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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在人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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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在人間(19)

精神病院的檢測中心室內, 歐陽德將檢測報告遞給馮少民,解釋說:“是這樣的馮警官,我們對病人做了幾項常規檢測, 因為阿爾茲海默癥主要體現在認知功能障礙和行為損害兩項特征,所以我們檢測的範圍也是基於此。”

在馮警官翻閱報告的時候, 歐陽德故意停頓了會, 才說:“馮警官也看到了報告,我們的檢測只能做到這些。另外, 我們也檢查到病人有高血壓、高血糖方面疾病,這有可能導致腦動脈硬化、動梗塞等腦部病癥,從而誘發阿爾茲海默癥癥狀,當然我們精神衛生中心條件有限, 沒有儀器檢測這些腦部病癥,如果想要更準確的答案,各位可以帶病人去北京上海那些更大的精神衛生中心看看。”

孟思期認真聽了歐陽德的描述,簡單來說,他們檢測出姚仁俊患有阿爾茲海默癥概率非常大,要想推翻這種概率, 只能去大城市尋求更大的醫療機構佐證。

孟思期不甘地問:“歐陽醫生,有沒有可能病人有堅強的意志,偽裝成阿爾茲海默癥?”

歐陽德看向她說:“我只能說,偽裝成阿爾茲海默癥的意志力是必須非常強的,因為你可以試一試,一天不說話,不動作, 這樣也是很難的,長期的話, 可能人會發瘋。”

孟思期不自覺地扁了下嘴,一種無名失落感已經緩緩包裹了整個心臟,讓她有些難受。

歐陽德和馮少民又介紹了幾句,馮少民提出感謝,表示離開。

在精神病院檢測中心的休息室,馮少民叫喚何玲,送他們回養老院。

再次看到姚仁俊,孟思期突然覺得他蒼老了許多,因為以前,她一直懷疑他是偽裝的,但是當消除對他的懷疑時,再去從本質上認識他,就會覺得他就是一個老人。

一個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他就算有強大意志力,但是真的有那種體能和耐力來長時間偽裝這樣一個人類還無法攻破的“絕癥”嗎。

顯然,她現在無法真正去做到懷疑,姚仁俊也許真的患了嚴重阿爾茲海默癥,到了真正的“墓”年,只是一直以來她並不想“放”過他而已。

何玲推著輪椅慢慢推向停車場,孟思期他們走在離他們五十米之遠的身後,遠遠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趙雷霆說:“馮哥,思期,我們是不是不能再在這條線上蹉跎時間了。要不,和韓隊匯報下,去排查娛樂場所吧。”

馮少民緩緩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風像棉絮吹拂在孟思期的臉龐和耳邊,這個季節的風不冷也不熱,吹得人易困、綿軟,然而孟思期的步子卻有些重。

慢慢行走,望著前方姚仁俊的輪椅被何玲緩緩推動的場景,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她記得第一次去姚仁俊的VIP住房時,臥室裏有個收音機,天線是打開的,收音機聲音很小,在客廳只能隱約聽到,而陽臺幾乎聽不到。

但當時姚仁俊正在陽臺上。

如果姚仁俊是無法行動的阿爾茲海默癥患者,那麽這一幕就有些奇怪。

那麽,實際的情況應該是,在何玲離開房間前,姚仁俊應該是在臥室收聽收音機的狀態,但當她離開後,姚仁俊在臥室裏進行了自由活動,他去了陽臺。

也許是姚仁俊或者姚坤明曾經授意,何玲在進門前必須敲門,又加上進屋後有個視野阻隔的玄關,所以那天警察忽然來訪,姚仁俊有足夠的偽裝準備時間,除了回到臥室。

那天何玲說正是姚老的午休時間,也說明她在午休時間通常不會打擾他,何況何玲還說過,她雖是姚仁俊的專人護士,在姚仁俊休息時會做別的事,也就是說姚仁俊每天都有固定休息時間,那也是他的活動時間,他並沒有像歐陽德醫生說的那樣,一直處於封閉狀態,“一天不說話,不動作,這樣也是很難的,長期的話,可能人會發瘋。”

