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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人花(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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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人花(7)

她從文件袋抽出了一張照片, 那是傅頌安的照片,照片中他站姿筆直,正當年少, 應該是大學時拍的照片。

她將照片推到宋辛冉前方,讓她能夠清晰所見。

宋辛冉瞳孔微縮, 透露出一絲茫然。審訊裏確實有通過兇殺現場照片讓嫌疑人產生內心動搖的做法, 但是這只是傅頌安的普通生活照,她問:“你想幹什麽?”

其實這時, 趙雷霆也有些茫然,他收集了傅頌安的照片,然而這些並不能作為有利的證據,他還在猜測孟思期會不會讓嫌疑人對著照片回憶。

同樣, 馮少民也沒有看透孟思期的套路,他上次就看過她的審訊,和正常流程審訊有些不同,整體來說,對於她層層剝開嫌疑人的心理防禦,他是很讚賞的。

不過也存在一些需要改進的地方, 譬如證據鏈,她有時間會充滿幻想,不過他並不覺得幻想犯罪現場是不妥的,對於新時代的青年來說,他們能夠充滿想象力去幻想現場發生的事情,其實他可能會鼓勵。

只是他覺得如果幻想出現大的偏差,則會讓嫌疑人產生徹底性的防禦, 這種審訊存在一些僥幸,因此他也不提倡。

就在宋辛冉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 孟思期又拿出了另一張照片,這是靳亞明的照片,拍攝角度正面,和傅頌安差不多,是靳亞明學校畢業時的照片。

她將兩張照片放在一起,作為對比呈現於宋辛冉的眼底。

“很奇怪吧,這個角度,他們兩個不但身材,就算臉型也有好幾分相似……”孟思期冷靜地說,“你不會想說,你喜歡的就是這種類型吧?”

宋辛冉紅唇的嘴角忽地扯動了一下,就像是神經不受控制的痙攣,或者是緊張帶來了情緒波動。

她笑了笑,但是很勉強:“你說的對,我是喜歡這種類型。”

“你承認了你當傅頌安小三的事實?”孟思期窮追不舍。

這是她給宋辛冉設下的“圈套”,如果沒有這兩張對比照片,宋辛冉根本不會低頭,此時的宋辛冉明顯有些情緒失常,只是她好像有絕妙的控制力在控制她的面部表情和情緒。

她就像一臺冷血機器,她靠著她的冷酷的機器齒輪完成了她的許多計劃,傅頌安、孫北哲、胡丁香,她一定都逃脫不了幹系,相比靳亞明,他們的性格似乎有些相似,但她明顯更冷靜,更讓人捉摸不透。

如果靳亞明是食人花的牙齒,能夠撕裂任何堅甲的昆蟲,那麽宋辛冉就是這朵花,她美麗高冷,吸引別人,又是花體強大的驅動力。

“我就是傅頌安的小三又如何?我犧牲了我的青春年華,在封閉的工作室,那裏有我喜歡的男人,還有豐厚的報酬,我為什麽不去這麽做?”宋辛冉的冷靜發揮極致,她甚至露出尖刀般的微笑。

趙雷霆筆錄時,還是沒有清楚,為什麽宋辛冉口供那麽固若金湯,在看到對比照時會敗下陣來,她完全可以不承認她是小三的事實,他開始看不透甚至傾佩孟思期的審訊思路。

馮少民好像發現了孟思期的思路,這兩張照片放在一起確實有些像,無論如何,宋辛冉也必須要解釋為什麽這兩個男人想象的原因。

因為如果她解釋不清楚,孟思期就會亮劍——親口告訴宋辛冉,傅頌安死後,靳亞明穿上他的衣著,帶上他的護照,安然出境,制造傅頌安出境失蹤的假象。

至於靳亞明又是如何瞞天過海,重新入境,那也許並非什麽事兒。

這是兩個女人理性與思維的對決,馮少民感覺有戲,但也為孟思期捏了一把汗,因為現在明顯證據不足,宋辛冉不會因為這個猜想就認罪的。

孟思期笑道:“所以,那次傅頌安的生日,你將蛋糕送到潘純手上,也是故意的?”

