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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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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李為是在升旗結束後,看到秦見微。

她一個人走在人群中,步子邁的很大,身子挺拔,紮起來的高馬尾像一條黑亮的鞭子左右擺動。

看到她手臂上的傷口是在看見她的第五秒。

他跑過去,問:“你手上怎麽回事?”

秦見微轉頭看了他一眼,冷淡。

“沒什麽。”

“怎麽了怎麽了?”跟著他一起跑過來的崔是胳膊搭在李為肩膀上好奇地問。

就在崔是說話的動靜間,秦見微已經走進來樓梯間,混進了人群裏。

崔是還在雲裏霧裏,手指戳戳李為的臉,天真無邪又八卦地問:“你喜歡她啊?”

李為聳肩將他手頂掉,煩躁地上樓。

回到班時,秦見微已經在劉嬋的位置上坐下了。班裏也有些人已經回來,李為看著她早讀的背影,走到座位坐下。

一上午,秦見微都沒有離開過她的座位。

中午時,李為在她吃完飯回來時堵到了人。他看著秦見微從餐廳朝這邊走過來,用她以前堵自己的方式堵了她。

李為看到她嘴角抿直的唇線和眼底的煩,繞過他就要走。

李為擋住她:“你這傷怎麽來的?”

“讓開。”

“不讓,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給你說?”秦見微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憑什麽要給你說?我給你說了你能做什麽?”

李為一時語塞。

“你什麽都做不了,那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就為了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然後你聽完之後安慰我幾句,”秦見微眼裏閃過一抹譏諷,“是你覺得我需要你的幾句安慰,還是你覺得你的安慰可以讓世界太平?”

李為看她要走,一把拉住她:“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見微甩開:“我管你到底什麽意思,放手!”

秦見微轉頭走到走廊盡頭進了廁所。

李為沒有回班,依舊站在樓道守株待兔。

午休鈴聲響,吃完飯回來的同學都開始自習,走廊上不見人影,校園也安靜下來。

秦見微應該不會躲很久,馬上就出來了。

但他沒想到先等來的是從樓下上來的教導主任。

主任看見李為眼睛立刻變大,兩部跨一步沖上來:“在那兒幹嘛呢?沒聽見已經打鈴了。”

李為瞟了眼身後,轉頭教導主任已經近在眼前,濃眉大眼:“看幹什麽呢?你等誰呢?”

說著,靈光一閃,“是不是有人在裏面吸煙?”

李為:?

“誰在廁所裏面出來!”教導主任走到男廁所大吼一聲。還真逮到兩個男生在裏面吸。

還是李為打球認識的人,鄭新源,熊戈。

鄭新源看到李為時還喊了他一聲。

主任直接將三人一起帶走。

前往教導處的路上,李為小聲問他倆,怎麽在這?

鄭新源湊到他身邊低聲說,“羊癲瘋總查我們那一層,你們這層學習好查得松,剛才聽見他聲音都把煙滅了還被逮了,真是倒黴,對不住,連累你了。”

李為搖搖頭。

兩人趴墻上寫了檢討,寫完交了才放人走。

主任把檢討放進身後櫃子上,李為看到那裏已經放了一摞了。

他轉頭看著李為:“你不回班在哪兒幹嘛呢?又因為感情啊?”

他說道後面那句帶著一種過來人的語氣。

李為沒答,他有點頹喪,看著他剛剛放檢討的地方,問:“你總逮他們,他們不還是一直吸嗎?”

貓捉老鼠,一點沒改。

主任沒想到他問了這麽個問題,眼裏起了點興味:“你以為我就是為了逮他們?”

“不是嗎?”

“你今天看到廁所有人吸煙,沒人管,你覺得會怎麽樣?”

李為撩起眼皮:“不怎麽想。”

“廁所沒人逮,下一次他們就會在走廊上吸煙,在教室裏吸煙了,再然後,說不定見我,都能湊過來給我遞一根‘哎,主任來一根’。”

主任做了一個遞煙的動作,又問李為:“你吸煙嗎?”

李為搖頭。

“為什麽不吸?”