正是警察忽然來訪,打消了姚仁俊的自由活動,因此才會出現收音機在臥室播放,人在陽臺的情況。

何玲曾說,“生活中你經常呆在一起就會忽視這些變化”,即便姚仁俊改變了位置,何玲也不會發現這些細枝末節。

孟思期意識到姚仁俊選擇養老院的真實目的,他確實想在養老院度過餘生,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全他的“一世英名”,也才能保住他兒子的事業。他做出了“犧牲”。

他之所以選擇養老院,有很大一種可能是因為他在模仿養老院的真正阿爾茲海默癥患者,而每周一到兩次的老年聚會就是模仿的時機,他用了兩年的時間,模仿得爐火純青,這就是真正的姚仁俊,孟思期的側寫一定接近真相。

在思慮時,孟思期直覺後背發涼,因為真正的姚仁俊是極其可怕的,也許他只要繼續堅持,那麽關於他的秘密就會深藏海底,永遠塵封。

她的步子明顯滯後於馮少民和趙雷霆,當她想追趕上兩人時,眼前的光忽地暗了下來。

就像是天狗食日的異像出現,這副情景讓孟思期頓時停住了腳步。

眼前幻化出新的畫面,白日轉換成了黑夜,馮少民和趙雷霆消失在畫面裏,眼前霓虹一片,是熱鬧的街市。

一片薄薄的夜霧之下,孟思期看到了站在夜色中談話的兩人,因為霓虹太亮,他們身影很清晰,其中一人露出了正臉,孟思期不用揣度,那人就是年輕了許多的姚仁俊,他面帶微笑,正跟面前的人交談。

他的聲音也驀地落入孟思期的耳膜中。

姚仁俊說:“賈總,你放心,你要的女工我一定給你辦到,現在馬主任就在做思想工作。”

叫賈總的點了點頭,“姚廠長,你也知道我們俱樂部的規模,在整個今陽市,你找不到第二家,大把有錢的人來我們這裏消費,只要你們女工來這裏上班,有錢人玩得開心,她們也能掙錢,你們廠也能掙錢,這是一舉三得的事情。”

姚仁俊笑道:“賈總的話太讓人放心了,我們廠也請你一定幫忙,我知道你們俱樂部背後有很多大老板,只要你和他們說上幾句話,我們廠一定起死回生。”

“這個你大可放心,人到了,錢少不了你的,就算不能救廠,你口袋也不會少。”

姚仁俊嘿嘿笑道:“賈總放心賈總放心。”

“五個孩子能辦到吧,一定要年輕漂亮,老板說了,喜歡紡織廠的孩子,要五朵金花。”

“放心放心,一定會挑五個最年輕漂亮的。”

這番對話讓孟思期的內心就像被刀子劃了一刀,她根本就不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有人能夠輕描淡寫地去把年輕女孩的身體和生命當成一樁交易。

可她親眼看到親眼聽到了,這副畫面讓她真實看到了這個世界邪惡的一隅,隱秘的角落,骯臟的地方。

畫面這一回停留了較長時間,孟思期從兩人的中間望了過去,她的目光慢慢地凝住,因為兩人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他一身西裝革履,因為夜色,身形模樣並不明顯,但是他的臉上卻戴著一副白色面具,那是只有眼孔和鼻孔的白色面具,冷不丁一看,讓人不寒而栗。

白面人的頭頂是紅色燈光組成的招牌,上面寫著“西雅圖國際俱樂部”八個耀眼的大字。

夜霧散去,畫面消散了,白白的光芒再次在孟思期眼前覆現。

一陣頭暈耳鳴再次襲來,“喜歡紡織廠的孩子”,“要五朵金花”,那些話,在耳邊回響不停,刺得她耳膜發疼,她本能地捂住了雙耳。

她離馮少民和趙雷霆已經脫離了幾十米路,趙雷霆驀然回頭,發現她掉隊了,朝她喊道:“思期,怎麽不走了。”

馮少民回過頭,兩人像是交談了一句,趙雷霆往她這邊小跑了過來,到她身前說:“思期怎麽了?是不是有點難受,你別急,我剛才和馮哥說,也許韓隊他們有辦法呢。”

孟思期耳鳴的癥狀好了很多,她瞥了眼趙雷霆,抿了下唇,像是給予他和自己的安慰。

她朝遠方一望,發現何玲的背影越來越小,她急忙說:“趙雷霆,你等等我,我有句話想問姚仁俊。”

她拔腿就跑,從馮少民身邊跑過時也沒有停留,馮少民默默望著她的背影,又回頭望了望趙雷霆,趙雷霆攤開雙手,表示不知。

孟思期氣喘籲籲跑到了何玲身邊,何玲好奇問:“孟警官,你跑得這麽急做什麽?”

