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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欲買桂花同載酒27 游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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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欲買桂花同載酒27游歷。

被內侍總管從地上扶起來時, 雲成弦甚至還能朝對方微微一笑,面色平靜至極,仿佛剛剛悲憤到喉腔裏溢出血腥味的人不是他。

禮親王離開時瞥見那抹笑容, 不知道怎麽的, 心底升起一股疲倦和無奈來。

他走出禦書房,在原地稍等片刻, 見到從裏面走出來的雲成弦,擡手拍了拍雲成弦的肩膀, 溫聲問:“才剛到家就進宮了吧, 瞧見你黑了瘦了不少。這幾天記得在府裏好好補補, 趕緊把身子補回來。”

說完這番話, 也不等雲成弦做出任何反應,禮親王大步流星離開。

雲成弦目送著禮親王的背影。

他在原地靜默許久, 剛想離開,有一道從容清脆的腳步聲自不遠處傳進他的耳裏。

隨後,繡著四爪蟒蛇的黑色衣擺落入他的眼裏。

太子手握折扇, 對上雲成弦的視線,微微一笑:“橫臣怎麽還沒回去?”

雲成弦面無表情:“多謝太子記掛, 這就回去了。”

剛往前邁了兩步, 又被太子給攔了下來。

太子從宮人手裏接過一把傘, 遞給雲成弦, 語氣溫柔得仿佛是個極疼愛弟弟的兄長:“就快要下雨了。雨天路滑, 橫臣慢行。”

雲成弦輕而堅定地接過傘:“弟弟可以慢行, 太子殿下卻要快行了, 不然,就要被身後那些虎視眈眈的人追上了。”

他繞過太子,大步流星離去, 像是想起什麽一般,仰起頭來凝望天色:“看來帝都暴雨將至。”

可不是嗎。

午後的天黑沈沈一片,烏雲蓋日。

帶著一種風雨欲來的壓抑和逼仄感。

大約一刻鐘後,暴雨傾盆。

衡玉睡了個午覺,被雨聲用力敲打窗戶的聲音吵醒,她慢慢起身,問進來給她梳妝的婢女:“三皇子過來了嗎?”她睡下前,雲成弦那邊派了人過來,說遲些要過來找她敘舊。

婢女表示沒有。

衡玉點頭,讓婢女退下,她自己坐在床邊翻看話本打發時間,等著雲成弦過來。

但這一等,足足等到了傍晚,說好了要過來的雲成弦依舊沒有過來。

“殿下,現在要傳膳嗎?”婢女進屋,溫聲詢問起衡玉。

“不必了,我去趟主院。”衡玉甩下話本,打算去找禮親王詢問下情況。雲成弦絕不會輕易爽約,只可能是宮裏面突然出了什麽事情,才讓他沒有能夠過來。

瞧見她過來,禮親王竟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他將今天發生在禦書房的事情都告訴衡玉,末了,他輕聲嘆道:“你皇伯父擅長制衡之道,以往將制衡之道用在臣子身上也就罷了,現如今將這份制衡之道用在他的兒子身上,倒是顯得過於傷人了。”

“帝王已老,而他的兒子們正當盛年,皇帝伯伯怕是忌憚了。”

“何至於此。”禮親王再次嘆息,這回的力度重了許多。

這帝王之家啊。

“我瞧著成弦的情況不太對,你素來與他交好,明日若是無事,就去看看他吧。”

衡玉卻出乎禮親王意料的搖了搖頭:“還是算了。”

禮親王擡眼看她。

衡玉低頭看著茶杯裏隨波逐流的半片茶葉:“山西官場如龍潭虎穴,但他依舊闖過去了,手握天子劍斬了數十名昏官貪官,他在山西時多麽厲害。所以他一回到帝都,就興致沖沖讓他的人來找我,說遲些要來找我敘舊,給我談談那些已經過去的危機四伏的事情。”

“可是入宮一趟,他的銳意和自傲都被折斷了。”

“我想,他此時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應該就是我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親眼去瞧他的狼狽,讓他難堪?”

她的聲音很輕很淡,仿佛是在娓娓道出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沈吟片刻,禮親王出聲問道。

“接下來朝中奪嫡怕是要愈演愈烈,擾人得很。”

衡玉往香爐裏拋了塊沈香。

淺淡的香味漸漸在屋內彌漫開來。

“能成為奪嫡之爭最終贏家的,誰不是踩著無數的血骨爬到最後的?雲三的手段還是太稚嫩了,留他在帝都裏慢慢磨礪吧,只要沒有性命之危,怎樣都好。我打算外出雲游一番,去江南看看,去邊境看看,再去隔壁大周那裏游玩上一趟。”

她這些年在屋裏閑著無事,就總是喜歡翻看游記。

看得久了,對這片陌生的大好河山也升起了幾分興趣。

自從穿進這個世界後,她一直困守帝都,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幹脆趁著現在沒事做,多去看看吧。

