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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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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今天你是什麽人物?”段無打開門,看見司妍站在那,好端端的在他面前。

“賣火柴的小女孩。”司妍穿著一件灰色的長裙,披著一條深藍色的披肩。

“那這位姑娘,你願意和我共進早餐嗎?”段無伸出手,做‘請’的手勢,司妍見段無配合她,很高興,於是把自己的興奮略微收斂,禮貌微笑,雙手提著裙子,對他輕輕點頭,“當然了,這位好心的先生。”

段無註意到她的裙擺是花瓣的形狀,邊緣處的褶皺像清水侵染過的宣紙,又像雕零的玉蘭。

司妍從廚房出來,端著吃的,坐到段無對面的沙發上,左看右看,索性坐到桌子旁的地毯上,然後開始吃。

“你怎麽不嘗嘗?”司妍問他的時候,嘴裏還嚼著西藍花。

此刻,段無坐在她前面,雙手抱在胸前,裝模做樣道:“我們富人施以援手,卻不和貧窮的人一起吃飯。”說完把手放下來,一邊笑一邊揮揮手表示自己演不下去了。

“但有一樣你並沒有說錯。”她還看著盤子裏的東西。

“什麽?”段無瞧著這位沈浸於美食的女士。

“你確實很富有啊!”司妍指了指盤子裏的吃的,又環顧了一下周圍,表示段無並不是普通人家。

“我也不是什麽都有,在某些方面,我還是很貧窮。”段無打量著右手邊木頭小桌上空花瓶的花紋,回憶不起來這是在歐洲的哪個國家拍下的。

“你過得很富裕怎麽會說自己貧窮?”司妍還在低頭吃自己的東西。

“我一開始也是一無所有,很多東西我也不能夠憑空得來。”想起來了,那是自己在英國私人收藏家那被誆騙的買下的,那位上了年紀的老收藏家的確有很有不凡的古董藏品,口才不錯,介紹起來頭頭是道,但買賣也不是次次都能雙贏,否則那位就不會一直保持有錢的狀態了。

“比如呢?”司妍擡起頭,一邊擦嘴,一邊伸手去夠她右邊的前面的水杯。

“信任與品德。”段無遞了過來。

“謝謝。”

“但是你們大多不重視這些。”段無看著司妍把水杯裏的半杯水一飲而下。

“我知道,我們往往在獲取財富後盼望得到地位,獲取地位後看看自己的財富,又覺得不夠多了。”司妍點點頭表示對自己所在群體的少許失落。

“那你信任我嗎?”司妍轉頭挑起這個話題。

“有時候,相信和是否能壓制對方有關,如果對方不值一提,就像大象永遠覺得螞蟻翻不出什麽浪花來一樣,那麽冠冕堂皇地說信任確實是一種迷惑別人的對策。”段無給司妍又倒了水,他不知什麽時候燒好了一大壺水,又兌了涼水,讓這壺水一直保持著司妍喜歡的溫度。

“那你覺得我弱小嗎?”司妍歪著頭看向他。

“我還不夠了解你。”段無的背向後靠在沙發的墊子上,搖搖頭,不知道他是對此表示否定還是在說不知道。

“說到了解,我有個提議!”司妍端著盤子站起來,走到廚房,開水龍頭準備清洗。伴著水流的聲音,段無聽見司妍說:“你知道問答游戲嗎?”

下午,陽光依舊很好,不知道天氣預報的小雨何時到來,他們兩個人在大廳裏那張很寬的沙發上坐著,司妍在兩個人中間柔軟的沙發上隨手放了一個紅色的靠墊,少上面擺著司妍剛剛寫的一把紙條,全都折起來,看不見裏面寫著什麽。

“抽到哪個就要誠實回答哦,輪流來。”裏面的文字都是司妍從別處抄來的,甚至包含亞瑟阿倫的三十六個問題。

司妍註意到段無在笑,“好的,我當然誠實。”司妍對此表示懷疑。

段無打開一張,紙上寫著:‘為什麽人們內外不一。’他楞了一下,以為這些紙條寫的都是有關他們兩個人的問題。

司妍拉著段無的手腕,看一眼紙條上的內容,微微沖他點頭,示意他回答。

段無明白了,這是在給她答疑解惑呢。

“以下的觀點也不一定正確,我只是在說我的看法,或許帶有一些偏見和主觀色彩。”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人們大多上過學,儲備了一些知識,甚至相當一部分人在學問中小有所成。但是,在‘心靈表達’這所學校裏,他們仿佛從未學習過,所以他們看起來好像分不清關心和責備的區別。”段無把紙條放在桌子上。

司妍點點頭,去拿下一張紙條。‘你覺得人生中最大的成就是什麽?’

