前頭的女子難掩高興地重覆:“小寶入了國子監?”

那女人轉過身來,面容精致姣好得沒話說,老村長卻一楞,覺得這人似曾相識。

“是,是啊。”老村長是人精,只憑這一句欣喜的語氣便明白,來人與張家人不止相識,關系還匪淺。便笑著說:“小寶這孩子天生就是讀書的材料,甭管什麽字,什麽書,看一遍就能記住。入義學兩年就把五年的要學的東西都學完了。學堂的夫子說他聰慧,特意收了他做弟子,天天帶在身邊跟他讀書。小寶也爭氣,學得又快又好。年前陛下給設了畢業考,他還拿了第一呢!”

聞言,鐘離婉欣慰不已:“確實爭氣。”

也不枉她一番苦心。

“那斧頭呢?”她又問。

老村長一楞,久遠的記憶浮現,他猛地想起來,眼前的女人是誰了。

可不正是當年救了斧頭又對張家小寶青睞有加的晚姑娘麽!

老村長心中十分訝異,但態度更顯尊敬:“斧頭三年前就搬走了,他爹劉偉憑著朝廷給的補償,到縣城裏做了點小生意,發了家,聽說也搬到府城去住了。”

鐘離婉點點頭。

“多謝了。”吩咐小安子給了點打賞,最後望了一眼曾經留下種種美好回憶的農家小院,輕嘆一聲,對身邊人道:“走吧。”

謝南岳的情緒倒是沒有那麽大的波動,因為自小在狼群裏長大,被尋回去以後,皇室宗親都看不起他,更恥於與他來往。倒是後來入了軍,總是從平民子弟出身的軍卒那得到非同一般的禮遇。

他是很早就知道百姓的淳樸了。因此張家人的熱情好客,並不能讓他驚訝之餘,久久不忘。

就算是曾經受他出手相助並傳授了打獵技巧的斧頭也不能。

倒是婉婉。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那家人對她所做的一切,在黃石村所經歷的種種,似乎徹底觸動了她心扉,叫她經年難忘。

“我去問問,張家人眼下搬到了哪裏?或許回程路上,咱們還有機會再去看看。”

他不由得提議。

“算了吧。”鐘離婉卻搖頭:“何必興師動眾,打破他們平靜的生活?說到底這回只是咱們心血來潮,興致所至。能見著故人當然好,既不能見,說明也是天意如此,隨緣就好。”

她眼下是大權在握了,也是大越真正的主人,但權利場中,對她位置虎視眈眈的人從來不在少數。她這樣的身份,若大張旗鼓去尋一家普通百姓,只會給那家人帶去滅頂之災。

既然這些年來一直不曾主動探聽過他們的生活,當下和將來,又何必過多去打擾人家。

“知道他們都安好就夠了。”

哪怕知道小寶就在國子監,她也不會做些什麽。

若那孩子真有入官場的能耐,將來他們自會有再見之時,堂堂正正的。

謝南岳明白她的意思,頗有些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

他對婉婉又佩服又心疼。

總覺得她將帝王兩個字徹底融入她的骨血,與她緊緊相連,密不可分。

她所思所想的一切,都時刻將帝王本分發揮到極致。

冷靜又克制,永遠都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與取舍。

相識這麽多年,相伴三載有餘,他越來越篤定,她就是最適合帝王寶座的人,也是真正能為天下人牟得大安之人。

但他偶爾也會心疼,尤其當她為了大局,毫不猶豫舍棄她心中也真正歡喜,本可擁有的東西時。

……

他們於是踏上了歸程。

路上氣氛有些安靜,畢竟這次出門真可算得上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謝南岳沒話找話:“等到來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帶你北上,去北境玩一趟?把這回給補回來。”

“哪有這樣容易?”鐘離婉毫不客氣地粉碎他的念頭:“國事不可誤。何況每回出來,還要老師替我遮擋,替我擔驚受怕。”

見他難掩失落,她又心軟了,轉而道:“雖然難,但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間隔得長一些,至少三年一次。”

謝南岳又高興起來:“能出來就行。到時候,我陪你去爬天山,看那的日出。去翠玉湖……”

他興致勃勃地介紹著北邊的美景,似是要將天底下他曾見過最美的東西,都迫不及待與她分享。

“不過晚些去也好。”不知想到了什麽,他話鋒忽地一轉,捉起她的手,鄭重又不乏溫柔地說:“這次回家,最要緊的是,還是把你的身子養好。”

鐘離婉一手撐著下巴,含笑聽到這裏,眼中笑意驀地一頓。

……

元宵節過去不久,鐘離婉一行人回到金陵城。

鐘離婉一上朝,謝南岳便穿著整齊,特意架了輛馬車出宮,車上全是這回他在江南城鎮裏給孩子們買的新鮮玩意。

他徑直先去了爾瑪家,卻不想正趕上其餘人等都在,正圍著火鍋喝酒。

“巧了,你們都在,那我就不用一家一家跑了。自己拿,一個孩子一份。”

粗枝大葉的他並未發覺屋中略顯壓抑的氣氛,只是一心惦記著給眾人分配禮物。

屋裏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決定按計劃行事。

先是熱情招呼謝南岳一並飲酒,酒過三巡後,一人趁機說起:“老大,聽爾瑪說,你先前找過城中有婦科聖手之稱的老神醫,難不成是你那看作眼珠子的媳婦,身子不太爽快?”