馮少民覺得孟思期很可能有突破,現在宋辛冉就像是她拿捏的羔羊,她只能越走越窄,被困在孟思期的思想地獄裏。

宋辛冉眨了眨眼,右邊臉頰鼓動,像是在暗暗咬後牙槽,她瞪著孟思期的瞳孔明顯睜大,“是,是我故意的。”

“你喜歡傅頌安,在暗無天日的工作室,你可不單是為了錢財,傅頌安才是你真正留下的原因,無論如何,他在你心中的地位都會比靳亞明重要,而且重要得多!”

孟思期進一步在摧毀她,“你給他送餐,那是你精心準備的禮物,在潘純懷孕期間,你甚至幻想他能時時刻刻和你在一起。但是好景不長,潘純有一天發現了你們的秘密,她告訴傅頌安,如果不辭退你,那麽他們就必須離婚。傅頌安是個顧家的人,他必須做出抉擇,於是他那天告訴你,要你離開——”

“你投入了四年的光陰,你深愛著對方,你怎麽可能離開他,你求他,留你下來,你可以不要任何報酬,但是傅頌安根本就不聽你的話,你那時心灰意冷,你心裏想,既然你不留我,那我就殺了你!”

“你在說什麽!”宋欣然終於心理防線出現了第一次決堤,眼睛有些發紅,大聲制止,“孟思期,你胡亂猜測什麽,我沒有殺他,我為什麽要殺他!”

孟思期根本不聽她狡辯,她知道自己已經探到了真相,“你殺了他以後,一定後悔過,痛苦過,但是你是宋辛冉,你怎麽可能認輸,你把這一切告訴了深愛著你的靳亞明,於是靳亞明同意了你的計劃,他穿上傅頌安的衣服,帶著他的護照,上演了出國失蹤,滿天過海的計劃!”

“你胡說!”宋辛冉厲聲駁斥,“你可太喜歡幻想了,你連一點證據都沒有……”

馮少民對此一直很擔心,確實沒有證據,宋辛冉只要還冷靜,就一定會反駁。

孟思期的這層底牌已經亮了,她並沒有希圖宋辛冉會認罪,她只是想知道更多的真相,現在看來,宋辛冉至少已經告訴了她很多事實。

但出乎孟思期的意料,宋辛冉開始冷靜地描述她的經歷,她像是在重新構建自己的心理世界。

她笑了笑,猶如食人花美麗外表帶來的驚艷,“那天晚上,傅頌安確實告訴了我,他要我離開的想法,但是他和你想象的不一樣,是他一直愛著我,他喜歡我,也許一開始如果我狠心拒絕的話,他就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這四年,他為了得到我,他將我控制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你以為我想留下,我很年輕,我不喜歡屍體,我也不喜歡器官,但是傅頌安告訴我,如果我離開他,他就會讓我寸步難行,找不到工作。我父母去世後,我必須自力更生,傅頌安至少可以帶給我物質的生活,我承認被迫做了他的小三……”

“但是那天晚上,傅頌安要我離開,但他卻提出一個要求,要和我再次發生性關系,我不同意,他就在解剖臺上強.奸了我……我不知道我是怎麽逃出來的,那天晚上下著暴雨,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宋辛冉描述了另外一個故事,最後,她泣不成聲,好像這四年,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她需要同情、憐憫還有安慰。

如果不是那副兇殺的畫面,也許孟思期竟相信了她。那四年,工作室只有他們兩人,這裏面的故事誰都不曉,她可以任意編造,這一切她可以捏造出任何形狀。

沒有直接的證據,審訊在宋辛冉痛苦的情緒中結束。

孟思期和馮少民一起走出審訊室,到辦公室時,馮少民說:“小孟,這次審訊非常好,雖然宋辛冉沒有認罪,但是離真相似乎很近,我有一個想法。”

“師父請講。”孟思期雖然得到師父的讚揚,但她高興不起來,她正愁沒有新的計劃,師父如果有辦法那才是最好的。

馮少民說:“宋辛冉的心理防線強大,我懷疑她給自己畫了一個世界,她一定很安全地生活在裏面,沒有證據根本進不去,這種人很冷靜,她剛才的哭泣可能全是表演。”