禮親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江南,天下巨富、貪腐成風之地;邊境,兵家必爭之地;大周,大衍宿敵之地。你選的這三個地方倒是不簡單。”

游玩是真,但是趁機去把這些地方查個底朝天,怕也是真的。

衡玉笑容溫和無害:“果然什麽都瞞不了父親。”

衡玉素來懶散,一旦做好了決定,行動力卻高得驚人。

兩天時間後,她已經收拾妥當,隨時都可以離京了。

離京前夕,衡玉翻出一個平平無奇的木盒,往裏面裝了許多東西,又寫了封信,命冬至悄悄前往三皇子府,把這個木盒轉呈給雲成弦。

收到這個木盒,雲成弦枯坐許久,終於緩慢擡起他的手,打開了它。

木盒裏裝有三樣東西。

二十萬兩銀票。

一個從白雲觀求來的平安符。

一封信。

信紙不大,文字簡潔。

[別的就不幫你了,可是本郡主我實在是太有錢了,嘖,就便宜你這個窮光蛋了。給你的暗衛也繼續留著吧,他們今後就是你的下屬了。前路坎坷,註意安全。]

雲成弦只覺得眼睛像是被針紮了一般。

這種痛並不劇烈,但是綿長,從他的眼睛一路蔓延進他的心裏,於是他覺得心頭苦澀難耐。

他實在直不起身子了,深深彎下腰來,雙臂抱著自己的肚子,哪怕極力忍耐,還是止不住渾身顫抖。

眼淚大滴大滴無聲落下,雲成弦將他的臉埋在膝上。

不知不覺間,膝蓋的衣服就濕了一大片。

“來人!”他提高聲音。

外面有小廝跑進來,被他那滿臉淚水的模樣嚇得呆在原地。

“去給我拿兩壇酒來……”話沒說完,雲成弦聲音一頓,頹然笑道,“算了,你退下去吧。”

自己一個人飲酒又有什麽意思。

他不是個貪杯的人,這些年喜歡飲酒,也不過是因為少歸喜歡。

才過去短短幾年時間,他竟已體會到尚原尚大人昔日的心境。

***

“少爺少爺,吃塊菱粉糕吧,新鮮出爐,你聞聞這個味道,多香啊。”

冬至話剛說完,就被秋分悄悄擠去了一邊。

秋分一臉諂媚捧著藕粉桂糖糕,遞到衡玉眼前,陶醉地吸了吸鼻子:“少爺,您別聽冬至瞎說,他的口味素來一般,您來嘗嘗這個。這可是我精挑細選來的,保證合您的口味,若是不合,您就罰我半個月月俸。”

聞言,冬至與秋分瘋狂進行眼神廝殺。

月霜穿著一身鵝黃色長裙,纖纖素手撐著六十四骨節油紙傘,為她身側的人擋去疏狂的烈日。

被秋分冬至爭相獻殷勤、能讓月霜這位絕色佳人親自打傘的,自然只有衡玉。

她今日穿著一身天水藍雲紋錦袍,頭戴金冠,手中折扇同樣以金絲勾邊,端的是富貴逼人。

自古以來,美人多為權貴的裝飾品,能得一位絕色佳人相伴的,若不是極有錢,就是身份非常高貴。有眼光的人瞧一眼月霜,就知道衡玉是個非常不好招惹的角色。

瞧著秋分和冬至越吵越激烈,衡玉終於懶洋洋甩開折扇,啪地一聲脆響,沒什麽威懾力地訓斥道:“行了行了,小爺又不是小孩子,吃什麽糕點,也不嫌丟人。”

命秋分和冬至把糕點收起來,衡玉仰起頭,望著車水馬龍的這條長街。

他們這一行人沿著水路行了半個月,終於在兩天前抵達金陵城。衡玉到來時鬧出的動靜很大,金陵城的不少官員都特意過來拜見她,衡玉只說自己是來游玩的,見了這些官員一面就把他們都打發走了。

在衡玉出神想著事情時,月霜溫聲問道:“公子,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衡玉回神,搖了兩下折扇:“去賭坊看看吧,我還沒見識過金陵的賭坊。對了,冬至你現在趕緊去包條畫舫,我們今晚就去見識見識秦淮河的大好風光。”

