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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見我無須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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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見我無須避道

左光殊回到自己的院落中,在涼亭裏坐了一陣,又站了一陣。

也不知時間是怎麽過去的,忽然聽得一些動靜,扭頭瞧去,便看到姜望在下人的引導下走了過來。

“你們聊什麽啊,聊這麽久?”左光殊盯著問道。

“也沒聊什麽。”姜望笑了笑:“淮國公令我在山海境裏好好表現,不要給你們大楚左氏丟臉。”

“胡扯,我爺爺才不會說那些!”左光殊惱了一句,又道:“你的房間收拾出來了,這幾天很辛苦,先歇著吧。明日,明日我……”

姜望一本正經地點頭:“明日帶我去見你的小媳婦,我記得呢!”

左光殊好似沒聽見,板著臉道:“吳嬸,帶姜先生去客房。”

自己把手往身後一背,昂首挺胸地離開了。

吳嬸約莫四十許年齡,樣貌平平,但穿得幹凈得體,言行舉止也很有世家大族的體面在。

引著姜望往住處走,一路上絕不多嘴。

只在為姜望介紹過房間後,似有意似無意地說了一句:“小公爺的院裏怎麽會有客房呢?這屋子也是小公爺常來住的呢。”

姜望這才知道,左光殊竟然把自己的主臥讓給了他。不由得道:“那光殊自己呢?”

說只是臥房,其實又是一個小院。

整個國公府,就是院子套著院子,一處奢華疊著另一處奢華。

一般人不住個一兩年,很難在這府邸裏找得到東西南北。

“在另一間主臥裏呢。”吳嬸道:“這院裏東西兩間主臥,小公爺換著住。那邊修行多一些,這邊讀書多一些。”

姜望現在聽到讀書兩個字就頭疼,《史刀鑿海》那看不到盡頭的內容,已經把他才對讀書點燃的向往,非常殘忍地撲滅了。

“噢,這樣啊。”

“姜先生若是無聊,可以讀讀書。儒經佛典道籍兵書都有,小公爺說了,無妨的。”吳嬸當然並不了解姜望,只是覺得,既然小公爺讓稱這位客人為‘先生’,想來該是個有學問的。

“哦,好。”姜望道:“蠻好的。”

“院外始終有人,您有什麽吩咐,喚一聲就行。”她話說到這裏就打住,躬身退下了。

分寸拿捏得很好。

姜望稍稍打量了一下大楚國公府奢華的臥房,目光掠過一些說不出名字的器具,在書架上頓了頓。

馬上就跳過去了。

然後就看到了書桌。

臥房裏還有書架,還有書桌!

你說說看。

這讀書也讀不專心,休息也休不專心,簡直亂整嘛。

姜望恨不得狠狠批判一番,但自己畢竟還是先在書桌前坐下了。

書桌上收拾得很幹凈,左光殊平時看的書、寫的字,肯定全都收起來了,不肯叫他瞧到。

姜望瞥了一眼沒瞥到,也就作罷。

默默拿出儲物匣,面無表情地在儲物匣裏一陣翻檢,取出“卷一十六”……

他大概永遠也忘不了,第一次打開這個儲物匣時的心情。那滿滿當當的書籍,讓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笑不出來。

經過了很久的自我寬解,才終於能夠變得麻木。

熟練地把書翻到上次讀到的地方,姜望停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

像左光殊這樣的名門子弟,都是從小博覽群書,才養得一身好氣質。自己是不是……也該給姜安安加加擔子?

這個世界如此廣闊,未來如此長遠,可不能讓孩子輸在打基礎的時候……

姜某人很有長兄如父的自覺,默默將這事列為計劃,然後埋頭背起書來。

離開臨淄之後,每日背書一個時辰,漸漸已經成了習慣。

這些天都在山海煉獄中修行,沒日沒夜,確實抽不出時間,所以已經停了許久。這也意味著,接下來總得補點時間回來……

這晚楞是背了兩個時辰才停下。

背得頭昏腦漲。

以他的神魂強度,本不該如此。背個書算得什麽?

但問題是這些寫史書的,一個個都不肯好好說話。字極簡而意極豐,一個字可以解釋出好多個意思,囫圇吞棗根本讀不明白。

齊帝說要倒背如流,又怎麽可能只是背書?