她壓住喘息說:“何女士,我想單獨和姚仁俊說幾句話,方便嗎?”

何玲點頭,“可以啊,那我去旁邊走走。”

何玲松開輪椅把柄,示意孟思期這是推動輪椅的位置,她轉身走向了路邊一個小石凳。

孟思期走到姚仁俊的身前,看著毫無表情的他,慢慢露出了笑容,那是充滿自信,充滿絕殺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刀刃,穩穩當當落在姚仁俊的眼裏,但是他依舊沒有反應。

孟思期湊過臉去,故意貼近他的耳朵,聲音低沈平靜,卻比刀子還鋒利:“姚仁俊,八年前的夜晚,在西雅圖俱樂部門口,你和姓賈的做了一筆交易,交易就是紡織廠五名女孩,姓賈的要五個最漂亮的女孩,俗稱五朵金花,她們成了俱樂部禽獸老板的獵物,你是她們的殺人兇手!”

她說話時,就瞪著姚仁俊的眼睛,他的眼睛終於出現了異常,那是面對不可抗力的異常,就好像是某種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異象發生,讓他產生了不可控制地失常。

孟思期冷笑道:“別偽裝了,姚仁俊,你就是罪魁禍首!”

姚仁俊的眼睛突然出現通紅的血絲,他的雙手猛地顫抖起來,像是不受控制地做出抓向她的動作,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帶著邪惡的嘶吼:“你這個魔鬼!你這個魔鬼!”

他拼命抓她,孟思期向後一退,姚仁俊整個人失去了重心,他從輪椅上跌了下去,滾到了水泥地上。

他仍然想抓她,拼命從地上爬起來,想抓住她瘦削的腳踝,想把她的腳踝擰斷。

以至於他的蒼老的身軀出現了像肉蟲一樣的扭動,四肢也像螳螂的肢腿那樣醜陋地律動。

何玲急沖沖跑了過來,“姚老怎麽了,姚老怎麽了?”

孟思期依舊冷笑著,看著姚仁俊可憐又可悲的樣子,感覺特別可笑。

馮少民和趙雷霆很快趕到,趙雷霆不解地問:“姚仁俊怎麽摔了?”

孟思期收住笑容,冷靜地說:“姚仁俊親口告訴我,八年前,是他將紡織廠五個女工送給了西雅圖俱樂部,師父,姚仁俊根本不是阿爾茲海默癥,他就是五個女工‘枉死’的真兇!”

“你這個魔鬼,你在胡說八道!”姚仁俊趴在地上,咬牙切齒,面部極其猙獰,朝她怒吼著。

這副狀態讓何玲不知所措,驚恐萬分,她根本不相信她照顧了兩年多的老人一直是偽裝的。

馮少民大聲說:“趙雷霆,戴上手銬,押回去。”

“你這個老不死的!”趙雷霆將趴在地上的姚仁俊扣上手銬,像拖著一條死狗一樣拖了起來。

姚仁俊被活生生拖進了警車,口中依舊不依不撓地怒吼著,罵著魔鬼。

何玲站在停車場門口呆立著,整個面色都是僵硬的,她大腦仍舊恍惚,眼前的瘋子曾經給予了她許多假象,他關心她的年齡,關心她有沒有成婚,關心社會女性的工作,他就像一個和善知性的老者,也像她的父親。

她細心照顧他,聽從他的感悟,甚至對他有一天不能說話感到惋惜。

可是他卻是陷害五個少女的兇手,何玲冷不丁打了個寒噤,全身都開始發冷。

她望著馳離的警車,扶著空空的輪椅,久久沈淪。

警車疾馳回程,快到警局時,孟思期情急說:“師父,西雅圖俱樂部,我們要申請搜查令,那裏一定是犯罪聚集地。”

“好,我馬上聯系韓隊,集合警力包圍西雅圖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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