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天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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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天驕
孔揚定定地與她相望良久。
他與孔芙是親姐弟, 感情甚篤。
母親在生自己時難產而亡，深情的父親瞞著所有人，在母親咽氣半個時辰後, 於房中自縊。
臨死前留下話，希望人能將他與妻子同葬。
因為他們夫妻倆曾發過誓，要生同衾，死同槨。
父母用生命來證明了他們的情深意重，卻留下他們姐弟二人從此寄人籬下，相依為命。
祖父在世時還好, 因為父親曾是一家子中最有悟性，最會讀書的孩子, 也最得祖父歡心。
他與姐姐孔芙得了祖父母的愛屋及烏, 全心愛護, 幼時過得也不算淒苦。
在他三歲展露出比父親還要出色的讀書天賦以後, 姐弟二人在祖父心目中的地位更是無人能及。
若一切順遂，按祖父謀劃，他會因盛名, 於九歲那年得到先帝青睞, 以神童之名扶搖直上, 帶孔家重回巔峰。
如祖父親自為他取的名字一般，讓孔家再度揚名於天下。
卻不想，人心多詭。
聖上如他們所願地到了孔家，他卻被人算計。
有人喪心病狂到，給他一個九歲的孩童下了下三濫的藥物, 害他在先帝面前, 醜態畢露。
孔家不止不能一飛沖天，還因此淪為笑柄。
姐姐孔芙當時的未婚夫也上門退親。
說她作人長姐, 不會教導幼弟。
為主時，也管不好下人。
竟放任身邊的丫鬟，勾引幼弟，鬧出這般笑話。將來過門，如何能夠管好後宅，當得起宗婦之責？
夙願不得償、傾註無數心血培養的孫子孫女雙雙被毀盡了前程。
祖父再也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吐血重病，纏綿病榻不過半月，便撒手人寰。
喪事一過，接手孔家，做了新任家主的伯父便將他與姐姐趕到偏僻別院過活。
不給他書讀，也不給他們任何錢財接濟。
若非有祖母偶爾的幫扶，有姐姐曾經閨中的密友相助，又有聰慧的姐姐數度籌謀，他怕是長不到如今。
那些年，他和姐姐將所有能吃的苦都吃了個遍。
待他十五歲時，他想要去世交家中，求一舉薦入仕的機會。
可那些人，卻提出條件，要他拿姐姐去換自己的前程！
姐姐越大美貌越盛，上門提親之人絡繹不絕，可那些人都不是來正經求娶的，而是想擡姐姐為妾，特意來羞辱人的！
其中甚至有那險些做了他姐夫的人！
被他召集了一群乞丐，拿大棒子打了出去以後，那些人更是懷恨在心，竟然將姐姐的美貌宣傳得天上有地上無。
使得一位大人物也動了心思，他們要他說服姐姐進府給人做妾，便許他錦繡前程。
他氣得火冒三丈，動用三寸不爛之舌將人從頭到腳羞辱了一通之後，甩袖離去。
卻不想沒過多久，那見利忘義的伯父不知從哪聽說了此事，著急趕來。
美其名曰接他姐弟倆回家過好日子，實則是想以伯父之尊，做主將姐姐當作禮物送去給那大人物，好為他那嫡親兒子，他那位庸才一般的堂兄換來登雲梯！謀個好前程！
為求自保，姐姐只得假意出家，搬來這綠玉峰上，做了一道姑。
而他也終於對所謂的官場，所謂的親人，徹底失了念想。
從此流連煙花之地，日日醉酒，以口舌做利劍，將世間最幹凈又不堪的辭藻，統統堆砌到那些人身上。
也順便以最不堪的姿態麻痹那些隱藏在暗中，希望他過得不好的敵人。
直至當今陛下的那一紙詔書，這一屆科舉出現。
再無任何舉薦，再無人能以權謀私，以權壓人。
所有人各憑本事。
他其實一早便看出這是自己等待多年的大好機會，從官報出來的第二天便打定主意要考，只是礙於那些還藏在暗中，想他過得糟心的蟲子，才以賭局之名，裝作不得不去的樣子去考。
如今，他過五關斬六將，終於實現了多年來的抱負，更可以將那些人徹底踩在腳下，給自己，也給姐姐一份公道！
但姐姐不要他給。
她也要自己掙！
孔揚暗嘆一聲，有些不甘心，又覺得理應如此。
