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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頭深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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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頭深草裏

藺雲豎起耳朵聽著那宦官腳步越來越遠,這才開口說道,“他們大概是見我行動可疑,也或許是嫉妒我,所以騙我去百獸園取東西。然後我就中埋伏了,至於秋浦,他沒怎麽行動過,大概還沒被發現。”

提起秋浦,藺雲有些來氣,自己消失了兩三天,這家夥卻一直沒找到自己,害得自己這副落魄被葉容鈺給看見了。

葉容鈺調笑道,“你不是說自己能一打十麽,難不成這回是遇到了十一個人?”

“我是被幾個執刀宦官偷襲,是背後偷襲!幸好跑脫了,昏倒在樹叢裏沒被他們發現。”

藺雲有些不服氣,若非手無寸鐵,他不至於這麽狼狽。

想了想藺雲又軟下語氣,“不過還好,被你撿到了。”

葉容鈺端過藥來舀了幾下,象征性散了散熱,“來,喝藥。”說著把碗遞給了藺雲。“你的事容我緩幾日再試探一回皇後殿下,這幾天你可能得先在這委屈委屈了。”

“再試探一回?你是不是已經去過了。”

看著葉容鈺啞然,藺雲神色暗淡下來,“我這種宦官,不管死多少個,都可以再從宮外找。”

“大概因為你在齊王那暴露了,皇後殿下她也不好把你現在就安排回身邊,你武藝好又忠心,過幾日我再去探探,實在不行......”

葉容鈺想了一圈,尚儀局所轄的地方,哪裏有能安排宦官的地方。

“總之,我會想辦法的。雖然我嘴上損你,但不得不承認你卻有過人之處。”

“葉掌籍,多謝你好心了。”

藺雲已經聽不進去寬慰的話,他的精神備受打擊,連帶聲音也低微下來,變得有些孩子音,“皇後殿下她以清明自持,怎麽可能會親近宦官呢?”

成為宦官雖非他所願,但這身份卻像爛在臉上的面具,撕都撕不下來。尤其是現在,他還無法確定自己是被何人所傷,他們動機又是什麽,一切都是不可探知的懸念。

若是真因探子身份暴露,皇後又視他為棄子,那他就將成為宮城裏野鬼一般的存在,連口飯都不知道該從何處領。

沈寂許久,藺雲擡起頭。

“你、你跟著喪氣什麽,如今宮裏都知道皇後看重你,當成後備力量培養著呢。”

葉容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沒,我就是在想,女官又算什麽?”

“這......”

照藺雲這麽說確實是沒錯,自己處境也挺好的。但朝廷需要宦官為爪牙,宦官就能權傾朝野,朝廷需要寒門為前陣肅清舊貴,寒門就能一手遮天。一旦不需要時,便會遭受四方打壓,惶惶終日。

“我就是在想,不論朝廷中的寒門還是舊貴,亦或是宦官,好歹還能相互牽制抗衡,女官又算得了什麽?”

藺雲被問住,兩人於陋室中沈思了許久。

次日,葉容鈺比往日起的還早。

她從小廚房包了塊餅就來到翰林書院,卻沒想到有人比自己還勤奮。

“薛言子?”葉容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看了看,“你又來這溜達了?這也太早了吧。”

“你在說哪裏話,我也是正兒八經的翰林待詔了。”

葉容鈺抿嘴點了點頭,心裏想著,洛川郡主家果然是有家業的。

“不過修書這事,你行嗎?”

“我不行啊,但是你不是在這嘛。”說罷薛言子嘿嘿笑了一聲,打量著葉容鈺懷中之物,“我岳父天不亮就讓我滾過來了,早飯也沒來的及吃,把你餅給我唄。”

葉容鈺看了看手上的餅,雖然有點舍不得,但還是遞了過去。薛言子接過來,謝也不說一聲就開始大口啃起來,直到吃完拍掉嘴角殘渣,他才從地上撿起一個平平無奇的包裹。

“給你的。”

葉容鈺聞著味道像是察覺出些什麽,打開布包裹一看,裏面是一層油紙,將油紙剝開後,裏面是幾根臘腸。

“怎麽樣?”

葉容鈺又驚又喜,連忙問道,“你回峆州了?”

“哪裏,托人從家帶的,我娘的獨門手藝,怎麽樣?好久沒吃過了吧。”

“是啊,今天晚上我就借尚儀局的小廚房來用用。”說著葉容鈺又將鼻子貼過去深深吸了口氣,臘味直達五臟六腑,然後葉容鈺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把臘腸包好。

“對了容鈺,我還有件事。”

“什麽事?”

“我夫人,洛川郡主,她想見見你。”

“見我?幹、幹什麽啊。”

葉容鈺突然有些心虛,她默默發誓,自打薛言子說要入贅後自己是真的對他毫無非分之想。

薛言子挑了挑眉,“你緊張什麽?當然是找你有事兒啦。”他可真沒想過葉容鈺曾經還喜歡過自己,還以為她只是在戒備,“你就說給不給我這個同鄉面子吧。”

葉容鈺將臘腸包裹緊緊抱在懷裏,下了下狠心,眼睛一閉,“去就去。”

“行,那我們可就說好了。”

當日午飯後,葉容鈺叫了馬車,隨薛言子去了王府。

洛川郡主是昌樂王李顧三十歲才得來的獨女,是王爺的心頭肉。不過這昌樂王雖然姓李,卻是因功受封並非皇族。

洛川郡主就坐在中堂的羅漢榻上,她白皙圓潤,天生貴氣。葉容鈺提著袍邁過門檻,正準備行禮時,卻被她叫住了。

“別客氣,快請坐吧。”洛川郡主的聲音很細很甜,像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但卻是天生如此並非做作。