總得知道一點什麽,有些自己的理解才行。

兩個時辰高強度不間斷地思考、理解再加上背誦,才讓姜望頭重腳輕,如墜雲中霧中。

將書收好,姜望便直接在椅子上盤坐,開始了修行。

左光殊說是這幾日好好休息、調養精神,但對姜望來說,能夠平靜地修行,已經是休息了。

遙遠星穹之中,一縷神魂顯化,姜望落在星樓裏。

他已經很習慣這種修行,不斷強化星樓,不斷靠近並清晰自己的道途……

水磨工夫,持之以恒就行。

讓大腦休息片刻,把更多的思考,留給之後的道術修行。

砰砰砰,砰砰砰!

星樓底層,密封的石牢之中,森海龍神使勁撞擊墻壁,制造不容忽略的動靜。

自姜望降臨星樓,祂便開始了動作。

有著很強烈的、想要與姜望溝通的意願。

而像今天這樣的行為,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姜望從來不理會。

今日也是直接隔斷了來自底層石牢的聲音,心平氣和地打坐,慢慢完成星樓的修行。

觀衍前輩幫他築造星樓,當然是好事。但縮短了自己親手築造的過程,又難免失之掌控。自星月原之後,姜望一直在彌補的,就是對自己這座星樓更細節、更具體的把握。

在細致的雕琢中,去追溯那從無到有的過程。

當他睜開眼睛,眸中星芒流轉,而又隱去。

劍光照眸,剎那間鋒芒畢露,而後又沈沒在清澈如水的眼睛裏。

“水底”又有黑白兩色的陰陽魚,一閃即逝。

最後歸於寧定。

或許可以聊聊了。

姜望這樣想著,一步已踏至星樓底層,用足尖點了點地面,一整塊巨大的石板,就變得透明起來。

讓石牢中的森海龍神,能夠清楚看到石牢頂部的自己。

“原來吾在汝之星樓底座。”

這是時隔這麽久再見後,森海龍神所說的第一句話。

相對於曾經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這一次祂的態度是很平等的,並沒有“螻蟻”、“螻蟻”地亂喊。

但姜望顯然並不滿意這個態度。

“看來你還沒有想好要以什麽樣的心態跟我說話。”

他只說這一句,便幹脆地將石板轉回原樣,而後更是直接離開了星樓。

幹脆得像是根本不在乎龍神的價值。

將森海龍神的“小兄弟!”、“小爺!”,全部丟在了身後。

熬龍是個技術活,姜望希望自己不要心急。

而後是太虛幻境裏的幾場戰鬥,而後是道術的研究……

一夜就這樣過去。

……

……

次日左光殊來得很早,幾乎是姜望的乾陽之瞳剛剛收工,他便已經在小院外敲門了。

由此大約也可以窺見,屈舜華的話語,在他心裏還真的是很有一些分量。

“怎麽這麽早?”姜望明知故問。

“我經常都是這麽早的。”

“那左公子這時候登門,有何貴幹啊?”

“那閑著也是閑著……”左光殊吭哧了半天,說道:“咱們出去轉轉。”

“我可不閑,我挺忙的。我還要背誦經典,還要修行,還有道術,還要爭論劍臺排名……”姜望很有滔滔不絕的架勢。

“哎你來就是了!”左光殊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就往外拉,不肯再聽他廢話調侃。

姜望滿臉是笑:“好好好,我跟你走,別把我衣服扯壞了。這可是寶貝!”

待左光殊松了手。

他又很欠揍地道:“你好急啊?”

“很少有空約會嗎?”

“是不是淮國公管得嚴?這可不行,回頭我得勸勸他老人家。少年慕艾,怎好攔著……”

兩個人一起上了馬車,左光殊氣得不跟他說話。

“給我介紹介紹黃粱臺唄,我還沒去過呢!”

“小光殊?”

“殊殊?”

“阿殊?”

姜望魔音灌耳,使勁撩撥:“欸!弟妹說到時候還有幾個朋友一起……都有誰啊?”

“什麽弟妹呀。”左光殊憋不住了:“你不要亂喊!”

姜望一臉無辜:“那你不跟我說,我怎麽知道不該這麽喊呢?”