接下來一段時間,衡玉什麽正事也不做,日日出入賭坊,興致起來就去鬥雞遛狗,偶爾會去秦淮河畔宿醉不歸。

金陵城裏最富貴的紈絝子弟,都未必能有她三分風采。

賭坊消息最為流通,秦淮河畔牛鬼蛇神都有。衡玉倚在畫舫欄桿邊上,望著這瀲灩多姿的秦淮河,緩緩傾倒酒杯,將杯中的美酒傾灑而下,讓它們滾入這片河流裏。

等到杯中的美酒撒完,衡玉手松開,這樽金杯也落入河裏,發出一聲沈悶的聲響,像極了在為金陵一些官員敲響的喪鐘聲。

她在金陵一待就是一個月,該摸清的,該查探的,都已經差不多了。

“明日我們出發去嘉興吧。”衡玉轉身,對冬至說。

冬至行禮退下,將衡玉的意思轉達給隊伍的其他人。

時間一晃而過,天氣最酷熱的時候,衡玉抵達桐城。

桐城乃人傑地靈之地,這裏有座名山叫龍眠山,盛產茶葉,衡玉到了這裏後就不急著離開了。

——天氣這麽熱,太陽這麽曬,打死她她也要在這裏避避暑再走。

“快,少爺我不行了,再換盆冰來。”衡玉趴在馬車裏,叫苦連天。

秋分和冬至原本是能忍受這些酷熱的,生生被她喊得也覺得熱起來。

二人知道自家殿下什麽都好,就是自幼嬌生慣養,受不得一點罪。冬至無奈道:“少爺你再忍忍,我們快到尚府了,到了那才有冰用。”他們現在坐在馬車裏趕路,剛剛已經下去買過冰塊了,現在他們在茶林間趕路,哪來的冰去換。

沒辦法了,秋分、冬至和月霜三人只好用力給衡玉打著扇子,讓她能夠舒服一些。

衡玉嘆口氣,自己也抓過一把折扇,用力給自己搖著。

這人啊,就是不能太嬌生慣養。

年年都是冬暖夏涼的,突然酷熱難耐,自然就遭了罪。

“好了好了,尚府到了!”充當車夫的密八素來沈穩,今天卻激動得險些破了音。

衡玉眼睛一亮,原本還病懨懨的一個人瞬間精神起來。她從趴到坐,施施然整理自己的衣袍發冠,幾息時間內,就瞬間恢覆了那副翩翩佳公子的姿態。

馬車停下,衡玉親自掀開簾子,踩著□□走下馬車。她擡起眼,正好撞上尚原的視線。

這回她來桐城,主要是為了訪友。自從幾年前離開京城後,尚原就回了桐城老家,住在龍眠山山腳下,興致起來會帶著妻子去茶田裏伺弄茶葉,平日就焚香煮茶、教導自己收下的兩個親傳弟子。

衡玉過來前派人給尚原送了信,所以尚原才能恰好在門口候著她。

多年沒見,尚原絲毫不顯老態,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只是比起當年似有青鋒長劍破骨而出,現在的他已經懂得了收斂長劍利芒。

“尚大人。”衡玉朝他拱手,笑容真摯燦爛。

這幾年裏衡玉和尚原時不時有書信來往,早已是忘年之交。

尚原回禮,態度溫和親近:“收到你的信後,我和夫人就一直期待著你的到來。屋子都收拾出來了,你舟車勞頓,我先帶你去看看你的住處,等你稍做休息,你我再來敘舊。”

衡玉身後,密八向這位昔日舊主恭敬行禮。

尚原含笑看他一眼,沒有與他交談。

一行人在尚原的領路下,往尚府後院走去。

途中偶遇尚夫人,衡玉笑著朝冬至使了個眼色,冬至將精心挑選來的見面禮轉遞給尚夫人。

“些許薄禮,希望夫人能喜歡。”衡玉說道,與尚夫人告辭,繼續往裏走。

尚府收拾出來給她住的院子既寬敞又清幽,院子旁邊有個開鑿出來的人工湖,算不上大,衡玉只要推開屋裏的小窗就能看見。

趁著衡玉在打量屋子時,尚原笑道:“府裏已經置辦了足夠的冰塊,你若是缺了冰塊,盡管命人去拿。”

衡玉感慨:“尚大人知我。”

尚原哈哈一笑:“你一身富貴閑骨,合該如此。不過我府裏用度素來簡樸,你住在這裏,用度肯定沒辦法和你平時比。”

他會為衡玉置辦足夠多的冰塊,可是尚府的用度素來簡樸,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總不能因為衡玉來做客半個月,府中就變得奢靡無度起來。

衡玉無奈苦笑:“客隨主便,只要府中冰塊足夠,其他的都沒關系。”

“既能享受無邊富貴,又能從容輕儉度日,明初的心境令人讚嘆。”

兩人輕聲交談幾句,尚原告辭離開,讓衡玉先休息休息。

衡玉出了薄汗,沐浴過後一覺睡到天色微暗,才起床梳洗,趕去正廳和尚原一家人用晚膳。

用過晚膳,尚原請衡玉去院子涼亭裏坐著,納涼喝茶賞月。

尚原開門見山:“你此次離京,應該不是只為了游歷吧?”

衡玉抱著茶杯,笑而不語。

尚原就知道答案了,他端起茶杯,本想喝一口茶水,可還沒打開茶蓋又先放下了:“你我多年不見,不應該喝茶,我命人取酒來。”

等到廚房那邊上了兩壇溫好的酒,衡玉慢慢掀開酒壇蓋,嗅了嗅酒香,隨口感慨道:“我已經許久沒喝過酒了,今天定要與大人喝個痛快,把我當年贈給大人的買酒錢都喝回本。”

尚原端酒的動作微微一頓。

一口幹掉杯裏的美酒,心裏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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