葉容鈺一看,原來茶水已經沏好,就放在榻桌上。

但她初次到訪,並不敢與郡主同坐主位,只是把手上拿的一只長條木盒躬身獻上。

“這是翰林畫院新作的一幅牡丹圖,上面還有謝相公的親筆題字,請郡主笑納。”等郡主接下後,葉容鈺落座在側邊的圈椅上。

“容鈺,你大可不必這麽拘謹。”薛言子笑道。

葉容鈺聽著話真是在心裏謝謝他八百回了,他這樣在自己媳婦面前顯示和自己關系好,真能把人原地嚇死。她趕緊找補了一句,“是,容鈺對郡主、郡馬的舉薦也十分感激,大恩不言謝,若是他日有需要,還請你們盡管開口。”

沒想到他們夫婦二人聽完這話,對視一眼後哈哈大笑起來,洛川郡主因薛言子的緣故並沒拿葉容鈺當外人,只是她一再拘謹,身上散發著少年老成的氣息,這著實讓這對喜歡逗樂取鬧的年輕夫婦忍俊不禁。

“容鈺,你字那麽好,為什麽不直接自己寫一幅字送給我呢?”

“我的字還欠功夫,實在是拿不出手。”

“謙虛啥子嘛。”薛言子接話道。

“罷了。”洛川郡主使了個眼色,薛言子立刻散了堂內的下人,而後自己扒在門口張望了一下後將門關上。

“容鈺,實不相瞞,我確實有事想同你講。”

“什麽事?”

“前段時間,我托人去南詔采買黑酸枝木料,那邊的商人透露了個信,他們整個國家的的兵力正在往金齒調遣。”

“金齒?那地方不是緊挨著我大唐和吐蕃?”

“沒錯,想必事關重大,我想你可以告知皇後殿下。”

“我現在就回去稟報殿下。”

葉容鈺不禁有些擔憂,原本想著就算布德帶兵打來,無非是鄯州一帶,由隴右河西出兵即可。但如果南詔也在調兵,搞不好......

郡主正站起身,想讓葉容鈺且先等等,葉容鈺倒是先轉身回來,“能不能容我多一句嘴?”

洛川郡主點了點頭,“容鈺你說就行了。”

“東川節度使那邊可有什麽消息?”

東川節度使領兵四萬,守梓州、峆州等地,葉容鈺依稀記得父親提起過,近些年,節度使與州府爭相奪取征收租調的權力,也就是說節度使已經漸漸不滿足於管兵,還想慢慢插手財政。

薛言子拖著唱詩一般回答道,“一派祥和之氣。”而後又來了一句,“反正我娘已經在來長安的路上了,至於我家老頭嘛,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可要說領兵攻打劍南平原一帶,我倒是覺得有可能,要是打到東川,崇山峻嶺不好打,打下來也沒什麽用,應該不至於吧。”

“我又不懂兵法。”薛言子如是說道,“我就懂離是非地越遠越好。”

“那我也給家裏去一封信。”

“那你可得找個別的借口,比如我,我給家裏說的是夫人已經有身孕了,我請母親過來幫忙操持一些事。”

葉容鈺這才反應過來,剛剛郡主的手總是放在腹部。

“臣,賀喜郡主、郡馬。”

郡主笑了笑,“才三個月,不方便聲張,太醫號脈,說是個女兒。”

“是啊,女兒好。”瞧薛言子這幅模樣是發自內心的得意。

郡主拍了拍薛言子的肩膀,薛言子會意後叫道,“容鈺你先等等。”他一邊說著一邊繞到後堂,從櫃中取出一只黃檀木盒。

“這是?”

“這可是曲女城得來的佛骨,我們夫婦二人想進獻給皇後殿下,這東西神聖金貴,交給旁人帶去我們哪能放心,可是在宮裏不得皇後召見又入不得承香殿。”

葉容鈺點了點頭,恐怕是郡主早有了接近皇後之意。葉容鈺接過薛言子手上的盒子,看著盒子不大,還怪沈的。

“這佛骨如何得來呢?”

“戒日王死後,整個天竺小國割據,戰亂不斷,這佛骨被商人竊取,幾經輾轉到了南詔,我們家郡主聽說後命人高價買回。”

葉容鈺看了看盒子,就是覺得手上的份量又重了幾分。

“放心吧,驗過貨的。”

既然是真的,那這東西比自己命還貴了。葉容鈺捧著盒子只覺得膽戰心驚,生怕一會因左腳先邁出門檻折辱了佛陀,若是惹惱神物,怕不是要折自己陽壽。

“別急走,還有這個。”

“還有?”

“這就不是什麽佛骨了。”只見薛言子從郡主手上接過一只小小的漆盒,“這是我們家郡主的一點心意,你就別客氣了。”

薛言子看葉容鈺抱著佛骨絲毫不敢松懈,於是一路送她上了馬車。

葉容鈺回宮前,急急忙忙去驛館寄了封信,因為緊抱著佛骨,葉容鈺只能讓驛丞代筆。信上告訴父親,自己受了賞賜已經在長安有了一處宅院,請他們有空來長安小住,如果沒有空,那就讓姨娘把繡繡和阿仁都帶過來。

等乘車至銀臺門,葉容鈺腳下一步也不敢停的去見了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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