左光殊瞪了他一眼,終是道:“還有夜闌兒,楚煜之。”

經過前段時間在山海煉獄的同甘共苦,姜望對左光殊的性格是越來越拿捏得清楚了,左光殊對姜望,也慢慢從炸毛到習慣。

若說觀河臺上,有誰未登臺而聞名天下,也就一個號稱大楚第一美人的夜闌兒了。

列國隊伍還在觀河臺的時候,楚街總是最熱鬧的。各方公子,都想方設法地往楚國隊伍裏湊。

姜望就曾經目睹過填街塞梁的擁擠盛況。

其人絕美如此,見者無不癡然。

儼然有天下第一美人的聲勢。

姜望在天下之臺確實見過此人,的確是容貌無雙。不過因為太虞真人李一的橫空出世,各國參與三十歲以下無限制場的天驕,都沒什麽機會展現實力,不得不說是一件憾事。

但姜望此來楚地,可沒有什麽親近大楚第一美人的心情。

這夜闌兒傳說跟楚帝有些不明不白的關系,但不知為何又未入宮……無論真假,他都不想惹麻煩。

“怎麽還有夜闌兒?”姜望略略皺眉。

“她跟屈舜華是閨中密友啊,常在一起聚的。”左光殊隨口道。

他大概是誤會了什麽,又提醒道:“你可別動歪心思。”

這話才出口,便聽得姜望道:“那她要是跟屈舜華一起進山海境,我可沒把握打服她們。”

左光殊楞了一下,發現自己的確低估了這位姜大哥的意志力。

那可是大楚第一美人!

怎麽會第一個念頭是打架的?

難道這就是姜大哥快速變強的奧秘嗎?

楞完了他才反應過來,怒道:“你打屈舜華幹什麽!”

姜望眨了眨眼睛:“進山海境之後,不是各憑本事嗎?不是所有人都是競爭對手嗎?”

他語重心長地勸道:“小光殊啊,不是為兄說你。感情歸感情,山海境歸山海境,不要混為一談嘛!屈姑娘想來也是一個明事理的,大家山海境裏公平競爭,出來之後再續前緣,豈不妙哉?”

左光殊想了想,居然覺得很有道理。

姜望又很是認真地道:“等會要找個機會讓夜闌兒顯顯身手,神臨境修士我們肯定不是對手,但是如果能夠提前有所針對,再加上山海境裏的特殊環境,未必不能叫她吃點苦頭!”

“我們這次是朋友聚會……”左光殊弱弱地道:“大家都是給你接風洗塵的……”

姜望正要講一些勇爭第一、不要被情感束縛之類的話。

左光殊又接道:“而且,打破壽限之後,就無法進入山海境了。所以夜闌兒是不參與的……”

“哦,這樣。”姜望摸了摸下巴,又道:“那個楚煜之呢,實力怎麽樣?等會我試試他的身手。”

早前參加黃河之會時,他也略微了解過楚煜之。知道是一位軍伍出身的修士,也是一拳一腳打出來的前途,不過沒有王夷吾那樣的運氣,未能拜得一位軍神做師父……

但也只知道這些,對楚煜之的具體實力,卻是不了解。

尤其現在都已經是道歷三九二零年了,想來也該今非昔比才是。

到底成色如何,終究還是要用刀劍檢驗。

“別試了……”左光殊有些無力地道:“都算是朋友。”

他開始有些後悔答應屈舜華宴請了。

姜大哥怎麽這麽好鬥?!

這是奔著讓他妻離友散去的吧?

姜望則自顧自地道:“不知道屈舜華實力如何,你說她當初跟項北交手,是藏了殺手鐧?說說看,她的底牌是什麽?我想想看如何針對……”

“我們就單純吃個飯,行嗎?”左光殊很用力地打斷:“黃粱臺的美食是一絕!”

這話總算讓姜望收斂了些戰意:“有多絕?”

左光殊也樂於轉移姜大哥的註意力,很是熱情地解說道:“一桌菜式,演盡酸甜苦辣,百味人生!”

“還有這等菜式?”姜望興致大起:“他們允許打包嗎?”

“……”左光殊道:“一般來說是只能在店裏吃的。不過也不是不能商量,因為是屈家的產業……”

姜望點點頭,拍了拍左光殊的肩膀:“不錯!”

左光殊一時竟有些受寵若驚,只不知這位莽夫大哥是說黃粱臺不錯,還是說屈家不錯。陪著小心道:“那你等會別動手,行嗎?要是不小心砸了店,屈舜華面上須不好看。”

“那你還能不放心為兄嗎?”姜望寬慰道:“我是個不愛生事的。既然你都這麽說了,等會你跟你家屈舜華好好相處便是,我就帶張嘴去吃飯,可好?”