謝南岳此時思緒尚且清明,下意識地擰眉否認。“誰與你瞎說的?沒有的事,我是為了旁人。你嫂子貴為大越國君,她的安康自有太醫屬的太醫們負責,好得很。你們也不要過多打聽。”

那人卻不罷休:“老大,你都快三十了,與嫂子成婚也有三年多,怎地嫂子的肚子還沒有動靜?她該不會,根本不想跟你生孩子吧?免得下任國君帶了我們大梁……”

他話音未落,謝南岳直接越過長桌,擡腿給了他一記橫掃。

“我說過了沒有?”謝南岳眉眼間帶了一絲戾氣:“真要把她當嫂子,就管好自己的嘴。誰敢說她一句,兄弟都沒得做!”

場面一度慌亂,眾人七手八腳地上前,攔的攔,扶的扶。

方實開口,勸的卻是:“老大,常雲也是為了你好。咱們是多年的兄弟了,也都不是外人,有些話說出來是難聽,但不也是實話嗎?何況有這樣想法的,又不只是他。”

“還有誰?”謝南岳沈聲問,回首一眼,冷得像千年玄冰。

方實一滯,生硬地回答:“梁越合並的前提本就是老大你和嫂子成婚。說明白點,就是一筆交易。我們獻上國土,但所有人都該默許,這座皇朝的未來繼承人,必得帶有一半咱們梁人的血統!可你們成婚三載,嫂子一直沒有動靜,眼瞅著你們年紀漸長,大越國力蒸蒸日上,眼下世人更是只知大越,誰還記得咱們曾經的大梁是何等的威風?老大,我知道你對嫂子情深似海,兩國合並以來,她對咱們梁人做的一切,也證明她確實是世所罕見的明君。但你說過的,咱們不能只著眼於當下,應該看得更遠。”

“人有生老病死,誰都不會長生。說難聽點,等你們都老了,嫂子物色的新帝若沒有我大梁的血脈,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時候還會繼續善待梁人嗎?嫂子到底有什麽打算,我相信沒有人比老大你這個枕邊人更清楚。她要只是子嗣艱難,那問題很好解決,求醫問藥,該怎麽治怎麽治,最慢兩三年內,總該有個動靜。要實在不行,就請嫂子通融,給你納一房妾,哪怕不給名分,總之生下個孩子就行。到時候再抱養給她,記在她名下。她作為皇帝,又是女人,膝下總不好沒有任何骨血吧?”

“但她要是明明能生,卻不願意生。”不等謝南岳翻臉,方實話鋒一轉,定睛凝視謝南岳雙眼,別有深意道:“就說明這個女人根本沒有老大你以為的那樣對你情根深種,那老大你更該早做打算。”

“畢竟咱們兄弟跟著你來大越,舉國並入大越,不是來眼睜睜地看你入溫柔鄉做的英雄冢,順帶將所有梁人送上絕路的。”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環視一圈,他不禁問:“你們都是這樣想的?”

目光所及之處,所有人都低下了頭,或是移開視線,根本不敢與他對視。

“老大,兄弟們真是為了你好。”姚紮心生不忍:“咱們不是要逼你,是怕你被兒女情長蒙蔽。老大,老方就是話說得重了點。兄弟們深知你的為人,你是寧可自己死,也不會拖累兄弟們的人。可兄弟們實在是怕,你這樣一番真心實意地對人家,人家萬一是虛情假意可怎麽辦?何況我們要求也不多,只是想讓嫂子早些開懷,給你生個孩子,給咱們留一個帶了大梁血統的繼承人,確保百年以後,兩國依舊和睦罷了。”

另一人見狀趕緊到道:“是啊老大,都是自家兄弟,你這些年又跟嫂子如膠似漆的,咱們也不願意說嫂子是個惡人,對你虛情假意,圖謀不軌。那就當她身體不好,子嗣艱難好了。咱們該求醫求醫,該問藥問藥,這不就是時間的問題麽?也別總信宮裏太醫們的說辭,咱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麽貨色?見識少,膽子小得跟耗子似的,生怕治不好人就得擔責,根本放不開手腳去治。當年太子爺就是這樣被耽誤的,先帝爺更是。老大,你要是真為嫂子著想,一心盼著她好,可不能諱疾忌醫。”

謝南岳的神色略有松動,也沒被徹底說服:“都說了,她沒事。”

“既然沒事,老大你和嫂子就趕緊要個孩子吧。”方實樂呵呵地說:“你倆年紀都不小了,還是得抓緊一些。你和嫂子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哪能後繼無人?”

謝南岳眉頭一擰,總覺得方實這話分外刺耳。

還不等他做出反應,方實又恢覆了一貫的嬉皮笑臉,勾著謝南岳的肩膀道:“求子秘方什麽的,兄弟我都幫你盯上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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