“吸煙不健康吧,被逮到還要檢討,不好。”

“那如果沒人管你,你會不會好奇想試試?或者他倆見你不吸,給你塞一根,試試,帥的。”

李為沈默了。

“我逮他們更多的就是做給其他不吸煙的人看的,看到他們躲到廁所裏,被老師逮到去檢討,知道這不是件好事,不是件光彩的事。我的監督就是施加給他們行為端正的壓力,讓他們知道:有一天我吸了,也要像他們一樣躲著主任,藏在廁所裏,聞著別人的屎尿味就為了來上那麽一根。

那偷偷吸煙的人,他們在躲我的過程中自己心裏也清楚,這不是件好事,只不過這東西確實不好戒,但我的監督,起碼他們頻率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吧,比我不監督強啊。”

“不好的行為就要通過監督,懲罰甚至是代價來進行明確,不然,大家就不知道好是什麽了。”

李為點點頭。

主任看著李為站在原地,瞅他半天:“你是不是不想上課?”

李為:“也不是。”

“那就現在回去,別賴我屋裏。”主任朝他擺手。

“主任再見。”

晚上放學,李為在校外攔下了秦見微:“你要不要和我談談?”

“我為什麽需要和你談談?我們倆之間有什麽好談的事情嗎?如果有的話,那是你自作多情。”

秦見微繞過他往前走,他又跟上去。

“你跟著我幹嘛?!”秦見微轉身吼道。

李為看著她,胸口憋得快炸了:“誰說我跟著你了?”

李為超過她,大步流星向前走。

他走到十裏面館,看了看身後,沒看到秦見微的影子,因為想著她的事,他一天都沒怎麽吃飯,李為有點餓了,還有些委屈。

冷漠無情,不解人意。

胃裏空空的,想到上次看秦見微吃的面,聞起來很香。

他走進面館,王香芝看到他的時候還有些驚訝。問他是想吃東西嗎?想吃什麽。

李為指著王香芝的臉:”阿姨,你臉上是,怎麽傷的?”

“奧,”王香芝側過身捂著眼睛,“不小心摔了碰到了。你要吃什麽,我給你做。”

王香芝做好面端上來時,李為指了指自己胳膊說:“她這裏也受傷了。”

“啊……那個,我們之間發生了點爭執。”

“你們吵架了?”

“算是吧。”

“難怪。”

“難怪什麽?”

“她今天一天都不理我,還很兇。”

“奧。”王香芝笑了笑,問,“你家住在哪裏?之間沒見你來店裏吃過飯。”

“嗯……”李為低頭攪著面,“泰安。”

王香芝輕輕啊了一聲:“離著有點距離呢。”

李為低下頭小聲嗯了下。

“你吃完早點回去吧,回去晚了,家裏爸媽擔心。”

李為吃完飯走了,秦見微都沒來。她直接回家了。

之後兩天,李為遠遠跟著秦見微,發現她都沒去店裏,也沒打拳。

等秦見微轉向回家,李為就去店裏吃面。

秦見微三天沒去店裏,第四天中午,她在抽屜裏發現一張小紙條,寫著:晚上去店裏吃飯吧,媽媽在等你。

秦見微轉頭,和他隔空對上視線。

多管閑事。

晚上秦見微寫完作業關燈睡覺。

躺上床時聽到王香芝說:“以後你都不打算和我說話了。”

她還沒睡。

“沒有。”秦見微說。

過了片刻,王香芝翻了身,朝向她。秦見微感覺到她說話時微弱的氣流拂過她的後頸。

“微微,媽媽那天不該打你的,是我沒本事要你來保護我,但那天,你不應該跟他動手的,你怎麽敢跟他動手,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個什麽人。”

“那天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嗎?”

王香芝沈默。

秦見微翻身過了,看著她:“他殺了誰?你還不準備告訴我嗎?上周日晚上我都聽到了。”

王香芝過了好久才開口,把給趙美林講過的事再次說了出來。

王香芝那時候和他們都在廠裏做工,不過她是坐辦公室裏的文職。

以前他們中午回家吃飯時總是會見面,秦紹騎摩托帶她,他們會順一段路,有時聊天說話。

自從那件事後,王香芝就開始躲著陳靖,她不想見到他不想看到他。上下班讓另一個和她順路的女生帶她回去。

有時,遠遠的看到陳靖或者相似的身影,王香芝就覺得惡心,憤恨。

所幸,不知是王香芝有意避開還是陳靖也知道做了壞事心虛。總之那段時間,王香芝沒有和他碰過面。

後來,她懷孕了。在事情發生後的沒幾天,她不想做,秦紹想做硬逼著她做的。懷孕時她沒有多想,孩子生下來,家裏擺了酒時,美林送過來很多補品和奶粉,讓她好好休息。陳靖也來了,來看孩子,他遠遠地站在門口,沒敢進來,王香芝看到瞪著他,他就消失了。