“欸!”左光殊自無不應之理。

黃粱臺是郢城最頂尖的酒樓之一,號稱是一頓飯的工夫,就能讓食客感受一段人生。

可惜每日只開三桌,完全供不應求。

這才開春,排期已都排到了年底去。

但屈舜華親自設宴,自不會沒有位置。黃粱臺今日是專門另開一桌,以待貴客。

姜望跟著左光殊下了馬車,便見得一座高臺拔地而起。

以石墻圍住,占地之廣,竟一眼看不到頭。

馬車停在石階前。

左光殊走在前面帶路,姜望左顧右盼,打量著黃粱臺附近的環境。此處商鋪林立,行人如織,頗見繁華。

拾級而上,便見得一扇古香古色的門戶。

大門之前,恰好有一行人正往裏走。

其中一人聽得動靜,回頭瞧來,便看到了華袍俊面的左光殊,哈哈一笑:“我當是誰!這不是左家稚童嗎?”

此人目生重瞳,長得高大威武,一時狂笑如雷,

與他一起的友人皆大笑。

他當然也如願以償,看到左光殊漲紅了臉。

但緊接著就有一個清朗的聲音頂上來,一個青衫仗劍的身影,從石階下一步步走上來,斜乜著他,那眼神更桀驁,更睥睨,更自負——

“我當是誰,這不是手下敗將嗎?”

項北的狂笑聲戛然而止。

他當然認得姜望,當然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這個身影。

就是這個人,在觀河臺上,當著六位帝君、列國天驕的面,以一記焰花,按在了他的臉上,終結了他的黃河之會。

項北不笑了,項北身邊的那些朋友也不笑了。

姜望卻不肯就此放過,而是繼續往前走:“重瞳兒如今外樓否?可有再戰之勇?”

“我如何不敢!?”

項北是何等狂傲的性子,當然受不了這個,不顧朋友阻攔,直接大步迎來——

“今雖未外樓,亦叫你知項家男兒勇!”

大手一張,蓋世戟已躍空而出。

便以這黃粱臺古香古色的大門為背景,威武雄壯的項北躍身而起。

面對正面碾壓過他的對手,他仍然是主動出擊,不留餘地。

其人之勇烈,可見一斑。

黑色的煙氣在他臉上扭曲,一對眼睛,完全被黑色的鬼紋所覆蓋。本已經強壯至極的肌肉,再一次膨脹起來。

整個人暴漲至一丈有餘!

黃河之會至今已半年,項北自非昔日之項北。

以吞賊霸體之身,握蓋世之戟,怒砸而下,壓得空氣都沈重非常,元力糾纏如泥淖,仿佛要砸爛這個世界!

誰能不懼?

誰能不驚?

項北的那些朋友,都下意識地往旁邊散開。

但面對如此威勢的、那青衫帶風的年輕人,是道歷三九一九年的黃河魁首。

是正面碾壓過項北的男人!

一處、兩處、三處……足足五處熾白的光源,在他的胸腹間亮起。

整個人剎那間就已經被璀璨的神通之光所覆蓋。

在輝煌燦爛的神通之光裏,一柄帶鞘的長劍,被一只幹凈有力的手舉起。

橫鞘撐天。

鐺!

姜望便以左手舉劍,在天府之軀的狀態下,直接以劍鞘擋住了項北這一戟。神龍木所制的劍鞘,抵住了月牙刃。

隔著吞賊霸體肅殺的黑色煙氣,一雙寧定的眼睛,與那雙被鬼紋所覆蓋的重瞳對視。

“你既未外樓,我也隔絕星樓。”

姜望如是說道。

說的是不占你便宜,表達的是讓你服氣。

然後拔身而起!

他硬頂著吞賊霸體狀態下的項北,竟然將其推向高空!

經歷了五神通之光淬體和星光淬體,時至今日,雙方的體魄之力,早已經形勢逆轉!

吞賊霸體是力魄神通,若至外樓,哪怕姜望仍多一層五神通之光淬體、仍在天府之軀狀的態下,僅在肉身力量上,項北仍能領先。

可他畢竟只有內府。

所以他退。

在那些朋友驚駭的眼神中,在空中一退再退!愈升愈高。

不同於朋友們的驚駭。

項北雖然在引以為傲的力量上,再不能占據上風,但他仍沒有一絲驚懼。

姜青羊的實力,他如何不知?姜青羊的戰績,他怎會不關註?

