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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岫空林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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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岫空林寂

“是本王不讓他們進院子的,那些老混賬總趁本王不註意就亂翻本王東西。”

“竟還有此事?”

藺雲從衣架上取下朝服,一邊伺候郇王穿衣一邊說著,“看來,內侍省是該清理些人了。”

“至少本王身邊是容不得這種吃裏扒外的老東西。”

聽見吃裏扒外四個字的時候,藺雲心裏抖了一下。甚至那一瞬間,他在懷疑郇王是不是在試探。

藺雲擡眼窺探了下郇王,他意圖也的確不在自己。

“藺雲,你如今供職神策軍中了,平日裏還能來侍候本王嗎?”

“殿下,您有什麽吩咐盡管讓人叫臣來就是了。”

不是藺雲不想去露臉,是郇王回宮要與皇後同住,皇後速來不近內臣,他對承香殿那位實在有些怵。

十幾個內侍端盤傳菜,酥酪、羊肉包子、糖餅種種吃食,一股腦的功夫全擺上桌。

“殿下,來用膳吧。”

其中一位年長的內侍一揮拂塵,躬身請郇王就坐。藺雲記得這人做過宮教博士,在他跟前念書的宮人就沒有不挨打的,真沒想到這人竟被安排到郇王身邊。

郇王看著那宦官,瞬間沒了胃口,就連嘴角都一並耷拉下來。他端起一碗芝麻粥,站在桌子前一口氣喝了大半碗。

“藺雲,走吧,回宮。”

“是。”

本以為郇王會一路不高興,卻未曾料想,郇王一出大門看到程映的時候立馬來了興趣。

“藺雲,那人是誰?他身長是不是都有九尺了?”郇王用手指著隊列中的大高個,一邊指一邊跳。

“回殿下,他是新上任的神策軍衛隊長。”

郇王扯了下藺雲的袖子,讓他去把程映叫過來。

“程映。”

“臣在。”

“你蹲下。”

待程映蹲下後,郇王竟然撲過去坐到了程映的肩膀上,“好了,你就馱著本王回宮吧。”

郇王小時候明明是個小大人,如今十三歲了卻突然童真大發。放著翟車不坐,偏要讓人抱著回去。

藺雲一路沒少左顧右盼,他既不敢勸郇王下來,又怕皇子失態被外人瞧見,整個回宮的路被他走得戰戰兢兢。

葉容鈺天未亮就趕回宮中。在她離宮的這段時間,翰林院在皇帝授意下更名為翰林學士院,並由外朝遷移至了禁中,其南側不到一裏地為內侍省,北側則與齊王所居的西少陽院相隔不遠。

皇城之中的事,牽一發而動全身。

翰林院搬了位置,中書省中左右拾遺、左右補闕等一些官員開始兼任翰林大學士之職。其中太子心腹石澗等人均入學士院任職。

外朝機構內遷,皇帝意圖十分明顯,他想成立一個由朝臣組成的內侍機構。

皇後則借此機會將司言司這宮內機構外推,就在學士院西側另辟一處院落,以葉容鈺為首的整個司言司,典言一人、掌言兩人、十名女史以此為公署,專門負責為中宮起草文書等事。

葉容鈺趕在天亮之前回到尚儀局,把之前廨舍的東西全部規整裝箱,之後則由新莛帶人將東西送至學士西院的衙署。

這就跟在命婦院當值的女官一樣,如果不出意外,以後尚儀局就只是個睡覺的地方,西院才是她們平日當值的陣地。

葉容鈺沒來得及去看學士院收拾的如何,趕緊跑著去承香殿裏報道。

郭皇後正在梳洗,葉容鈺從她臉上甚至看不太出郇王將要回宮帶給她的喜悅。

“容鈺,你來了。”

“是。”

“殿下安好。”

“都好。”

葉容鈺接過香兒手上的梳子,替郭皇後梳起頭發來。

雖然做這些活並非她分內之事,但也算是對皇後一路提攜的一種回應。

葉容鈺手上動作十分熟練,她將絲綢般的長發梳理開,用鎏金梳將發髻高盤在頭頂。皇後挑選了幾只發釵,葉容鈺則按著紋樣將這些飾物扡入發中。

“容鈺,你來陪本宮用膳吧。”

“殿下,要不要等郇王入宮一同用膳?”

郭皇後已經落座,一邊用濕布擦了擦手,一邊說了句,“不必了,萬一幡兒想多睡會,這會還沒出王府呢。”

此時的葉容鈺在皇後身邊已經不似從前那般小心緊張,更多了幾分從容。

她幫著宮女將早上擺上桌後,坐在了皇後的身邊。

肉沫濃粥並不是葉容鈺愛吃的,她端起碗用銀筷在裏面打了個轉。

郭皇後一邊吃著一邊說道,“近來聖上身體不適不上朝也就罷了,齊王又不去侍奉聖上,還天天待在少陽院裏。他好歹是未來的儲君人選,怎麽能這麽懈怠朝政,一會飯後,本宮另下一道旨,讓他明日起無故不得推脫早朝。”

“是,齊王若是總不露面,朝裏大臣還以為殿下又把他怎麽著了。”說完,葉容鈺吃掉了夾在筷子中的小菜,順帶著咬了咬筷子。

“剛好你回來了,去找齊照或者藺雲,再安排些內侍在翰林院裏伺候,務必把齊王和那幫學士盯緊些。”

“是。”

“另外,謝相給本宮遞了話,說今年新入宮的女史中有一個叫謝楠雲的是他孫女,他拜托本宮幫忙照看。”