休了產假回去,陳靖突然開始在上班間隙角落堵她。問她微微最近怎麽樣,說,看你都沒休息好,你要多照顧身體,別太累了。

王香芝又要防著被人看到陳靖糾纏她說閑話兩人拉拉扯扯,又要忍著惡心警告他,能不能滾遠點。你再這樣,我就報警。

沒過多久,王香芝終於知道陳靖纏著她是因為什麽。

“微微,是我的孩子吧?”

王香芝聽到這句話時想吐。

“這是我和秦紹的孩子,你惡心誰呢?”

“可算算時間,微微就是我的孩子。”

那一刻,所有的恥辱恐懼憤怒重新在王香芝的心臟裏重演。

可她很快冷靜下來。

“你強//奸我的第二天早上我就吃了避孕藥,你放心,早死幹凈了。”

“但避孕藥百分百能避孕嗎?”陳靖反問,“你之後和秦紹做了嗎?隔得這麽近?”

“你憑什麽覺得這孩子是你?”

“也許老天眷顧我呢?”

王香芝不知說什麽,心裏咯噔一下,他臉上浮著淡淡的笑,像是看到她的恐慌,欣賞著他的傑作。

“老天憑什麽要眷顧你?就因為你是一個強//奸犯?”

有幾次廠裏大會結束後,王香芝都覺得好像被人看到了。來不及和他爭辯匆匆走了。

後來,在那次她路過車間被陳靖堵在後面,她不知道秦紹看到跟來了。

“我給他說了那天晚上的事,我說是陳靖強迫我的,他一開始沒說什麽,後來,他總想著這件事,他覺得我是騙他的,是我勾引陳靖還說我在他面前是裝的,說我……騷,賤,他開始打我,不讓我上班,讓我待在家裏看孩子。生完逍遙之後,你倆都上學了,我才能出來,到店裏幫忙,他也不讓我去外面,說我沒人看著就偷人。”

“他在外面遇見什麽事,回到家裏就打我罵我發洩,微微,和他結婚之前根本沒人敢打過我,”王香芝流著眼淚。

王香芝想起很久以前,她帶著微微逍遙回娘家,哭著說秦紹打她的事。

沒想到的是,她媽媽也只是嘆了口氣,說忍忍,結婚過日子就是這樣。熬到後面,就出頭了。

她想到以前媽媽也會和她爸吵架,兩人也打過。

她想離婚,爸媽不讓。

離婚不行。先不說你,你離了婚,兩小孩怎麽辦。

她姐,姐夫都在勸她,夫妻間打打鬧鬧再正常不過。

你離婚了以後怎麽生活?誰還要你?

坐車回家路上,秦見微問她:媽媽,老師告訴我們,打人不對,為什麽打老婆不是呢?老婆不是人嗎?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也許在那些人眼裏她已經算是秦紹的人了吧。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回到家,秦紹以為她帶孩子跑了。

晚上他用皮帶勒住她的脖子,在她耳邊說,陳靖就是因為這死的。

她真的害怕極了,她好像快要窒息了,手指拼命地摳著皮帶,想要誰來救救她。

她想到陳靖死的無聲無息,也許在最後一刻,他就是像現在的自己。

誰來救救她。

秦紹終於放開她時,王香芝脫力地倒在床上,重影的視野裏,秦紹手裏拿著那根遏住她咽喉的皮帶說,你不是要離婚嗎?你要是敢離婚,我就敢弄死他們。

王香芝腦子充血昏沈,意識恍惚,直到看到秦紹出去打開秦見微的臥室房門王香芝才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我不離了,我不離了。

她跪在地上,摟著他的腰。

她想過逃離,想過抵抗,可她沒有力量,沒有人幫她,沒人站在她這邊。

她的哭聲沒有人聽見,她的眼淚沒有人在意。

她的血和痛,微不足道,天經地義。

她一次次逃離掙紮最後被送回原地。

而等待著她的是更大的暴力和威脅。

她孤零零地站在無邊懸崖,無路可逃。

王香芝覺得就是這樣了。

也許她生下來,等待她的就是這樣的命運。

她的命運是在嫁給秦紹那刻就被寫好。

她認命了。

王香芝看著秦見微:“微微,媽媽一輩子就這樣了。以後,別像媽一樣。”