世人皆說孔家每兩百年便有一名驚才絕艷者出世。
所有人都以為這一代孔家天驕便是他。
但孔揚自己知曉，事實並非如此。
那個人，並非自己。
因為在他之上，還有另一位不顯山不露水，卻能在關鍵時刻永遠算無遺策的真正天驕。
便是比他大兩歲的親姐姐，孔芙。
同樣兩歲能言，三歲啟蒙，四歲讀史，姐姐學什麽都比他更快，更通透。
可惜六歲之後被祖母帶去學琴棋書畫，女紅管家，從此只能在零碎時間中，悄悄拿走他房中書籍，偷偷閱看……
饒是如此，說起政務，姐姐也絕不是一問三不知的等閑之輩。
她的一些見地，有時連他也要甘拜下風。
“姐姐是想……”
作為這世上最親的人，孔揚很清楚自家姐姐的性子，從來都不是那些人口中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仙子，又或是宜室宜家的賢妻良母。
而是——
孔芙莞爾一笑，清亮的眼眸中滿是興味。
這一剎那的神態，讓孔揚驀然想起另外一個已然身處至高山巔的存在。
“總之，我自會安排我的去留。”鋒芒一閃而過，孔芙又成了那個出塵脫俗，清心寡欲的道姑，淡淡地說：“你只管去辦你差，走你的路。我在這裏很安全，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的。何況你費了這麽大功夫，才求來陛下恩典，使賤籍也有機會從良，不就是為了某個人嗎？你先去北梁，我留在此處，也好幫你將剩下的事都辦妥。讓她順順利利啟程，去與你匯合。”
提到了那人，孔揚有些紅了臉頰。
孔芙輕輕一笑：“你對她的心思，旁人看不出來，我能不知曉嗎？哎，她也是苦命人，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卻錯了時候。打從生下來便入了賤籍。再如何出眾，心善，你都無法娶她為妻。”
因為，良賤不得通婚。
但以後就不同了，只要這人趁此機會前往北梁，便能轉為良籍。
孔芙俏臉忽地又冷了下來，肅然問：“你籌謀良久，費盡心思才為她求得這樣的機會，我自是感激不盡的。但你從此之後，便是官拜三品的封疆大吏，前途無量。你若娶她，叫旁人知曉了她的過去，只會瞧你不起。甚至連這次國策，恐也有人抨擊你是為了一己之私才提的。屆時你該如何自處？你可受得住那樣的抨擊？”
孔揚面色一凜，目光堅定地回答：“阿姐應該知曉，所謂流言蜚語，我孔揚何曾在乎過？又有何懼之？若非有良賤不能通婚一說，她又說我用銀錢將她買來，便只能做我一生一世的奴婢，而非妻子，我早就娶她了。天地為證，日月在上，我孔揚願以前程性命起誓，若能得她為正妻，我必將生生世世不離不棄！否則前途盡毀，窮困潦倒，不得好死！”
孔芙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滿意地看著自家弟弟：“那我就放心了。”
不等他高興，又潑了盆冷水：“與我起誓沒用，等到了北梁，你自己對她說。記住了，北梁再苦，你上門提親時，媒人聘禮，該有的，一樣也不能少。”
孔揚連連點頭：“這是自然。”
孔芙這才溫柔地笑了笑，看了眼天色，不客氣地打發他走了：“快下山去吧，我這裏畢竟是道觀，你是男子，不好待得太久，否則被人看見，與我無益。”
孔揚有些無奈，指了指早些時候命人送上來的食盒：“那裏頭是陛下賜我的財物，都留給你了，我雖不知你在此處有何計劃，但有錢財在手開道，不論做什麽，總能事半功倍。”
孔芙心中微暖：“多謝。”
孔揚最後望了小木屋一眼，見那處仍舊沒有動靜，暗嘆一聲，與孔芙道了別，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細心地將他用過的茶盞拿到一旁木盆中，勺來清水，一邊清洗，一邊輕聲道：“他是真的走了，你出來吧。”
另一名與孔芙打扮一般無二的布衣女子緩緩從小木屋裏走了出來。
她生得並不算美麗，只是氣質十分獨特。
“他知道我在這了。”她肯定地說。
“我那傻弟弟，精明著呢。”孔芙含笑回答：“打從我說完第一句話，他就看出你在此處了。那一段情真意切的指天發誓，可都是說給你聽的，句句皆真。”