細細想來,七夕已過。葉容鈺入宮的第四年,宮裏終於又招了一批女史,在各方授意下,女史多選民間良家子,像謝楠雲這種貴女已是鳳毛麟角。

往事如煙,來去無蹤。

與葉容鈺同批入宮的人裏,有的已經被封為才人,也有幾人因為受不了宮裏每日做活的苦,結伴出逃卻被同夥給告密了,還有兩人重病纏身已經西去了許久。

這事想來也讓人唏噓不已,如果不入宮或許她們還是體面的官家小姐,但在這宮中,什麽權力大得過皇權。家裏若是沒有三品以上的朝臣,那犯下後宮禁忌的錯都是不可避免的重罰。

葉容鈺有時倒是慶幸自己因出身低微,從踏入長安城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沒有嬌縱的底氣。

“殿下,那謝相家的孫女,臣就帶去翰林院?想必謝相也是對她寄予厚望。”

郭皇後對此倒是不甚在意,“可以,去翰林院體面,但你也不用花心思帶她。”

“臣明白了。”

這兩句話也夠葉容鈺去揣摩上片刻。

司言司本身就是將皇後權力從尚宮局的制衡中釋放出來的存在。

因為負責制誥、宣傳啟奏等事,領事的女官葉容鈺又掌皇後大印,雖不及六尚各首領女官,如今卻也是在二十四司中地位最高的,甚至尚儀局也因司言司的劃入逐漸能與尚宮局分庭抗禮。

至於把謝楠雲安排到體面的地方,那是皇後在給謝相面子。但皇後既然開口不必花心思帶,想必她與謝相的關系多少有些微妙,並不肯將其孫女納入自己的陣營中。

一頓飯的功夫,皇後安排下去了這三件事,葉容鈺在心中捋了一番。飯後不久,葉容鈺正準備告退時,郇王一路越過殿中的重重簾幕,入了承香殿的內閣中。

“參見郇王殿下。”葉容鈺一轉身差點與郇王撞個正著,趕忙俯身行禮,“殿下怎麽沒讓人通稟一聲。”

“容鈺姐姐起來吧,本王也好久沒見過你了。”

自上次宮變之後,葉容鈺抱著半大不小的郇王跑了一路,郇王便對她更加親切了,原先稱呼官名,後來便叫上一聲姐姐。

郇王見到郭皇後那一刻倒是瞬間穩重了不少,臉上的表情也隨之收斂。郭皇後倒是露出慈母柔情,蹲下身敞開懷,等郇王撲過去。

葉容鈺見狀,施了一禮道, “那殿下你們聊,臣先告退了。”

承香殿外,藺雲和程映一個在遠眺秋景,一個在摳頭發呆。

葉容鈺看見這兩個熟人,轉身回到殿內,用托盤端了一壺茶出來。

“你們二人喝口熱茶吧。”

他們兩個人這才像是從各自的世界中溜達出來。

“多謝了。”

藺雲從托盤上提起茶壺,倒了兩杯熱茶湯出來,其中一杯遞給程映。

這茶但凡換個人送出來,恐怕藺雲都不會管程映的那一口,不過這承香殿中,也不會有別人會想著給他們拿出一壺熱茶來。

程映毫不客氣地接杯過來,一飲而盡,“葉大人,這是皇後殿下的茶?”

葉容鈺斜眼瞪了一下程映,“這是配給承香殿宮人的茶。”

“哦,好吧。”

藺雲低頭垂眼,小小的抿了幾口茶湯,又輕輕吹了幾下,他真不知道程映那人是怎麽把這麽燙的東西一口悶的。

葉容鈺一直托著盤在等,看著藺雲這小心緩慢的樣子屬實著急。

“早知道你這麽怕燙,就給你喝井水了。”

藺雲竟然沒有回懟,還將茶盞放回托盤上,好生說道,“容鈺,不耽誤你了,快去忙吧。”

“不耽誤、不耽誤。”

葉容鈺一手托著盤,另一手將茶盞又遞給藺雲,給程映也續上了茶。

藺雲擡眼一頓,她這麽好氣性,怕不是有事要找上自己。

“藺雲,皇後殿下有事情需要辦,等晚上下值我剛好有事去找你,現在司言司搬去翰林學士院了,倒是離你們內侍省近。”

藺雲現在心裏感嘆一聲果不其然,而後答道,“我去找你也行。”

葉容鈺擺了擺手,“不敢勞煩大駕。”

藺雲聽此渾身上下有些不得勁,“你是不是又在損我了。”

藺雲雖依舊掌著兩千神策軍,但官位不高,皇後不待見內臣,他就只能守在殿外不得入內。

午後,葉容鈺帶著司言司的女官來到西少陽院處,源將軍本人不在,只留下他手下的十名金吾衛守著少陽院,從人數來看,齊王已經撤了防守,只是讓這些金吾衛在此留著待命。

“將軍,我送皇後旨意,還請讓齊王殿下親自來接。”

那守在門口的金吾衛很是恭敬,抱拳施了一禮便跑著進了少陽院內。

不多久,金吾衛回了話,讓葉容鈺進到院中。

隨後,屋內門一開,齊王跨著大步出來。

“參見齊王殿下。”

“免了。”

齊王的語間輕蔑,他故意昂首站在葉容鈺的面前,二人距離很近,葉容鈺感到了一陣壓迫。

“殿下,如今大唐動蕩未平,皇後娘娘請您務必每日上朝,以盡皇儲之責。”

說著,葉容鈺將卷軸舉過頭頂,低頭奉上。齊王從寬袖中伸出青筋暴起的手,他握著卷軸遲遲未拿起,甚至還用了些力道往下壓。

葉容鈺撐著胳膊與齊王僵持住,她感覺這個魁梧的男人在用兇銳的目光打量自己,片刻後,齊王這才猛地將卷軸從葉容鈺手中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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