可秦見微擦掉她臉上的淚,握著她的手說:“一輩子還長,我們還有幾十年呢。”

秦逍遙已經期末考試開始放假。下周,汝陽一中期末考,補習四周後放暑假。

秦見微對他說:“多去店裏給媽招呼,在家就多看著他。”

“知道了知道了。”秦逍遙對於被秦見微安排指使多少有些不滿。放假,他當然是想出去玩。

不過,他也會在飯點時候去店裏幫忙,畢竟,他也是要吃飯的。

六月下旬,汝陽的天氣愈加炎熱。到了晚上,街邊夜市上卻是桌桌滿座。

秦紹和三個朋友下班後來老崔燒烤喝酒,以前夏天他們就常來這條街,門市店門前擺著放著各式涼菜的冷櫃,旁邊紮著烤架,打著赤膊的男人用肩上搭的毛巾擦掉頭上的汗,拿著油壺往烤串上一澆,燎起一團火舌,鼓風機對著煙一吹,整條街都是腌制到位後鮮嫩的肉香。

中途,秦紹起身往前走到路邊拐角的暗影下對著墻角解手。

秦邵晃悠悠地剛尿完,提褲子轉身,一張臉出現在他眼前。下一秒,他被勒著脖子拖到路邊電箱後面,一拳頭揮在他鼻梁上,疼痛隨著熱流一起湧了出來。

“讓你打我媽!我讓你打我媽!你怎麽不去死!我草//你大爺!”

一腳踢在他臉上,頭挨了幾腳,秦紹蜷縮著躺在地上,雙手抱頭,陳毅鳴見狀又朝他頭上踢了幾腳洩憤,然後調轉方向對著他肚子死命踢。

“老秦呢?解手還沒回來?”

“不會走了吧?”

“我去看看。”

回來坐下。

“沒瞅見。”

“走了?真他媽不厚道,都不說聲。”

“不管他了,走了就走了,下次不叫他了。”

期末考試安排下來後,何嵐在上課前做了一次考前動員。

“這次考試非常重要,第一次全方面考察你們這兩年學習的所有成果,期末考試會按照高考的難度和形式,對你們來說是一個全新的體驗,希望大家能好好準備,迎接新的開始。”

晚上放學,路過街心花園時,李為問:“今天不練了?你不會傷還沒好吧?”

秦見微:“你沒聽班主任說了,馬上期末,我要回家覆習。”

“奧。”

李為想了想,他的成績在班裏排在13-17,年級50-85上下浮動,秦見微班級1-3,年級1-15。

“哎,你想考哪個大學?”李為問。

“都行,看成績吧。”

李為低頭奧了一聲。

“你呢?你想考哪個大學?”秦見微轉頭問。

李為沒想到秦見微會問他:“我,之前想考西電科技,現在想再往上考考,看能不能再沖一沖。”

“肯定可以的。”秦見微語氣平淡。

“真的?”李為兩眼放光。

“如果把每天晚上跟著別人瞎溜達的時間利用起來的話,更上一層樓不是問題。”

李為:……

兩人走在人行道上,走到十字路口,李為剛想問她去不去店裏吃面,秦見微朝她擺了擺手,直接拐彎回家了,李為看她時註意到旁邊地上好像躺著個人。

秦見微經過時也看到了,只掃了一眼。

有車駛過,車燈照亮人臉,李為怔在原地,上前喊她:“秦見微,你看那是不是你爸。”

秦見微沒回頭,朝前走。

李為低頭仔細辨認起來:“哎!真是你爸。你爸被人好像被人打了。”

看到秦見微繼續向前的身影,李為只能把人背起來追上去:“秦見微,你爸。你不管嗎?”

秦見微瞥了一眼趴在李為背上的人,神情淡漠,像對陌生人:“沒認出來。”

李為心裏浮現一絲異樣:“我送你爸回去吧,你也背不動他。”

“隨便。”秦見微說。

跟著秦見微到小區樓下的時候,李為已經有些粗喘氣了,秦見微說,“你把他放下,我扶他上去,你早點回家吧。”

李為搖了搖頭。

他這一路背過來除了喘氣,也隱約琢磨出點什麽東西。

他怕交給秦見微,她爸會不小心醉酒從樓上滾下來摔死。

“沒事,都到了,我送到家吧。”說完李為直接走進樓梯間,聲控燈隨著腳步聲和說話聲響起。

“還好你家就住三樓,要是六樓,我真不一定能背上去。”

秦見微看著他背影,跟了上去。

秦見微打開門,秦逍遙轉頭看見兩人,急忙從沙發上過來,幫忙招呼著往沙發上過去:“咋回事啊?”