但他仍不會讓,仍要一戰,仍要戰勝!

項家人……如何還能再退?!

腦海中,一幅畫卷鋪開。

畫軸纏以龍紋,卷面描以魔紋。

升華至此境極限的龍魔演兵圖上,清晰地具現著姜望其人。以各個角度,不同層面,展現著完全不同的姜望。

這是一個越了解,就越能感受其強大的男人。

越是與之為戰,越是為之驚嘆。

那種仿佛與生俱來的戰鬥才華,表現在戰鬥之中,就是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如水一般,千變萬化。

如空氣一般,無處不在。

弱點何尋?

龍魔演兵圖閃過清晰的亮芒,那一瞬間的機會……

看到了!

項北手上一緊,戟鋒亮起代表著破法青刃神通的青芒,手臂上的青筋暴凸如龍蛇,體內的道元在沸騰、和著血液一起奔湧,一同咆哮!

他順勢就要翻轉蓋世戟,演化八荒無極,以救挽觀河臺之憾!

但就在這個時候。

戟身忽然一沈。

像是一座山,壓到了蓋世戟上。

項北手臂上的青筋幾乎要爆開!

他透過龍魔演兵圖,清楚地看到——

姜望隨手將劍一甩,那連鞘的長劍筆直飆落地面,撞破空間,也生生洞穿了石階,立地猶顫!

而他空出來的左手,已經探前一抓。這一抓,真有神龍探爪的神韻,倒像是他真的見過神龍,親身覆刻演繹一般!

神龍探爪出疊雲,抓在了蓋世戟的戟身之上。

這便是那山岳般的壓力由來。

項北翻轉八荒無極的戟勢,就這樣被生生壓制。

時機之巧妙、之精準,令他懷疑對方是不是也有龍魔演兵圖,上次切割的,難道不止單騎破陣圖嗎?

吞賊霸體的恐怖煙氣不斷升騰,不間斷地侵襲著對手,卻根本奈何不得五神通之光的防護。

他已經在一瞬間炸開了所有的肉身力量,卻無法動搖那只堅定的手。那人像握劍一樣,握著他的蓋世戟戟身!

蓋世戟本身也不斷炸開力量,那是極其細微的、毫厘間的力量沖撞,可無一次功成。

這一桿當年項龍驤所掌的天下名兵,被姜望牢牢地攥住。

哪怕上次在觀河臺上兩人交戰,也不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差距已經拉大了!

交戰的雙方和觀戰的左光殊,都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而與項北同行的那些朋友,都已經看得呆了。勇絕一時的項北,何時在同齡人中被壓制到這個地步,連兵器也掌不住?

那些聽到動靜迅速趕來的人,也只看到,在這黃粱臺的高空上——

顯現吞賊霸體,高達丈餘、身繞黑色煙氣的項北,雙手握持蓋世戟,顯現一種無比狂暴強大的姿態。

而一襲青衫、身繞天府之光的姜望,只單手穿入其間,同樣握在戟桿上。

就這樣僵持在半空,如定格了一般!

那雄壯魁梧、鬼霧繚繞的,一似妖魔。

那五府輪轉、天府之光繞體的,卻如神祇!

這如神魔對峙的畫面,讓觀者情不自禁的激動,感覺到一種勢均力敵的精彩的——

可惜勢均力敵只是假象。

姜望很快就將這假象撕破。

只見他單手一拉,已經將項北連人帶戟,扯了下來!

兩人已迎面。

神魔已近身。

天府狀態下的姜望,簡直勇絕一世,誰人可當?

直接就正手一巴掌扇了過去,巴掌之前,一縷風旋成了森冷長釘。

恐怖的尖嘯聲乍然而起,卻被束縛在這黃粱臺的大門之前。

在這樣的時刻,姜望還有閑心控制聲音!

而這一枚殺生釘,瞬間就釘破了護體煙氣,釘破了項北恃之縱橫的防禦!

這是什麽樣的殺生釘?

在森海源界一次次地殺死燕梟,一次次地吞噬燕梟之喙、掠奪那森海源界極致暗面的毀滅力量,到後來已進無可進!

是已經遠勝於觀河臺時,幾乎已經達到了神通種子極限的、這樣的一枚殺生釘!