她湊了過去：“如何，動心沒有？”
樊夢向來冷靜自持的俏臉終究是染上了一抹嫣紅，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麽，那抹嫣紅飛快消失，她低下頭去，輕道：“我嫁過人了，配不上他。”
“如何配不上？”孔芙臉上笑意不再，她走到樊夢面前，雙手扶著她的肩膀，強迫她擡頭與自己對視，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身在奴籍，你何曾能做過自己的主？況且，別把那臭小子看得多厲害。他除了過目不忘，口舌厲害了些，還有什麽長處？多的是及不上你的地方。那些年裏，若非有你接濟，我們都活不下去。”
樊夢始終低著頭，不肯說話。
孔芙輕嘆一聲，不想再勸，畢竟有些事情，總要自己看開。
她於是只能說：“阿夢，人這一世能活多少年？你與他已蹉跎過不少歲月，若彼此都有意，何必再為難對方，委屈自己？前頭便是有千難萬險，難道你們不與對方在一起，便能放任對方獨自去闖了？既然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對方，時時刻刻都牽掛著彼此，那為何不幹脆攜手，一起面對所有風浪呢？我言盡於此，旁的你自個兒回去好好想想。反正北梁你會去的吧？”
樊夢：……
三言兩語，片刻之間，已從勸解過渡到了不容置疑的問詢。
不論與孔芙相識多久，樊夢都會被對方過於敏捷多變的思維弄得無言以對。
“自然會去。”
過了一會兒她才道。
自祖父受牽連以來，到她這裏已有三代，好不容易有了恢覆良籍的機會，怎能錯過？
不就是北梁麽，憑它如何苦寒，總比世代為奴，生死都不由自己的強吧？
“好，你只管準備行裝，旁的，交給我來辦。”
孔芙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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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揚定定地與她相望良久。
他與孔芙是親姐弟, 感情甚篤。
母親在生自己時難產而亡，深情的父親瞞著所有人，在母親咽氣半個時辰後, 於房中自縊。
臨死前留下話，希望人能將他與妻子同葬。
因為他們夫妻倆曾發過誓，要生同衾，死同槨。
父母用生命來證明了他們的情深意重，卻留下他們姐弟二人從此寄人籬下，相依為命。
祖父在世時還好, 因為父親曾是一家子中最有悟性，最會讀書的孩子, 也最得祖父歡心。
他與姐姐孔芙得了祖父母的愛屋及烏, 全心愛護, 幼時過得也不算淒苦。
在他三歲展露出比父親還要出色的讀書天賦以後, 姐弟二人在祖父心目中的地位更是無人能及。
若一切順遂，按祖父謀劃，他會因盛名, 於九歲那年得到先帝青睞, 以神童之名扶搖直上, 帶孔家重回巔峰。
如祖父親自為他取的名字一般，讓孔家再度揚名於天下。
卻不想，人心多詭。
聖上如他們所願地到了孔家，他卻被人算計。
有人喪心病狂到，給他一個九歲的孩童下了下三濫的藥物, 害他在先帝面前, 醜態畢露。
孔家不止不能一飛沖天，還因此淪為笑柄。
姐姐孔芙當時的未婚夫也上門退親。
說她作人長姐, 不會教導幼弟。
為主時，也管不好下人。
竟放任身邊的丫鬟，勾引幼弟，鬧出這般笑話。將來過門，如何能夠管好後宅，當得起宗婦之責？
夙願不得償、傾註無數心血培養的孫子孫女雙雙被毀盡了前程。
祖父再也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吐血重病，纏綿病榻不過半月，便撒手人寰。
喪事一過，接手孔家，做了新任家主的伯父便將他與姐姐趕到偏僻別院過活。
不給他書讀，也不給他們任何錢財接濟。
若非有祖母偶爾的幫扶，有姐姐曾經閨中的密友相助，又有聰慧的姐姐數度籌謀，他怕是長不到如今。
那些年，他和姐姐將所有能吃的苦都吃了個遍。
