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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嚙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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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嚙鎖

“就當我是一時貪念吧。”

任秋蘭總覺得錯了便是錯了,何必多說苦衷求取原諒。

“我不信,在我印象裏,你可不是這種人。當年我獻詩給皇後,你生怕我出了頭後引人排擠。文思院貼經考試,你故意漏寫兩條,但還是排在第六。”

“小心謹慎的人就不配偶然間想有別的心思了嗎?”

葉容鈺垂下眼,嘴角勾了一下,“秋蘭,我現在還記得,當時我與皇後被困承香殿,你孤身一人提著食盒來找我。”

“容鈺,其實你可以不必顧念舊情。”

任秋蘭自嘲一聲,“但我就不明白,你昧下的,折銀快兩萬貫了吧,所有人竟都覺得沒有錯。”

“曾經我也不是很明白。”

“可你這麽做,不怕嗎?”

“我沒得選。”

“我也沒得選。”任秋蘭眼底流傷,幽怨難抑,“事到如今,我聽你處置。”

“處置?錯的人可是我。我可以想辦法送你出宮,但牒文暫時給不了你。”

“出宮?”

任秋蘭苦笑一下,她無處容身。她父親是陜州司馬,妾室成群,姐妹眾多。這樣不明不白,她沒法回家受眾人指摘。

“你惹怒的可是皇後,還有六尚一眾女官,甚至內侍省也看你不慣,你不出宮在這皇城裏怎麽可能過好。”

“容鈺,對不起。”任秋蘭突然挪開茶案,叩在葉容鈺面前,“峆州監察使,其實是我舅父,是我母親來信,懇求我幫幫他。”

“你舅父想投機一把,以此調出偏僻之地,卻沒能得逞。”

“是。”

“你舅父到任不過半年,就待不住了。”葉容鈺不免嘆息,“家裏人的話,你又不敢不聽,那你現在在宮裏夾縫求生,家人可有記掛你?”

任秋蘭潸然淚下。

“容鈺,你若肯留我,我餘生願為你效命。”

葉容鈺從茶爐上將壺提下,各倒一杯滾燙的茶湯,之後手握著茶盞。

再松手時掌間通紅,就著這股熱氣,再握住另一手的手指,關節處的隱痛也似乎隨之消減。

“升陽長公主府上你可願意去?”

“願意。”

“據《六典》所定,公主府設家令、丞、錄事等,各掌主家財貨出入、田園徵封之事。先前公主府家令家丞都由內侍擔任,如今她府上家丞空缺,我也確實需要在她府上有個耳目。你待上一段時間,等風聲過去我再接你回來,若你待的住,再幹出些什麽了不得的事,興許真的有朝一日可以取代我。”

任秋蘭再度叩首,“容鈺,我是真知錯了。我往後餘生誰的也不聽,只聽你的,我真的從未想過要取代你。我也可以一直待在長公主府上。”

“這事我去安排,你帶上與你親近的宮人,過兩日就出宮。另外,她這人跋扈不好伺候,你定是會吃些苦頭,要有準備。”

葉容鈺說完便離開了。

她回了學士院,在廨舍內撐著頭盤算。

原本任秋蘭領司言司,等把劉司籍慢慢挪走後由何清來任,但現在司言一職也空了出來,可司言司在六尚下二十四司中如今地位最高,何清資歷尚淺,直接提任恐怕不能服眾。葉容鈺一時間有些犯難。

她現在總算能體會到皇後當時生怕自己被學士哄騙走的心情了,手上人本就少,損將一人都有些吃不消。

“葉尚儀,午膳送來了,先用膳吧。”

“快進。”

新莛聞聲推開房門。

葉容鈺臉上露出許久未見的欣喜,“新莛,你快坐。”

“怎麽了?”

“新莛,尚儀局一共有宮女二十五人,之前一直沒有統一管理,各司女官都是隨意差遣的。”

“是。”新莛慢慢解釋道,“灑掃庭除、生火做飯等等,一切事都是尚儀局原本就定下,大家做完這些事,就看各位大人有什麽吩咐,我們聽從差遣。”

“其中免不了有人把自己該幹的壓在別人身上。”葉容鈺嘀咕道。

新莛笑了笑。雖然她在葉容鈺手下沒遇到過這種事,但其他人自然免不了要應下女官們亂七八糟的要求。

“我想了,侍奉尚儀局的二三十名宮人,以後由你作為領事來管。尚儀局內所有宮女每日活計都由你負責,這樣你也好知道大家都做了什麽。”

整個皇城內的宮女都是由尚宮局任命了領事,逐級管束。

但侍奉在六尚中的宮女則稍有不同,為給各局辦事方便,都由各局女官直接來管。

葉容鈺本想將六尚衙署的宮女各任一管事都聽自己的,但她轉念擔心奪了胡尚宮的權,遂將這事壓在心裏不再去想。

但她得不停去整合可用的資源,掌控、整合、利用,這樣才能把這個位置坐穩,立住不倒。對權力的渴望,她也沒能在這個時點免俗。

葉容鈺步出廨舍,見苑青正在庭中帶人做活,便將人叫過來。

“葉尚儀,您有事?”

“藺將軍最近幾日在做什麽?”

