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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璋辭鳳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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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璋辭鳳闕

葉容鈺手上的幹紋中還鉗著泥痕,背簍裏鮮貨幹貨裝的滿滿當當。藺雲看見這些不禁搖了搖頭,她說幫自己,但遲遲都沒想著洗個手。憑藺雲這些年對她的了解,她可不是什麽精細的女孩子,這樣的人,可別把自己皮肉扯禿了。

“程映沒怎麽傷著,我等他來吧。”

“程映?我見你前面一直煩他來著。”

“是,但就他傷最輕,眼下不是沒辦法嘛。”

葉容鈺捏了捏手上的剪刀,發出哢嚓的響聲,“現在這種時候,倒也不必太顧授受不親。”

藺雲倒真沒往這方面想,畢竟近來他們有傷病大多是城中巧婦負責包紮的。

她們學了醫館大夫的包紮用藥以及醫傷技巧,技術或許欠缺,但勝在溫柔。

“我幫你也成啊。”

藺雲又斜瞟一眼葉容鈺的雙手,忙喊了聲,“別!”

葉容鈺只當藺雲這人性情古怪,又在鬧晦氣,全然沒往藺雲嫌棄自己手藝這方面想,“好吧,那秋浦呢?”

“他本來沒事,結果回來下山時太急,摔下來傷著腿了。”

葉容鈺心裏嘆了口氣,這孩子真是毛躁。

“阿姐。”

葉容繡剛隨著父親在後院安頓好重傷的將士,她見葉容鈺在,大喊一聲就跑了過來。

“這不是前段日子來家裏的那位內臣麽?”

葉容繡看藺雲傷的不輕,肩胛骨處的血跡已經有些幹,衣服大概是粘在肉上了,葉容繡又看她阿姐手上還握著把剪刀,暗暗叫了聲不好。

“阿姐,剪刀給我吧。”

“他想讓程映幫他。”

藺雲心想二姑娘若不嫌棄幫下忙也行,但這話他不敢說出口。

葉容繡接話道,“程將軍在後院幫忙打水燒水,需要洗的衣物紗布太多,他可能一時半會騰不出手。”

“藺雲,我看你這傷也不輕,老這麽幹等也不是個事,要不我先給你上些藥吧。”

“好......”

藺雲甚至在心裏補了句:動手吧。

正當藺雲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時候,繡繡再度開了口,“阿姐,這種事還是我來吧。”說著,她將剪刀拿了過來,“阿姐你也不擅長做這些啊。”

“不擅長?”

葉容鈺聽到這三個字來形容自己有些陌生,但她看藺雲竟然跟著點了點頭,原來他們都是這麽認為。

“阿姐,你向來不大能幹細活,又總是心急圖快,但療傷可不能這樣,你去幫我端些湯藥來,我好給他把衣服去了。”

“哦......”

院子裏架著兩口大鍋,裏面有煮好的湯藥,葉容鈺拿著一只小盆去端了一些來。

葉容繡用濕布將衣服打濕,讓幹了的血漬化開些,再小心將衣服剪開,一點點從藺雲皮肉上弄下來。

藺雲疼到忍不住緊閉雙眼,有些皮肉痛是會刺激到淚腺,這要是在兩個女孩子面前疼哭,實在是有損他的尊嚴。

藺雲盡量想些別的好讓自己轉移註意力,忽視掉後肩的疼痛,可越是這樣他原本就空的大腦裏更是一片茫然。

唉,如果換成葉容鈺,她大概率想不到什麽用湯藥浸濕衣服,應該會生生扯下來,那......真是給自己一個痛快了,又痛又快。

“阿姐你看。”

葉容繡指著藺雲的後背,葉容鈺本蹲在一邊等,聽見繡繡叫她於是又湊了過來,藺雲除後肩有灼傷,還有一處未完全愈合又扯開的箭傷,這兩處比較嚴重,其餘兵器劃破的小傷就太多了。

“阿姐你看這處,是南詔的暗器所傷,之前在別人的身上也看到過,有些暗器上會塗些有毒的草藥,一旦有這種傷,傷雖不大卻需要服用解毒的湯藥,不然時間一久,就容易染疾,甚至會傳染,有個小將的胳膊當時沒處理好,現在就已經發黑了。”

說完葉容繡用濕漉漉的藥布把藺雲的傷口擦了一遍。

藺雲渾身肌肉一緊,心道,果然是親姐妹,二姑娘也沒好上多少,甚至在拿自己當給人解說的樣品。

“既然如此,我們在後方常備解此毒的湯藥,等行軍時給大家的水囊裏都灌上,萬一出去一趟半月不回,豈不是耽誤病情。”葉容鈺說道。

藺雲忍不住插進話來,“近來山林被燒,我帶神策軍雖然不好出去,但敵軍也進不來,我走之前看了看他們應該是已經撤軍了,也算是我這段時間防守功夫沒白費,所以煮著湯藥興許可以省省。”

“唉,可惜山林被燒了。”

“是啊。”

藺雲心裏有些不悅,這兩姐妹你一言我一語,沒有一個關心他宿在又濕又熱蟲又多的林子裏防守是何等不容易,也沒人能吹捧他能以少敵多。他可是用最少的兵力守住了這個縣城,雖然他控制不了敵軍放火燒山,但至少敵人打不進來也就傷害不了城中百姓,難道這都不足以讓她們誇上一誇。

“藺雲,那你近兩日是否需要帶兵去支援錢將軍?山火太大一般只能等老天降雨,你要是想去支援錢將軍,我就得現在另尋一條路,或是找人做些木筏送你們。”

“我準備留在這等候調遣。”藺雲心裏已經快哭了,葉容鈺就沒考慮讓他歇歇的事。

“那也好,萬一他們又打過來,至少奉江還有兵。”

藺雲嘆了口氣,他終於忍不住了,“容鈺啊,我率軍回城的時候,所到之處不論老幼都會關心上我們兩句。”

“我們奉江人確實都是熱心腸。”

“那你呢,算不算得上是熱心腸。”

“我?我不也挺關心你們,我一見你在這還準備幫你上藥,我不也盡力在準備你們打仗所需,藥材也買了,箭也做了。”

他要的不是她關心他們,而是關心他。他太渴望被偏心了。

“藺公公,你傷這麽重疼不疼呀。”葉容繡突如其來問了一聲。

“啊?”藺雲楞了一下。

“你不就是想我阿姐問你這些嗎?”