“去倒杯水。”秦見微對他說,秦逍遙轉身去接了水,李為將秦紹放在沙發上,坐在旁邊,接過水一飲而盡。

“爸這是摔了還是被人打了?”秦逍遙站在一旁看著鼻青臉腫的秦紹問道。

秦見微:“不知道,回來路上碰到的。”

“這臉上的傷,要不要處理一下?”秦逍遙看向秦見微糾結地問道。

“你想處理就處理,不想處理就放著。”秦見微說完回臥室把書包放下,站在床邊,過了會,掏出手機給王香芝發了微信。

再聽到客廳裏響亮的一聲時,秦見微出來,只看到在沙發上擰成一團的兩人。

李為鉗著秦紹雙手將他壓在沙發上,秦紹雙眼燒紅,額頭青筋暴起,對著李為罵著汙穢之語。

“怎麽回事?”

“我拿了東西消毒,然後他就醒了要打我,李為幫我攔下了,他就扇了他一巴掌。”

秦見微這才看到李為左臉上浮現的紅掌印,顯眼刺目。李為兇著眉瞪著秦紹,粗著脖子朝他喊:“別動!”

“你以為你是誰來教育我?逼崽子!我艹//你媽……”

李為肩背上的肌肉隆起,將他狠命往沙發上壓,帶著無處發洩的怒火。

“不要罵我家人。”

心頭火“蹭”一下燒到頭頂,秦見微上前壓著秦紹,告訴李為:“你先回去。”

而秦紹借機掙脫了李為的手,直接對著他臉上又來了兩巴掌,秦見微聽到耳邊清脆的掌摑聲,跪上沙發掄起胳膊猛扇在秦紹臉上。

秦紹被打蒙了兩秒,那雙醉醺醺的眼睛轉頭對準秦見微,因為受到羞辱,他紅色的眼珠好像要暴突出來,嘴巴鼻子眉毛都猙獰地蠕動起來,手腳抽搐般揮動著。

“你媽了個b!你是誰你敢打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秦見微擰下他一條胳膊掄起手又一巴掌扇下去。

“姐!”秦逍遙沖上來攔她,李為懵滯回神後也擋在她和秦紹之間。

秦紹像瘋了一樣不要命地不停掙紮,李為壓著他又被他指甲在臉上抓了幾道。對抗中,茶幾上的煙灰缸,水杯和紙巾掉在地上,水杯碎成了玻璃渣。

秦見微從房間裏拿了繩子將秦紹踢蹬的雙腳綁住,又將雙手綁住。

秦紹像蠕蟲一樣在沙發上嘶吼,對著秦見微罵出李為這輩子沒聽到過的臟話。

秦見微將散落在頰邊的頭發別在耳後,喘了兩口氣後讓李為走。

李為看著滾到地上的秦紹,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秦見微拽著他將他推出門,門“砰”地在他面前合上,李為看著門板,呆站在門口。

幾分鐘,有一對中年夫婦從樓上上來,李為往裏讓,兩人上到四樓開門時,李為聽到兩人說話。

“天天打,有什麽好打的。”

“你以後不能喝酒。”

“我喝酒又不像他這樣……”

王香芝看到微信後就關燈閉店往回趕了,生怕秦紹在家鬧起來。她上到樓梯拐角,掏鑰匙準備開門時嚇一跳。

定睛一看:“李為?你怎麽在這坐呢?”

李為坐在最上面那階臺階上低聲喊:“阿姨。”

樓道光線晦澀,王香芝擋住光線,一時沒看清李為的臉:“你找微微?”她說著邊上樓,3樓的聲控燈終於亮了。

“這孩子,大半夜讓你在門口……”

“阿姨,我就不進去了。”

王香芝突然發現:“你臉怎麽了?”

“沒事。”

“誰打你了?”