孟思期完全認同馮少民的意思,經過這次審訊,她看清了宋辛冉的本質,表裏不一而令人膽寒。

馮少民語調有力地說:“宋辛冉僅在拘傳階段,最多十二個小時,我們必須消磨她的耐心,讓她在封閉的審訊室裏,一步步失去她本來構建的心理世界,一旦她自己退卻了,那我們就有機會走進去。”

孟思期認真點了點頭,這個方法雖然很保守,但一定是馮少民多年審訊帶來的經驗,也許能起到效果。

不過十二個小時對宋辛冉來說可能很短暫,畢竟她在封閉的工作室都能呆上四年。

趙雷霆拿著筆錄本一直在旁邊聽著,整個審訊下來他全然明白了孟思期的思路,他不得不讚嘆她的思維方式,能在如此微小的線索下讓宋辛冉情緒失常,甚至親口道出她在工作室稱得上秘密的一段經歷。

馮少民走開後,趙雷霆立即給了她一個大拇指,“思期,這審訊可太厲害了,我不得不佩服。”

孟思期宛然一笑,她並不覺得自己很厲害,可能是她看到了那副畫面,她更堅信宋辛冉是兇手,因此在分析真相時,她比他們多了更大的勇氣。

“得了,我們去吃飯吧。”趙雷霆用本子拍了拍大腿,“你看你,額頭上都冒汗了。”

豈止是額頭冒汗,孟思期感覺自己腋下、背脊都染上了冷汗,整個審訊讓她沒有片刻時間的偷懶,保持著高度專註力,而且還要和宋辛冉這樣的女人鬥智鬥法。

想著接下來的不足十個小時時間內,還要繼續鬥智鬥法,孟思期摸了摸自己開始咕咕叫的肚子,“吃飯嘍,充能繼續戰鬥!”

下點三點鐘左右,孟思期將上午審訊的內容全部整理完,到審訊室門口看看情況,民警大程正在門口看守,見她過來,低聲說道:“小孟你來了,嫌疑人問過一次時間。你放心,我什麽都沒說。”

“謝謝程哥。”孟思期微笑答謝,特意從審訊室門上並不大的玻璃窗朝裏望了望,這個玻璃窗比較特殊,裏面的人看不太清外面。而從外面對宋辛冉的表情和情緒都能看得比較清楚。

她發現宋辛冉坐在椅子裏,雖然坐姿還是挺直的,但腰部明顯有些偏斜,她整個坐姿有一種傾倒的傾向。

她表情很冷,不是沒有表情,是有一種厭躁的情緒微微浮動,這是很封閉的空間,她能做到這樣,已經非常不錯了。

宋辛冉是今天上午九點左右傳喚到這的,也就是晚上九點就必須放人了。

她堅信馮少民的話,再等等看,回辦公室工作了一段時間,孟思期放心不下,六點左右再次回到了審訊室門口,大程告訴她,宋辛冉又詢問了一次時間,她的表情明顯比下午要厭躁得多。

審訊室裏沒有鐘表,也沒有窗戶,只有一盞光溫恒定的白熾燈,和一排小型排風扇,關上門,裏面就像是與世隔絕的另一個世界。

當一個人在封閉環境裏,呈現一種空蕩孤立的狀態時,如果時間不像想象地那樣流逝,嫌疑人的內心一定會產生一種不安全感,這也許是馮少民的一些經驗,往往那時候,嫌疑人會做出一些不平常的反應。

晚上七點鐘,孟思期在辦公室看了會書,而她的心裏並不平靜,只剩下最後兩小時了,晚餐時,馮少民告訴她,最後一個小時,如果宋辛冉沒有異常,那麽只能選擇放人了。

她連翻了幾頁書,並沒有看上面的文字,而是在這些寫著專業的刑偵文字裏游離,那一個個文字像是被什麽打散了,不能辯識,她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而趙雷霆坐在自己位置上,他時不時會擡頭看看她和馮少民那邊,顯然他的心情和她一樣有些著急,唯獨馮少民是比較冷靜的,他好像伏案在寫著什麽,不受外界影響。

八點了,已經過去了十一個小時,就在孟思期感覺整件事都該結束的時候,門口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她擡眼望去,大程跑了進來,“馮哥,小孟,宋辛冉發病了,在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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