待他十五歲時，他想要去世交家中，求一舉薦入仕的機會。
可那些人，卻提出條件，要他拿姐姐去換自己的前程！
姐姐越大美貌越盛，上門提親之人絡繹不絕，可那些人都不是來正經求娶的，而是想擡姐姐為妾，特意來羞辱人的！
其中甚至有那險些做了他姐夫的人！
被他召集了一群乞丐，拿大棒子打了出去以後，那些人更是懷恨在心，竟然將姐姐的美貌宣傳得天上有地上無。
使得一位大人物也動了心思，他們要他說服姐姐進府給人做妾，便許他錦繡前程。
他氣得火冒三丈，動用三寸不爛之舌將人從頭到腳羞辱了一通之後，甩袖離去。
卻不想沒過多久，那見利忘義的伯父不知從哪聽說了此事，著急趕來。
美其名曰接他姐弟倆回家過好日子，實則是想以伯父之尊，做主將姐姐當作禮物送去給那大人物，好為他那嫡親兒子，他那位庸才一般的堂兄換來登雲梯！謀個好前程！
為求自保，姐姐只得假意出家，搬來這綠玉峰上，做了一道姑。
而他也終於對所謂的官場，所謂的親人，徹底失了念想。
從此流連煙花之地，日日醉酒，以口舌做利劍，將世間最幹凈又不堪的辭藻，統統堆砌到那些人身上。
也順便以最不堪的姿態麻痹那些隱藏在暗中，希望他過得不好的敵人。
直至當今陛下的那一紙詔書，這一屆科舉出現。
再無任何舉薦，再無人能以權謀私，以權壓人。
所有人各憑本事。
他其實一早便看出這是自己等待多年的大好機會，從官報出來的第二天便打定主意要考，只是礙於那些還藏在暗中，想他過得糟心的蟲子，才以賭局之名，裝作不得不去的樣子去考。
如今，他過五關斬六將，終於實現了多年來的抱負，更可以將那些人徹底踩在腳下，給自己，也給姐姐一份公道！
但姐姐不要他給。
她也要自己掙！
孔揚暗嘆一聲，有些不甘心，又覺得理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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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為這一代孔家天驕便是他。
但孔揚自己知曉，事實並非如此。
那個人，並非自己。
因為在他之上，還有另一位不顯山不露水，卻能在關鍵時刻永遠算無遺策的真正天驕。
便是比他大兩歲的親姐姐，孔芙。
同樣兩歲能言，三歲啟蒙，四歲讀史，姐姐學什麽都比他更快，更通透。
可惜六歲之後被祖母帶去學琴棋書畫，女紅管家，從此只能在零碎時間中，悄悄拿走他房中書籍，偷偷閱看……
饒是如此，說起政務，姐姐也絕不是一問三不知的等閑之輩。
她的一些見地，有時連他也要甘拜下風。
“姐姐是想……”
作為這世上最親的人，孔揚很清楚自家姐姐的性子，從來都不是那些人口中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仙子，又或是宜室宜家的賢妻良母。
而是——
孔芙莞爾一笑，清亮的眼眸中滿是興味。
這一剎那的神態，讓孔揚驀然想起另外一個已然身處至高山巔的存在。
“總之，我自會安排我的去留。”鋒芒一閃而過，孔芙又成了那個出塵脫俗，清心寡欲的道姑，淡淡地說：“你只管去辦你差，走你的路。我在這裏很安全，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的。何況你費了這麽大功夫，才求來陛下恩典，使賤籍也有機會從良，不就是為了某個人嗎？你先去北梁，我留在此處，也好幫你將剩下的事都辦妥。讓她順順利利啟程，去與你匯合。”
提到了那人，孔揚有些紅了臉頰。
孔芙輕輕一笑：“你對她的心思，旁人看不出來，我能不知曉嗎？哎，她也是苦命人，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卻錯了時候。打從生下來便入了賤籍。再如何出眾，心善，你都無法娶她為妻。”
因為，良賤不得通婚。
但以後就不同了，只要這人趁此機會前往北梁，便能轉為良籍。