說完,王香芝像是想到什麽,不再問,拿鑰匙開門:“等會,我進去叫她出來。”

王香芝打開門,室內的光頃刻滿溢,擁擠在狹窄的樓道裏。

門沒關,留了一半,門縫裏投出的光打在李為後背。

頭頂聲控燈滅了,只剩室內光,李為隱在光的後面,隨後,腳步及近,有人出來,站在他身旁,沒說話。門被關上,眼前暗了,啪一聲,聲控燈又亮了。

秦見微看著李為,他垂著頭,沈默地坐在那裏。

“你怎麽沒走?”

李為沒有回她,無聲地保持著姿勢不知道在想什麽。

秦見微皺眉,走到臺階下,站在他面前。

“李為。”

李為肩膀起伏,搭在一起的手指動了動。

秦見微拽他:“起來。”

李為被她拽起來,他個子高,站得也高,站起來後秦見微要仰視他。

他臉頰紅腫,眼下是三道正滲著血的抓痕,在他臉上格外刺眼。

而他站在那裏,只是垂頭看著她,面色寡然,一動不動。

左眼卻有一滴淚在順著臉頰慢慢流淌。

那是混沌夜色裏墜落的一顆星星。

秦見微對上他的視線,看到他眼裏不明的難言神色,垂眸,又擡眼再次看向他的臉,伸手拉著他下樓。

24小時便利店外,秦見微拿著棉簽給李為眼下消毒。

“疼嗎?”

“有點。”

“忍一下。”

李為看著她,看她垂下的睫毛,看她面無表情給他清理傷口的認真的臉。

簡單給李為處理了傷口後,秦見微將棉簽扔掉,把塑料袋放到他手裏:“好了,回去洗臉註意一點,袋子裏有創口貼。”

李為依舊盯著她的手。

她手背大拇指上被人扣下來一小塊肉。西瓜籽大小的肉坑裏汪著紅艷艷的血。

“疼嗎?”李為問。

“不疼。”

李為拿了根棉簽,輕輕給她擦掉手上的血,一滴眼淚砸在她手背上。

秦見微心口突然一酸。

“李為,不要心疼我,不要為我流淚。”

“不然,我會覺得我很可憐。”

李為抹了下眼睛:“他經常這樣嗎?”

“嗯。”秦見微隨口說。

李為將她輕描淡寫的回答盡收眼底,一時哽住:“他打人的時候你就和他對打嗎?前幾天你手上的傷也是這麽來的嗎?”

“不是。小學的時候和他打過一次,那時候打不過他,被他反過來打了一頓。之後我媽就不讓我和他動手,說等他打幾下氣消了就沒事了,而且他是我爸。

我覺得特別可笑,小時候我心裏還認他是我爸,但那是我以前不懂事。我現在如果還認他是我爸,那就是我賤,我活該。

他喝了酒就打人,不喝酒也打,只要他不高興,隨時都動手。打別人的時候,天經地義,自己被打的時候,好像受了多大的挑釁和屈辱。他根本就沒把別人當人,他心裏只有他自己,自私專制,覺得所有人都應該聽他的,世界都要圍著他轉,全世界都對不起他,其實,他就是個不會做人的畜生。”

秦見微想到什麽,看向李為說:“我上小學的時候,他經常下班回來讓我出去給他買東西,他每次買的不是煙就是酒。我特別害怕他喝酒,我也害怕他讓我晚上去給他買酒,因為回來路上會碰見一條狗。

那只流浪狗碰見人就追,追著人到處咬,每次碰到它都追在我後面叫,我特別怕狗,我怕它咬我,所以我就一直跑,我也只會跑。

有一次,我跑到一半摔了,酒摔破了,狗就在我身後叫,我聽見它追到我身後,離得特別近,感覺再張嘴就能咬到我,我拿著手裏的半截酒瓶就砸過去,它嗷嗷叫起來,然後我就爬起來,它沒走,在旁邊盯著我,還想上來,然後我又撿了一個磚塊,向它走過去要扔它,狗就跑了。之後,它再沒追過我,你知道為什麽嗎?”

“它不是突然良心發現放過我了,它是害怕了。暴力從來都不會良心發現,只會畏懼另一種更大的暴力。

秦見微話鋒突轉:“他就是那只狗,但他不會跑,他會在那間名叫家的屋子裏不斷地確立他的地位,他會一輩子黏著我,黏著我們。”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想殺誰嗎?”

秦見微低頭看著手背上的傷口,擡頭對李為說:

“我想殺的就是那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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