司妍想了一會,看見窗外的樹葉搖搖晃晃,起風了。

“真誠待人的同時還能養活自己,在這個世上,我覺得很了不起了。”司妍低頭不好意思笑笑,耳後的一縷頭發落在胸前,擡頭看向段無,眼睛清澈。

“這個答案是我目前聽到的最好的。”段無把她手裏的紙條拿過來,放進上衣口袋裏。

“得紀念一下。”司妍的手在半空中,指尖停留著剛剛的溫度,她看見段無伸手拿了一張。

“你憧憬愛情嗎?”段無的聲音回蕩在這間房子裏,平靜而有力量。

司妍緩過神來擡頭看著段無,風從窗外吹來,吹亂了司妍的頭發。

司妍的腦中一片空白,因為她看見段無擡手,似乎想幫她整理頭發,司妍很快地下了沙發,一邊往窗戶那走一邊說道:“風太大了,我把窗戶關一下。”

司妍回來的路上,沒敢看沙發上的人,她坐下,假裝不經意瞥了一眼,那個人還在看她。

“回答吧。”司妍看回去,發現對面拿著那張紙條,好像一直望著她似的,於是補充了一句。

“別一直看著我,答案可不在我臉上。”司妍別過臉。

“你披上吧。”段無把司妍剛剛落在沙發扶手上的深藍色披肩遞給她。

“謝謝。”司妍的聲音比剛剛的要小一些。

“哈哈哈哈哈。”段無在笑,司妍看著那人,期待他的下一句話。

“我憧憬一切能讓我變好的事情,如果愛情帶給我靈魂安寧,精神愉悅,即使心情悲傷也樂此不疲,我覺得我並不排斥,反而會很期待的。”段無把紙條放在桌子上,表示抽到過了。

“可是愛情總讓人喜憂參半。”司妍披上那件沒有任何花紋的厚披肩,正在理順剛剛弄亂的麻繩,她想系上,因為肩膀處的連衣裙布料並不溫暖,她覺得有些冷。

“其實你說的已經足夠理想了,大部分人都沒有愛情,很多人甚至將痛苦蓋上名為‘習慣’的遮羞布,再為這件作品命名為‘親情’和‘陪伴’。我基本上沒見到過真正的愛,即使是純粹母愛也為數不多,他們摻雜著太多東西了,這也難免,畢竟人是活在過去經驗和自己想法的集合中。”段無一邊說,一邊拿走司妍的手,為她系上披肩。

她知道對方與人不同,不知道他的相處方式是不是和人一樣,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人類的某些行為代表著什麽,她對她面前的這個人還有很多不了解。即使這樣,司妍能夠確定的,只有‘生活總不能變得更差’這一件事,於是她暫時把疑問的思緒放下,讓這些問題隨著窗外的風飄走,而答案自然回跟隨緣分回到她身邊。

司妍拿起一張,念道:“如果可以跟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共進晚餐,你會選擇誰?”這是給段無準備的問題,沒想著自己抽到後會怎樣。

段無身旁的人沒了動靜,他偏頭去看,司妍的目光落在紙面上,面色不如剛才那般雲淡風輕,這張紙好像是引燃稻草堆的一星火苗,她的手裏仿佛有熊熊大火,映在她的眼眸中卻是一灘渾水。

“我能選兩個人嗎?”司妍沈默了一會才說出口。

“當然。”段無並不在意這些細節。

“我想選我的爸媽。”司妍的眼睛看向別處。

段無差點忘了,今天清明。窗外,不知何時,陽光已經被藏了起來,取而代之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它們細小的雨滴落到剛長出的柔嫩的樹枝上,一會被壓彎,一會又因為自身的韌性回到原來的高度。

“你看起來很需要安慰。”段無看著司妍,她的目光剛剛也隨著段無轉移到了窗外的雨,聽到他的聲音後回過頭,對他笑笑。

“還好啦。”司妍低下頭。“人們來了又走,總是要體會一番,大家都會經歷的。”

“就算這種心情是大家都需要體會的,也不代表就不需要安慰了。”

司妍看到段無的眼神,擔心這將是同情的前兆。

“請你買一根火柴吧,好心人。”司妍從盒子裏拿出一根火柴舉到段無眼前,司妍把披肩蓋在頭與肩膀的位置,用另一手攏住,故意裝出可憐的樣子。

段無從擔心變成困惑,看到她的笑容又了然了,她又拿出那幅面具了,他無聲嘆了口氣。

段無擡手,將食指輕輕拂過她手中火柴的另一端,小小的火苗出現了。司妍的眼睛微微睜大,看著火焰逐漸燃燒著這根細小的木頭,她的睫毛顫抖,害怕它燃燒到自己手的同時,不知是該吹滅還是要扔掉,司妍看向了段無。這時,段無伸手將那根火柴蓋上,同時也握住了司妍的那只手,再拿開,火柴就變成了一根小小的柳枝,上面還有著嫩芽。

司妍的神情先是停滯了幾秒,然後趕忙去檢查段無的右手。

“那可是火啊,有沒有燒傷。”司妍仔仔細細地看,將段無的手反過來看,手背和手心沒有痕跡,一點傷口都沒有。

“放心,那是買你火柴的酬勞。”段無指了指那根柳枝,右手依舊仍由司妍握著。

無心插柳柳成蔭,司妍莫名想起這一句,目光落到兩個人的手,發現自己還攥著段無的手,慌忙放下。

傍晚,司妍已經熟睡。段無走進她房間對面的畫室,並沒有開燈,地板上的雲影浮動,投射在一小片地板和對面空白的墻上,像黑雲在澄澈透明的空氣中游動。房間中,擺著剛剛司妍畫的作品,借著窗戶透過來的月光,看得出畫還沒有幹透,上面是一根火柴,上端的火焰正散發著柔和的光,溫暖的色調充盈著整個畫布,即使是正午的太陽也無法比肩。段無不知道這幅畫是在祭奠她的雙親,還是僅僅在畫《賣火柴的小女孩》中的故事,但她的筆觸與顏色告訴他,司妍的狀態正在往好處發展。

此時此刻,段無有些期待她的下一幅畫,那些曾被當做哄騙她來到這的噱頭,心照不宣地變成兩個人交流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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