孔芙俏臉忽地又冷了下來，肅然問：“你籌謀良久，費盡心思才為她求得這樣的機會，我自是感激不盡的。但你從此之後，便是官拜三品的封疆大吏，前途無量。你若娶她，叫旁人知曉了她的過去，只會瞧你不起。甚至連這次國策，恐也有人抨擊你是為了一己之私才提的。屆時你該如何自處？你可受得住那樣的抨擊？”
孔揚面色一凜，目光堅定地回答：“阿姐應該知曉，所謂流言蜚語，我孔揚何曾在乎過？又有何懼之？若非有良賤不能通婚一說，她又說我用銀錢將她買來，便只能做我一生一世的奴婢，而非妻子，我早就娶她了。天地為證，日月在上，我孔揚願以前程性命起誓，若能得她為正妻，我必將生生世世不離不棄！否則前途盡毀，窮困潦倒，不得好死！”
孔芙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滿意地看著自家弟弟：“那我就放心了。”
不等他高興，又潑了盆冷水：“與我起誓沒用，等到了北梁，你自己對她說。記住了，北梁再苦，你上門提親時，媒人聘禮，該有的，一樣也不能少。”
孔揚連連點頭：“這是自然。”
孔芙這才溫柔地笑了笑，看了眼天色，不客氣地打發他走了：“快下山去吧，我這裏畢竟是道觀，你是男子，不好待得太久，否則被人看見，與我無益。”
孔揚有些無奈，指了指早些時候命人送上來的食盒：“那裏頭是陛下賜我的財物，都留給你了，我雖不知你在此處有何計劃，但有錢財在手開道，不論做什麽，總能事半功倍。”
孔芙心中微暖：“多謝。”
孔揚最後望了小木屋一眼，見那處仍舊沒有動靜，暗嘆一聲，與孔芙道了別，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細心地將他用過的茶盞拿到一旁木盆中，勺來清水，一邊清洗，一邊輕聲道：“他是真的走了，你出來吧。”
另一名與孔芙打扮一般無二的布衣女子緩緩從小木屋裏走了出來。
她生得並不算美麗，只是氣質十分獨特。
“他知道我在這了。”她肯定地說。
“我那傻弟弟，精明著呢。”孔芙含笑回答：“打從我說完第一句話，他就看出你在此處了。那一段情真意切的指天發誓，可都是說給你聽的，句句皆真。”
她湊了過去：“如何，動心沒有？”
樊夢向來冷靜自持的俏臉終究是染上了一抹嫣紅，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麽，那抹嫣紅飛快消失，她低下頭去，輕道：“我嫁過人了，配不上他。”
“如何配不上？”孔芙臉上笑意不再，她走到樊夢面前，雙手扶著她的肩膀，強迫她擡頭與自己對視，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身在奴籍，你何曾能做過自己的主？況且，別把那臭小子看得多厲害。他除了過目不忘，口舌厲害了些，還有什麽長處？多的是及不上你的地方。那些年裏，若非有你接濟，我們都活不下去。”
樊夢始終低著頭，不肯說話。
孔芙輕嘆一聲，不想再勸，畢竟有些事情，總要自己看開。
她於是只能說：“阿夢，人這一世能活多少年？你與他已蹉跎過不少歲月，若彼此都有意，何必再為難對方，委屈自己？前頭便是有千難萬險，難道你們不與對方在一起，便能放任對方獨自去闖了？既然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對方，時時刻刻都牽掛著彼此，那為何不幹脆攜手，一起面對所有風浪呢？我言盡於此，旁的你自個兒回去好好想想。反正北梁你會去的吧？”
樊夢：……
三言兩語，片刻之間，已從勸解過渡到了不容置疑的問詢。
不論與孔芙相識多久，樊夢都會被對方過於敏捷多變的思維弄得無言以對。
“自然會去。”
過了一會兒她才道。
自祖父受牽連以來，到她這裏已有三代，好不容易有了恢覆良籍的機會，怎能錯過？
不就是北梁麽，憑它如何苦寒，總比世代為奴，生死都不由自己的強吧？
“好，你只管準備行裝，旁的，交給我來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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