它帶著湮滅一切的殺機而來。

懸停在項北的咽喉前。

只要再進一步,就足以將項北的吞賊霸體釘破,將他徹底殺死。

在場這些人,誰也救不得。

誰也不敢在此時動搖姜望的心情。

他的手只要往前輕輕一送,世上便再無項北其人。

一時間都靜默了。

只有無知無覺的風,還在高臺上吹動。

姜望翻手將殺生釘收起,笑了笑:“今天我與光殊來赴宴,不是殺人的好時候。”

纏繞神通之光、牢牢握住戟身的左手,也就此松開。

青衫飄飄,他瀟灑落地。

胸腹處的五團神通之光,依次熄滅。

仿佛這一刻從比肩神祇的強者,退回為一個從容赴宴的“人”。

動靜之間,盡顯風流!

而項北失魂落魄地留在空中。

他虬結的肌肉依然充滿力量。

蓋世戟依然鋒芒未損。

身上,猶自鬼霧升騰。

可他敗了。

敗得幹脆利落,毫無懸念。

這一戰,姜望未用星樓,未曾動用他外樓境的力量。

甚至於他仗之成名的那柄劍,都未出鞘!

“好!好!好得很!”項北的那些朋友裏,一個武服男子在此時站了出來,戟指姜望,大怒出聲:“你這齊人,竟敢在我楚國的地界上如此放肆,在我郢城如此狂妄!欺我大楚無人耶?”

此是誅心之論!

姜望一個不小心,就會引得楚地豪傑群起而攻。

但這個時候,左小公爺站了出來。

“這不是齊人楚人的問題,是我左光殊和項北的問題!甚至於項北如果想,也可以說是我左家和項家的問題!”

左光殊抵前一步,狠狠地盯著他:“你有什麽問題?”

這個在姜望看來還很青澀靦腆的少年,此時終於叫人想起他的尊貴身份。他甚至是又進一步,氣勢洶洶地盯著那人:“你再指著我?”

那人不自覺地手指一抖,垂了下去,面上千個不服、萬個不忿,卻終究不敢再讓指尖對著左光殊。

雖然他根本沒有指左光殊,雖然根本是左光殊自己抵上來的……

左家和項家的問題,哪是他有資格插嘴的?

只勉強嘴硬道:“這齊人太猖狂了!小公爺,就算是您的朋友,他也不該在我郢城……”

“韓厘!”空中的項北這時已經回過神來,出聲喝道:“不要說些無聊的話!技不如人,有什麽好說?”

他收了蓋世戟,消散了吞賊霸體,落回地面。

那雙重瞳轉到從容立定的姜望身上:“觀河臺敗,今日又敗,差距未能縮小,反而擴大,想來是我項北辜負時光!神臨之前,我當見你避道。神臨之時,請君再賜一戰!”

在剛才的那一戰裏,他最強的神魂之力,根本沒辦法在姜望面前使用,相當於自廢一臂。

而成就天府又立起星樓的姜望,如今已經全方面碾壓他。

這種碾壓的姿態,遠勝於觀河臺之時。

在整個內府、外樓的層次裏,他都自知不會再是姜望的對手。

唯獨成就神臨之後,神魂發生質變,他的天橫雙日重瞳,才可以發揮出神鬼莫測的力量。他才有信心,再與姜望一戰。

無論是韓厘大肆指責,又或是左光殊挺身而出,姜望都始終寧定微笑。

唯獨此刻,收斂了笑意。

姜望不是一個咄咄逼人的人,從來不是。

甚至於他很願意給別人保留顏面,無論那人是何身份,不計較高低貴賤。

項北說,“神臨之前,我當見你避道”。

這話已經是極大的退讓。

代表他完全認可這一戰的結局,也願意為此獨吞苦果。

什麽人才會給什麽人避道?

下屬給上官避道,平民給貴族避道,奴仆給老爺避道!

以他項北的身份地位,今日說的這句話,必然會傳揚出去。

世人皆知他從此低姜望一頭。

當然他攬下了所有,左光殊對韓厘的威脅,也就不能再成立。

按照姜望的性格,他是願意回以笑臉,給一個臺階的。

但此時他只是說道:“給你再戰一場的機會不是不可以,但你以後……”

他指向左光殊,非常認真地說道:“須對我這弟弟,保持必要的禮貌。項北,我雖恃強,卻不欲辱你。須知辱人者,人恒辱之。神臨之前不必見我避道,與我這弟弟道個歉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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