“他又得了聖上密令,出宮辦差去了,之前向內侍省報的是五日後回來。”

“五日。”葉容鈺仰頭看著一樹寒梅,撚搓著手指想了想,“那若有了他消息,告知我一聲。”

“是。”

短短幾天,長安城遍地放春。西院中的寒梅吹落,臘梅又開。

出門不用穿冬衣,身上也輕快不少。

葉容鈺提前訂下曲池坊東南側街口處一個酒樓的閣子,得了藺雲回城的消息後,派人遞了張請帖至內侍省,

酒樓名為長歡。長歡樓有三絕,第一絕為長歡酒,第二絕為靈沙膳,第三絕為暖鍋羊肉,僅靠這些招牌酒菜,酒樓都人滿為患,常常在外支起十幾張桌子,以便多應付一些嘴饞的客人。

能訂上間閣子都是葉容鈺叫人拿著自己官憑去的。

“苑青,藺將軍看了帖子怎麽答覆的?”

“藺將軍說行。”

“好。那你去忙吧。”

苑青跑完腿遞完消息算是如釋重負。

聽說藺雲回京時正巧碰到一個采買使在郊外莊上幹強買強賣的勾當,於是藺雲當即下令,讓手下神策軍將那一眾人綁回內侍省。

苑青去內侍省遞送請帖時,藺雲與齊照二人正在大院中親自執杖,那叫聲淒厲瘆人肺腑。

采買使和親信全死在了這二人杖下。其餘隨侍,各領二十庭杖。

行刑完,地上潑了三回水才洗凈。

申時末。

葉容鈺從廨舍櫃中隨便拿出一套圓領袍換上,披上一件黑色鬥篷,策馬一路到了曲池坊。

葉容鈺先讓夥計帶自己進了提前訂下的雅間。

這閣子開闊,裏外兩間,還帶一露臺,哪怕不上露臺,推開落地雕窗也可看見曲江景色。

畫舫游船上紅黃燈籠高掛成帆,江水映照,華彩一片。商賈一多,宵禁不嚴,長安城夜裏也越來越熱鬧。

不多時,酒樓一位掌櫃進來,恭敬問道,“葉大人,您久等了,請問您有何吩咐?”

“把這圓桌凳子全擺一邊,在這窗邊擺上矮案坐席”。

“葉大人好雅興,現在天暖和多了,邊吃飯邊看江景確實不錯,再過一時辰,江上該有歌舞了。”

“嗯,招牌酒菜可給我提前留了?”

“您有吩咐當然留了。”

“那就好,其餘菜品您看配,等人來了再起菜。”

“好嘞。”

夥計先給抱來一個暖爐,葉容鈺盤坐窗邊烤了手,驅散春寒。

等了差不多小半時辰,總算聽到了人來的動靜。

“這位大人,您請。”

夥計一開門,藺雲邁進閣子中。

“就、就你一人?”

“那你還想有誰。”

“我看你送的是請帖,還訂的雅間,我還以為你是叫了一群人應酬呢。”

藺雲走近窗邊時,斜瞥見另一個屋子,裏面竟然有一張床。

藺雲一時竟有些緊張。他辦差這些日子裏,每每想起葉容鈺都是她閉眼靠在自己身上的樣子。

他總是懷疑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該多想,還是不該多想。甚至現在見面也有些尷尬。

他有些懷念她脆弱依靠自己的那種感覺,可她官覆原職了,可能對自己不大有那種需要了。

藺雲開始努力去想別的,想些他們能共謀的。

“對了容鈺,這段日子還真有個事得告訴你。”

“你站那同我講,是不是生怕別人聽不到?”

“你快過來坐呀。”

葉容鈺拍了拍身邊軟墊,藺雲這才發現,這坐席是擺在她身邊的。

藺雲解下鬥篷坐了過去。

剛坐下,夥計就敲門帶人進來傳菜。

葉容鈺湊到藺雲耳邊,悄悄問道,“藺將軍,可還有其他想吃的?”

“沒、沒了。”

“葉大人,小店的長歡酒,這酒清冽,給您留了兩壺。”

夥計端上托盤,上面十六只酒壺,一邊用手點著,一邊解釋著,“另外十四壺是新出的紅果笑,葡萄味兒的甜著呢,也是提前給您備下的。”

“好,甚好。”

夥計招呼著傳菜的人,“葉大人,暖鍋羊肉,這底下炭多,您慢慢吃不著急。剩下的菜太多,另給你這邊再擺個矮桌,那您慢用,我們就不打擾了,有需要您在樓上喊我們就成。”

“好。”葉容鈺從腰間取下錢袋拋了過去。

“這錢袋?”藺雲看著有些眼熟。

葉容鈺趕忙叫住夥計,“銀錢你拿走,袋子還我。”

“哎呀,不好意思,疏忽了。”夥計將銀錢倒出來,把這褐色流蘇錢袋還了回來。

待夥計走後,藺雲佯裝著生氣別過頭去,實則一直琢磨那長歡酒的名字。

“果然,我的東西你總是打發的這麽隨意。”

葉容鈺將錢袋系回腰間。

“接濟我的時候挺大方的,這會兒怎麽又小氣了?”

這錢袋還是葉容鈺在史館時,藺雲差人給她送來的,她自然也沒客氣,就算藺雲把自己送來,她都不會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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