藺雲被葉容繡的話有些噎住。葉容鈺倒是接了句,“我知道你們肯定都疼,但我問又問不好,要是我問問就能好,那我直接去當軍醫不就得了。”

“葉司言不愧是長安最年輕有為的女官,見識想法就是不一樣。”

“藺常侍也不愧是長安最年少有為內臣,對,你比我還年輕,見識想法也總比我更勝一籌。”

藺雲自知現在說不過她,也不能說得過她,只心裏補了句:你且等好吧。

這日晚飯開的晚,葉容鈺找了人幫忙,將家裏養的雞全都拿來殺了給傷員煲湯。人家一邊殺,她在廚房一邊剁,一口氣連剁了十只雞。肉下鍋中,半個時辰後院子裏架著的鍋就開始散發誘人的鮮香。

“藺雲,你先嘗嘗吧。”

藺雲心裏高興不少,他終於享受到作為她朋友的優待了,這可是全鍋的第一碗湯,“你是為了讓我替大家嘗鹹淡,還是專門給我這第一碗的?”藺雲忍不住想再確定一下。

“鹹淡我自己不會嘗?”

葉容鈺見他半天不擡手,還當是他傷太重不方便,於是直接端碗給藺雲餵到嘴邊。藺雲連喝幾大口後不慎被嗆住,使勁兒咳嗽,湯也灑到褲子上不少。

“容鈺......”

“不好意思啊......”

藺雲早知道如此就不矯情了。

“容鈺,你能不能......借我條褲子。”

雖然藺雲不願承認,但神策軍的人確實都比他高一截,他不由埋怨汪貞夏等人當時選拔軍隊的時候都是撿著大高個。

“好說。”

兩日後的半夜,奉江急雨,如註如瀑,從這場雨後,夜裏便不再高溫。

山火被雨水澆滅後,留下後山處處灰燼。

葉容鈺宿在衙門內,聽到雨聲淅瀝,遙望後山紅光不再,便到衙中東廊屋內去扣房門。

藺雲與秋浦程映,他們三人都住在這間房裏。說來藺雲這人也怪,明明看不慣程映,偏邀他與自己同住,程映才十六七歲,拒絕不掉這位年長些的內臣將領,每日與他宿在一處時時小心,就連吃飯睡覺都得在心裏崩一根弦,總之並不快活。

程映擦開火折子,拉開門,見是葉容鈺來,他趕緊強行扯開自己的眼皮子,好讓自己顯得精神些。

“葉大人,您......要不就在這說?”

程映看了看裏面二位聽到動靜也開始穿衣服,也沒法請她進去。

葉容鈺挪開手中油紙傘,“下了暴雨,山火滅了,你去叫上百餘人,我們一塊去後山看看還有沒有敵人殘兵。”

“容鈺你等等,我也去。”

藺雲聽到動靜時就開始起床穿衣服,他動作利索,三兩下就收拾好走了出來。

“你不是還有傷?我帶人去山頭大概探探情況就回。”

“無妨,快走吧。”

戰爭可不是鬧著玩,真讓葉容鈺帶人去藺雲並不放心,這些人沒有一個武功比他好的,若是遇到敵軍突襲,他們恐怕很難騰出手來保護葉容鈺,他叫了二十來號人,大家都在護甲外穿了層黑衣,葉容鈺見此也披了一件黑鬥篷。

“葉司言,江邊碼頭可還有船?”

“應當是有的。”

“那我們乘船繞道至後山,現在火勢剛去,敵軍定不會冒然入山,我倒是更想看看他們撤去哪裏了。”

“也好。”

空山黑影下,處處都是墨色。一行人乘兩只竹筏,悄無聲息在江上穿行。

葉容鈺幾乎全程都將呼吸控制在最輕緩的程度,註視著周圍,一行人下竹筏直至走到西山溪,也只見敵軍的一些破爛的旗幟衣服邊角。

“回吧。”藺雲輕聲說道。雨漸漸小了,等再次上了竹筏,藺雲才放下心,他摘下濕漉漉的頭巾,攥在手上,“想必是哥舒將軍與錢將軍配合的不錯,我準備再休整幾日,就派探子直接去茂州城探探消息。”

“也好,如果茂州收覆那我們就直接支援去雅州。”

藺雲點了點頭。

近些日子,哥舒元的千人小隊紛紛出擊四處攻打吐蕃城池,常常晝伏夜出,擾的吐蕃諸城守衛十分疲憊。

而後錢暄趁著吐蕃調兵回各個城池增援時一舉奪回茂州城,進而給藺雲增加兵馬兩千餘,自己則直奔裏茂州更遠的文州去打了個出其不意。

吐蕃本以為茂州城奪回後,錢暄會一路直取雅州,還先增兵萬人加強防守。卻萬萬沒想到錢暄竟然跑到文州去了,而且文州被奪回後,錢暄又帶人裏應外合打入吐蕃境內的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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